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槍在手,方天敬立時神采飛揚,虯須奮張,如天神下凡般威風凜凜,霸氣十足!哪裏還有半分龍鍾老態!李天郎明白,這可能是年逾八十的方天敬最後一次揮槍習武了,確實空前絕後,當下不敢懈怠,凝神關注。


    份量不輕的大槍在方天敬手裏仿佛活了一般,時而盤旋狂舞,時而朵朵槍花,如猛虎下山,如蛟龍出海,當真是靜如處子,動若拖兔,指那打那,彎直隨意,進退由主。槍仿佛是方天敬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謂槍人合一,槍之感覺既人之感覺,槍尖如指尖,擇情而動,攻守兼備,是為驚天神技也!


    李天郎已稱得高手,如今見這太極槍法,也不禁目瞪口呆,心馳神往,整個人早已沉迷其中,手臂腰肢不由自主隨槍而動。


    突聞方天敬一聲輕籲,手中長槍化著一道飛虹直刺向一簇紅梅!其勢如流星閃電,破空嘶然,但那梅枝卻絲毫不顫。李天郎看得明白,大槍在花叢中一點,又縮手飛迴,槍尖上赫然多出一朵紅梅花!未等他“好”字出口,大槍半路一彎,嗚地陰風掃過,緋紅炸飛,落英繽紛,千萬朵花瓣如雨而下!


    方天敬屏息收勢,挺槍矗立,任由紅花紛落。


    這時李天郎憋了半天的“好”字才算出了口!


    “嘿嘿!老將銀槍挑飛雪,六尺白蟒映紅花!妙極!妙極!”不知什麽時候醒來的李白斜倚柴門。鼓掌大唿,“方老父子壓箱底地本事原來在這裏!原以為隻會些白打搏擊之技,沒想到耍起大槍來不遜驚世之趙子龍也!”


    “太白到底醒了!”方天敬一杵長槍,嗬嗬一笑,“醒來就饒舌不已,也不嫌嘴疲!先去洗漱罷!”


    “放心!放心!某家不會偷學的!”李白拉拉皺巴巴的衣裳,“嘿嘿!想學你個老夫子也不會教的!方才看個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罷了!罷了!”說罷搖頭晃腦地自去洗漱了。


    看著李白亂七糟八的背影。方天敬笑著搖搖頭,迴首問道:“天郎可看出什麽奧妙?”


    “師尊槍法。當真簡便實用,先後不過十三式,招招都如行雲流水,平實之中,暗藏無窮變化。槍花朵朵,看似花哨,實則殺機重重!師尊以內力驅使彈力之白蠟杆。活了大槍,確實虛虛實實攻防兼備……,”李天郎躬身答道,“但其中奧妙,天郎愚鈍,一時還未明了!十三式,也不曾記得多少!”


    方天敬挺槍大笑:“哈哈!還算不錯!為師舞將一遍你便悟到三分!”笑罷麵容一肅,說道:“說是十三式。其實十三隻是個虛數,槍法惟攔、拿、紮三式而已,其餘諸式,皆可由其演化而來。吾之槍法,難就難在這攔、拿、紮三招,三招不可截然分開。隨便一槍出去,攔、拿、紮三式俱備,方可稱得上太極槍法!你再細看!”


    方天敬將剛才所演各式,一一慢慢使來,李天郎目不轉睛,凝神細看,他知道,任何招數都是可有可無的,臨敵對陣那有那麽多現成的招數可以用,更無以招破招之說。關鍵是融會變通。舉一反三!


    再耍得一迴,方天敬微微氣喘。他停槍深吸一口氣,自嘲道:“一把老骨頭,兩臂硬耍槍!罷了!為師心意已盡,剩下地看你造化了!”說完將大槍往李天郎手裏一扔,“你開始吧!從大槍樁練起!嗬嗬,還記得在日本為師時常叫你抖鐵鏈甩大杆麽!想想什麽叫使腰腿之力,什麽叫陰陽開合,什麽叫大鬆大軟!”


    李天郎提一口氣,捏了捏溫熱的槍杆,為什麽槍杆是溫熱地,他也不知道!就覺得它是溫熱的,猶如灌注了神秘的生命。“起!”他一聲斷喝,端一個起勢,一手抓住槍把末端,輕舒猿臂,將那丈長的大槍,平平地端了起來!


    “白蠟杆之神奇,在於其韌性,存得住內家力道,又引得外家力道,此所謂內家陰陽精髓也!這大槍樁乃是槍法之根基,始於陰陽之理也!”阿米麗雅給老頭端來了一把高背椅,方天敬舒服地坐下,兀自滔滔不絕:“大槍樁練的是人槍合一,死力氣是端不了多久的。此大槍杆子長丈餘,沒點力槍頭都抬不起來,但這力可不是手上之力,手臂之力再大都不夠,隻能使腰腿之力,手得鬆軟了,聽到了杆子的內生之力才抬得動這杆大槍!”方天敬又愜意地飲了一口阿米麗雅端上來地熱茶,繼續說道:“隻有把人體的陰陽運開了,和槍的陰陽一體了,才支撐得半個時辰以上,那才算是會家子!”


    阿米麗雅手捧茶盤,看見李天郎全身關節似乎都在微微顫抖,平直伸出的長槍沿著槍杆越抖越兇,墜有白色槍纓的槍頭連同六根倒曲鋼鉤嗒嗒細響。這是什麽厲害的功夫?她看不太明白,但她知道,這絕對不是練雜耍!


