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雖然說了來龍去脈,可是這事太複雜了,便是明月等人聽了,也有些存疑,更不要說拿去官府說服別人了。


    此事到底該從何處下手呢?明月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不已。


    漸漸僵持到了天黑了,也不知道多晚,明月籲了口氣。感覺有些倦了,索懷閉上眼睛不想那些煩心的事,慚慚昏昏沉沉的睡去。說起來,明月等人住的那廂房也不知道多少年沒有修繕了,房上的瓦片多有缺失破損,窗欞上糊的窗紙有的也已破損,被風吹的“唿唿”直響,所以睡的明月直有些發涼。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突然覺得背上有些發涼,睜開朦朧的睡眼,正見窗欞的方向,隻見窗欞上赫然現出一張麵無血色,陰森可怖的女子麵孔。一頭幹枯淩亂的長發遮住了小半張臉,卻遮不住吐露在外一尺多長的鮮紅舌頭。


    啊——”眼前的情景嚇的明月驚聲尖叫,心髒差點從胸口跳出來。渾身上下的毛都緊張的立了起來。清冷月光下,那睚眥欲裂的眼神,那冷酷暴戾的神情,宛如一把來自月上冰涼的刀,狠狠戳到了明月的心上,令她毛骨悚然,魂飛天外。


    “明月,出什麽事了?”明月的叫聲驚動了屋裏的人,大家喊叫著衝到了她的寢殿外。


    楊應寧的喚聲,將她從過度驚懼中拉了迴來。稍稍定神後,再看窗外,可怖的鬼影早已消失不見。


    “明月……”小林,蘇迎雪隻見她有些虛脫的靠在床板上,額頭上冷汗涔涔。蘇迎雪忙上前用絲帕幫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一臉關切,忙不著的迭聲的問:“明月,你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身體感覺怎麽樣?”


    明月抓住她的手,“放心,我沒事。”然後看了看大家關切的目光,有氣無力的道:“好可怕……”


    壓根也沒打算瞞他倆的明月,便將剛才的所見講給他倆聽。二人聽罷都是大吃一驚。蘇迎雪思忖了一會分析道:“怎麽會這麽蹊蹺。”


    明月點點頭,摸摸她的頭發,“模樣真的好嚇人。”


    小林一握拳,忿然道:“明月,咱們一定將這個怪力亂神的妖人揪出來。”


    明月輕輕抬手,又看見一個陰森可怖的尊容,又再度出現在她的窗外。不過這一次,“鬼”一現身,楊應寧與小林拿著棍棒從四處一擁而上。那“鬼”一見情形不妙,縱身躍上房頂,三縱兩縱消失在夜色裏。


    小林帶人去追,可哪裏還能覓其蹤跡!加上屋外還有其他人攔著他們,隻能先迴來了。


    本以為明月會責怪他們,沒想到明月隻淡然凝神望著桌上的燭火,明月平靜的說:“早就想到他輕功一定不錯,否則周圍都是人,他怎麽會進來呢?所以這不怪你們。”


    小林心下一鬆,可仍舊一臉迷惑。明月繼續道:“若你們能直接抓住他,那咱們就省勁了,若抓不住,隻好用殺手鐧叫他現出原型。”


    “明月,什麽是殺手鐧?”蘇迎雪在旁邊插嘴問道,小林也是一臉的茫然。


    “殺手鐧就是取勝的絕招。”


    說著明月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哈欠,淡淡的說道:“這家裏太妖異了,前天新娘子不見了,今天又出了這樣的事。”說著明月帶著蘇迎雪和楊應寧,便嚷著讓這家人得出來捉“鬼”。


