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過,天氣越發的冷了下來。


    早起的時候天就一直陰沉著,寒風也一陣陣的發緊,至傍晚時分,終於紛紛揚揚的下起了一天大雪來。


    李惟元在府門口下了馬車,懷中揣著剛剛在街上買的糖炒栗子,正要進府門,忽然就聽到背後有人在叫他:“李大人稍等。”


    聲音溫潤,聽著不徐不疾的。


    李惟元聽見這聲音眉頭就不悅的擰了起來,眼中有冷厲的光閃過。但他還是迴過了身。


    隔著紛紛揚揚的大雪,就看到淳於祈身上披著貂裘正從馬車上下來。長青在他的身後撐著一把油紙傘,替他擋住了頭頂的雪花。


    這雪下了有好一會兒了,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加之天又冷,風又緊,所以現在地上的薄冰倒多於雪。淳於祈這一路走過來,就聽得細微的咯吱聲不斷。


    是他踩著腳下碎冰發出來的聲音。


    李惟元就站在滴水屋簷下,一臉平靜的看著淳於祈越走越近。直至他也走到了這滴水屋簷下,在他的麵前站定。


    長青收起了油紙傘,極快的甩了一下落在傘麵上的雪花,然後一手拿著傘,低著頭,恭敬的站在淳於祈的身後。


    天色越發的昏暗了,雪花下的也越發的緊了,夜風吹著廊簷下掛著的兩盞明角燈,吱吱呀呀的響。


    “李大人不請我進去坐坐?”淳於祈雙手攏於袖中,長眉輕挑,麵上微帶一絲笑意。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來過李府,就是想要見見李令婉,但總是被李惟元找了各種理由推拒掉了。今兒天下大雪,散值之時他看著這漫天雪花,心中忽然就極想見李令婉,


    所以立時就登車過來了。但沒想到一下車就看到了李惟元正要進門。


    而很顯然,李惟元絲毫沒有請淳於祈進去坐坐的意思。他神情淡然,望著淳於祈的目光平靜:“府中近來事多,無暇待客,淳於大人有話不妨直說。”


    他能有什麽事?難不成還是過來同他圍爐談心的?無非就是想見婉婉罷了。


    但他如何會讓淳於祈見李令婉?他再也不會讓淳於祈見李令婉。


    這樣的一個軟釘子碰下來,淳於祈麵上笑容微斂,索性就直言:“我想見婉婉。”


    李惟元輕嗤:“舍妹前幾日偶感風寒,不適宜見外人。”


    “我並非什麽外人,而是她的丈夫。”淳於祈麵上的笑容這當會全都沒有了,轉而麵沉如水。


    李惟元自然是絲毫不懼的,反倒是唇角微彎,語氣輕快的說著:“你們一日未完婚,那你就一日算不得是她的丈夫,那你就一日隻能算是個外人。”


    淳於祈見他眼中戲謔的笑意,攏在袖中的雙手不由的緊握成拳。


    “我要見老太太。”在李惟元這裏,他隻會尋了各種理由阻止自己見李令婉,而等見了老太太,她必然不會阻止自己見李令婉的。再者說了,老太太畢竟是這李府的最高掌權人,她說的話,


    想必李惟元也不敢不聽。但李惟元聽了,卻是目光輕瞥了淳於祈一眼,隨後輕笑出聲:“怎麽,淳於大人難道不曉得?這些日子府中接二連三出事,老太太受了太多刺激,現已瘋癲了,整日胡言亂


    語不說,還誰都不認得。大夫一再叮囑她需靜養,不能再見任何外人,我如何敢讓你去見她?”


    淳於祈氣極。饒是他平日喜怒不形於色,可這會麵上也變了色,目光更是冷了下來。


    今早吏部大牢傳來消息,說是李修柏於牢獄中自盡。淳於祈直覺其中有詐,所以便去查看。但等他到了吏部的牢獄中,卻被告知,李修柏的屍首已經被扔到了亂葬崗去。他再細問,那人就說,李家嫌李修柏做出貪墨瀆職這樣犯法的事來,有損他李家的聲名,不願意認迴他的屍首葬入祖墳,隻權當沒有他這個兒子。而牢獄中死了之後無人


    認領的屍首,按照慣例都是要扔到亂葬崗去的。


    亂葬崗野狼出沒,扔到了那的屍首,隻怕過不了一時半會兒的就會被分屍殆盡了。就算淳於祈現在就趕到了亂葬崗去,那也是找不到任何線索的。


    這件事做的這樣的滴水不漏,讓他查不到絲毫線索。而現在站在這李府的大門口,李惟元這樣的幾句話又堵的他無話可說。淳於祈唇角崩成了一條線,麵色徹徹底底的冷肅了下來:“婉婉能不能見我,要不要見我,這是該她自己做主的事。李大人不將我此刻就在這裏等著見她的話通報進去,是


    不是很不妥當?”


