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柏雖然被關押在刑部大牢,但以李惟元現在的能力,找了個死囚犯過去將他給替換了出來,再弄死了那個死囚犯,對外隻說李修柏畏罪自戕也不是什麽難事。李修柏對這些毫不知情。他隻知道昨兒晚間,昏暗的地牢裏忽然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瘦高個,一雙濃眉,圓睜著一雙眼,進了牢之後二話不說,劈手就是一個手刀重重


    的對著他的脖頸處砍了下去,他立時就被劈昏了過去。而現在,他又隻覺猛然的一盆冰水撲麵,他整個人被一激,意識瞬間迴籠。


    雙目漸漸清明,他坐在地上,抬眼望著屋內。極精致的一間內室,裏麵擺放著花梨木的桌椅,兩旁高幾上各擺放著一盆常青盆景。


    隨後他又見一個錦袍青年正坐在桌旁的圈椅中,一手輕搭在扶手上,正垂目看他。李修柏心中原還惶恐不安,不曉得昨兒晚上到底是誰將他從牢獄中劫持了出來,現在又身在何處,但現下看著這個坐在圈椅中的錦袍青年竟然是李惟元,他隻覺心中一鬆


    。


    定然是李惟元找人救他來了。


    隨後他就要開口叫李惟元。但這一開口,卻發現自己口中隻發得出啊啊極嘶啞的聲音,其他的話卻是一個字都沒有辦法說出來。而且剛剛被那一大盆的冰水給凍的整個人一激靈,醒過來又不知道自己在哪裏,壓根就沒有時間去注意旁的,可這會他就察覺到喉嚨那裏火辣辣的痛,跟剛吞過了兩塊燒


    的通紅的木炭下去一般。


    他的嗓子這是怎麽了,怎麽話都說不出來?明明昨兒晚間還是好好的。


    他看向李惟元,卻見李惟元一直目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李惟元原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自他步入仕途之後,更加的喜怒不形於色了,旁人是絕猜不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些什麽的。可他身上的氣質到底是冷的,冬夜月色下的幽潭


    之水一般。但是現在,他麵上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卻莫名的讓人覺得有一種妖異之感。


    李修柏心中微沉,直覺眼前的事並不像先前他想的那樣。


    而這時他又發現了一件事。他的雙手,竟然是被反剪在身後的。捆著他雙手的應該還是鐵鏈子,因為分量很重不說,而且他但凡動一動,立時就有叮叮當當的聲音。李修柏的心中越發的狐疑了,其中也帶了幾絲驚慌。他開口想要質問李惟元這是在幹什麽,竟然敢對他這個三叔這樣,但一開口,喉嚨裏就灌了一口冷風,尖銳的石頭一


    路割下去的那種痛。而且照樣還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隻有沙啞之極的啊啊聲。“三叔不用費力了,”李惟元這時笑著慢悠悠的開了口,“剛剛你昏迷的時候,我已經讓人給你灌了一碗啞藥下去。這樣的藥,旁人隻用服一劑就會從此啞了,終生說不出話


    來。侄兒怕你不比旁人,所以就特意的用了三倍的量,這下子就算是華佗在世,隻怕也不能讓你開口說一句話了。”


    他竟然敢給自己灌啞藥?!他這到底是要做什麽?自己可是他的三叔啊。李修柏心中氣極,就想要開口狠狠的責罵他。但一開口,自然是喉嚨火燒似的痛,也一個字都說不出來。想要撲過來打他,雙手又被反捆在背後,竟然是想從地上爬起來都難。而且他剛要爬起來,後麵不知道是誰,立時就抬腳重重的踩在他的背上。但凡他稍微動一動,那人腳上的力道就增加一分,到最後他就隻覺得整個人如同被一塊巨


    石給緊緊的壓住了一般,麵朝下攤開在地麵上,壓根就動彈不了分毫。


    心中氣極,雖然是頭頸不能轉動,可他還是口中啊啊之聲不斷。


    耳邊忽然有腳步聲沉穩的傳來,緊接著他視線裏看到了一雙白底皂靴。他極力的抬眼,就看到李惟元正走到了他的麵前來。“侄兒這樣做其實也是為三叔好啊,但三叔竟然還不領侄兒的情,侄兒很傷心啊。”李惟元的聲音帶著微微笑意,仿似隻是在同李修柏談天說地一般,“若不給三叔灌啞藥,


    待會給你挑斷手筋腳筋的時候,三叔要是一個受不住,叫的聲音太大太淒慘,可有損你的斯文啊。”


    他給他灌了啞藥還不算,竟然還要挑段他的手筋腳筋?他自問自己對他這個侄兒還算不錯,他怎麽能這樣的對他下毒手?


