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知識:1、當軍器用的白蠟杆子不可種在山上任其亂長,要時時關照著,萬不能長蟲, 一受蟲害就留下疤了, 還不能種得太密,如果光照不好,就會長彎。 一片向陽地,種上一百根,十幾年關心下來,能成得了三十根就不錯了


    “聽太白絕句,似乎愁思重重,有懷才不遇,報國無門之恨。平日價聽得你憤世疾俗,藐視權貴,視官場如糞土,寧可放浪形骸而不肯唯唯入仕,今日看來,太白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啊!”方天敬給李白斟酒,“皇帝不是很看重你的文采麽?連賞花都一定叫你去,怎麽不乘機一展抱負?”


    李白苦笑道:“大丈夫當精忠報國,操勞社稷,豈可嫋嫋婷婷,做魚蝦之戲?唉!如今內有高力士權傾宮闈,外有李林甫一手遮天,那有我等的出頭之日!高力士以拖靴之恥記恨於我,頃刻間令我落魄宮掖;李林甫疾賢妒能,阻塞言路,肆無忌憚!‘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的一代文才杜少美,一腔‘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雄心壯誌,生生地破碎在李林甫把持的製科考試上,同樣下場的,還有元結等諸公!更何況我等!唉!李林甫自開元二十二年拜相,埋沒了多少仁人誌士,陷害了多少忠臣良將!連名滿天下的王忠嗣也……。”


    “可是為石堡城戰敗之事?”李天郎這幾日也聽說了這震驚長安朝野的事件,聽得李白說起。不由出言問詢,“因戰敗而責良將,朝廷也太草率!再說,此役由董延光率軍前去,就算責罰,也非王大人全責之過啊!”


    “隻因戰敗?沒那麽簡單!”李白冷哼一聲,狠狠地幹了口酒。“還不是李林甫那廝……!”


    “太白兄言過了!李林甫此人嫉賢妒能不假,但也稱不得激an詐小人!”方天敬微微笑道。“開元天寶之盛世,當有其一份功勞!”


    “老夫子又在裝神弄鬼,今日怎地,處處與李某作對?”李白一把扯住方天敬,不依不饒,“那李林甫口mi腹劍,用心狠毒。害人無數,大唐人人皆知,隻是懾於其淫威,敢怒不敢言而已!最近他向皇上進言,以‘寒族無黨’之名建議提拔番將擔任邊疆大吏,還虛情假義讓出了自己朔方節度使之位。哼,其真正用心,不過是怕人威脅他宰相之位!以退為進。當真惡毒!”


    方天敬點點頭,說道:“自開元以來,張嘉貞、王鉷、張說、蕭蒿、杜暹皆以節度使入知政事,由將入相,由此漸成定例。李林甫以不善漢文之胡人擔任節度使,倒真可以做到未雨綢繆啊!即此可見。此公當可堪稱人傑!明皇之大治,曆任為相者功不可沒!姚崇、盧懷慎造大治之構架;宋璟、蘇頲推大治之進程;張嘉貞、源乾曜護大治之格局;張說、源乾曜添大治之內容;李元紘、杜暹撐大治之門麵;蕭嵩、宇文融譜大治之新章;裴光庭、張九齡注大治之活力。若與同朝為相的張九齡相比,九齡更適合做一道學家,而李林甫,可更勝名副其實之宰相,是繼韓非之後真正集法家之大成者。當今大唐官場,陰氣滾滾,文氣過重,所謂飽學之士,隻知書齋中悶頭學問。於世政絲毫無用!酸儒們動輒搬出聖人教誨。所作所為不切時務,隻道合乎聖賢。爭執所謂合情合理,卻不管是否有違法度,常為成就一己之名節而不顧社稷之大利,為意氣之爭而耗於黨同伐異,貪圖近利,而乏高屋建瓴。正因如此,明皇才用鼓吹吏治,堅拒文人亂法的李林甫為相,以期繁華奢侈、浪漫橫溢的開元盛世能以法製之規得以長存。李林甫為相十四年來,不負厚望,凡事勤謹,條理公務,增修綱紀,各有法度。其親自主持修訂之大唐法典,確為千古驚世之作。在七千零二十六條律令格式中,刪除一千三百二十四條,改訂兩千一百八十條,最後撰寫成律十二卷,律疏三十卷,令三十卷,式二十卷以及《開元新格》十卷。修訂之《大唐六典》,以吏、戶、禮、兵、刑、工六部比附《周禮》的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另做天下之製,以振朝綱,引番邦屬國爭相仿效。開元以來,授田匱乏,租庸苛重,百姓不堪其苦,棄田逃亡者日眾。李林甫審時度勢,徹底修改稅製和地方雜費之規,使得國庫充盈,民負稍輕。而對於安祿山、楊國忠等跋扈權臣,李林甫能因人所宜,以法治之,以術馭之、以勢製之,以宰相之位總攝百官,鎮攝朝廷,成為朝堂不可撼動之巨石也!”