    李惟元絲毫沒有被他身上陡然而且的淩厲氣勢壓迫到,麵上依然帶了那兩分像畫上去的,微帶戲謔和嘲弄的笑意:“長兄如父,她的事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做得主。”


    隨後他又笑道:“婉婉今天不會見你,淳於大人還是請迴吧。”


    但淳於祈依然站在那裏沒有動,看著李惟元的目光越發的冷了下來。且看他那樣子,仿似下一刻就會暴起,抬手打過來一樣。李惟元也不懼,隻漫不經心的問道:“怎麽,淳於大人還想硬闖我李府不成?我李府雖然比不得你的永歡侯府富貴權勢,可也是正正經經的人家。擅闖民宅,此事就算是說


    到皇上的麵前去,淳於大人隻怕也是理虧的吧?”


    淳於祈攏在袖中的雙手越發的握的緊了,指節處青白一片,麵色更是鐵青。現如今這李府裏的人走的走,死的死,瘋的瘋,隻怕這整個李府現在都是由李惟元一個人說了算吧?這會全都是巧合?淳於祈不相信。可是他暫且麵對李惟元的時候還是


    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畢竟是李家的家事,就算他和李令婉已經有了婚約,可那也插手不到李家的家務事。


    看來這事明著不行,隻能暗中來想辦法。


    想到這裏,淳於祈眼中的怒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照顧好婉婉。”說完這句話後,淳於祈轉身走入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中。身後的長青趕忙的撐開了手裏的油紙傘擋在他頭頂。


    李惟元看著他的背影,麵上的笑容漸漸消散。


    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慢慢的握緊,目光幽暗,淬過了冰一樣的冷。


    淳於祈曾親吻過李令婉的手。而且據小青說,當時李令婉麵上雖然紅透了,但她卻並沒有要奮力掙紮的意思。那麽,李令婉是不是心中也喜歡淳於祈?若這樣,那她對自己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他可憐,對他心生憐惜,所以他從江蘇迴京城的那夜她才會答應他?還是出於迫不得


    已,所以那夜才不得不答應他?但不管她到底是出於什麽原由,且她不管是答應了,還是不答應,他這輩子都要留李令婉在他身邊的。而且他絕不會再讓李令婉見淳於祈。他要她往後能見到的隻有他一


    個人,眼中心中,也都隻有他一個人,再不能有任何人,特別是淳於祈一絲一毫的影子。


    李惟元竭力的平息著心中的暴虐和肅殺之意。他閉了閉眼,而後等再睜開眼的時候,他的眼底清明一片。


    隨後他轉身進了府門,徑直的往怡和院而來。


    等進了屋,他一眼就看到李令婉正坐在火盆邊,手中拿了一隻小繡繃,低著頭不知道在繡什麽。


    聽到腳步聲,李令婉抬起頭看了一眼,見是李惟元,她便沒有說話,複又低下頭去繼續繡那朵剛繡了一半的牡丹花。她原先是不喜歡繡花的,覺得費眼睛不說,又要一直低著頭,容易脖子酸,但是現在,整日的被困在這院子裏,不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可怎麽成呢?遲早要瘋的。繡花倒是


    一個打發時間的好法子。


    李惟元見她看到自己之後一句話都不說就低下頭,他心中隻覺失落。


    但他麵上立時就又浮上了和煦的笑意來,開口溫和的叫她:“婉婉。”


    李令婉拿著繡花針的手一頓,但她立時就跟沒有聽見似的,撚著手裏的繡花針,慢慢的穿過了繡繃上繃著的白綾。


    他這樣整日的將她困在這怡和院中,她反抗過,但反抗不了,最後也就唯有這樣不理會他,權當沒有他這個人了。


    李惟元見她不答應,心中就越發的失落了。可又見她容顏較以往清減了不少,下巴越發的尖俏了,他心中又憐惜起來。他抬腳走上前,在李令婉的麵前半蹲下來,伸手將她手中的繡繃拿下,然後將一直揣在懷裏的那包糖炒栗子拿出來放到她的手掌心裏,笑道:“婉婉,你看,哥哥給你買了


    糖炒栗子,你喜不喜歡?”


