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李府今年發生了這樣多的事,但隨著年關越來越近,府裏也漸漸的熱鬧喜慶了起來。


    這一日李惟元散值迴來,手中捧了一盆水仙。


    紅泥條盆,裏麵清水栽著兩株單瓣水仙,點綴了幾顆宣石。李惟元將這盆水仙放在了暖閣裏的幾案上,調整了下角度,擺放好了,這才迴頭對李令婉笑道:“近來日日大雪,萬物蕭瑟,屋子裏放這樣的一盆花,你看著心情也會好些


    。”


    李令婉抬眼看了看那盆水仙。


    天氣太冷,還沒有到水仙開放的時候,碧綠的葉片中間打著骨朵兒。不過還是零星開了兩朵,白瓣黃蕊,看著極恬靜雅致。


    李令婉沒有說話。


    雖然近來她和李惟元之間的關係較以往慢慢的改善了一些,偶爾他說什麽她也會迴複一兩句,但總歸是再迴不到以前那樣親密的時候了。


    李惟元心中雖然也曉得相較以前,李令婉對他生疏了不少,他心中也自失落難過,所以這些時候他一直都在努力的修補他們兩個人的關係。


    許是因著心情陰鬱的緣故,這個冬日李令婉的身子越發的不好了,隔三差五的就會得一場風寒。前兩日她就才剛得了風寒,現下鼻子還是塞的。


    李惟元見她身上穿了件青蓮色繡蘭花紋的長襖,肌膚白皙,竟是與她領口處毛茸茸的白狐毛不相上下的。


    不過她看著還是清瘦了不少,顯得一雙眼睛越發的大了,瞧著真是讓人心生憐惜。


    她現下正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手裏握了一本書。不過今兒一天她也沒看多少。她原就著了風寒,身上軟軟的,沒什麽精神,而這暖閣裏又很暖和,她半靠在大迎枕上,腿上蓋了一張暖和的羊毛毯子,不一會兒的就會迷糊著睡了過去。而冬日天又短


    ,這般睡了幾次,再一睜眼,天就昏暗了,李惟元也散值迴來了。李惟元這會正坐在炕沿邊,伸手脫了自己腳上穿的鹿皮靴,然後上炕,伸了一雙長臂,將李令婉整個兒的抱在自己的懷中坐了。又將她手中的書拿下來放到了一旁,說著


    :“天色暗了,就算是點了燈,但這會看書終歸是對眼睛不好的,就不要看了。”


    其實暖閣裏點了好幾盞燈,雖然說不上是明亮如白晝,但看書還是可以的,不過是李惟元不想讓李令婉費神罷了。


    他低頭,湊在李令婉的脖頸間,聞著她身上似蘭非蘭的香氣,問著:“婉婉今日白天有沒有在府裏逛逛?”前些日子李惟元將這李府裏的人都料理完了,下人也都七七八八的換了一批,現在這李府內外可以說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他安心了不少,所以便不再整日的約束李令婉隻在這怡和院裏,而是讓她可以在這李府裏自由走動。不過到哪了身後總要跟上他的人,迴來之後要將李令婉的行蹤一一的向他匯報的。所以李令婉覺得自己還是一隻


    籠中鳥,不過是現在這個籠子較以前大了一些而已。


    “沒有。”李令婉眉目間滿是懶散,“天冷,懶得動彈。”她覺得她是個沒出息的,就是溫水裏的那隻青蛙。而現在也不曉得是得了風寒的緣故,還是其他什麽旁的緣故,她覺得整個人都乏力的很,都懶怠掙紮了。不過她也不想


    說話,每日隻這麽發呆走神。


    她的這些變化李惟元看在眼中,心中也自擔憂。以前的李令婉就跟朵向陽花一般,再大的事,至多趴在他的懷中哭一場也就過去了,過後照樣會麵上帶了明媚的笑容,極是樂觀,但是現在的李令婉,卻是日漸的消沉了


    下去。


    她是不會再如前些時候那樣的反抗他了,可她也再不會如以前那樣歡快的叫他哥哥,明媚的對他笑了。她整個人看著,就好像沒有什麽精氣神了一般。


    李惟元心中有些發慌。


    他抬頭,有些慌亂急切的去尋李令婉的唇,與她唇舌相纏。似乎唯有這樣,他才能覺察到一絲心安。


    李令婉也沒有怎麽推拒。推拒也推拒不了,她的兩隻手都被他緊緊的握著,唯有任由著他親吻。


    而李惟元親吻了一會,就離開了她的雙唇,頭埋在她的脖頸間,幽幽的歎息著:“婉婉,你總是不肯迴應我。”