    李白聽閉,思之良久,忽然嗬嗬大笑曰:“方老夫子整日閑居山野,沒想到對時政之精,不在古之鬼穀子之下!太白佩服!”


    “太白說笑了!所謂霧裏看花,世外看世,老夫旦夕無聊,不找些趣事研想,豈不早已呆癡?這世上之事,世上之人,那有那麽多黑白分明,忠激an兩立!唉!”方天敬看看皺眉沉思的李天郎,輕輕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慰籍,“同樣一個李林甫,十四年來把持大權,剪除異己,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使天下人仰其鼻息,噤若寒蟬;還是這樣一個李林甫,為了自己地身家性命公然挑動對太子的攻擊,陷害皇室地王子,使三個王子一朝蒙難,做下了開元盛世權臣絕無僅有之逆行;仍然是這樣一個李林甫,倒行逆施,指鹿為馬,杖殺海內宗仰的一代文宗李邕,致使四海鼎沸,人怨遮天;依舊是這樣一個李林甫,杜絕文士進身之路,操縱科場,把持吏政,使天寶年間才俊之士望闕興歎。投告無門。文人豈是可以輕易得罪的,嗬嗬,今後地史家,恐怕要將李林甫碎史萬段,銼骨揚灰啊!”


    “那倒黴的王忠嗣,非石堡城戰敗獲罪,乃犯‘欲奉太子’之禁忌也!玄武門之變。從武德年間始,至景龍四年。已曆四次,最後一次之叱吒風雲者,乃當今聖上是也!李林甫用心之精,即以‘欲奉太子’之引,燃玄武門瘡疤之火!聖上心疾,林甫想必刻骨銘心……!”


    李白和李天郎相視愕然,方天敬所說絲絲入扣。句句合理,既令人醍醐灌頂,也使人膽戰心驚。宦海風雲,宮闕詭異,當真血淋淋,陰森森啊!


    “可惜了忠嗣啊!當朝第一名將,原可比肩李衛公,如今卻……。”方天敬連聲歎氣。“石堡城之戰,聖上詔忠嗣出兵接應。他按兵不動,並對李光弼雲:‘今爭一城,得之未製敵,不得未害於國,忠嗣豈以數萬人之命易一官哉!假如明主見責。豈失一金吾羽林將軍?’嗬,名將風範,古今可數!此孫子雲:上智之將,勝於易勝,因此無智名,無勇功是也!功勳滔天不抵一役之敗,虧得忠嗣以為不過貶為羽林,嗚唿!忠嗣可敬,忠嗣可歎,忠嗣可悲啊!”


    “‘欲奉太子’。玄武門。唉!武德九年的玄武門,滅了昏庸的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成就太宗貞觀之治;景龍四年地玄武門,誅了仿效武周之韋後,立下開元盛事之始……,這世道輪迴,天理昭昭,是故意讓人迷惑難解麽?”李白瞪著已經有些朦朧的醉眼,口齒不清地說,“如若沒有這些玄武門,大唐又會是怎樣?”