    李令婉垂眼看著手裏的糖炒栗子,還是沒有說話。


    何苦要一麵這樣將她像隻鳥雀似的困在籠中,一麵又對她這樣無微不至的好?


    她是個心軟,其實也是個沒有什麽主見的人。若李惟元隻是困著她,對她沒有一絲好顏色,她自然會想了一切法子的去反抗,但是現在……


    李惟元這些年中對她確然是真的好,而且她相信,如他所說,他確實是愛她愛到了骨子裏去,恨不能將整顆心都剜出來給她。


    可即便這樣,他還這樣的將她如同一隻鳥雀一般的困在這裏。


    李令婉想到這裏,心中陡然就生起了一股恨意來。於是她一揚手,用力的就將手裏的那包糖炒栗子給摜到了地上去。


    油紙包破了,烏褐色的糖炒栗子在地麵上鋪著的棗紅色繡牡丹花紋的羊絨地毯上滾了一地。


    李惟元抬眼看她,就見李令婉的一雙唇緊緊的抿著,眼角似是有水光在閃。


    他就不說話,隻是起身站起,彎著腰,一顆顆的將滾落在地毯上的糖炒栗子都撿了起來,攏在掌心裏,然後一語不發的又輕輕的放到了李令婉的手掌心裏去。


    李令婉見他這樣,心中越發的氣的狠了,揚手又是一扔,手中的糖炒栗子就跟天女散花一樣,又骨碌碌的在地毯上滾了一地。李惟元也不說話,還是如先前那般,走過去,彎著腰,一顆顆的將地毯上的糖炒栗子都撿了起來。而且每揀起一顆來,他都要細心的吹一吹,就怕上麵沾染上了什麽灰塵


    一般。


    他身上披的玄色鶴氅早就進門的時候就脫下來了,裏麵穿的是一件半舊的墨綠色竹葉暗紋錦袍。


    這件錦袍還是去年冬日的時候李令婉同他一塊兒出去玩,恰巧看到路邊的一家成衣鋪子裏賣這件袍子,當時她一眼看中,就掏銀子買了下來送給李惟元。


    李令婉還記得李惟元當時手中拿著這件錦袍的時候對她笑得眉目溫和的模樣。隨後他又央他在這件袍子的領口和袖口都繡了青色的竹葉紋。


    其實李惟元現在不同往日,要什麽樣好的簇新衣裳沒有?可是他還是寧願穿李令婉送他的這件已經穿的半舊了的棉袍。


    李令婉看著他身上的這件棉袍,又看著他微微彎腰撿糖炒栗子的身影,隻覺得一股子酸意忽然就直衝了上來,激的她鼻子發酸,眼眶泛紅。


    李惟元這時已將地上的糖炒栗子都撿了起來,然後走過來半蹲在李令婉的麵前,一語不發的捧著手掌心裏的糖炒栗子遞了過來。


    李令婉真的不曉得自己到底該怎麽辦。


    不忿他這樣的一直困著自己,可見著他這樣任憑她如何的鬧,他始終都會包容的模樣,她又狠不下心來打他,罵他。


    她覺得自己真的是快要被他給逼瘋了。


    “你到底想要怎麽樣?”她咬著牙,一麵落淚,一麵低聲的責問他,“李惟元,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說啊。”


    說到後來,她的聲音就漸漸的大了起來,尾音發顫。李惟元沉默了一會。然後他將手裏的糖炒栗子放到了一旁的小方桌上,這才伸手小心翼翼的攬了李令婉入懷中,輕聲的說道:“我想你愛我,眼中心中永遠都隻有我一個人


    。”


    “我不是早就同你說過,我隻喜歡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其他任何人?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李令婉的聲音帶了幾分疲憊,“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肯相信我說的話?”


