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齊王並無太子名分。


    在先帝遺詔的前提下,慶隆帝的皇位都來路不正,又如何會輪到齊王。


    在慶隆帝登基時,將支持汝陽王的人大肆清洗了一遍。但這並不意味著,朝中就沒有仍然支持汝陽王的人。


    事情才過去十年,當年先帝對汝陽王的喜愛,還曆曆在目。目睹這一切的臣子,大多都還在朝中。


    這是宮變,而非謀反,無關氣節。


    隻要汝陽王掌握了大勢,再加上埋在群臣中的暗子相應和,大事可期。


    按江塵的推演,起碼有七八成的把握。


    他所謀劃的,乃是帝位。七八成把握,便足以讓他發動這場宮變。


    然而如今想來,這一切恐怕都是自己的錯覺。


    江塵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想到自以為智計無雙,卻一頭栽入了布好的陷阱。


    慶隆帝緩緩道:“因朕而起,便因朕而結。朕隻想消除隱患,把一個海清河晏的大好江山交給太子。”


    連著兩場刺殺,他原本並不知道是汝陽王在背後作亂。是武正翔找到線索,捉住了江塵陰謀策反巴坤林的人手,才讓慶隆帝得知原委。


    既然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慶隆帝便要在自己在位時解決掉。然後,才能放心撒手人寰。


    江塵看了一眼太子,哈哈笑了起來:“陛下是讓人敬重的對手,我輸得不冤。可惜,你再怎麽英明,也沒把兒子養好。”


    這句話,戳到了慶隆帝的傷口上。


    是啊,他一心疼愛的兒子,竟然對自己下了毒手。他這個做父親的,實在是太過失敗。這也是這場局中,他唯一失算的地方。


    慶隆帝閉了閉眼,笑道:“汝陽王,也白養了你這個兒子。逼我寫傳位詔書的時候,你可想過汝陽王?”


    自己的傷口,自己獨自舔。麵對敵人,慶隆帝不會露出軟弱的一麵。


    江塵微微一怔,笑道:“知我者,陛下也。頭一迴與陛下相見,隻恨相遇太晚。”


    是的,在他的謀劃中,汝陽王也隻是他的一顆棋子。用先帝遺詔穩住了局勢,確認了汝陽王繼位的名分,他再利用慶隆帝的傳位詔書,將皇位收入囊中。


    這幾年來,他藏於戲園裏忍辱負重,憑什麽將皇位拱手於人?


    哪怕是自己父親,那也不行!


    太子和皇帝,有著天壤之別。


    他迫不及待,他等不起。


    因毒性在體內肆虐,慶隆帝麵色發黑,眼中卻精光不減。他看著江塵問道:“所以,並沒有什麽解藥,是嗎?”


    江塵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慶隆帝吩咐影雷:“給外麵說一聲,沒有解藥。”


    江塵心頭無比苦澀,在和慶隆帝的交鋒中,他完全處於了下風看不到一點希望。至此,他終於明白,當年父王為何會在一片大好形勢的情況下,輸掉了帝位。


    禦書房外,武正翔正靜靜等待。


    他不知道裏麵的情形,但影雨卻告訴了他今日在裏麵輪值的是影雷。他對影雷有信心,並不想給裏麵的人太大壓力。


    “指揮使大人,陛下說了,並無解藥。”果然,沒讓他等太久,裏麵傳來了影雷的聲音。


    沒有解藥?!


    這個事實,如同晴天霹靂一般。


    雖然不是沒有想過,但當真正發生時,武正翔發現自己並不能接受。


    比他臉色更難看的是汝陽王,這意味著他不再有被利用的價值。


    隻有齊王,心頭泛起隱秘的歡喜。


    “衛明塵!你大逆不道,謀害皇帝!在這皇宮中,插翅難飛。不如立刻投降,本王擔保,可饒過汝陽王和你一條小命!”齊王喝道。


    “還有你們!”齊王舉劍指向禦書房外和他對峙的那些亂兵,道:“隻要你們放下武器,本王絕不追究你們的罪過!”


    他雖然還是齊王,但在慶隆帝中毒太子犯罪的情況下,他已經順理成章地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用他的名義做擔保,比其他人更有說服力。


    亂兵早已做好置性命於不顧的準備,但有了活命的希望,誰不想活命?


    正當他們麵麵相覷之時,齊王又道:“欽天監已經測出,再有一刻鍾就是瓢潑大雨。你們想要火燒禦書房?可惜天公不作美,還是趁早收手,留得一條命如何?”


    “你,真的不追究?”其中一名江湖高手問出眾人心中疑問。


    “絕不追究。”齊王斬釘截鐵答道:“你們隻是被人蒙騙誤入歧途,本王隻誅首惡。”


    這句話,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亂兵中先後有人放下武器,束手就擒。齊王揮揮手,讓人將投降的亂兵用繩子綁住。


    有了人帶頭,放下武器的人就越來越多。


    約莫過了一刻鍾功夫,前往禦書房的路便沒了阻擋。


    齊王鬆了一口氣,心頭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沮喪。他多麽想看到禦書房起火的壯觀景象:父皇、太子,以及忠於父皇的影衛、衛明塵,這些人要是全都在這個世界上消失,該多好!


    然而,他不能。


    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必須做那個孝順、仁德的齊王。


    他悄悄吸了口氣,扶住劍鞘拾級而上。


    定國公府的親衛護衛在他兩側,到了禦書房外,齊王拱手道:“父皇,兒臣救駕來遲,望父皇恕罪!”


    他聽見裏麵傳來“咚”地一聲悶響,之後吳光啟的聲音響起:“宣齊王見駕!”


    齊王推開房門,禦書房裏安靜如往昔,就好像並沒有經過這一場刀光劍影的生死較量,就好像他隻在一個平常的午後,聽從父皇的宣召前來似的。


    慶隆帝坐在龍椅上,神色疲憊印堂發黑。


    吳光啟手持拂塵,侍立在他右側。


    影雷不知去向,太子委頓在下方的座椅上,神色灰敗。房中央,倒著一具男子屍身,宣告著方才的驚濤駭浪。


    齊王稍作分辨,便認出那具屍體正是江塵。


    他大踏步上前,跪地行大禮:“父皇,您可安好?兒臣不孝,讓您受驚了!”


    “起來。”慶隆帝道。


    他如今已沒有選擇,隻有這個兒子。


    吳光啟在一旁補充道:“齊王殿下,皇上中毒說不了太多話,還請殿下立刻請太醫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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