    李令婉沒有說話。


    以前他們兩個人兩情相悅時這樣的親吻,她心中是喜悅的,自然是會迴應,但是現在,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罷了。而且現在她其實並不喜歡他這樣的碰觸她。


    李惟元的一雙手臂將她攬的更緊了,恨不能就這樣的將她整個人都深深的嵌入融化到他的骨血中去,這樣她永生永世都不會離開她了。


    但他心中也覺得不安。


    即便他現在這樣緊緊的擁著李令婉,可他也曉得,李令婉的心卻是一日日的與他離的更遠了。


    “婉婉,”他低聲的喚她,“你不是喜歡梅花嗎?等用完了晚膳,哥哥帶你去看梅花,好不好?”


    李令婉無可無不可的輕嗯了一聲。


    因著李令婉風寒還沒有好,所以李惟元這幾日特地的吩咐了廚房,膳食要清淡些的,也要開胃些的。李惟元在生活上對李令婉可謂是無微不至,甚至有些事小扇和小玉都沒有想到,他都會先想到,囑咐了她們要細心的照顧著李令婉。晚間他散值迴來必然先來見李令婉,同她一起用完晚膳,等她睡了之後他才會迴自己的小院,早上起來去應卯之前他也必定先要來怡和院一趟,問一問昨晚李令婉睡的可好,隨後才會出門去工部衙署裏應卯


    。


    但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能感覺到李令婉對他越來越疏遠了。等兩個人用過了晚膳,李惟元就拿了李令婉臥房衣架上搭著的那件湖藍色撒花棉鬥篷給李令婉披在了身上,又接過了小扇遞過來的小手爐塞到了李令婉的懷裏,自己也披


    了一件鴉青色的棉鬥篷,這才牽著李令婉的手往外走。


    一出了屋,李令婉隻覺迎麵就是一陣凜冽的北風吹來,撲過她臉上,刮的她臉生痛。她不禁的就瑟縮了下身子。


    李惟元見了,又轉身過來,伸手將她鬥篷上的風帽給她戴了。


    風帽邊圍是一圈毛茸茸的白色狐狸毛,倒將她的一張秀麗的小臉掩了一半去,也越發的顯得她麵色蒼白清瘦了。


    李惟元心中微沉,然而他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伸臂將李令婉擁在懷中,兩個人沿著長廊慢慢的往前走。


    李府後花園中並沒有一整片的梅園,不過是在園子裏某一處還算寬闊的地方栽了幾十株的梅樹罷了。前兩日一場大雪,隨後又陰了兩日,所以梅樹上的雪都還沒有化盡。


    白雪紅梅,被懸掛在枝幹上高高下下幾十盞的明角燈一照,水晶一般的晶瑩剔透。


    縱然是李令婉覺得自己已經心如止水,可這會子看著眼前的盛景,還是怔了一下。


    就見麵前這幾十株的梅樹上每一株上都掛了一盞明角燈,裏麵柔和的燭光亮著,就如同幾十隻夜明珠掛在樹梢一樣。


    李惟元站在李令婉的伸手,伸了雙臂,從後環繞著她纖細的腰肢,俯首輕聲的問著她:“婉婉,喜歡嗎?”


    這樣的冰天雪地裏,李令婉覺得一切都是冷的,可是現在李惟元的氣息這樣撲在她的耳邊和臉頰上,卻是灼熱的。


    李惟元含了她小巧精致的耳垂在口中,隨後又吻著她白皙如雪的脖頸,低聲的在她的耳邊說著:“婉婉,隻要你高興,你要什麽哥哥都會想辦法給你弄來。”


    又低聲的乞求著:“婉婉,愛我,好不好?求你。我寧願你打我,罵我,也不要整日這樣冷漠的對我。哥哥的心裏真的很難受。”


    李令婉緊緊的抿著雙唇,沒有說話。不過她的眼中有水花在閃。


    片刻之後,她開口低聲的說著:“我明日想去承恩寺。”


    李惟元正親吻著她脖頸的動作一頓:“你想去見大覺法師?”


    李令婉點了點頭。“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李惟元雖然極不願意李令婉踏出這李府一步,可他心中也明白,現在他和李令婉之間已經這樣了,若他一味的阻止李令婉要做的事,隻怕到最後


    李令婉真的會一直冷漠對他了。所以最後他還是妥協了,“等過兩日我休沐了,我陪你一起去見大覺法師。”


    他總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出門的,至好她永遠都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才好。而且大覺法師很明顯的將什麽事都看透了,婉婉這個時候要去找他,她是想做什麽呢?