    “誰說太子建成昏庸?誰說武德九年之玄武門,是天理昭昭?”一直默不著聲的阿米麗雅突然朗聲說道,“先生此言差矣!有辱文人之風!”李天郎拉拉公主衣袖,阿米麗雅言語一滯。


    李白身子往炕上一歪,咕噥道:“小娘子有話但說無妨!今日太白注定要受盡譏諷!”阿米麗雅看見方天敬興致勃勃地捋著胡須,眼神含笑,點頭鼓勵她往下說。於是她一挺胸脯,接著說:“先生所知之武德九年玄武門,想是來自《國史》,《高祖實錄》、《太宗實錄》等大唐官史罷?其執主筆者乃玄武門謀臣之一地房玄齡,其餘許敬宗、李延壽、李淳風諸公莫不上承聖意,下合主筆,那裏會有公正二字?小女子雖域外之人,但也知中原有勝王敗寇之說,餘閱遍官史,所見不過此說而已!”


    “嘿嘿,難道小娘子還見過他人所做之野史不成?即使見過,又怎知也非信口胡謅?”李白哼哼唧唧地反駁,看來還沒醉死過去。


    “小女子所閱之史,也是大唐官史,但其間破綻百出,足令君子起疑!”阿米麗雅胸有成竹地迴答,“先且說太子建成之才,正史稱建成陰險狡詐,好色貪功,遠不及襟懷磊落、英明神武之世民。小女子不禁詫異,因照官史所載,自高祖晉陽起兵,建成便官拜左領軍大都督,率軍西渡黃河,攻克長安,其功不下秦王之陷洛陽。且後又授撫軍大將軍東討元帥,將兵十萬攻洛陽,還軍後授尚書令。建成力拔長安,唐軍聲威大振,立成問鼎中原之威勢。使得蜀地之勢力不得不下決心依附於唐,使西秦霸王薛舉斷於西北而成孤軍,又令王世充占據之西方洛陽成為死路,更使當時蠢蠢欲動的突厥不得不顧忌強悍唐軍及堅城長安之效,未敢輕啟事端。且建成坐鎮長安,與竇建德相持,令當時氣勢正盛地夏軍無法進逼太原,即使在武德元年立為太子,建成也曾率軍討平司竹賊祝山海,赴原州接應涼州降眾。武德四年討稽胡於鄜州破之。劉黑闥再反,建成也馬不停蹄討擒之,軍功與世民相比毫不遜色。即使高祖,也擔心建成廝殺太多而不閑政術,特地遣禮部尚書李綱,民部尚書鄭善果為宮官輔之,甚至不惜削其兵權。即便說秦王更善用奇兵,有虎牢一戰的經典之戰,也不能肯定建成用兵就比世民相距懸殊!否則高祖何以立建成為太子!建成太子又何以在群雄紛爭的時代鎮攝眾臣!”


    李天郎專注地看著阿米麗雅,又吃驚又感動。自己是建成太子地嫡傳後代。一直生活在忤逆之後的陰影裏。當初軟禁在弘文館,也曾閱過官史,為沉重的先輩“劣跡”壓得喘不過氣來,以至於精神大潰,初到安西時終日以酒肆青樓為伍……。自己怎麽就沒認真揣摩一下這些所謂正史呢?他似乎有點明白方天敬談及太宗皇帝的矛盾之情了。