    “不錯!有那麽點意思!十幾年前的老底子沒有白打!”方天敬用杯蓋一劃茶麵的碎渣,眼中頗有讚許之色,“大槍乃百兵之首,但無論何種兵器,都要看使用之人造詣如何!大槍同樣如此!關鍵是人槍合一,神到槍至!沙場對陣,敵手兵器萬千,招法各異,一槍即可破之!對斧、棒、錘等勢大力沉之兵,以槍頭硬架,槍杆一彎,敵勁頓緩,手無震感,來犯兵器勁道也立卸。白蠟杆存得住力道,一彎之下,反擊更甚!隻要槍把一轉,槍頭就直繃出去,打個正著!所謂借力打力,其勢威猛無比,遠勝來襲之兵!其中奧妙,無非這力道一半是敵手自己地。太極功夫地奧妙就在於此。攻防一家,防就是攻,攻也是防,一個式得兼兩動。嘿嘿,大槍防守自好,進攻也是一招破敵,毫不含糊。一槍紮出去。萬朵梅花,槍花朵朵。朵朵致命,不知該擋哪個。此時若要擋,那白蠟杆卻是軟的,硬擋正好被借上力,才擋出去,那邊槍把一轉,槍頭馬上又從另一方打將迴來。力還更大了,這裏麵的功勞還是敵一半我一半!棍怕點頭槍怕圓,說的就是大槍一但抖起來,槍頭亂擺,神仙都難防,此謂大槍之神韻也!”


    注意到方天敬疲憊的神色,體貼人意地阿米麗雅又給老人披上了一件大衣。方天敬慈愛地衝她點點頭,卻沒有叫李天郎停下的意思。他必須在最短地時間裏將槍法悉數傳授,因為---沒有時間了!他真的老了!太老了!他已經聽到了生命終結地低沉唿喚……。


    “我當是什麽神技,卻是拿個木杆幹抖!”李白嘴裏嚼著早餐,發髻散亂也自不顧,“方老夫子,你就是這般教徒弟的?”


    方天敬啞然一笑。沒有理會他。李白討個沒趣:“罷了!酒也喝了,飯也吃了!該說的話也說了,叨擾多時,太白告辭!”見兩人都對他不理不睬,李白連連歎氣,“真是人心不古,連個禮數都沒有了!”


    阿米麗雅笑道:“先生怎的如此小肚雞腸!天郎師徒練功關鍵,你卻故意聒噪不已,搗亂是麽?待小女子陪你可好?你看這梅花姹紫嫣紅,先生難道詩興不發?小女子不才。和詩仙對上一對如何?”


    “還是小娘子心好!這二武癡。不提也罷!”李白整整衣冠,正色道。“今日吾還要急返長安,倒真沒那個詩興,小娘子別見怪!”他揚聲衝方天敬道:“老夫子,你可知你那徒兒不日也將重返安西?聽傳言,高仙芝一迴去,安西就會烽煙四起,沒有寧日了!”


    “哦?又要和誰開戰?”方天敬眉頭一皺,“吐蕃還是大食?”


    “朝廷接連收到西域諸國之求援奏疏,我們的李宰相也極力主張開邊安西……,啊!”李白被唿起立起的巨獒嚇了一跳,咕噥了一句“畜生!”趕緊跳開,接著說:“估計是和大食,黑白大食內戰不休,朝廷認為正是出兵良機!嘿嘿!剛剛得封安西節度使地高仙芝恐怕也是急著打一仗,好給天子邀功吧!”


    方天敬點點頭,若有所思。阿米麗雅也神色黯然,就要迴安西了,但迴去以後卻是更多地征戰……。


    “天郎,你且住,可真有此事?”方天敬說道,“暫休息片刻,給為師說說!”


    李天郎一頓腳步,將槍把末端一扯,大槍驟然一個丹鳳朝陽迴到他手中:“是!”


    阿米麗雅遞過去一杯茶,李天郎擦擦鬢角沁出的汗水,衝公主一笑,“不渴,現在不喝!”將茶水輕推開去。旁邊地李白見狀,毫不客氣地順手接了過來,弄得眾人無不莞爾。


    “高大帥曾給我看過西域番國遞交的奏疏,還大概說過李相的打算,確有其事!高大帥也認為這是擊敗大食,鞏固大唐西陲的天賜良機!”李天郎對方天敬說道,“由此可將大食逐出西域,在調頭對付猖獗的吐蕃!”


    “嘿嘿!朝廷好大的心,高仙芝好大地膽!”方天敬冷笑道,“依老夫隻見,要做到如此宏偉基業,確可比太宗平定西域,但恐怕事與願違啊!”


    李天郎一愣,十分詫異。李白卻比他性急,問道:“怎麽滅自己威風,長他人誌氣?方老夫子何出此等泄氣之言?安西精兵橫行西域,諸國誰敢妄動?區區大食,何足道哉?”


    “安西精兵,安西精兵,嘿,安西有多少精兵?天郎,你說。”方天敬掰下一段梅枝,在地上幾筆勾勒出安西略圖。


    “安西漢兵兩萬四千,馬九千匹;此外還可集番兵五萬餘,馬數萬匹……。”李天郎迴答,看著地下的安西地圖,頭一次覺得哪怕是十萬大軍在這樣的萬裏大漠上也是宛若螻蟻。“兵法雲:兵貴精不在多!安西精兵,連年征戰。軍中頗多勇健善戰者,足以以一擋百;加上大唐猛將如雲,通曉謀略者也如過江之鯽,當不可簡單以人數衡量之!”對武威軍的超強戰力,李天郎是有堅強信心地,這可是有一場場勝仗為證的啊!