    李惟元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但李令婉堅持:“我明日就要去。”


    李惟元沉默。他低頭看著李令婉。


    少女白皙清秀的臉頰繃的極緊,眉眼間神情堅毅。看來若是這會逆了她的意,下一刻她立時就會發火的。


    所以李惟元最後還是無奈的答應了:“好,那明日我讓人送你過去。不過你記得一定要早些迴來。”李令婉輕輕的嗯了一聲,李惟元這才略略的放下了心來,轉而就這樣自後緊緊的將她抱在懷中,又怕她冷,就用自己的鬥篷緊緊的裹著她。兩個人就這相擁著看了一會梅


    花,隨後李惟元才送李令婉迴去,等她睡了,他才迴了自己的院子。


    次日一早李令婉醒過來的時候李惟元已經去工部衙署應卯了。小扇和小玉提了水進來給李令婉洗漱,又服侍她用了早膳。


    等李令婉早膳用完,就有一個丫鬟垂手進來了。這個丫鬟的身量較一般的丫鬟要高,一雙手也比旁的丫鬟大的多,瞧著也略粗糙。李令婉知道她叫木香,是李惟元新近找來安在她這怡和院的。不過這丫鬟日常也甚少在


    她的麵前出現。


    木香進來,對著李令婉屈膝行禮,聲音板平,沒有起伏:“昨日晚間大少爺吩咐下來,讓奴婢今日陪同姑娘去承恩寺。府門外的馬車已經備好了,奴婢特來請姑娘出行。”


    李令婉嗯了一聲,起身站了起來。小扇和小玉忙一個去抱衣架上搭著的鬥篷,另外一個則拿了一早就添滿了炭火的小手爐過來。


    李令婉披了鬥篷,懷中揣了小手爐,帶著小扇往外走。


    等到了府門口,她上了馬車,就見馬車裏已是鋪了極厚的褥子,還放了一隻攏著炭火的腳爐,溫暖如春。


    “姑娘,車廂角落裏放的那隻攢盒裏裝的是桂香齋的糕點,大少爺說您愛吃,吩咐奴婢一早去買了來的。”


    李令婉轉過頭,看著車廂角落裏放的那隻黑漆描金牡丹纏枝紋攢盒,伸手打開了蓋子。


    裏麵分了九格,分別放了玫瑰糖糕、鴛鴦卷和梨脯、棗脯、糖桔餅等這些糕點蜜餞,都是她平日最愛吃的。


    李惟元對她的喜好向來就是這樣的清楚。


    李令婉默默的將攢盒的蓋子蓋了起來,轉而伸手輕掀起車窗簾子的一角。她就看到跟著她一塊兒來的非但是有小扇和木香,還有兩個丫鬟,瞧著走路都極迅捷的,帶了風一樣,看著就不像是尋常的丫鬟。另外後麵還跟了十來個護衛,看著身上


    也都帶了功夫的。


    她現如今這個出行的陣仗可不小。李令婉自嘲了一下,然後放下了手裏的車窗簾子,轉而靠在馬車廂上閉目養神。


    馬車晃晃蕩蕩的,也不曉得到底是過了多長時候,小扇過來掀開馬車簾子,低聲的叫她:“姑娘,承恩寺到了。”


    李令婉睜開雙眼,微怔了下,然後扶著小扇的手下了馬車。


    等下了馬車,木香和另外兩個丫鬟立時就都站在她身後,跟的很緊的樣子,好像怕她下一刻就會逃跑了一樣。


    李令婉隻心中無奈的苦笑了一聲,隨後她也沒說什麽,懷中抱著小手爐,慢慢的爬著承恩寺麵前一級級的青石台階。


    等進了寺,她攔了一個迎麵走來的小沙彌,問他大覺法師現下是否在寺內,得知在寺內之後,她又問大覺法師的禪房在哪裏,小沙彌就在前麵親自領著她過去。


    而等到了大覺法師的禪房外,小沙彌進去通報,李令婉則是在門外靜候。


    片刻過後,大覺法師親自迎了出來。“阿彌陀佛。”大覺法師低頭彎腰,抬手對她打了一個問詢。隨後他直起身來,慈悲和藹的目光看著她,“老衲心裏算著,您這些日子也許會過來,所以老衲就一直在這裏靜候您的大駕。現在您總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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