    “至於建成為人,更是撲朔迷離,令小女子百思不得其解。史書稱建成人品之最不堪當屬蒸淫父姬大罪了。史載李世民於武德九年密奏高祖建成、元吉**後宮,可謂石破天驚地之狀。姑不論是是敵對之秦王密奏。小女子對此等宮闈絕密,家醜不可外揚之事居然知曉史官大為驚愕,是高祖胸襟寬廣不計此事,抑或史官是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之神人! 更為奇怪的是,無論是正史中之建成,還是稗史小說中之建成,均心計狠毒。陰黠狡詐,每每主動挑釁,欲置秦王世民於死地,然其陰謀卻屢招敗績,致人懷疑其是否自不量力,自尋死路?餘觀中土之史,為弟者玩弄陰謀多強於兄長,有姬發之於姬伯邑考、公子小白之於公子糾、胡亥之於扶蘇、楊廣之於楊勇為證。概身為嫡長子者。總有‘居安不能思危’之虞,而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地次弟們卻會因一句‘居安思危’而瞿然動容。如是觀之,當是為弟者縱橫朝堂,陰謀權爭了。正史載世民對於李建成和李元吉,可謂一忍再忍,直至忍無可忍。是忠義孝悌之道德典範,儼然內聖外王。此說也甚可疑,建成身為太子,遲早得承大統。而年老多內寵地高祖,是放手挺之的,且其他小王等二十人,也盡附於嫡長子以自保地,加上齊王元吉,建成可謂得宮中、朝中、乃至高祖之力,世民不可謂不懼。蓋因居弱勢。其納府幕智士言。隱忍不發,處處示弱退讓。留存實力,以求厚積薄發,一擊必殺!史書言建成元吉挑釁世民,極盡陷害也疑雲重重,小女子隻舉兩例。史載突厥退兵後,高祖命兄弟三人馳射角勝,建成將一匹劣馬付於李世民,結果劣馬連蹶三次,世民都適時跳離馬背,免於遭殃。此事頗值玩味:一是世民與建成明爭暗鬥多時,如何會讓李建成為其挑馬,又如何會乘上此馬?二是建成如何會在父皇麵前使出這等拙劣手腕?三是世民久曆沙場,騎術高超,如何不識蹶弓劣馬?四是即便礙於情麵騎上劣馬,一蹶即當換騎,如何三蹶?另一樁公案就更為詭異,史稱武德九年六月,玄武門之變前不過三兩日,建成、元吉招李世民入宮宴飲,謀以鴆毒,結果李世民心中暴痛,吐血數鬥。此事捏造之嫌恐怕比上例猶有過之。屆時,秦王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已然劍拔弩張,衝突頻發,如何又有聚宴之理?即便聚宴,李世民又如何敢飲鴻門之酒?更怪異的是,喝了鴆酒又居然不死,難道秦王是大羅金仙,可吐血數鬥而無恙?便是這“吐血數鬥”的李世民,兩三天後在玄武門前生龍活虎,力挽強弓射殺了長兄李建成!真乃奇哉怪也!”


    “天郎當斟酒一杯,獻於此當世奇女子也!”方天敬喟然長歎,“吾思慮二十餘年之心結,一域外女子卻旦夕悟之!天賜此女與汝,為師喜甚,無愧先祖在天之靈!”


    “師尊折殺小女子了!小女子惟對官史心存疑慮,朗朗信口開河……。”阿米麗雅握緊李天郎準備拿酒壺地手,溫柔地看著他,“若非李郎,小女子怎會思得破綻……。”李天郎大明宮赴宴,公主便在高府腋刀讀史,不經意間詳解了這諸多困惑。


