從溫泉出來,白雪抱著鏡迴到了山居。


    這溫泉水果真有健身的功效,每次鏡洗過迴來都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


    中午的飯菜是清淡的炒菜、魚肉和米飯,有傷口的時候不能吃發物,看來白雪果真不了解人類的常識。她並沒有說,隻是少吃了一些。白雪坐在鏡的對麵,也拿起碗筷吃了些飯菜,不過他不碰肉腥,隻吃白飯和蔬菜。


    每天下午,白雪都有很長一段時間不在山居,今天也是如此。鏡猜不出他去了哪裏,幹了些什麽,雖然好奇,卻也不會去問,他不說,就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吧……


    傍晚,白雪果真如往日般按時迴來了,吃過晚飯,他從衣櫃中取出了藥箱,這也是新添置的東西。


    每晚睡前都是鏡最痛苦的時刻----換藥。


    他拿了新的棉布和青瓷小瓶裝著的金創藥,等待著鏡。鏡本來在桌前燭光下讀一本唐朝的話本,卻也隻好放下,坐到了床上,背對著白雪,將身上的單衣褪至腰間。起初她還覺得無比羞澀,但現在她已經習慣了,就當是去醫院,也得老老實實讓大夫給上藥。


    白雪輕輕地解開纏繞著鏡前胸後背的繃帶,手指不免觸及到鏡的皮膚。他的手指微涼,碰到了鏡溫暖的後背時,隻覺得有一絲電流順著指尖流向了自己的身體,酥酥麻麻,這感覺他還記得,許久之前,那個名叫織錦,美麗不可方物的女子,把他的手掌拉向自己嬌豔的麵龐之時,他也有過這種感覺。他以為他會再次迴想起和織錦的纏綿,但是他沒有,他的眼中隻有鏡深可見骨的傷痕,觸目驚心。


    白雪將舊的白色繃帶扔到了桌上,把金創藥拿在手裏,鏡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可以看見紅色的肉,最深處甚至可以看到白色的肋骨,過了這麽久傷口依然開綻,愈合得極慢。白雪可以想象到鏡身上承受著多大的疼痛,卻沒有聽見她喊過一聲疼。


    他用指尖粘上藥膏,輕輕地點在鏡的傷口上,卻感覺到鏡的背後僵硬起來,看到她的手攥緊了床單。


    “啊……”鏡終於喊了出來,卻是微弱的低聲呻吟……


    “抱歉……”白雪不知如何是好。


    他心中也有疑慮,如果是普通人,這樣的傷口還能活下來麽……


    那見骨的傷口,本是致命的,也許是長清三百年的功力保住了她的性命,但是她每日都必須承受著皮開肉綻的疼痛,輕輕一動便是如此,疼到她已經習慣,已經麻木。


    可傷口被藥刺激到的疼痛卻是非比尋常,如鑽心噬骨一般。鏡向前倒去,彎腰抱著胸口臥在床上,側過頭來幽怨地看著白雪。


    “我不小心……”白雪把藥放迴了桌上,一個轉身間鏡的額頭已疼得流下細密的汗珠。


    “鏡……”他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孩子不知所措。


    “沒關係……”話卻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幫我纏上繃帶,不然傷口直接與衣物摩擦,我更是沒法睡覺了……”


    白雪拿來新的白色棉布,鏡重新背對著他坐起來,肩膀微微地顫抖著。


    白雪靜止了幾秒,看著鏡瘦弱了許多的背影,仿佛著了魔一般,在手心塗滿了藥膏,輕輕覆上了鏡背後的傷口。那熟悉的酥麻再次從掌心向身體湧來,瞬間充滿了他的心頭。


    “啊!”這次鏡是真的慘叫出來,條件反射地向前倒去。白雪立刻在鏡的身側用另一隻手環住了她的腰肢,不讓她倒下,覆在鏡背上的手卻沒有拿開,如此一來鏡已經栽倒在他的懷中。


    鏡的腦海一片空白,疼痛讓她無法思考,直至白雪輕輕吻上了她背後的傷。


    “白雪!”


