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鏡倏地睜開了雙眼,眼前是白雪擔憂的麵龐,他的臉上依然掛著血跡,終於不再像往日一般高高在上一塵不染。


    鏡看了一下四周,此刻正是深夜,他們已迴到了山居,自己正側躺在白雪的床上,看來他終於良心發現了,讓動彈不得的自己躺到了這裏。


    “你醒了,不要動。”白雪的聲音從未如此溫柔過。


    “我還活著?”


    “你的後背開了十幾個口子,傷口到了骨頭卻停住了,沒有貫穿胸腔,你太亂來了,若不是你骨頭出奇的硬,你早就去見閻王了!”


    “看來我命不該絕。”鏡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她蓋著白雪白底碎花的被子,身上竟然隻穿著白雪給她的絲帛交領單衣,而其他的衣物都不見了!並且她前胸後背纏繞了好多圈的白色棉布作為繃帶……


    “是你……給我包紮的傷口?”


    “這裏還有別人嗎?”


    “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你懂不懂!”


    “你害羞什麽?我又不是沒見過!”


    “你!……算了,謝謝……”鏡小聲說著,隻覺得臉上發燙,幹脆閉眼假裝繼續睡覺,哪裏睡得著。那皮開肉綻的鑽心之痛現在依舊讓她心驚,原來太過疼痛真的會讓人暈倒,不知後來他們是怎麽迴來的,但白雪看起來平安無事,她就沒有白白受傷。她在替他擋那一擊時,仿佛是理所應當,身體不由自主地就行動了。她思考著當時自己為什麽要這麽做,白雪的麵容浮上心頭,就像一股清泉流入心中,如果再有一次,她還是會提他擋。


    忽略對白雪的心思,鏡本以為那場火她早就徹底忘了,沒想到,命懸一線的時候,自己又再次身臨其境,那場僅有她一人生還的大火,和今天她奇跡般的存活,不知道有沒有聯係,此時的鏡也無法想通。


    胡非子一路狂奔,此時他心有餘悸,沒有想到傳說中的白鳥妖王竟然是如此可怕!


    鏡被捆仙鎖刺中,癱倒在白雪懷中,白雪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他也許並不在乎什麽盤古玉,這個人類丫頭也許隻是他的“寵物”而已,陪他打發漫長而無聊的歲月,他威脅過要殺了她,但此時眼前的她輕若遊鴻般倒在自己懷中,卻仿佛受傷的就是他自己!他上次這般憤怒,還是他父母被害之時,他的眼睛紅的就如被鮮血浸過一般,散發出如火焰燃燒的光芒!他硬生生地拔出鏡身上的十幾根鎖鏈,鮮血四濺。


    捆仙鎖依舊猶如蛇般糾纏著白雪,鎖鏈上已經沾滿了鏡的鮮血。白雪拿起鏡虛握在手中的玄冰劍,劍尖在空中描繪,旋轉飛舞出光芒詭異的冰雪,想必這其中夾雜著寒毒!一陣狂風沒有緣由地刮起,白雪發絲飛舞,白鳥一族暴怒之時,化為雪山之神,俯瞰生靈讓人不寒而栗。


    隱匿在角落的胡非子覺得白雪的眼神如刀刃般穿透了自己的五髒六腑,動彈不得。圍繞在白雪身邊的暴風雪壓製住了捆仙鎖,他將鏡扛在了肩上,飛至半空,舉起劍向胡非子俯衝下去。


    胡非子自然知道被玄冰劍刺中有什麽後果,隻得大喊了一聲“開!”,便收起捆仙鎖奪路而逃。白雪剛要去追,卻發現鏡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便急忙趕迴山居。


    胡非子保住一條小命,現在想起來依舊心驚膽戰,若不是賈儒拿重金誘惑他,這等危險的營生他才不肯做……


    他跑到一片樹林中,終於站住腳喘了口氣。


    “你終於跑累了。”樹林中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


    “誰?”


    “你不用知道。”


    寒光一閃,胡非子已被一枚發藍的毒針射穿喉嚨,就算他的恢複之術在強,也敵不過這見血封喉的劇毒。


    黑衣人從樹林中走出,竟然是賈仲文身邊的黑衣手下,他在道士身上搜出了捆仙鎖,身影一閃消失不見,想必是迴去和賈仲文複命了……


    賈仲文看著打鬥過後一片狼藉的氣節館,心中難以平靜。


    這點損失對於他和他的董兄來說都不算什麽,胡非子被自己滅了口更是幹幹淨淨,他心中滿是對白鳥妖王和林鏡的感慨,他原以為鏡和白鳥妖王多多少少有點關係,但沒想到妖王會親自到城市中來尋她,沒有想到這捆仙鎖如此厲害,更沒有想到鏡會舍命去救妖王,看來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個少女。方才他一直在一旁看戲,如果他早知道鏡會去擋這一擊,他一定會出手相救,雖然他向來對妖恨之入骨,但他總是不想連累無辜之人,尤其是鏡。


