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巡邏隊


    和這個奇怪的女人說了一會話,我才發現自己把她的年齡高估了不少。


    她看起來太過落魄,眼睛下麵如同塗抹著一層厚厚的眼影,這讓她在林間穿梭的時候猶如鬼魅一般。她解開了我手腕上的繩子,塗抹上了一層膏藥。


    在她為我療傷的時候,我仔細的看了看她背包上麵的樹枝,認出了其中的一種。這種樹枝能夠和野菜一起煮,讓湯變得黏黏答答的。兵營周圍的農夫們買不起燕麥煮粥的時候,就會收集這種東西來。我更加的懷疑眼前的這個人是一個森林女巫,甚至是一個女德魯伊什麽的。


    野蠻人裏麵的女人地位普遍很高,女人擔任神職人員的現象也不少見。在瓦蘭科夫周圍就有不少的女巫,她們收取士兵的糧食或者錢財,然後為他們占卜或者詛咒他人。有傳聞說喬萬尼在最落魄的時候曾經讓一個女巫日夜的詛咒瓦蘭科夫,當然,喬萬尼自己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我的手指漸漸的有了知覺,同時有了更大的疼痛。腫起來的手指如同透明的香腸一些嗜好肥肉的瓦蘭人常常在製作香腸的時候灌入大量的脂肪,讓香腸一咬下去就會滋出油來,他們覺得這樣才帶勁。路邊的草已經感受到了春天的氣息,開始衝枯枝之下長出,腐爛的枯枝和樹葉不久之後就會被新生的植物吞噬幹淨,踩上去發出劈啪的聲響。


    這個女人名字叫做貝拉,說她自己是一個羅多克人。我自然是不相信的。羅多克的男人在東部疆域都屈指可數,何況是一個女人呢。當然,冒充西部人的事情時有發生,我也沒有理由去揭穿。


    她幾次迴過頭來看著我,生怕我逃跑了。然後又給我喂一種特別的苦的藥酒,她說這樣能讓我的傷口一周之內結痂,那個時候再給我戴上木頭做的手腕柄,免得我自己因為傷口痊愈時發癢,而把它摳破了。貝拉說個不停,我始終不發一言,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麽目的。她似乎把我當成什麽熟人了,或許是她死掉的弟弟,或者是她難產的孩子吧。許多可憐的女人都會在戰爭結束後出現幻覺,把完全不相幹的人當成自己的至親。


    “你到底是誰?”


    我們走出一片樹林,走到一片被火燒過的草地上麵時我問她。


    這裏有一處完全被焚毀的農舍,周圍空無一人,木柵欄被拆除幹淨了,遠處的樹林邊吊著幾個死人。


    她迴頭看了看我,“我認識你很久了。”


    “胡說,”我碰了碰手腕,疼得吸了一口氣,“我從來沒有見過你,我今天才第一次見到你。”


    “我也是今早第一次見到你,”她說,“但是我知道就是你。”


    她的語氣好像是廚娘揍傑克的時候說的話,“我的蛋糕不見了一枚櫻桃,我知道就是你!”


    “你是瘋還是傻?”我聽見樹林有動靜,抬頭看了一眼,發現是一隻鬆鼠跳上了另外一棵樹,“第一次見到我怎麽就認識我了?”


    “我不知道。”貝拉說,彎下腰去拔了幾株草,“我怎麽知道?”


    我由此判斷,她的確是一個可憐的瘋女人,於是決定岔開話題。我有那麽一段時間,還懷疑這個女人是不是我忘掉的什麽人,還問了問她是不是去過禪達或者北斯瓦迪亞一代,特別是蘇諾地區。但是這個女人說她從小到大都呆在羅多克,長大了直接去了聖城。她的這些前後混亂的話讓我覺得這隻能是一個謊言,我覺得她說自己從頭到尾呆在羅多克,說不定是因為她隻知道羅多克這一個外國國家的原因。,


    “好吧```貝拉,”我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想找她要點水,但是我發現她自己口渴了也沒有去找水,於是就作罷了,“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白丹港,”貝拉迴頭對我說,“去瓦蘭人那裏。”


    “我們最好夜裏去吧。”我對貝拉說,“瓦蘭人現在殺紅了眼睛。早上的時候他們還隻是虐待虐待俘虜什麽的,剛才他們直接殺掉戰場上麵遊蕩的```平民了。夜裏悄悄的去白丹港,避開士兵,如何?”


    我不好意思說自己是一個俘虜身份,因為這樣的話會被人看不起。這個貝拉又不知道是什麽來頭,誰知道她會把我帶到什麽地方去?不過她隻是一個瘦弱的女人,一旦我發現她要坑害我,我就會逃跑掉。


    “不會,”貝拉說,“殺人的是鐵盾河的騎兵,那些人本來就是土匪和強盜,況且加裏寧伯爵對他們放任自流,他們殺人很正常。但是瓦蘭人不會。”


    貝拉言語裏麵似乎都是在為瓦蘭人說話,這讓我想不通她的目的。


    我經曆的事情還太少,猜不透別人的話。


    “加裏寧伯爵是個好人。”我恭維著加裏寧伯爵,同時悄悄地打量貝拉,“他雄才大略。”


    “爭肉的烏鴉罷了,”貝拉當即反駁,“你是鴿子的後代,不該與加裏寧親近。”