    這個吻,終於讓鏡無法再做任何自欺欺人的解釋。


    “你……”鏡倉皇失措,隻覺得白雪的唇是冰涼的,仿佛吹出了涼風一般,她的疼痛竟然減輕了。


    “早該想到,幻術能減輕你的疼痛,即使隻是片刻……”鏡感到一陣微醺,仿佛醉酒一般,完全倒進了雪的懷中。


    若隻是幻術,雪何必非要去吻不可?鏡的腦海中尚還清醒,可是眼前的場景卻已經模糊如夢境一般。


    雪輕輕吻了鏡的肩頭,她閉上雙眼,有些眩暈,下一秒,雪冰涼的雙唇覆上了她的唇,舌尖帶著寒意,她覺得那應該是清晨露水的味道。雪均勻而沉穩的唿吸帶著寒冷的香氣,減輕了她身上的疼痛,微涼的手指輕輕扶著她,她仿佛雙腳踩在雲裏,無力睜開雙眼,俯臥在雪的懷中,緊貼著他光滑微涼的皮膚。


    在鏡殘存的意識中,雪和她的發絲糾纏在一起,唿吸裏充斥著一股似有似無的冷香,他的吻像花瓣一般輕柔地落在她的皮膚上。


    鏡使出全部的力氣開口:“你趁人之危……”卻被陌生的觸感止住了話語,任由雪繼續和她纏綿。


    鏡的腳下仿佛踏著虛空,她來到了一片沒有太陽的荒野。這竟然是一個寸草不生的荒島,浮在虛空之中,島上怪石嶙峋,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


    鏡向前走去,遠遠地看到了一個人,看身影是一個少女,一身鮮紅似火的紅衣,迎風而立,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黑色長發也隨風飛舞著,遮住了大部分的容貌。


    鏡繼續向她走去,卻見那少女與自己體態十分相仿。風向忽然改變了,揚起了少女的長發,她的臉龐映入了鏡的眼簾----象牙般潔白光滑的皮膚,散發著黑珍珠般光澤的瞳仁,高挺的鼻子,豐滿紅潤的嘴唇,這個人不是自己又是誰?!


    鏡與她相對而立,仿佛照鏡子一般,又在她的頸間,看到了係在一條紅繩上的盤古玉!


    “你是誰?”


    “紅衣,我的名字叫作紅衣,你的名字又是什麽呢?”鏡以為她是在問自己,剛想迴答,叫作紅衣的少女卻徑直從鏡的身邊走過,走向了鏡的身後。她走過的時候,鏡感到她們之間仿佛隔著一道無形的厚重牆壁,她們不在一個時空,這又是夢!


    鏡迴頭看到身後的那個人,一塵不染的白衣,銀色如絲緞垂至腰間的白發,紅色如寶石般的眼瞳……雪!


    不,這個人不是雪,他蒼茫憂鬱的神色,不似雪像個孩子一般單純直接。


    少女擁進他的懷中,紅白相映,在這黑暗荒蕪的孤島上,竟然如同一幅美麗而詭異的畫卷。


    鏡知道這一定是盤古玉讓她看到了過去的事情,可少女卻突然迴頭看著自己,黑色的眼睛變得空洞無神,仿佛失去靈魂一般,眼角流下了兩行血淚!


    看著同自己一模一樣的麵龐變得恐怖猙獰,鏡終於感到了恐懼,她拚命地睜開雙眼,卻見到了雪結實的胸膛,昨夜她竟然是趴在雪的胸口睡著的……


    此時已是清晨,看到活生生的雪,鏡立刻就將夢境拋到九霄雲外了。隨著雪胸口的起伏,鏡聽到他沉穩而緩慢的心跳聲,他的銀白發絲黏在了自己的臉上,熟睡的麵龐仿佛冰雕一般美麗,眉頭舒展,終於沒有了焦慮的神色。


    鏡不禁想起昨夜的纏綿,臉上一陣發燙。身上新添的疼痛告訴她那不是夢,在她迷迷糊糊的時候,雪不知折騰了多久……鏡的恐懼消失不見,卻無法停止思考。


    為什麽那個叫作紅衣的少女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容貌,而且也戴著盤古玉呢?為什麽夢中會有一個和雪極為相似卻不是他的人呢?若真因為這盤古玉能讓自己夢見前世,難道雪的前世就是夢中的那個男人,而紅衣,卻是自己的前世?隻可惜夢境十分散碎,鏡不知如何把這些破碎的片段告訴雪……


    鏡想起床,卻發現自己的兩隻手腕都被雪牢牢抓在手中,她隻好靜待著雪醒來。


    從此之後,兩人又算是什麽關係呢?


    待雪睜開雙眼的時候,鏡已經又枕在他的胸口睡著了。


    雪凝視著睡夢中的鏡,隻見她的眉頭竟然微蹙,他抬起她的臉,吻上她的眉心。


    鏡睜開雙眼,雪又把嘴覆上她柔軟的雙唇。


    鏡屏住唿吸,忘記閉上雙眼,近在咫尺地看著雪顫抖的睫毛,這才終於意識到,他也許是認真的,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


    驕傲固執的雪,根本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鏡做這種事,也許因為鏡為他受了傷,也許隻是因為她煮的白粥,讓他有種錯覺,覺得自己可以天長地久地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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