    “寥寥數萬軍馬,就能橫行西域。大唐雄師之威確可震懾天下!但西域之大,又豈是人力所能及地!”方天敬歎了口氣。“太宗當初力排眾議,以步步為營之策平定西域,使大唐之疆界曠古絕今,但也委實盡大唐國力之極也!當初魏征等重臣反對設置安西都護府,憂心的也是耗費國力。如今雖國富民強,對域內之控製,堪堪夠用。若興師西進。姑不論路途遙遠,犯長途以襲遠之兵家大忌,就是單單國力,也難以為繼!就算一時勝算,到頭來也得不償失!不如堅守關隘,整兵禦敵於國門之外!倘若真要出兵擊敵,也必視天時、地利、人和多管齊下,力求短時降伏之!切不可有半點貪功冒進之心!尤其是對吐蕃、大食等諸崛起之強敵!如此明智之策略。邊關少有人明,王忠嗣倒是明白人,可惜將星早隕。這樣一來,恐怕邊關再無清淨,節度使們為取悅朝廷,必然輕啟戰端。嘿嘿,高大帥自然不會落在後麵的!隻是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安西,在朝廷那裏又有幾許斤兩!”


    “師尊所言,確為天郎以前忽略,但如今大食虛弱,確也是討伐良機啊,至少可讓爾等退卻數百裏,確保安西乃至中原數十年太平!”李天郎注意到方天敬在安西下方重重一戳,那裏是高山雪原圍繞的強國---吐蕃!


    “進擊乏力且危險重重,稍有閃失便會損兵折將!安西軍馬本就不多。一旦損失也勢必難以從中原得到彌補。因此一敗即可全敗,從而喪失整個安西!武周時期。這樣地局麵不是沒有出現過!那時不僅諸國反叛,吐蕃也揮軍北上,幾乎並吞整個隴右!如今吐蕃日益強盛,大唐可以擊敗卻不可如突厥般滅亡之,安西目前之情勢,比武周時更為兇險,不避其鋒芒以逸待勞卻針鋒相對,勞師遠襲!是為大不智也!”方天敬再次戳了戳地上的吐蕃,“太宗之平安西,無非為二:揚天朝國威於西域,確保絲綢之路貿易之繁榮,此其一也;牽製和削弱北方諸胡之勢力,並進而保障河西,隴右之安全,防阻南、北兩個方向之大食、吐蕃諸番合流,此其二也!百年來,安西得而複失,失而複得,所為不過於此!即便如此,安西之地位,依舊如當年魏征所言,乃岌岌可危之雞肋之地也!”


    不光李白,連李天郎都不服氣起來,百年太平,不敢說皆歸功於安西,但安西作為大唐西部之銅牆鐵壁,其功也不可抹殺,怎麽能說是岌岌可危之雞肋呢!


    “師尊言過了罷?”李天郎眼睛盯著地圖,咽了一口口水,考慮怎麽出言反對。


    “天郎但說無妨,在軍中混跡多年,別地沒學會,倒學會了看人臉色不成!這可非老夫所授!”


    李天郎臉一紅,看來在高仙芝那裏的一套在恩師麵前沒有用,因此他揚頭說道:“高大帥曾對在下說,安西乃大唐伸及西域之鐵拳,北拒突厥大食、南抗吐蕃,赫然得現太宗之初衷也!此乃千萬戍邊將士血汗所得之大唐基業,如今安西境內國泰民安,雖比不得中原安逸富庶,但也稱豐衣足食!怎能說岌岌可危,又怎可稱雞肋?”


    “高仙芝也算得上是一代名將,能把安西比成中國西伸之鐵拳,倒也恰當之極!” 方天敬沒有直接迴答李天郎氣盛的質疑,“但天下豈是僅kao鐵拳就能平定地?西域自大漢以來,經數百年而不融於中土,自有其因,一曰人種不同,二曰教化各異,三曰天各一方,自成一家。太宗恩威並重,視胡同漢,方逐有四胡內附,即便如此,西域諸國,誠心奉漢者者幾許?大多懾於天朝軍力耳!滿朝文武,又有幾人念及西域之民心?漢人是大唐百姓,胡人也是大唐百姓,漢人百姓可以載舟覆舟,胡人百姓難道就不可麽?”


    “師尊是說朝廷在西域窮兵黷武有失民心麽?”李天郎陷入了深思,方天敬地話似乎觸及了他內心深處一直疑惑地什麽東西。但一時也難以理清,“漢胡一家,在安西也是平常之事啊!”


    “都是上天之民,誰都願意安居樂業,何人願意兵戎相見?此時好戰,為不識時務之舉也!且自由散漫之氣,遊牧胡人尤勝。戰端一開,勢必限其自由。不僅損傷安西民生,也失之民心,易誘之反也!一旦安西有亂,朝廷既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


    “笑話!老夫子怎知朝廷無馳援之心,也無補救之力?安西路途遙遠,如若有難。朝廷救援遲來倒是可能,但怎地會棄之不顧?就是為了天朝威儀,朝廷再怎樣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安西失陷不管那!”李白用腳點點地上地安西,“再說安西說敗就敗?高仙芝再蠢,也不會輕易束手就擒!再說還有你徒兒這樣的猛將,!切!老夫子就會危言聳聽!”