    李惟元低頭看她。


    懷中的少女一張清麗的麵上滿是淚痕,海棠帶雨一般,惹人心憐。


    他俯首,溫柔的一一的吻去她麵上的淚水。


    “那就證明給我看。”


    “怎麽證明?你要我怎麽證明?”李令婉右手抓著他錦袍的前襟,抬頭迫切的問著。


    隻要不這樣的整日將她困在這裏,她願意證明。雖然現在她覺得自己對李惟元的感情已經沒有前些時候的那麽純粹了。


    她受不了李惟元對她越來越強的掌控欲和占有欲,還有他的多疑。和他在一起真的太累了。


    李惟元不答,而是雙手捧了她的臉,而後低下頭,頗有些急切的吻住了她的雙唇。


    李令婉下意識的想躲,但她的頭不過才剛剛的往後仰了下,就聽到李惟元低聲的在說著:“婉婉,你說過你會證明給我看你心中隻有我一人的。”


    李令婉就不敢再躲了,任由李惟元的舌尖掃過她的牙關,與她唇舌相纏。不得不說李惟元的接吻技術實在嫻熟高明,也實在熱情如火。饒是李令婉一開始隻是跟應付任務一樣的沒有任何配合的意思,可後來還是被李惟元給吻的心跳如擂鼓,全


    身發軟。最後意識漸漸模糊,她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迴應了還是沒迴應。


    但想必還是迴應了的。因為最後李惟元離開她的雙唇時,她看到李惟元的雙目閃著光,捧著她臉頰的手都在發顫。


    “婉婉。”李惟元的聲音也在發著顫。這些日子他每次親吻李令婉的時候她都如同個木偶一樣,絲毫沒有半點迴應。但是剛剛到後來她還是迴應了的。她會與他唇舌交纏,被他親吻的狠了,口中還會如小奶貓一樣輕輕的低哼,隻激的他渾身的血液火燒似的沸騰。若非看她尚未及笄,又在守製期,他都恨不能就這樣的抱


    她上床,共赴鴛夢。


    他低頭,鼻尖輕抵著她的鼻尖,急切的問著:“往後我們都這樣好不好?你永遠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要去,好不好?”


    李令婉原還被李惟元給吻的一顆心砰砰的亂跳,雙頰發燙,可這會聽到李惟元說的這句話,兜頭一盆冰水澆了下來一般,她整顆心都冷了。


    說來說去,他還是要這樣的困著她。李令婉發怒了。她伸手,狠狠的推開李惟元。李惟元剛剛才與她纏綿親吻過,沒想到她忽然就會這樣大力的推他,一個沒防備,他就被她推的身子往後倒退幾步,腰眼那


    裏狠狠的撞上了炕桌,隻痛的他悶哼一聲。


    “可我不是一隻鳥兒。你整天的把我關在這院子裏,怎麽,是想要金屋藏嬌嗎?可是我不願意,我不願意。我不想待在這裏,我要離開這裏。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了。”


    盛怒之下,李令婉說的頗有些語無倫次,可她的意思李惟元還是聽明白了。他心中原就一直以為李令婉心中也是歡喜淳於祈的,不然不會淳於祈親吻她手的時候她都沒有躲避掙紮。又想想剛剛淳於祈才過來,以李令婉的丈夫自居,那樣強烈的要


    求見李令婉,再聽李令婉現在說要離開這裏,不要和他待在一起的這些話,李惟元霎時隻覺心中一股暴虐之氣頓生。他不顧腰上被撞到的痛,闊步走上前來,雙手握牢李令婉的肩膀,冷著臉,沉聲的問她:“你不想待在這裏,不要跟我待在一起,那你想要去哪裏,和誰待在一起?淳於祈


    ?你以為你和他有了婚約,你往後就能同他在一起?不可能的,婉婉,除非我死,否則我絕不會讓他同你在一起。”


    李令婉覺得自己完全就是在雞同鴨講。


    “我對你說過很多次了,我不喜歡淳於祈,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為什麽你總是不信?”李令婉快要絕望了,“到底要怎麽樣你才肯相信我沒有騙你?”