    他們一出門“撲啦啦……”門鎖的聲音,便驚起了枯樹上棲息的一群烏鴉,黑壓壓的烏鴉在空中展翅盤旋“哇哇”怪叫,讓人倍感陰森淒涼,更覺得此處是個不祥之地。


    楊應寧連敲帶喊,約有一盞茶的功夫,外麵鎖院的人,才有人應聲開門。


    開門的是兩個家丁,他們長的麵黃肌瘦,發髻淩亂,並且衣衫不整。高一點的臉上掛了彩,有幾道新鮮抓痕,還在滲著鮮血。矮一點的肩頭與衣袖的連接處破了一條口子,像是被人硬扯破的。看二人如此狼狽的樣子,應該是剛跟人打過架,還來不及拾掇。


    蘇迎雪忍不住在旁邊大聲喝斥,“你們是怎麽當差的,怎麽敲了這麽半天才來開門?你們家主呢,不是說有官府的人來嘛,人呢?丟著姑奶奶在這裏喂鬼嘛?”


    “呃……那個……”倆人對視一眼,抬頭對上楊應寧與蘇迎雪惱怒的眼神,不敢不如實迴答,“奴才早已聽到了外麵的敲門聲,隻是我家姨娘的瘋病突然犯了,見誰打誰。奴才被其糾纏,所以怠慢了幾位!”


    這就對了,想必他二人是為了製服別人,才弄的這般狼狽,不過這姨娘是誰啊?難不成就是那個鬼?


    正說著就聽有一女子不知道在那大聲尖叫,“來人啊……本駕是王母娘娘下凡了,快來人放開我,我要拜見玉皇大帝……”


    明月也不顧其他,拉著大家順著聲音向那女子所在的屋子找去,遠遠看見一個破落的小院,那幾個家丁想要攔著,楊應寧已經不那麽好相於了,一把推送開來,拉著大家就走。


    到了那屋,一推推開,隻見屋裏陰暗幹冷,幾乎和外麵無異,刺鼻的煤油味和一種難聞的怪味充斥鼻腔。嗆的她用手帕掩住了口鼻。


    仔細打量,屋內倒是寬敞,幾乎沒什麽像樣的家具。透過前麵的煙灰色幔賬,隱約可見有一人,被綁在床邊的一張破舊不堪的梨木高背椅上。有風從破損的窗欞外刮進,灰色的幔賬翻卷著發出一陣淒涼哀婉的嗚咽,讓人聞之,頓起一身雞皮疙瘩。


    那個女子穿了一身洗的退了色的紫色棉袍,長長的頭發垂在身側,遮住了大半張臉。不過僅僅從她露出的另半張臉也可看出,那未施粉黛的眉眼長的極其娟秀,應該是個標致的美人。隻是剛才和小太監掙紮時碰傷了頭,此時,血液從她的右前額蜿蜒而下,像是爬了兩條紅色的小蛇,看起來更讓人觸目驚心。


    發現有人進來了,她抬起頭,目光渙散的望著明月,然後朝她“嘿嘿”傻笑,“仙女姐姐真好看,仙女姐姐是不是來接我上天的?我都準備好了,我要上天,要上天……”


    “叫什麽叫,老實點!”其中的一個家丁衝她疾顏厲色的一吼,她嚇的聲音漸小,可嘴裏“嘰裏咕嚕”的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麽。


    有道是慘落的鳳凰不如雞,也不知道這姑娘原來是什麽身份,隻是現在看著太慘淡了些。雖然眼前的這個人看著是個瘋子,不過第六感卻強烈的提示她,裝神弄鬼之事十有八九與她有關。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可是他這樣的做的目的是什麽呢?


    於是明月與她對視,希望能從她的目光中證明自己的推測。她也望著明月,神情無比呆滯,然後頭一歪,癡癡的道:“哥哥你來了,我終於盼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不會忘記我?”


    說著她衝左右歡喜的喊道:“老鼠兄弟,蟑螂妹妹,有人來接我們啦,你們快點出來啊!”