    方天敬看了李天郎一眼,“你看這地圖,安西的確象朝廷的拳頭。但是你們看,拳頭雖硬,它也是有罩門的!……”


    “師尊指關隴?”李天郎地眼光一緊,聚焦在吐蕃,隴右地區可是直麵吐蕃的主戰場,更重要地是。它是安西之根基……。


    “正是!隴右就是安西地罩門!安西若是鐵拳,關隴就是腋窩!”方天敬的梅枝第三次劃過吐蕃,“吐蕃若陷關隴,即可深入唐之腹地,此時安西被斷後援,猶如臂之被切,拳頭再硬何用!屆時朝廷必會全力防護中原,對安西自然無暇無力!朝廷之布局,委實視安西為拳頭,但卻是一隻隨時可棄的拳頭!高仙芝欲將拳頭前伸。卻不見腳底之內外憂患。一味求戰邀功,即使取勝也是無濟於事。朝廷還是會隨時棄之!失了安西,仍有中原,仍可不失太平,不過損些威儀,增些商貿花費而已!”


    “哼,安西兵精,難道隴右並就不精麽?還有哥舒翰怎樣的良將鎮守,民間歌雲:北鬥七星高,哥舒夜帶刀,至今窺牧馬,不敢過臨洮。吐蕃膽敢進犯!即便如老夫子言,這安西的腋窩也是鐵打的!”李白擊掌說道,“隻要王師精銳鎮邊,就沒有什麽大亂,更沒有所謂安西岌岌可危!”


    “太白何必激動!”方天敬扔了枝條,往椅子上一kao,“數十年來,大唐戰於吐蕃,敗多勝少,即使勝之也無力亡之,在隴右便成對峙之勢。安西年來接連大捷,隴右安定自是力援,此忠嗣之功也!今忠嗣去,來了好戰地哥舒翰,其與高仙芝心思如出一轍,隴右距烽煙必不遠矣!隴右起兵,吐蕃必傾全力戰之,甚至不惜棄北進安西之圖。哥舒翰再勇,也不可以一隅之軍抗吐蕃傾國之兵,遲早必敗。安西軍迫於高山深穀,也無力南下進擊吐蕃以唿應隴右,必成孤師偏師……。高仙芝不擊近之大患吐蕃卻欲遠逐大食!輕重不分,急緩不辨,嘿嘿!枉稱名將!”


    李天郎出了一身冷汗,他終於理解了方天敬深邃的洞察力,也隱隱證實了自己心裏一直惶恐的不安。沒想到遠在中原僻壤的方天敬,卻對西域內憂外患,大勢軍情了若指掌!


    方天敬,神人也!


    李天郎對自己的恩師再次敬佩得五體投地。


    李白悶頭想了片刻,一甩手說道:“老夫子總說吐蕃強悍,為大唐勁敵,擁可吞陷關隴之力!難道我天寶盛世之大唐,還耗不過貧瘠苦寒之吐蕃蠻夷?天朝人口千萬富甲天下,國力之盛,四海之內無人匹敵!吐蕃全民尚不及百分之一,財更貧寡,難道貪心蛇妄圖吞象不成?笑話!笑話!”


    方天敬看看李白,又看看李天郎,最後仰首望天,半晌不發一言。


    天空白雲朵朵,陽光燦爛。


    村子裏喧鬧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


    麻雀在屋簷上探頭探腦。


    有不少民居已經飄起了炊煙……。


    “大唐盛世,已近末也!亂世不久必至!”方天敬突然一字一頓地說,“太平時日無多也!大象自斃,群蛇怎不可分而食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駭然變色!


    李白手指方天敬,嘴巴一個勁地哆嗦,卻吐不出一個字。阿米麗雅和李天郎也是傻傻地注視著麵沉若水的方天敬,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方天敬閉了閉眼睛,顯得有些頹喪,他咳嗽一聲,低頭抿了口茶。茶水顯然冷了,他一皺眉頭。隻潤了潤嘴唇,有水珠從他花白地胡子上滾落,阿米麗雅趕緊把茶杯接了過來。


    “各位稍安勿躁,且聽老夫一一道來。”方天敬聲音低沉地說,“大唐天寶盛世,猶如平靜河流,表麵上看去太平無事。實則水下暗流湧動,兇險萬分,隻是未入常人視野,凡夫俗子渾然不覺而已!殊不知河流奔騰,前方便是驟然崩落之萬丈瀑布也!太白,大唐數百年基業,社稷所恃者何也?”


    李白想了想,說道:“上有明君。下有賢臣,此為一;兵製齊備,武道興盛,此為二;租庸調製,官倉充盈,此為三;三省六院兼科舉。人才賢德輩出,政令通行,此為四也!老夫子認為然否?”


    方天敬很吃力地點點頭,說道:“誠如太白言!可惜!可惜!如今此四基石,皆已爛朽不堪,搖搖欲墜也!明皇早年處處以太宗為楷模,禮賢下士,宵衣旰食,始有開元天寶之盛。如今地明皇,早沒有初時的半寸雄心。日日自恃承平。專以聲色自娛,心思都集於府樂和那楊貴妃!至於賢臣。哼,楊國盅之跋扈,王忠嗣之落寞,便可見得朝堂之上再無魏征、韓休!上行下效,從宮掖至民宅,處處歌舞升平,奢靡嬌縱,無以複加!聽說大內私設瓊林、大盈二庫,以儲州郡貢獻,其內財帛,遠超左藏國庫。天子視金帛如糞壤,賞賜貴寵之家,無有限極。宮女內侍,已達四萬之眾,僅貴妃院專供楊玉環織錦刺繡之工就有七百人之多!這倒罷了,天子如今極喜神仙鬼怪之說,一心求天賜長生之藥,道巫神漢時時蟄鬧於宮廷,連各地臣民,也爭相上書說發現符瑞,群臣每月都要向天子祝賀有吉兆出現。嗬嗬,這般心思,這般治國,真應了一句‘末世多輕薄,驕代好浮華’。第一基石就此去矣!”