    “待在我身邊,哪裏都不要去,誰都不要見,這樣我就會信。”


    李令婉滿腔的怒氣忽然就沒有了。她覺得她跟李惟元是說不清楚這個問題的,這壓根就是個死循環。說來說去,李惟元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她如同他的私有物一樣,永遠待在這個怡和院裏,哪裏都不要去,誰都不要見,那樣他還會如同以往一樣的寵著她,對她千依千


    順。


    可難道她一直在說的不是不想如同一隻鳥兒一樣的被困在這裏嗎?


    李令婉頹然的在火盆邊的圈椅中坐了下來,望著麵前火盆裏的炭火出神。


    她覺得很累。從來沒有這樣累過,全身酸軟乏力,手指頭都懶怠動一下。


    李惟元在她的麵前單膝半跪了下來,小心翼翼的伸手,輕柔的將她攬入了懷中。見她沒有反對掙紮的意思,他又低下頭去,一下下的輕吻著她白皙光滑的額頭。


    “婉婉,”他極盡繾綣的輕聲叫著她,“我愛你。答應我,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李令婉脫力一般的伏在他的懷中,閉著眼沒有迴答。


    李惟元等了好一會都沒有等到她的迴答,心中自然是極失落的。但他也不敢表現出分毫來,也不敢再親吻她,怕又惹她發怒。


    他就這樣一直單膝半跪在地上,極輕柔,又極虔誠的將她抱在懷中,就如同抱著的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物一般。


    不,這世間是沒有什麽能比得上婉婉的,李惟元心中想著,她就是他的命。若沒有她,他都不曉得自己會變成什麽樣。


    兩個人彼此都沒有說話,一時屋中安靜的隻有火盆裏的木炭偶爾的炸裂聲,還有窗外風卷樹梢,雪花飄落的聲音。


    過了好一會兒,李令婉才聽到李惟元的聲音輕輕的在她的耳邊響起:“我已經查清楚了,三嬸當日並非失足落水,而是有人推她入水。”


    李令婉猛的睜開了雙眼:“是誰?是誰推我娘落水?”李惟元伸手從懷中拿了那隻黛綠色的香囊放到了李令婉的手中:“你送我的這隻香囊我一直隨身攜帶,自不會輕易掉落。而那日得知你去蒹葭苑找李令嬿之後,我心中擔憂,隨後便去蒹葭苑找你。到那見李令嬿正推你倒地,我心中大怒,上前抱了你起來,隨後又狠踢了她一腳。想必這隻香囊就是那個時候掉落的。這些日子我問過蒹葭苑的丫鬟,又將這李府裏的丫鬟都逐個的審問了個遍,才曉得那日李令嬿在蒹葭苑裏撿到了我這隻香囊,隨後她帶了這隻香囊要去找李修柏,可半路遇到了三嬸。三嬸當時神色激動,與李令嬿拉扯中,被她劈手就將三嬸給推到了水裏去,隨後她就慌慌張張的走了。當時不遠處有一個小丫鬟看到這整個經過,不過她心中害怕,所以一直不敢說


    出來而已。”李令婉記得周氏死後兩日,老太太曾有一次說起周氏死的蹊蹺,當時李令婉細想過兩日,曉得這事必然不會是李惟元所做。一則雖然那日自己昏睡過一段時間,但她隨後問過小扇和小玉等院內的小丫鬟,曉得當時李惟元心中擔憂她,自始至終並沒有離開過怡和院一步,而二來,她相信李惟元所說的,他那樣的在乎她,怎會舍得做出這樣


    讓她難過傷心的事來?可她也不相信周氏會無緣無故的落水的。當時她也曾疑心過李令嬿。因為當時采薇說,她離開過後,周氏忽然離開,想必周氏那時細想,已知道李惟安的死與李令嬿有些關係,又見自己去找李令嬿,怕自己在李


    令嬿手中吃虧,所以才急忙的要趕去蒹葭苑。可當時李修柏卻出來作證,說這段時間李令嬿一直同他在他的外書房,並未離開過一步。


    現在細想來,怕不是李令嬿當時推了周氏落水,隨後怕被人知道,就去向李修柏求救了?而那隻香囊,就是李令嬿在推落周氏的時候掉落在了那裏。“果真是她!”李令婉隻恨的咬牙切齒,全身發抖,“她竟然將我娘推到了水裏去。先是在西池推我落水,欲置我於死地,後來又讒言害死了安哥兒,現在她竟然殺了我娘,