    見此情景,蘇迎雪在旁邊無比感慨的歎了口氣:“可憐。”


    這時那女子聽他如此說,突然激動起來,身子不停的在椅子上左右掙紮,弄的椅子“吱吱”做響,仿佛隨時都有可能散架子。


    “孩子,我的孩子,還我孩子……”淩厲的目光,驀的盯上明月,令她後背一陣發麻,不由眉頭一皺。


    明月思忖著仔細觀察著她的舉動,終於看出了破綻。雖然她裝作很失常的樣子,可那椅子一要傾倒,她便會故意裝做搖晃累了,將力氣放小。一次兩次可能以為會是巧合,可好幾次都是如此。明月心裏更加篤定,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在演戲蒙蔽自己。


    明月也不上前阻止,隻是笑望著她,“你不累嗎?累了就歇一會吧!”


    她眼中有一瞬間的迷惘,但口中仍舊不斷囈語:“蟲蟲飛,蟲蟲飛,蟲蟲帶我去高山,帶我去江河,帶我去……”


    一個人的獨角戲應該很不好演吧?明月也不打算搭理她,就在旁邊靜靜的冷眼旁觀,看她最終能演到什麽時候。


    半個時辰過去了,明月的舉動令對方摸不著頭腦,也看出其來者不善,於是訕訕的停了下來,把眼睛一閉,沉默不語,與明月杠上了。


    怎麽樣,裝不下去了吧?明月唇角露出得意的笑容,漫不經心的將散落在額前的碎發別在耳後,明月凝視著對方,“說說吧,你為什麽要這樣做,是為了嚇我,還是留下小林?”


    雖然她閉著眼睛坐在那裏不說話,可明月分明看到她渾身抖了一下。


    緩步走到旁邊脫漆裂紋的桌子前,明月好整以暇的輕聲道:“你別白費力氣了,看的出來你是裝的。”


    見其咬唇沉默,跟她玩死豬不怕開水燙。明月的臉上立時掛上了狠厲之色,“有道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做都做了,有什麽不敢承認的?我想你也知道,若要你開口,辦法多的是,還是希望你自己說。”


    屋子裏的氣氛瞬間凝結。對方經過一番強烈的思想鬥爭後,終於下定決心睜開眼睛,眸間退卻了剛才的煥散眼神,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淡然的沉靜。


    “你怎麽知道我是裝瘋,你怎麽知道裝鬼的是我?”她微微抬頭審視著明月,語氣淡默的沒有一絲溫度。


    終於承認了,看來自己的猜測果然不錯!明月得意的笑了,“世上哪有什麽鬼怪,有也是人裝的罷了。真正的鬼怪那裏能四處害人。”


    說到這裏,明月冷笑了一聲,她要有這能力,何必借屍還魂,說到這裏,隻覺得這屋子屬實夠冷,她將發涼的雙手攏在袖裏,繼續道:“一個瘋子怎麽會有目地的裝鬼嚇人,所以看到了你,就已猜出你在裝瘋。”


    對方頹然的將頭低下,那神色幾近絕望,“看來你比我更了解鬼怪……”


    她是在誇自己,還是在諷刺自己?明月心情不悅,沉聲道:“快說,為什麽要這樣做。”


    “你說呢。”對抬起頭,露出一雙小蘋果臉,看起來年歲並不大,隻是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打量著,“我隻不過是想離開這個家而已。那怕是讓關進瘋人塔,也好過在這裏。”


    明月抓緊機會追問道:“為什麽?”


    聽完明月的話,她的情緒開始激動起來,“為什麽,你說為什麽,這裏是人呆的地方嘛?”


    氣憤難抑的她,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整個人有點微微顫抖,“我的不幸都拜這個家所賜。”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隻是有一點她想不明白,這不是她的家嘛?


    於是繼續問:“你究竟是誰?”


    此時小林的臉上漸漸露出一絲不敢置信的神色。


    對方咬著牙,臉上露出輕蔑的笑容:“我就是他的新娘子!”


    明月眉頭一皺:“你既然無事,如何忍心連累無辜?何況對方還是你哥哥,還是真心幫助你的人,你就這樣對他嘛”


    她冷笑著,神情悲泣的辯白,“哪有什麽無辜,試問無辜如我,過著吃不飽穿不暖,生不如死的日子,他這個哥哥為何忍心不聞不問!”她淒然的望向窗外,又忿忿道:“我要忍受孤獨寂寞的折磨,還要忍受奴才們的臉色。你說,這樣的日子要我如何忍受?”