    “至於均田與租庸調製,也是名存實亡!有田則有租,有家則有調,有身則有庸,哼,而今國之良田,皆歸權勢大戶之永業,而大唐百姓則數倍於開國,田少人多,授田不足分配但賦稅依舊,使得府庫雖豐而閭閻困矣,百姓無心桑麻,被迫棄田而背井離鄉。開元十年,即有八十萬戶百姓逃亡,時至今日,恐隻多不少,民怨沸騰,民生凋零,撼動根基啊!第二基石亦去矣!”


    “均田之製既衰,且賦稅苛重,第三基石之府兵製,自然廢弛。嘿嘿,太白可去問問杜少美,他地魚符還曾用過否?恐怕早就被當了酒吃!”


    李白搖頭歎息不已,府兵之製,乃兵農合一,府兵衣糧、軍器大部為役人自備,無田無錢,即無府兵。


    “天郎,安西之兵,府兵幾何?募兵幾何?”


    “安西兩萬四千漢軍,府兵不過六千,其餘皆為募兵!包括徒兒之西涼團,盡皆仰天子食之募兵!”


    “這便是了。折衝府既無兵可交,自然募兵盛矣!然募兵之疾,也日沉重!開元初,大唐用兵開支,不到兩百萬貫,而開元末,既達近一千萬貫,七倍於開元初,而每年用於邊塞軍備之需,僅絹就達一千一百萬緞,於國可謂重負也!且折衝府之兵,兵農合一,大多顧戀家園,恐累宗族,即使經年遠戍邊關,乃至受將領苛待,也投鼠忌器,萬公然叛上做亂。而募兵生則為戰,戰則有食,勝則有賞,固好戰求戰之心切,如遇勃勃不軌之軍將,必生事端!君不見,至天寶元年,大唐已有十個節度使、經略使,掌大軍四十九萬,戰馬八萬匹,宿衛京師之飛騎、彍騎、羽林,姑不論戰力與邊塞善戰之旅差之千裏,其軍馬總共也不過六萬。猛將精兵,皆聚於西、北,節度使、經略使總攬地方軍政,權傾一方,此外重內輕之憂,已去社稷第三基石也!”


    李天郎眼前驟然浮現出安祿山肥胖麵頰下地小眼睛。那眼睛,滿是狡黠與激an詐,還有大智若愚地野心!……。照這麽說,大唐真是危險!


    “至於三省六院,早就成李林甫家中食客,唯唯不敢多言!李林甫之法家治國,雖有其功。但今日想必也是江郎才盡,黔驢技窮!隻是死保其位。不惜諱疾忌醫,閉目塞聽而已!且興誣陷惡毒之風,揚欺上瞞下之氣,使得朝綱狼籍,賢能埋沒,百官不憂社稷而沉於朋黨權利之爭。哈哈,如此這般。我看這淩煙閣之上,再無可添之名!三省六院,徒有其表!至此四基石盡去矣!”


    “太白,老夫可曾言過其實?可是危言聳聽?”


    李白默然。


    李天郎艱難地說:“照師尊言,大唐豈是大限將至?可有挽救之法?”


    方天敬將目光重新投向天空:“老夫不知,也許唯上天知道答案……。我等山野村夫,行將就木,即便有心報國。恐怕也無力迴天!惟惶惶度日,期盼亂世遲些到來。爾等有心,當竭盡全力,阻大廈之傾,緩亂世之推進,也算上報朝廷。下恤百姓了!至於如何做得,就煩爾等自慮了!老夫不是神仙……。”


    遠處傳來女人唿喚男人和孩子迴家吃飯地吆喝聲。


    一隻大公雞神氣活現地躍上籬笆牆頭,四下啄食,有童聲跑過來驅趕它。


    大公雞撲棱著翅膀消失了……。


    看著入定般地恩師,李天郎不禁感歎:文可比諸葛,武不遜子龍,為何偏生隱居於荒野,泯滅山間?如此驚絕世間的奇才,難道真地甘心就這樣了此一生嗎?年輕時可曾意氣風發,熱血沸騰?自己對大唐隱隱的疑惑。居然被他三言兩語即清楚點破……。啊。眾人皆醉君獨醒。做個清醒的人勢必會比渾噩之人痛苦百倍,艱難百倍!


    李白恨恨地走了兩圈。突然大喝一聲,抽出佩劍來四下亂砍,直到頭上冒出騰騰熱氣。“你個老夫子,非要憋殺吾不成!”李白舞劍叫道,“太白晦氣,為一頓酒折殺了數十年快意!憋殺我也!氣殺我也!”邊說邊往外跑,很快消失在門口。“罷了,罷了!去休!去休!”


    開門小童正好撞見,失聲叫道:“先生又發顛麽!怎地拿劍亂舞,啊!這就辭去,午飯即刻便好!”


    說話間,李白已騎上坐騎,刷地一鞭,絕塵而去。急促遠去的馬蹄聲中,斷斷續續飛來一首七絕:


    五陵少年金市東


    銀鞍白馬度春風


    落花踏盡遊何處


    笑入胡姬酒肆中


    方天敬淒然笑笑,自始至終沒有去挽留李白,隻是衝李白遠去地方向搖搖頭。


    “郎兒,為師今日所言,乃為師潛心思慮之果,自咐應驗十之**。你自謹記,隻要做到未雨綢繆,當可遊離於亂世,或許還可幹出一番驚天事業!為師能夠做的,最後能為你做地,也就是這些了!”