    我絕饒不了她。”


    “婉婉想怎麽處置她?告訴哥哥。哥哥必然給你辦到。”李惟元一麵輕撫著她的背安撫她激動的情緒,一麵問她。


    李令婉抬頭看著李惟元。


    燭光影中,他看著她的目光細碎溫柔。


    “殺人償命,殺了她吧。”她闔上雙眼,重又一臉疲累的伏在他的懷裏,喃喃的說著,“殺了她。”她心中隱隱有一種錯覺,她已寫的那些劇情都是不可逆的。所以畫屏和杜氏最終還是死在了李惟元的手中,鳴月依然是難產而死。而她雖然沒有推周氏落水,但最後李令


    嬿還是讓周氏溺水而亡了。所以她覺得她自己最終還是會死的,就算不是死在李惟元的手中,可想必還是會死在其他人的手中。


    不過她已經不怕了。


    但李惟元的結局……


    李令婉想想自己給李惟元設定的結局,隻覺得揪心。就算李惟元現在這樣的困著她,可她還是不想李惟元落到那個地步。而李令嬿與李惟元之間的仇早就已經結下了,她又是女主,若往後她遇到謝蘊,真的成為了母儀天下


    的皇後,到時李惟元要怎麽辦?隻怕下場必然會很慘。


    所以不如現在就幹脆的殺了李令嬿吧,一了百了,省得到時又再起什麽風波。


    李惟元原還想好好的折磨李令嬿一輩子,但他又不想違逆李令婉的意思,所以最後他還是低頭在她的額間輕柔的印下了一吻:“好。如你所願。”


    但即便是死,他也不會讓李令嬿那樣痛痛快快的死去。


    他讓人割了李令嬿的舌頭,又給她喂了斷腸草。杜氏死後的那夜,李令婉受了驚嚇,一直高熱不退,又斷斷續續的一直說胡話。那個時候他就隱約知道,若按照原本的軌跡,李令婉最後會被他割舌頭,喂斷腸草,而這次周氏死了,從李令婉悲痛之下,幾次斷斷續續的說話中,他也推斷出可能周氏一開始也是會死的,現在終究還是沒有逃脫溺水而亡的命運。更何況當初李令婉就那樣信


    誓旦旦的說他科舉會中,而他也確實是都考中了……其實李惟元心中也極其害怕。所謂命運不可抗,雖然他是絕不會舍得傷李令婉分毫,但他依然害怕李令婉最後會落到那樣的一個下場。這也是他現在要一直這樣困著李令


    婉,不讓她外出的其中原因之一。


    他覺得這樣能保護她。他害怕會失去李令婉,僅僅隻是想一想這樣的事他就會覺得剜心掏肺一樣的痛。


    而若一定要有人被割了舌頭,吃了斷腸草而死,那就讓李令嬿這樣的死了吧。這樣的死法自然會很不好受。至少李令嬿在被喂了斷腸草之後的一個時辰,李惟元去到蒹葭苑的時候,她依然還在地上拚命翻滾,昔日清麗的麵上現在都已經痛的扭曲可


    怖了。


    見到李惟元進來,李令嬿極其惡毒的盯著他看。但她一張口,口齒間就滿是血腥味。


    她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李惟元垂眼看了她一眼,然後複又移開了目光。


    他是不屑於對她說一句話的。他原本隻是過來看李令嬿有沒有死透,這時見她還沒有死,他就在屋中的椅中坐了,看著李令嬿痛苦掙紮,終止於再也不動了,他確認李令嬿是真的死了,這才沉聲的吩


    咐站立在一旁的謹言:“連夜就將她扔到亂葬崗去。”


    謹言恭聲的應了一聲是,指揮旁邊兩個從皇極會出來的小廝用布袋套了李令嬿,將她的屍首運出了屋,自己也親自跟隨了出去看。


    李惟元隨後慢慢的走出了蒹葭苑。


    頭頂的風雪下的越發的急了,遠處近處,觸目所及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在雪地裏站了好一會,全然不顧周邊濕冷的氣息入懷。


    他在想,這些事總算都結束了,往後他和婉婉一定都會好好的。想到這裏,他唇角微翹了起來。隨後他抬腳,迎著麵前紛紛揚揚的大雪,闊步的往怡和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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