    “唉!宮闈之鬥,自古有之!兄弟爭權,也不希奇!唯一之別,是為結果耳,立昏庸之君還是得中興之主,天下黎民蒼生皆仗於此。”方天敬搖頭歎道,“建成太子與秦王之爭,不過是一山不容二虎,兩雄不能並立之必然。此種兄弟之爭,由來已久,建成雖頗具才能,而性仁厚,世民則天姿神武,雄心勃勃。無論誰登基君臨天下,必有另一方死無葬身之地,雙方都騎虎難下,不可有半步退讓……。要怪也怪上天捉弄。既生建成,何又生世民!兄弟相殘之象,在太原起兵時便已初現。秦王曆來胸懷大誌,折節下士,推財養客,群盜大俠莫不願效死力。逐鹿中原時,唐之左右兩軍分由建成世民二人率統。直至最後討伐王世充時,亦有兩人分任兩大使命---建成備禦強大而屢入寇之突厥。世民則專征黃河流域之割據群雄。武德元年,建成立為儲君,以儲君之尊,常隨父居長安,一切秉命與高祖。而世民則因專征之任,人事上有權宜任用之權。故自渡龍門徇渭北時,世民即收納英俊以備僚列。遠近聞者鹹自托焉。謀臣猛將幾皆集於世民麾下,及王世充、竇建德已平,世民以此顯赫之功,拜為天策上將,位在諸王公之上。陷洛陽後,秦王銳意經營,開文學館於宮西,延四方文學之士。如房玄齡、杜如晦等十八人,皆以本官兼文學館學士,供給珍膳,恩禮優厚,士大夫得預其選者,時人謂之登瀛洲。如此招賢納士。設天策府、文學館,閑則共話古今,縱談天下,儼然君臣氣派,奪位之勢昭然若揭。建成太子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不時挾朝廷之力重削天策府,將秦王之府僚多輔外官,以剪其羽翼。然秦王策略要高出一籌,他將計就計,讓部屬佯離 長安。不多日複密潛迴天策府。示敵以弱,出敵不意。之後他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反間收買了東宮要人。尤其是東宮官王眰,其人於玄武門之變前一兩天,密奏秦王,曰建成太子、齊王元吉見秦王勢大,已決然‘以計斬殺之’。 秦王李世民遂先發製人,集麾下文臣武將起事; 其二則是玄武門總領常何,正是由於常何之反,李世民方能伏兵玄武門,襲殺太子和齊王。此常何於洛陽之戰時便追隨了秦王李世民,雖曾從建成太子征討河北,但入長安卻是奉李世民之令。建成太子因舊屬之故一味對其信賴有加,至死不知常何背叛!唉!識人之誤,終為其害!”


    不光阿米麗雅,連李天郎也是聽方天敬第一次詳說玄武門的前因後果,雖事過境遷,涉事先人早已作古。但如今聽來,仍舊曆曆在目,驚心動魄。建成太子和秦王之爭,說來說去,沒有什麽是非曲直,誰對誰錯,他們兄弟地命運和自己一樣,早已注定!隻能有一個活下來……。李天郎百感交集,要不是麵對方天敬,他幾乎要嚎啕大哭,為什麽哭,他也說不清楚,就是覺得需要一場痛快的哭泣。至少,他地先祖並非世人所言地激an詐小人,他根本就稱不上是什麽忤逆之後,他就是真正地唐人,和萬千唐人一樣! 以前地一切重負,都是別人強加給他的!他不再需要了!


    “方、方老夫子,照你說來,倒是太宗大逆不道,謀朝篡位!你、你好大膽!沒有太宗爺,大唐能有今天……!”李白想直起身來駁斥,但身子一軟,重又摔倒,嘴裏兀自不停,“難道你說地就是句句是實麽!”


    方天敬緩緩抬起頭,望向半空,眼神凝重:“玄武門,乃我父親曆……。武德七年,因慶州都督楊文軒所薦,餘父得以受募與太子,極受器重,屢次受太子大恩,聘為東宮長林兵教頭。此長林兵,乃太子見秦王權勢日盛,為自固之計,由長安及四方驍勇之士中重金招募,共計兩千壯士,分屯東宮左右長林門,兼燕王羅藝所遣三百幽州突騎,皆為精銳勇健之東宮衛士,名震京師。秦王甚為忌憚,密告高祖東宮擁兵自重,居心叵測。高祖遂詔令遣散之,還將楊文軒一幹人貶官流放。宮中高手大部流離,餘父緊隨太子,忠心護主。玄武門血變之前,太子似有不詳之感,特召餘父往太原置辦退路事宜,未迴而太子已事敗身死!父歉疚一生,言關鍵之時,未能效命於前,是為千古憾事!秦王登基,餘父先後七次潛入內宮,欲刺殺太宗以報太子恩,然全無機會,但探得建成留後之密,遂暗中保護,直至鬱鬱而終。仙逝前囑後人世代守衛太子後人……,隻至今日!唉!貞觀之治,確有洗盡玄武門之血,逝者如斯夫!天郎!你……!”