    聽著她曆數自己的種種苦楚委屈,明月的心情頗為沉重,更深一步了解到這閨宅女子的哀怨情仇愁。


    講完了壓抑在心裏的話,對方神色凜然,不畏道:“現在我也沒什麽利用價值了,我隻求你們給我來個痛快的吧。”說著哀傷的閉上了雙眼。


    麵對這樣一個可憐又可恨的女子,明月一時心潮澎湃。不過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後,對她的憐憫大過於怨恨,畢竟二人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何苦要逼死她呢?


    想到這,明月上前將捆著她的繩子解開,她訝異的盯著明月,有些難以置信,“你……這是幹什麽嗎?”


    “放了你啊!”明月說著拉過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她更加愕然的望著明月,結巴道:“你有什麽資格放了我?”


    “你知道這裏誰做主嘛。”見明月對自己並不追究,她的神情已放鬆了許多,“小時候因我體弱多病,父親便送我去習武,以圖強身健體,輕功就在那個時候練的。”


    原來如此,看著她耳朵上,手上的凍瘡,明月不由替她難過,這樣貌美又會武功的女子,當過更瀟灑的日子才對,是什麽改變了她的命運。


    此時宮裏也不太平,二個妃子接連生病,太後年紀大了受不了打擊,加之本就體弱,最終生了場大病。萬貴妃自從知道皇後病了,像是得到了安慰,反倒從憂傷之中解脫出來。其它的妃嬪因為又有機會生皇長子,自然暗自竊喜。


    她們如何去想,朱祐樘不堪在意,如今明月一直不迴的事才是最讓他掛心的。


    隻是最近,不知道是每天想的事情太多,還是其它的什麽原因,晚上睡覺經常會做同一個夢。


    夢境中,朱祐樘置身於霧氣氤氳的空間裏,而那個空間除了死一般的寂靜以外,隻有滿天驅不散的霧氣。與此同時,每次在他極度恐懼的時候,隱約中總會出現一抹黑色身影,朱祐樘想弄清她到底是誰,可無論如何都追不上她,每每更是心力交瘁,滿頭大汗的從夢魘中醒來。


    對於一直重複做這樣奇怪的夢,朱祐樘歸結為是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所致,也沒怎麽往心裏去。


    這日晨起,新來的小宮女服侍朱祐樘梳頭,雖經老宮女調教過,但因小孩子心裏發慌,還是不小心拽疼了朱祐樘。


    “最近宮裏有什麽事嗎?”小宮女一邊幫朱祐樘梳著頭發,一邊道:“最近宮裏倒沒什麽大事。隻是冷宮那邊,有個老太妃聽說病的還不輕呢!”


    “病了,什麽病?”朱祐樘奇怪的問。


    停下手中的動作,對方答道:“聽宮人講她經常胸悶心口疼,因已被打入冷宮,無人願意為其看病。現在不知道俱體是什麽病。”


    “這宮裏的人真是勢利眼,位高權重就使勁巴結,身份卑微就不聞不問,再怎麽著也是個老太妃,總不能就這樣見死不救吧!”朱祐樘突然轉身,高聲道:“來人!去把汪直叫來。”


    汪直很快趕來,朱祐樘吩咐道:“你去太醫院,就說是孤王吩咐的,讓他們出個太醫給老太妃看看病。”


    “是”汪直應聲退了出去。


    心情稍稍放下,朱祐樘左右看了看,隨口又問:“對了,有沒有楊應寧的消息。”


    聽她提起楊應寧,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手上梳頭的動作也在不知不覺中慢了下來,感覺到她的變化,想起這個宮女是楊應寧薦來的,猜想其中的關鍵時,朱祐樘問道:“你怎麽了?”


    “那個……”對方欲言又止。


    這讓朱祐樘更加奇怪,“有什麽話直說。”(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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