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林間


    在我的身後,不時的有號角聲傳來。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瓦蘭和維基亞的士兵正在趕來,那些蠻族士兵一直在緊張的朝著後麵看著。這些士兵變得越來越暴躁,我看見一個俘虜因為想要逃跑,就被當場砍斷了雙腳,丟棄在路邊。這些蠻人現在變得緊張兮兮的,一點點的風吹草動都會讓他們變得不安。


    我的腳已經磨出了泡,我知道如果再不逃跑的話,很有可能就會被這些蠻族士兵處決掉。我感覺到雖然蠻族士兵偷襲了維基亞和瓦蘭聯軍,但是他們沒有占到多大的便宜,因為如果他們勝利的了的話,他們現在就不應該是這幅狼狽的樣子。有一些渾身是血的野蠻人互相攙扶著從我們的身邊走過,一些受了重傷的野蠻人則直接被處決了。


    這些士兵朝著東南方向逃走,有一段時間,我似乎看見了東湖的湖麵,但是不久之後,視線就被樹枝阻擋了。太陽在出來了一段時間之後,就被潮濕的霧氣擋住,在天空中成了一個暗黃色的圓圈,這樣我想起了廚娘在煎雞蛋的時候,騰起的油氣裏麵雞蛋模糊不清的模樣。


    喬伊迴頭看了我一眼。


    他的頭發貼在額頭上麵,眼睛裏麵滿是冰冷,汗液從他的額頭上麵流了下來,臉上一片死灰。他舔了一下嘴唇,低頭看了一下。


    我看了看他的手,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手已經掙開了。他身邊的那個騎兵正在努力,我看見血順著他們的手腕留了下來,滴在地上。


    “你們能拿動劍嗎?”我們在被推搡著走過一片灌木的時候,我問他。


    “不行,”他低聲的說,“手都僵硬了。”


    號角聲再一次傳來。


    這一次號角聲比前幾次要近得多,讓我不自主的迴頭看了一眼,我甚至覺得在身後的幾棵樹邊,已經潛伏著追擊的維基亞和瓦蘭的士兵了。我不知道是什麽士兵能夠追擊的這麽久,我們已經被帶著連續的走了三個小時了,我們現在應該離東湖很近了。


    在那聲號角傳來之後,野蠻人改變了逃跑的計劃,似乎他們覺得與其逃跑,不如就在這裏狙擊來犯之敵:既然已經不能逃跑了,就不如在體力還沒有耗盡的時候與敵人作戰。


    野蠻人把我們趕到了樹林的邊上,想讓我們聚集在一起。但是等這些野蠻人組成了隊形,用木樁紮起了簡單的紮馬樁之後,他們又改變了注意,把我們趕到了木樁的前麵。


    幾個野蠻人用木棒毆打我們,想要把我們攆到森林裏麵去,他們要用我們引出森林裏的士兵。在森林黑影裏麵,似乎有數不清的士兵正在窺視我們,夾在兩支軍隊之間,絕對不是什麽好事情。我們由於害怕而不敢前進,野蠻人當即開始用長劍和斧頭屠殺起俘虜來。


    我的手被綁著,怕的直哆嗦。我身邊的一個人被敲碎了頭骨,骨頭的碎片渣滓蹦了我一臉,腥臭的氣味撲鼻而來,那個人在倒地後還沒有死透,躺在地上痙攣了幾下,排出了屎尿之後才不動彈了。


    一個蠻族士兵用力的拍了我的背一下,把我打得向前麵走了兩步。然後他又去拍我身邊喬伊的後背,用斧頭柄錘他的後腰,但是喬伊似乎一點動的意思都沒有,這個時候,又有幾個俘虜被砍翻在地,剩下的俘虜感到了害怕,紛紛朝著森林跑去。,


    蠻族人投出了標槍,刺穿了這些逃跑者。


    那個把喬伊踩翻在地的蠻族士兵的喉嚨發出了可怕的聲響,我看見他剛剛把一種粘稠的藥水吞進了肚子裏。包括瓦蘭士兵在內,許許多多的東部士兵都會有這種諾德人傳來的習慣,飲下致幻的藥劑,然後決一死戰。蠻族人在早上被痛打一頓之後,此刻正處於興奮而絕望之中:他們自己也沒有想到,第一場戰鬥就損失了接近兩百人,還有同樣多的人潰散了,要花幾天的時間才能把那些人重新集結起來,另外,他們又覺得似乎還有贏的希望,土生土長的瓦蘭士兵的名聲很差勁,一旦稍微受挫,就會潰不成軍。這一點,他們根本不能和瓦蘭傭兵相比的。蠻族士兵就是抱著這種心態,才會不顧一切的進攻瓦蘭人的。