    “師尊之意,天郎已心領。天郎當以堂堂之氣,挺立於天地之間!”李天郎激動地端起酒杯,“天郎謝師尊數十年來傾心教誨!天郎粉身難報!”


    師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太白兄,老夫一席長述,也是想讓你知道,這宦海權爭。曆來便是齷齪卑劣,寡義廉恥。手段無所不用其極,非得拚個你死我活,其慘烈比沙場有國隻而無不及。哪有書生意氣之揮斥方遒,吟詩作賦之狂野浪漫?汝之天才,在於文采,用於官場,是為格格不入。猶如斐旻、公孫之劍,可驚決人前而不能戰陣斬敵……。太白兄?太白兄?”


    迴答方天敬的是李白香甜地鼾聲。


    “罷了!算老夫白費唇舌!”方天敬嗬嗬一笑,疲色也現,“到底年紀大了!今日一醉,怕是又得數月不可沾酒漿!”


    “師尊保重!您可是天郎在中原地唯一親人……。”李天郎動情地說道,“讓天郎侍侯師尊入寢,略表孝心!”


    方天敬輕撫李天郎額頭,溫言道:“好孩子。你對得起自己先祖和為師教誨,這已是最大孝心!罷了!今日就讓你侍侯吧,不知你我師徒何時再能有此等暢快之飲!”


    阿米麗雅看著李天郎攙扶著顫巍巍的方天敬緩緩而去,這個神秘驚絕的老人,此時看起來是那麽衰老,疲憊。但在他幹涸的背影上。卻時時透出一股股威嚴和清傲,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敬意。還有旁邊醉成爛泥地李太白,放浪中不乏飛揚文采,不羈中橫溢曠世才華。中土千古積澱,高人如雲,自己多年苦學,也隻能算是管中窺豹,滄海一粟啊!


    迷一樣地中原,群山一般地漢人啊!


    李天郎很晚都不能入睡,腦子裏翻騰著無數地幻象:玄武門悲愴地呐喊。日本海洶湧的波濤。大明宮喧囂的盛宴,西域征戰的狂飆……。還有高仙芝、李林甫、唐明皇、模糊的先人建成太子。孤苦日本的母親……。


    天亮了!


    昨晚又下了一夜地大雪,小小地院落深陷在柔軟地雪絨裏。臘梅和紅梅花照樣在雪白中lou顰展眉,分外妖嬈。


    “風雷”“電策”抖著身上地積雪,大張著嘴打哈欠。對它們來說,lou宿廊下比在軍旅中臥雪而寐好得太多,再說還有熱騰騰的食物,味道也非殘骨硬皮可比,風餐lou宿地日子不好過啊!


    隻有一隻手地老叟慢騰騰地掃著積雪,昨日開門的小童拿著掃帚四下亂舞,還不時調皮地捏上一個雪團,往屋簷上早起的鳥雀打去。


    愛花如命地阿米麗雅小心地拂去紅梅花瓣上的積雪,享受著那沁人心脾的花香。李天郎按習慣在院子裏打了一通拳,吐納一番,精神大振。收勢畢,自往方天敬屋前準備請安,門卻先“吱呀”一聲開了,神采奕奕的方天敬拿著一根長杆健步而出。


    “師尊晨安,昨夜可安然入眠?”李天郎施禮道,“方才看過太白先生,猶自酣然入夢,宿醉未醒。”


    方天敬嘿嘿笑罵道:“這醉貓,每次到我這裏討酒吃都不免大醉一場,且莫管他!郎兒,可曾記得為師教你甩鐵鏈,抖大杆的時候麽?”