    李天郎深深一拜,道:“徒兒刻骨銘心!”


    “好了!不多說了!吃飯!咱們練槍!”方天敬重重咳嗽兩聲,神情有些委瑣,似乎很累。


    “師尊先行休息,徒兒自當苦練!”


    “師尊請~~~”阿米麗雅伸手攙住老人,方天敬笑笑,沒有拒絕。


    一連三天,李天郎都在方天敬地指導下苦練槍法,一老一少拋開了人世間地一切,完全沉溺在武學的神聖殿堂裏。讓方天敬由衷欣慰地是,自己地愛徒的確不負眾望,槍法神速精進,日益嫻熟,不僅如此,他甚至沒有忘記自己揣摩和改進,那招自創的 “敗式亮掌” 妙不可言,簡直就是巧奪天工地神來之筆!,“敗式亮掌”看似簡單,但絕對是必殺之絕技!看樣子,是受到雙刀法的啟發,其意是擺槍取刀,刀槍合擊,猶如象棋裏的雙將絕殺,端的是絕處求生,敗中取勝的妙法,比“拖刀計”、 “迴馬槍”、“ 撒手鐧”有過之而無不及 !


    “此招可算棄槍取勝地最後密技,想來天下沒人能逃過這魚死網破地最後一擊!罷了!罷了!練到這般地步。算是大功告成,功德圓滿了”方天敬麵容枯槁了不少,但氣色鮮亮,看到李天郎收刀撤槍定住身形,他滿臉的皺紋都蕩漾出欣慰的笑意,“為師即便當日登天,也可瞑目也!”


    “師尊哪裏話來!天郎還望日後再來探望!……”李天郎將大槍交於一邊靜候的阿米麗雅。伸手輕輕扶住這位對自己恩重如山,情同父母的人。“師尊還應看見天郎膝下兒女成群,和天郎共享天倫之樂呢!”


    “嗬嗬!好!好!”方天敬眼角濕潤,他轉眼看看阿米麗雅,突然揶揄道,“幾日來要你勤練槍法,可冷落了小娘子罷?嗬嗬!真是為師地不是!公主想是心裏埋怨死老頭了罷?”


    “看老人家說那裏話!小女子這幾日也沒閑著!天天跟黃伯學種梅花,那裏有功夫眷想兒女情長之事!”阿米麗雅臉上紅雲朵朵。愈加嬌媚豔麗,她嗔怪地看了李天郎一眼,說道:“在長輩麵前也如此不正經,張口就是兒女成群,羞也不羞?”


    方天敬索性張開大嘴縱聲長笑,李天郎鼓鼓眼睛,隨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阿米麗雅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到底忸怩起來……。


    這一溫馨時刻,所有人心裏都是暖融融地春意。


    同時,所有的人心底也明白,這樣地場景,以後不會再有了……。


    胡琴沙啞凝重,如泣如述……


    走出很遠。依舊在耳邊縈繞。


    方天敬沒有給他地愛徒送行,甚至最後一麵也沒讓他見。


    李天郎在恩師門外長跪不起,淚如雨下。


    似乎已將所有地話說完,方天敬連一句臨別贈言也沒有。當李天郎聲音哽咽地說出“恩師保重”時,屋子裏隻傳來一聲涕淚的歎息。


    接著便響起了胡琴聲。


    這是李天郎第二次聽見《秦王破陣樂》,也是第一次同時最後一次聽見自己地師父演奏胡琴----他以前從來沒見過方天敬演奏任何樂器,也從沒聽過如此艱澀愁苦的《秦王破陣樂》。


    “希望亂世遲些來吧,”阿米麗雅擦擦眼淚,“真想再有聚首之日……。”


    欲哭無聲,欲說還休。


    李天郎就在這胡琴聲中踏上了歸程。不知怎麽地。他竟生出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地痛感。永別啊,這是永別。對親人,對長安,對中原,對自己的大唐!……。


    他地心被撕裂了……。


    一貫囂張的“風雷”“電策”體察到了主人今天的心緒,老老實實地跟在馬車左右,再也不敢狂奔亂吠。阿裏甩著尾巴,小心翼翼地慢步領路。


    晴朗幾天之後,今天的天氣也不好,剛過午後便陰沉下來,不一會兒,還刮起了寒風,晚上一定有大風雪。風越刮越大,撩起了李天郎厚重的披風,啊,連天公都不喜歡離別啊!


    李天郎一勒韁繩,決定打起精神加快腳步,盡快趕迴長安高府。他剛迴首招唿車夫,便注意到走在前麵的“風雷”警惕地停下了腳步,頸子上地鬃毛聳立起來-----這是警兆!接著“電策”喉嚨裏也發出了憤怒的低吟。


    恩,這裏有危險?李天郎皺眉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掃過四周的鬆林,要是有埋伏,這裏倒是個好地方,道路狹窄,兩邊都是密林。誰會在這裏埋伏?隻有察覺到敵意,巨獒才會如此反應。


    混蛋,都是那些狗壞事!在往前一點就是絆馬索,還有引弦待發的弓弩,現在算是白費了!也好,不是一直想手刃這小子麽!那就硬來吧!就是多費點事!


    當四名身著黑色緊身衣的蒙麵人飛躍出林時,李天郎並不感到驚訝。倒是公主驚叫了一聲,趕車地車夫咕咚一聲從轎架上摔了下來,嚇得聲音發顫地連唿“強盜!強盜!”兩頭巨獒嘴裏嗚嗚有聲,能夠一口咬斷雪豹脖子的碩大利齒森然畢現,粘稠的口涎順嘴長流,長長的黑毛興奮地篷起。做出隨時撕咬地架勢。“護住馬車!”李天郎唿哨幾聲,命令呲牙裂嘴的猛犬,“快去!快去!”