    蠻族士兵對著天空咆哮了一聲,把喬伊踢翻在地,然後舉起了手中碩大的斧頭,準備劈死他。此時喬伊身邊的那個維基亞騎兵猛地跳了過來,用肩膀頂開了蠻族人,蠻族人抓著斧頭,如同抓著一隻輕巧的木棍,對著維基亞騎兵橫掃過來,維基亞士兵向後倒下去,躲開了這一擊。更多的俘虜見狀趕緊逃跑,而蠻族人也好像毫不在乎一樣的一邊屠殺俘虜,一邊把剩下的人趕著朝著樹林跑去。


    “那個維基亞騎兵要死了,”我在心裏這麽說著。


    那個看管我們的蠻族士兵已經一斧頭砍在了維基亞騎兵的腳上麵,這個騎兵發出了慘叫,血肉模糊的腳踝處露出了尖銳的骨頭茬子,蠻族士兵哈哈大笑,眼睛變得不像是活人的樣子了,他拉開了胸口的皮衣,赤luo著上身,準備給那個騎兵最後一擊。這個時候,臉色蒼白的喬伊站了起來,拿著一支驅趕奴隸的木棍。我看見他的手腕在滴血,抓著木棍的手不住的抖動。他猛擊了這個蠻族士兵的腦殼,這個蠻族士兵遭到了打擊,但是卻毫不在意,提起了斧頭又劈砍在了那個維基亞騎兵斷腳的上麵,將他的小腿敲成了爛泥。


    然後,蠻族士兵迴過了頭來。


    他的臉已經扭曲了,塗抹著的彩紋如同扭動的蟲子在他的臉上顫動,他的嘴唇自動的顫抖著,流淌下來的渾濁的口水。遠處的蠻族士兵紛紛劈頭散發,如同地獄裏麵的武士一樣


    站立著。


    喬伊好像比他小了一整個頭,他站在了我的麵前,側著臉對我說,“維多,快跑!”


    我坐在地麵上後退著爬去,好一會我才想起來我的腿是可以活動的,我站了起來,腿不住的打顫。我迴頭看了喬伊一眼,他捏著木棍,迎著蠻族士兵,兩個人同時爆發出了怒吼。


    “你死定了!熊皮帽子!”我跌跌撞撞的朝著森林跑去的時候,喬伊在我的身後怒吼道。


    我身邊有一個背上紮著一支箭的男人,他驚慌失措的喊著“怎麽辦啊!天啊!我要死了!”他完全失去了判斷能力,他看見我在朝著森林跑去的時候,不知怎麽就跟著我跑去。我抬頭看了看黑睽睽的森林,背後嘶喊恍恍惚惚的如同另外一個世界傳來的一樣。


    “快跑!快跑!”


    這個聲音突然變成了一個拳頭,敲打著我的腦殼,我的腹部緊繃的如同煮熟的牛皮,心跳如鼓,朝著前麵一路狂奔。森林裏麵遍地都是枯枝,這裏好像是一個寬闊迴廊,條條柱子直升天際。有一個腸子拖出來的男孩祈求我的幫助,他虛弱得向我伸出了手,我因為驚恐,又因為同情,居然停了下來。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活不了了。但是,他的身子下麵壓著一把匕首。這個男孩似乎是一個隨軍的幫廚,專門給蠻族軍隊裏的那些伯克軍官們準備食物。他為什麽要逃跑呢?,


    我用腳推開了他,想把那匕首拿出來。跟著我的那個男人哭著過來想救這個孩子。


    “把匕首拿出來!”我發現這個男人手沒有被捆著,於是對著他喊道,“把我解開。”


    男人好像沒有聽見一樣,坐在地上自己哭著。我自己感到了一陣慌亂,我沒辦法讓一個比我大的人鎮定下來,我自己都慌得要死。我手哆哆嗦嗦的把匕首拔了出來,我試著自己割斷繩子,但是我發現自己的手指已經笨得連抓住匕首都困難了。我踹了那個男人一腳,讓他拿住匕首。他一手用沒有受傷的手捏住匕首柄,眼睛哭得發紅,額頭上血和汗粘著樹葉的碎片。


    蠻族人爆發了狂熱的唿號。


    從聲音我感覺他們已經走進了樹林裏來了。


    “快走!”我對著男人喊道,然後就自己跑了。


    那個男孩發出了一聲歎息,他已經虛弱到無法詛咒我了。那個男人看見我逃跑之後,站起了準備跟著跑,但是把匕首丟在了地上。我迴頭衝著他喊著,“把匕首帶上!”但是這個男人什麽都聽不見了,好像發暈了一樣的朝著我跟了我來。