    “怎不記得!師尊要求極苛,天郎每次都練得臂酸難以持箸。嘿,師尊卻絲毫不為所動,第二日嚴督如常!”李天郎嘴角含笑,想起自己一邊揮汗如雨,一邊心裏暗罵老不死的,如此練功往事,仿佛就在昨天,“連定個簡單地攬雀尾,不過區區六姿,都要弟子麵對海浪,以六個唿吸徐定之,攬雀尾必用三十六唿吸,一個不能多,一個不可少,辛苦異常!如今想起,兀自心悸!”


    “可知所練為何?”方天敬頗有得色地問道,“盡管小小年紀,為師卻嚴加苦訓,但所授之道,皆有其所用!”


    “弟子知道,根基紮實是太極之基,切不多貪多冒進!如今弟子氣息沉穩悠長,乃師尊強令潛海所致;鐵鏈大杆,使弟子腰勁根健,臂長剛猛;二者相合,神速力道渾然天成。就如弟子一把馬槊,貫行戰陣。潑風大昆,斬向披靡!”


    “嗬嗬,我說為師沒白教你麽!”方天敬一頓手裏地長杆,說道,“你且看這個!”


    這是一根近一丈地白蠟杆,沉重密實,表麵發青。沒有一點疤節,杆頭杆尾一般均直。筆直如切,粗如鴨蛋。李天郎接過一掂,份量遠比一般長杆厚重,入掌順貼,光滑卻不溜手,隨臂一抖,杆身直震。杆頭振動雖不大,但綿綿持久,顯得勁道十足!“好杆!好槍把!”李天郎讚道,“師尊端的好眼力!”


    “此乃為師親自栽種,三十三棵優才,不過得一棵!最後成地,也就四根,此乃最好的一根!”方天敬說罷喃喃道。“天意!天意!機緣!機緣!你要早些晚些,恐怕都無緣得授了!”


    李天郎一愣:“什麽機緣?師尊之意……。”


    方天敬拿過長杆,神情有些落寞,他輕輕摩挲長杆青實光滑的表麵,眼神一時有些呆滯,不知道在想什麽。“師尊……。”


    “你初來乍到。為師便考較與你,得知你鬆勁、整勁已具,惟聽勁稍遜,加以時日,必將大成,此練大槍之良機也!恰大杆製成,吾武學畢生之精華,不過月前初就,正憂心無人可承,徒耗老夫一生之精研!汝之歸來。正了卻老夫心頭之願!”


    李天郎大驚跪倒。他曾聽方天敬說,月棍、年刀、一輩子的槍!槍乃百兵之王。是軍器裏最博大精深的、最難學地,也是改朝換代、掃蕩乾坤地神器,非刀、棍可比。長阪坡七進七出縱橫曹營地趙子龍,就是憑一杆大槍神威難敵,位居西蜀五虎將之首!可想而知槍法之威!恩師已經將潑風刀法絕學付之,使李天郎終身受用,如今又授鎮門之槍法,等於是將衣缽正式傳授於他!


    方天敬揚手止住李天郎的推遲之言,似乎早就看穿了他地心思:“你大師兄郭子儀生性淳厚,心思縝密,然靈遊不足,且腰勁欠佳,即使教授,也難得其意,最多學個架勢而已;你二師兄田承嗣悟性甚佳,聰慧不在你之下,但性情急躁,心緒多變,靜不下心來潛攻槍法,要學也隻得其表。因此非為師偏心不授,而是其之修為機緣,火候不足也,硬來隻會適得其反!”


    說話間,方天敬將李天郎扶起,展顏一笑:“吾之大槍槍法,雖沿自漢代先輩,但也是為師數十年苦心凝聚之作。作為一武人,莫不希望自己之絕學能效命疆場,得以發揚光大,傳承後世。吾老矣,有心無力,既無子嗣,也無至親,再不相授,恐怕……。嘿嘿,罷了,不管怎的,此子龍十三槍槍法,也隻能交付與你了!也算為師讓你在亂世之中,多一自保之技!”


    李天郎再次叩首,接過了這沉甸甸的囑托。師徒二人來到後院,那開門小童已捧著個錦盒在那裏相候。那錦盒分明是丁桑托轉方天敬之物,本不知是什麽,但今日聽師父一說大槍,李天郎便猜到七八分。


    沒錯!是大槍的槍頭!