    李修柏心中氣極,但也怕極,顧不上背上還有人在踩著他的背,極力的就掙紮著想爬起來跑走。


    但沒用,任憑他如何的掙紮,那都如同蚍蜉撼大樹一般,壓根就動不了分毫。


    李惟元這時已經單腿在他的麵前半蹲了下來,低頭看他:“你不用白費力了。你就算是再怎麽掙紮,也逃不出這間屋子的。”李修柏心生絕望。跟被死死的釘在地上的一條魚一樣,可還是竭力的想要抬頭看李惟元,目光在無聲的詢問這到底是為什麽。明明自己沒有得罪過李惟元,他為什麽要這


    樣狠毒的對他。


    李惟元在他的目光中對他搖了搖頭:“你是沒有得罪過我,可是你傷了婉婉,這可就比得罪過我更讓人生氣憤怒的了。”


    說到這裏,啪的一聲脆響,是李惟元抬手,迅捷無比的扇了李修柏一個重重的耳刮子。“去年除夕,婉婉好心,擔心你兒子出事,讓你兒子的奶娘不要給你兒子吃堅果,你大聲的嗬斥她,又伸手大力的推她,讓她的肚子撞到了椅背。隨後她的肚子整整痛了一


    日。”


    啪的一聲響,李惟元反手又是重重的一個耳刮子扇了下去。“這是今年端午在承恩寺的時候,你當著眾人的麵那樣大聲的嗬斥婉婉,隨後又出手欲打她。然後又為了李令嬿,責怪婉婉不念手足之情。這些賬,我都一筆一筆的記在心


    裏,今日定要千百倍的替她討迴來。”


    說到這裏,他起身站起,沉聲的吩咐著:“掌嘴二十下。”


    李修柏耳中聽得有人應是,隨後他隻覺背上的重壓瞬間沒有了,然後他又覺得身子淩空,是有人伸手拎著他後頸的衣領子將他拎的腳離了地。他還沒有來得及看清拎他的人是誰,長的什麽樣子,立時就覺得右臉頰上一痛。隨後又是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快速的他連喊都喊不出來。等過了一會,二十下打完了,那


    人伸手像扔破布袋一樣的將他扔在了地上。


    而這時李修柏的雙頰已高高腫起,唇角血跡蔓延,口中滿是血腥味。


    他大聲的咳嗽,隻咳的麵紅耳赤的,喉嚨裏發出如破舊風箱一般的嘶啞聲。片刻之後,他忽然哇的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沫子來,濺在青磚地麵上,觸目驚心的紅。


    李惟元一直站在旁邊,目光冷漠的看著他。這時見他抬眼惡毒的看著自己,李惟元一曬,隨後慢慢的說道:“你心中在怪我?你還有什麽臉來怪我?你這一輩子的惡行罄竹難書。你一廂情願的心悅孫蘭漪,不顧她的意願,乘人之危強納了她;你娶了三嬸,卻又對她不聞不管,將她丟在這京城一丟就是十五年,迴來之後也不曾對她有過半點溫情,反倒是想著要休棄了她;婉婉是你的


    女兒,可你對她全無憐愛不說,你還待她如仇敵,動則打罵;你縱容李令嬿,在明知道她推了三嬸落水之後還包庇他。你做的這些事,哪一樣不惡毒?”


    李修柏瞳孔劇縮。李令嬿推周氏落水的事李惟元怎麽會知道?那個時候也是李令嬿驚慌失措的來找他,說她和周氏在爭執的時候失手將周氏推到了荷塘裏,然後過來向他求救,要他給她證明她一直在他這裏,壓根就不可能有時間去證明她失手推了周氏落水的事時他才知道的。此事他和李令嬿都絕沒有向其他人說過一個字,李惟元如何會知道?而且這些日


    子為什麽不見他將這事告知老太太?他心中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他雖然不能將心中想的事都說出來,但李惟元還是猜了出來。他微微一笑:“死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更何況你的那個寶貝女兒還三番兩次的對婉婉出手,欲置婉婉於死地,我豈能輕易饒恕了她?她往後所受的苦,隻會比你多,絕不會


    比你少。”


    李修柏隻覺自己的一顆心重重的沉了下去,一直沉到了無底深淵一般。


    就算這些日子他心中煩悶,不像以往那樣關心李令嬿,可這畢竟也是他疼愛到了骨子裏的女兒,怎麽舍得讓她受罪?而且聽李惟元的這意思,李令嬿往後……


    李修柏不敢想。他掙紮著要伸手來抓李惟元的腳,想求他放過李令嬿。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有天大的仇,何必要這樣?


    但李惟元一腳就踢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與其擔心她往後會受什麽罪,你還不如先了解下你往後會受什麽罪。”


    李惟元居高臨下的看他,目光中滿是戲謔:“先告訴你一件事,孫蘭漪其實並沒有死,她還好好的活著。”


    李修柏圓睜了一雙呀,滿臉震驚的抬頭看他。


    李惟元直視他的目光,繼續慢悠悠的說著:“不過我已經將她歸還給了永歡侯淳於德。”剛剛聽到孫蘭漪沒有死,李修柏心中隻覺一陣狂喜湧上心頭。可這份狂喜之情才剛蔓延到麵上,他忽然又聽到了李惟元說的這句話,他麵上的狂喜之色僵在了那裏,甚至