    “風雷”“電策”雖然悻悻然哼哼不已,但還是執行了主人的命令,一左一右拱衛馬車。渾身篩糠的車夫躲在車底下,驚恐萬狀地閉上了眼睛。這裏離京師這麽近,居然也有強盜!菩薩保佑!腦門上有冰然的感覺。車夫摸了摸,我的媽。是那駭人大狗地口水!


    阿米麗雅已經完全從初時地驚慌中鎮定下來,她將手伸進懷裏,握住了“花妖”短刀,隨即將遮擋視線的簾子卷了起來。這是第二次有人劫殺他們了,阿米麗雅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司空見慣。


    四個呈品字型地黑衣人,一色的裝扮,一色的兵器------長長的倭刀!


    看到中間一個黑衣人刀柄上菱形的羽毛徽記。李天郎臉上浮出一絲嘲諷的微笑,他輕輕一縱,背負大槍跳下馬來,衝那人微微點點頭,沉聲說道:“名門赤賀家的子孫,什麽時候學會不敢以麵示人了?神影刀流從來沒有如此招法!赤賀兄一心欲與李某切磋武技,大可光明正大而來,用不著這樣藏頭匿尾吧?”


    黑衣人冷笑了兩聲。抬手摘下了蒙麵黑巾,正是赤賀梅之軒!


    “我也覺得沒有必要,要是在日本,我在大街上就殺了你!”赤賀梅之軒殺氣衝天,說話間已緊握了腰間地刀,“來受死吧!”


    “哦?還算你知道此地乃大唐!”李天郎挺直了身體。渾身激蕩著戰鬥的渴望。這幫卑劣的倭人也太猖狂,太不知好歹了!本來就煩悶異常急欲一瀉的他,驀然燃燒起殺戮的衝動,既然廬原武直這般不講情麵,手段這般辛辣,給他個教訓也無不可。隻是讓這些手下來承擔,真是喧賓奪主!李天郎右手輕轉槍把,左手一拉胸前的繩結,披風飄然落地,事已至此。隻得放手一戰!


    赤賀梅之軒注意到了李天郎手裏的大槍。他不明白下馬作戰的李天郎為什麽還拿著這麽長地一杆槍。但他絕不會掉以輕心,尤其是象李天郎這樣的絕頂高手。高手手裏的任何東西都是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更別說一支長槍。戰鬥在即,氣勢可以不輸給他,但是不知道對方槍法的虛實,赤賀梅之軒沒有貿然出手。但他可以叫別人打頭陣------桃井 、近藤、岡田!


    “德!”赤賀梅之軒一揚脖子,發出了號令。


    早就操刀在手的桃井 、近藤、岡田幾乎同時抽身撲上,三把雪亮地倭刀分從左中右三個方向閃電般劈向李天郎!


    長槍在手應該先後退拉開距離,讓長兵發揮優勢再……。


    嘿嘿,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武士應該早就按捺不住了吧!


    “殺!”他們齊聲怒吼,氣貫長虹!


    “噗!”有鮮血飛濺到赤賀梅之軒身上,他的思緒被赫然擾亂!血怎麽會濺到身上!是誰的血!


    是中間進攻的桃井三郎!他的血!分攻左右的近藤、岡田離對手更近,要交手也應該先是他們,就是要死,也應該先死他們啊!怎麽是會是桃井!沒有看清!沒有看清!


    赤賀梅之軒驚愕之餘,幾乎是下意識地拔出了刀。


    當鋒利的槍尖從桃井咽喉往迴退時,眼睛瞪得銅鈴般大的他,也沒有看清。倒不是因為旋轉的倒曲鋼鉤將他地臉揉成了抹布,也不是巨大地衝力將他的脖子打歪---而是他確實沒看清楚!他隻看到對手猛然前驅,手裏地槍劃出一道弧線,槍頭如靈蛇般吐信而至!明明是直刺過來,到中途卻又左右一擺,蕩開了近藤、岡田兩把利刃,是同時蕩開,那槍頭居然是可以彎的!


    這是什麽槍法!沒等他多想,也來不及恐懼,尖銳的槍頭已經唿嘯而至。


    象什麽?對,象開屏的孔雀!


    桃井收步停止進擊,迴手格架來勢兇猛的長槍,欲圖撇開槍頭,纏住對手的攻擊,至少可以自保,也為近藤、岡田創造機會,隻要他們貼近李天郎夾擊,長槍的威力肯定會大減!


    我敢說我地刀絕對格住了那長槍!


    桃井的脖子歪得很恐怖。象是被一隻大手很不自然地捏了一下。


    絕對格住了!十幾年苦練的劍法直覺不會白白失靈!


    但是為什麽沒有格住?


    為什麽!


    為什麽眼睜睜地看著槍尖劃過刀身直刺進來?


    哦,那槍頭是滑的,還可以彎!


    這、這是什麽槍法!


    桃井躺倒在地,垂死不甘的眼睛看見赤賀梅之軒的雙腳掠過他的頭頂。赤賀,殺了他,為我報仇!又不知誰地血濺進了桃井垂死的眼睛裏……。


    爺爺啊,這麽快就血肉橫飛!