    接著,一枚飛斧砍進了他的後背。他栽倒在了地上,幾個弓著腰的蠻族人如同猴子一樣的叫著,快速的在樹林下麵跑動。


    我繼續跑著,一棵樹,一叢枯木,一個池塘,我把它們甩


    在身後。樹林在我的身後掠過。我偶爾能看見和我一樣逃出生天的俘虜,但是這些人見到了我之後,反而跑得更快了,迅速的消失在樹林裏麵。我的手已經疼的受不了了。有幾分鍾,我看見了一快鋒利的石頭,就停下來,想用石頭把手上的繩子割斷。但是這毫無用處。當遠處有人敲響了鼓之後,我就又開始逃跑了。


    隔著樹林,我看見遠處有亮光。那可能是一片地勢低矮的鬆林,也有可能是遠處結冰的東湖。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朝著它跑過去。這個時候,六個慌慌張張逃跑的男人從遠處的樹林裏麵穿過。我立刻朝著他們跑了過去,我幾乎是瞬間就做出了這個決定。在驚慌失措的情況下,每一個人都和剛才的那個男人一樣,隻要看見了目的明確的人,就會立刻相信別人是對的。


    那些人是一起的,他們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沒過多久,我遠遠的看見他們停了下來,自己便也停了下來,隔著樹幹看著他們。然後,我發現了他們停下來的原因:一長列的騎兵正在這裏結隊,灰色的大衣,高高的氈帽,閃亮的馬刀。


    這是鐵盾河的騎兵。


    “這是自己人嗎?”不久前的經曆讓我知道,戰場上麵的俘虜是不被任何人看成朋友的,什麽都要等到打完了仗再說。那六個人唿喊著,指著自己身上的傷口,對著樹林外麵的指指點點。鐵盾河的騎兵默默的看著這些人,不發一言。等這些人說完了之後,這些騎兵便開拔了。


    這些人有些迷惑不解,這些騎兵既沒有截留他們做隨軍的俘虜,也沒有給他們指明去向。


    “我們怎麽辦?”其中一個男人問道。


    其他的五個人感覺逃離了野蠻人,這個時候已經安全了,紛紛坐在了地方,或者找周圍的士兵討水喝。鐵盾河的士兵依舊不發一言的從他們的身邊走過。當騎兵們都輕快地朝著森林外圍開走時,十多名騎兵留了下來,把他們圍成了一個圈。,


    “我們怎麽辦?”那個男人又問了一句,“你們這些家夥都聽不懂```”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騎兵的馬刀就劈開了他的臉,剩下的幾個在還沒有來得及唿喊,就被馬刀剁成了死人。騎兵們的刀劈砍下去時,馬匹興奮的瞪大了眼睛,鼻子裏噴著氣,揚起了腳踩踏著地麵的屍體。不一會,樹林裏麵就一片安靜了,騎兵們在袖子上麵擦拭著馬刀上的血,然後朝著不同的方向散開,檢查著這周圍的樹林,騎兵大隊已經開拔,他們要負責監視大隊的後方,有任何情況都要及時的‘處理’。


    我趴在了地上,滾到了一棵樹下,一個騎兵在經過我身邊時咳嗽了幾聲,吐了一口痰。我趴在枯木下麵足足一刻鍾


    ,等我確定我周圍的沒有人了之後,我才站了起來。


    循著血腥味,我朝著剛剛的屠場走過去。我已經變得有些麻木了,而巨大的幸運又讓我變得更想活下去:如果剛才我和他們一起出來,這個時候,我就已經開始腐爛了。


    地上的屍塊散發著強烈的氣息,我呆著看了好一會。前些天路過村莊的時候,那些死人已經讓我見識過戰場的殘酷了,但是這一次,我直麵了它,這感覺根本不一樣。幾隻兇猛的鳥撲騰著翅膀,落在了周圍的樹枝上麵,等著我離去。


    我突然想到了狼,它們會被吸引下來嗎?


    靜謐的森林裏,一陣恐懼突然傳來:我聽見了窸窣的腳步聲。


    我猛地迴頭,一個渾身肮髒,穿得像個女巫的少女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她背著一個口袋,裏麵裝著很多植物的樹枝,樹枝從那裏麵伸了出來。她手裏還攥著幾把草藥和幾朵花,如同一個祈求神靈的異教徒。她似乎也在森林裏迷了路,滿頭是汗,但是卻一點沒有我這般慌張。她不知道周圍在打仗嗎?我第一個反應就是逃跑,但是我累極了,實在跑不動了。


    她慢慢的走了過來,朝著我走了過來。


    我不由得後退著,直到我被一個碎裂的頭顱絆倒在地。


    她走到了我跟前,看著我,看了又看,眼裏滿是不解和恍惚,甚至```有一絲欣喜。


    這是個瘋子嗎?我聽說女巫都是瘋瘋癲癲的。


    “我找了你好久喲。”我看見她的眼睛裏閃爍起了光澤,似乎感歎著什麽。我看見眼淚蓄滿了她的眼眶,她輕輕地低語說,“你飛得太遠啦。”(未完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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