    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而等他反應過來之後,他隻氣的雙目猩紅,睚眥欲裂,就要撲過來打李惟元。但一直站在他後麵的那個人見狀早就已經一腳踹在了他的背上,隻踹的他在地上滾出了好一


    段路才停下來。但卻痛的再沒有任何力氣撲過去打李惟元了。


    李惟元這時則是抬腳,一步步的又走到他的麵前去,而後雙手背負於身後,微微彎腰傾身看他,輕笑道:“你現在可不能死,死了就沒好戲看了。”


    說完,他直起身來,斂了麵上的笑意,轉頭,眼神示意站在一邊的人。那人會意,袖中滑出了一把尖刀來,兩步走過來在李修柏的麵前蹲身下來,隻聽得唰唰幾聲響,那人手法極其利落的挑斷了李修柏的手筋和腳筋。又刷刷刷刷幾下,在李


    修柏的臉上快速的割了好幾道極深的口子。


    利落快速到了個什麽程度呢?等那人收起了尖刀,起身站起來好一會兒,李修柏才察覺到了手腳和臉上的劇痛,張嘴嗬嗬的嘶吼出聲。


    但就算手腳和臉上都如此劇痛,李修柏此刻也動彈不得分毫了。就算是想翻個身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麵上血肉模糊一片,有猩紅的鮮血從額頭上流了下來,泅濕了他的睫毛和眼睛,讓他眼前看到的全都是一片猩紅色。


    李惟元看李修柏臉上的傷口肌肉外翻,想來往後就算是這傷口都結疤了,那也絕看不出他原來的樣子來。“總算也是叔侄一場,你放心,我會讓人一直跟著你,照料著你,必然不會讓你這樣輕易的死去。”李惟元此刻的聲音此時都稱得上是溫和,但是聽在李修柏的耳中,隻覺得地獄惡鬼的聲音也不過如此了,“待會我就會遣人送你去孫蘭漪和淳於德現在住的地方,讓你像個乞丐一樣,待在他們兩個人住的周邊。也許孫蘭漪和淳於德偶爾出門閑


    逛的時候,看到你這個乞丐不能動,不能說,又麵容盡毀,心中憐惜你,口中歎息一聲可憐,然後還會施舍給你幾兩銀子呢。”說到這裏,他自己似乎也覺得那個想象中的畫麵好玩,就輕笑出聲:“這種日日看著自己深愛的女人跟她深愛的男人在一起卿卿我我,恩恩愛愛,或許往後他們還會生兒育女,可經過你周邊的時候卻是半點都認不出你來,這樣的感覺想必會很不好受的吧?而且明明你自己心中什麽都清楚明白,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動又動不得,能怎麽


    辦呢?心中百爪撓心,日日痛苦,可還沒有人會知道。別人隻會覺得你是一個又髒又臭的乞丐,見到你都恨不能躲開,想必生不如死也不過如此吧?”


    李修柏現在已經覺得自己生不如死了。他直僵僵的躺在地上,動不了,說不出話,腦子中想想李惟元描述的那個畫麵,隻恨不能現在就死去。


    身子動不了,那就咬舌自盡。但李惟元察覺到了他的意圖,沉聲的吩咐旁邊的人:“割了他的舌頭。”


    那人應了一聲是,上前兩步,手起刀落,李修柏隻覺舌根劇痛,滿嘴血腥。


    “想死可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暫且先好好的享受享受這種生不如死的感覺吧,也許等某一日我心情好,就會讓你解脫了呢。”李惟元說到這裏,不再理會李修柏,而是吩咐那人將李修柏送到孫蘭漪和淳於德現在落腳的周邊,又嚴令那人決不能讓李修柏死了,隨後他才走到衣架前拿了自己的玄色


    羊絨鶴氅披了,最後看了一眼滿身血腥,如一灘爛泥一般癱在地上的李修柏,隨後他收迴目光,轉身推開門走了出去。


    原來剛剛他就是在漱妝閣的內室,這會他通過漱妝閣前麵的大堂,小夥計打起大門的簾子,恭送他出去。


    謹言正手中拿了馬鞭,站在馬車旁邊等著。一見李惟元出來,他趕忙的站直了身子,掀開了馬車的車簾子。


    李惟元踩著馬凳,矮身坐到了馬車廂裏麵去。謹言隨即也跳上了車轅,開始趕車,往家中走去。


    但馬車轉彎的時候,李惟元聞得一陣糖炒栗子的香氣,他忙開口讓謹言停車,伸手掀開車簾子,下車親自去買了一包糖炒栗子迴來。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極燙手,聞著也極香甜。李惟元手中捧著這包糖炒栗子,想起李令婉喜歡吃糖炒栗子,待會兒她看到他買迴去的這包糖炒栗子,會不會對他笑,開口


    叫他哥哥?


    自周氏死後,這些日子李令婉就再沒有對他笑過一次,也再沒有開口叫過他一聲哥哥了。但他很想念以往李令婉對他明媚如同花開一樣的笑容,還有她叫著他哥哥時嬌嬌軟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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