    心中懊悔之餘,賈仲文不禁擔心起來,鏡被白鳥妖王帶迴去救治,不知能否活下去。


    天地間飄落著無數潔白的雪花,仿佛羽毛一般輕柔,今冬的第一場雪悄然而至。


    清晨,鏡側躺在床上,床邊的火盆裏炭火燒得通紅透亮,她並不覺得寒冷。


    捆仙鎖造成的傷口遲遲不肯愈合,無論是妖的法術還是人類的藥物,白雪用盡了方法還是效果不大,已有半月有餘,好在已經入冬才沒有感染。


    鏡緩緩地坐起來,傷在背後,靜靜地坐著並無大礙。她披上了白雪用羽毛變化出的羽衣,慢慢走到了窗邊,推開窗子,坐在了椅中。


    一股涼氣湧了進來,陽光卻也灑進山居,照耀著鏡蒼白的臉龐。


    琉璃樹的樹葉似乎十分討厭寒冷,此時已經完全變成了半透明的琉璃質地,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碎掉,而這七彩的琉璃葉之上落了薄薄的一層白雪,仿佛潔白的砂糖般誘人。


    門被輕輕推開,鏡知道是白雪迴來了。


    “你怎麽下床了,開窗不覺得冷嗎?”他的聲音溫柔,就好似這漫天的白雪一般飄落進鏡的心頭,正如他的名字一般。


    “我想透透氣。”鏡迴頭看著他說道。


    白雪將一個紅漆的食盒放在了桌上,他把蓋子一打開,冒出了白色的騰騰的熱氣,裏麵竟然是城中街邊的早點,一屜小籠包和一碗蝦子粥。


    “把窗關了吧,到桌前把早飯吃了。”


    “好……”鏡並不擔心他是從何處弄來的飯,原來他隻需要在山居附近的林子裏召喚,離得最近的,又能化成人形的妖怪便聽命於他,去臨安買白雪吩咐的東西,她幾乎都要忘了白雪“妖王”的名號,原來也是有意義的。


    白雪把鏡扶到桌旁坐下,幫鏡備好了碗筷,把粥端到了她的麵前。


    自從鏡受傷以來,白雪仿佛變了一個人,無比的溫柔。白雪又添置了一個櫥櫃,放置餐具和鏡儲存的米麵還有茶葉。梳妝台的旁邊多了一個臉盆架,放了一個精致的銅盆。牆角多了一籠取暖用的木炭。雖然買的被子不及自己用羽毛幻化出來的羽被,白雪還是添了床新被,鵝黃色繡著粉色荷花的被麵,鏡似乎十分喜歡。


    這山居越來越有家的味道。


    鏡想要喝粥,把礙事的頭發別在了耳後。


    她的頭發長的異常的快,這不到兩個月的時間裏,已經長過了肩膀,烏黑亮麗。此時的她看起來,已經與古代的女子無異。她最詫異的還是最近照鏡子的時候,鏡中自己的瞳仁已經變成了純黑色。隻見這個少女皮膚如象牙般潔白光滑,眼瞳閃爍著如同黑珍珠一般的光澤,她鼻子高挺,嘴唇飽滿紅潤,連頑固不化的眉毛,線條也柔和起來。這容貌的改變,是因為自己成長了嗎?她卻覺得不可思議,一時難以接受這樣的自己。


    原來自己也是一個美人?


    鏡吃了幾個小籠包,把一碗粥都喝完。之後白雪都會把食盒送到琉璃樹觸及的範圍之外,自會有人來取,鏡的一日三餐都是這麽解決的。


    “白雪。”


    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已經可以唿喚他的名字。


    “怎麽了?”


    “我想洗洗頭發……”


    “等到中午暖一些的時候,我帶你去溫泉。”


    鏡知道自己可以禦空而行,雖然身上有傷,但是有三百年的功力支撐,多少還是有些力氣。白雪當然不肯讓她自己禦空,將她背在身上背了過去。


    穿過湍急的瀑布,溫泉蒸騰著白色的熱氣,倒是這冬日裏絕佳的去處。


    鏡受傷之後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她的傷不能沾水,洗不成澡隻能擦身,但是頭發卻是自己洗不成的。若要自己低頭去洗,必然要彎腰牽動後背的傷口,於是白雪想出了一個辦法,他讓鏡坐在池邊,向後躺去,脖頸由他拖著,於是鏡整個人不會觸及到水麵,隻有發絲和腦後浸入了水中,然後白雪另一隻手為她洗發。


    白雪的手指修長有力,在溫泉水中輕輕撫摸揉搓著鏡的頭皮和發絲,竟然十分溫暖。


    鏡暗自在心中想,倘若我傷好了,你還會這麽對我嗎?


    她把緊閉的雙眼睜開,淡淡地望向白雪,而此時白雪眼眸低垂,卻也正凝視著她。四目相對,鏡不知如何是好,倒是白雪先挪開了視線。


    “洗好了。”白雪用事先帶著的臉巾將鏡的頭發包住,然後將她扶起來,坐好,幫她接著拭幹了頭發。鏡的眼角霧氣氤氳,心中的疑問又盤旋而至。


    白雪再沒有問過盤古玉的事情,他不可能忘記,莫非是故意不提?也許,隻是也許,他怕提了盤古玉會打破現在寧靜的生活?


    這十幾日如此寧靜美好,仿佛夢幻一般。


    琉璃樹上有山居,佳人伴兮共話雪。


    沒有薑寧迴、胡非子、賈仲文,沒有盤古玉,沒有非要解讀不可的前世記憶,隻有林鏡和白雪,兩個人在一起平靜的生活。


    白雪沒有鬆開搭在鏡細膩脖頸間的手,他似乎也覺得,這樣寧靜的日子不敢奢求。


    鏡不禁思量,自己現在是白雪的什麽人,如果已經不再是俘虜了,那她究竟是個朋友,還是別的什麽?也許,必須有人先向前邁一步。


    “白雪,我們迴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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