    車夫從指縫裏看見了這血腥地一幕。


    李爺將槍斜掃過去。又怎的一抖槍把,聽得刀杆相擊“得得”兩聲脆響。兩個黑衣人就哇哇亂叫起來,李爺再側身展臂直搠,那大槍抖著花兒便又往中間那個拿刀的點去,如此三招一氣嗬成,快得令人眼花繚亂!乖乖不得了,穿喉而過,好多血啊!飛這麽遠!車夫嘔吐起來……。接下來的場麵自然沒有看清楚。


    近藤的肋骨不可能夾得住長纓裏的鋼鉤,所以他的刀拖手飛出,劇烈地痛苦和震驚使他不得不撲倒在地,胸腔裏立刻倒抽進大股的冷氣!要不是近藤的手臂擋了一下,岡田就會被紮個滿臉開花,他的刀雖然架住了橫掃過來的槍杆,但小腹卻挨了重重一腳,於是他失去重心。倒退兩步摔到在地。風一般急速的赤賀梅之軒貼著長槍衝了上來,手裏的長刀直刺對手心窩!好,到底沒有白白損失!


    十拿九穩!我不相信你還能躲得過!


    赤賀梅之軒手臂伸得筆直-----這招“龍蹶”你絕對躲不過!


    三個人,三個人的失利才換來如此驚鴻一擊!這就是大和武士絕死地精神!


    神影刀流的絕技“龍蹶”!


    當初赤賀重太郎還沒來得及使出這招便落敗,那並不能說明“龍蹶”無用,今天我展現得無懈可擊!這麽近的距離。就算你有古怪犀利的槍法,也來不及擺你碩長的槍杆了!


    很厲害的“龍蹶”!


    連李天郎也不得不承認它地威力,他也的確來不及使槍了!絕技隻能激發絕技!


    赤賀重太郎忘記了,李天郎的刀法也很犀利!


    而且尤其是左手的“大昆”!


    後悔來不及了!


    長刀已經觸及了李天郎的胸膛,嗜血的刀尖森然紮進血肉,但它沒有繼續,它再也不能繼續。因為它後麵的手臂已經從赤賀梅之軒齊肘處完整地飛離開來,尖銳的慘叫聲中,赤賀梅之軒連同斷臂一齊死命地撞向李天郎。“死吧!去死吧!”


    李天郎一伏身,躲開了。但噴湧的鮮血塗了他一臉。


    赤賀梅之軒想伸出左手抓住對手。但輕飄飄的身軀卻由不得他-----他象一袋土豆一樣摔在地上,感覺不到疼。隻有滿腔地悔恨和屈辱。


    啊!


    他大叫!


    啊!


    他不斷地大叫!聲嘶力竭!


    不是為了疼!


    而是為了破碎地自信和驕傲!


    大和武士的自信和驕傲!


    神影刀流地絕技啊!


    受傷的岡田和近藤象泥一樣癱軟下去,他們不僅受了傷,而且也徹底喪失了爭鬥的勇氣。當你發現你自詡高超的武藝在別人手裏隻是小孩一樣的玩意兒時,你不可能還有戰鬥的**。受傷較輕的岡田踉蹌走近在地下翻滾慘號的赤賀梅之軒,這個心高氣傲的名家子弟,此時落魄的模樣還不如街頭的乞丐。


    李天郎停槍住手,心裏有幾分遺憾。


    原本準備用來在西域對陣殺敵的絕技第一次卻用在了曾經是朋友的人身上,而且還不是在戰場!


    樹林裏有輕碎的腳步聲,似乎一隻小鬆鼠正躍過樹枝……。


    李天郎苦笑起來,一股酸澀從心底汩汩而出-----今天是怎麽了,越不想來什麽卻總來什麽!


    “廬原兄真沉得住氣!何必呢!叫這麽多人流血,”李天郎歎了口氣,“兄要殺我,來殺便是,派上外人,卻是兄的不是!自天郎走出鴻臚寺,我等便恩斷義絕,隻是沒想到這麽快便刀兵相見!”


    廬原武直今天穿了一身耀眼的白色錦袍,上麵繡有粉色的荷花,緊束的腰間,別著扇子,整齊的發髻也一絲不亂,那麽潔淨,那麽瀟灑從容,似乎剛剛從風花雪月的青樓雅舍裏款款而出。要不是繡有龜膽族徽的寬大袖口處,垂落著明亮的長刀,任何人都會被他的風華絕代所傾倒,都不會想到他是來殺人的!廬原武直一步步走出樹林,腳踩得積雪嘰嘰著響,他沒有急著迴答李天郎的話,直到站到李天郎的正對麵,先是笑,笑得很自然。


    “是啊!沒想到秋津君,哦,不,應該是李天郎槍法也甚了得!我可是真的不想和你直接交手,但現在看來,我是非出手不可了,” 廬原武直的刀尖戳進地麵,沙地一聲,“因為已經不是殺不殺你的問題了,也非私人恩怨,而是我必須維護大和武士的自信和尊嚴!所以,秋津君,看來我們隻有生死一戰了!”


    不等李天郎迴答,廬原武直輕笑出聲,“還記得在日本時,我們經常私下比武麽?”


    李天郎腦子裏迸出了記憶的碎片:在清新的竹林裏,兩個風華正茂的少年正揮舞木刀互相比試,輸者不僅要忍受贏者的爆栗,還要為贏者代做三天習字。盡管方天敬和伊藤風之信嚴厲禁止兩人私下較技,但少年爭強好勝之心,哪裏又管得了那麽多。每當李天郎贏了,都會讓美香來打爆栗,要是他輸了,廬原武直就會推開他妹妹,自己來打爆栗,因為挨打多的,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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