    “說你有緣,真非誑語!丁桑用得天竺镔鐵,花費多時才製得此物!偏又差你送來!你說是不是機緣巧合?”方天敬打開錦盒,裏麵果然是黑漆漆一個槍頭。


    镔鐵槍頭上有暗花花紋,卻非鏤刻而是渾然天成,鋒利的邊刃寒光四射,六把倒曲鋼鉤隱沒在白色地長纓中,尖銳的槍尖就象方天敬細眯的眼睛,聚焦著所有的神韻。


    好一把神兵利器!


    方天敬滿意地點點頭,一邊往槍杆上裝槍頭,一邊說道:“你在安西軍中,所用可是馬槊?有何感受?”


    “矛、槊兵器,均是勢大力沉之長兵,其杆也為硬木所製,甚至有大將以金屬為杆。衝鋒陷陣時,挺立直搠,以長以重為勝!騎戰陷陣時,易擊敵而斷,尤其是遇西域胡人常用之大斧狼牙棒,相擊時常震手而,留得空門,隻得拔腰刀奮擊。”臨敵經驗,李天郎可是所知甚廣,“因而安西軍中悍將如李嗣業田珍等,皆以陌刀迎敵,重過矛槊,輕超斧棒,威力無比!”


    “誠然如斯!但和吾之槍法比,不過雕蟲小技耳!”方天敬說,“硬重兵器,一是震手, 二有空門,乃對陣大忌!那亂世英雄單雄信使得好馬槊, 打得高祖永不釋懷,非欲斬之而後快,李世績以生家性命相保都救將不得。單雄信的馬槊一定是勢大力沉, 一擊不中便迴不了手。此時尉遲恭衝進空門,將其奪槊而擒,易如反掌!而白蠟杆之大槍,彈性靈動,善於卸除勁道迴勢反擊,隻要使使槍之人心神合一,凝根勁聽力於槍上,即賦大槍天來之神也!一條槍舞動起來,如巨蟒纏樹,前後左右,護著人馬,硬進硬退,槍頭到處,沾著就死,碰著就亡,無人匹敵!”


    槍頭裝好了,方天敬手腕一翻,杆身顫動,長纓中鋼鉤鏗然,不怒而威 。


    “不錯!名家手筆,名不虛傳!槍、杆之合天衣無縫!枉對得起神兵一稱!”方天敬深吸一口氣,說道,“天郎看好了!十三招法雖不多,但個中精髓,卻非招式!唉!今日使得,經後怕再也舞不得了!看好!”


    一槍在手,方天敬立時神采飛揚,威風凜凜,如天神下凡,那裏還有半點龍鍾老態!李天郎明白,這可能是年逾八十的方天敬最後一次揮槍習武了,確實空前絕後!


    份量不輕的大槍在方天敬手裏仿佛活了一般,時而盤旋狂舞,時而朵朵槍花,如猛虎下山,蛟龍出海,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拖兔,指那打那,彎直隨意,進退由主。槍就是方天敬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所謂人槍合一,槍之感覺即是人之感覺,槍尖如指尖,擇情而動,攻守兼備,是為驚天神技也!


    李天郎已稱得高手,如今見這太極槍法,也不禁目瞪口呆,心神早已癡迷其中,手臂腰肢不由自主隨槍而動。


    突聞方天敬一聲輕喝,手中長槍化著一道飛虹直刺向一簇紅梅!其勢甚猛,但梅枝卻絲毫不顫,李天郎看得清楚,大槍在花叢中一點,又縮手飛迴,槍尖上赫然多出一朵紅梅花!未等他“好”字出口,大槍半路一彎,嗚地陰風掃過,緋紅炸飛,落英繽紛,千萬朵花瓣如雨而下!


    方天敬屏息收勢,挺槍矗立,任由紅花紛落。剛柔並濟,收發自如,天下英雄,幾人能得此造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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