    她又開始說瘋話了,我隻得嗯了幾聲。


    遠處有人吹響了號角。


    我頭皮一陣發麻。


    “前麵有士兵!”我對貝拉說,“小心。”


    “前麵就是白丹港,”貝拉說。“前麵就到家了。”


    離開瓦蘭科夫沒有多久,但是我已經不敢再接近這些人了。戰場上麵什麽都要小心謹慎,我懷疑就算是喬萬尼的士兵,如果在遠處沒有認出我,都會毫不猶豫得射箭將我擊斃。


    號角和狗叫的聲音再度傳來,似乎有一小隊士兵正在清查叢林。我的雙腿不住地打顫,鐵盾河騎兵冷冰冰的眼神和最後幹淨利落的揮砍讓我心驚膽戰。


    “我們先躲起來吧。”我提議,“我寧願在村


    子裏麵被俘虜,也不願意在戰場上麵遇到士兵。”


    貝拉過來拉住了我的手,不顧我疼的要命,“你剛剛還誇口說你是一個博雅爾呢,現在怎麽連自家的士兵都害怕起來了。”


    我一陣惱火,“你懂什麽,你這個瘋女人。”


    狗叫聲已經很近了。


    我突然明白了,這個叫做貝拉的女人一定是和這些士兵串通好的,把戰場上麵潰散的士兵或者俘虜騙到固定的地方,讓人抓起來。許許多多的河間地的流民都做過這種事情,他們守在戰場的周圍,將失敗者的士兵們抓捕起來,剝光鎧甲,然後送到勝利者那裏去。


    “貝拉,你看!”我指著一片樹林說道。


    貝拉扭頭去看得時候,我抽出了手,轉身就跑。


    但是我剛轉過身去,就好像裝在了一堵牆上麵。一個戴著維基亞式水壺頭盔的士兵挺著胸膛站在我的麵前,我跌坐在地上,又朝著另外一邊跑去,一個在肩膀上麵掛著繩子的瓦蘭壯漢牽著兩隻狗走了出來,將我堵住,在剩下的一個出口處,幾個農夫拿著長矛走了出來。


    完了,我在心裏想。我最後的機會就是告訴這些人我是個貴族,我的妻子是葉卡捷琳娜,我前不久還在和加裏寧伯爵同一個餐桌吃飯。哈,想到這裏我自己的嘴裏都泛苦水,這些人聽了我的話估計會把我當成比貝拉還要瘋的人。,


    戴著頭盔的士兵衝著我走來,我看準了機會,從他的胯下爬著竄了過去。身後的瓦蘭人發出了刺耳的笑聲。


    但我找錯了方向,前麵是一棵樹,周圍的路都被封死了,我別無出路。我看見肩膀上掛著繩子的瓦蘭人笑著拍了一下貝拉的袋子他們果然是一夥的。


    士兵抽出了佩劍。完了。跑了一天,我累得要命,我準備受死。


    劍紮在了我左耳邊的樹幹裏麵,那個士兵扯下了頭盔。


    “,我當是誰,”一個瓦蘭人的臉出現在下麵,“原來是老泥鰍家的孬種。小子,我救了你的命,你的《領主法》該怎麽獎勵我?”


    我仔細地看了看他,然後想起這個人了,我在瓦蘭科夫的一場宴會上麵教訓過這個年輕人。他是盧卡西諾家的仆人。


    這樣的變故讓我有些恍惚,突然之間我覺得這個人是世界上最親切的人了:我不會死了。貝拉沒有撒謊,她的確帶著我去白丹港了。盧卡西諾家的家仆看我沒有反應,伸手拍了拍我的臉,“你傻掉了麽?”


    “你是盧卡西諾家的人。”我說。


    “如假包換,”這個人吐了一口痰,“但是你是羅曼諾夫家的人嗎?這個就值得懷疑了。私生子。”他拉起了我,從後麵拍了我的腦勺一下。打得我向前趔趄了幾步。“貝拉,你撿到寶了。老泥鰍會獎勵你的,不過你的湯姆要是發現這個小東


    西沒死,估計會很遺憾的。真的,貝拉,別跟著湯姆了,跟著我吧,盧卡西諾老爺非常欣賞我,打完仗我就是貴族了。”


    “湯姆?”這些人說的話讓我想起了瓦蘭的一切,就好像我熟悉的人突然還在,巨大的幸運感湧了上來,“湯姆還沒死麽?”


    “沒。”仆人說,臉上露出了崇敬的表情,“要是說老泥鰍帶到瓦蘭科夫的人裏麵,誰還有幾分能力,那就是湯姆牧師了。他祈求上帝送來了一種魔法,古代的天使就是用這種東西炸毀地獄的大門,讓惡魔不能為害人間的。”


    肩膀上麵掛著繩子的人說,“那明明是瓦爾基裏的頭皮屑,力量無窮,她一年不洗頭才能攢出小小的一堆。全靠了湯姆牧師才能被賜給我們。湯姆表麵上是個牧師,但是我覺得他應該是森林聖殿的祭祀。不信你們看,他從來不為難貝拉,而且和那個白丹港的白癡牧師明顯不是一路人。他是我們森林的兒子!”


    周圍的幾個人不知道該聽誰了,混亂的附和著。


    “好了,”盧卡西諾家的仆人說,“迴去再敘舊吧。我們今天救了領主家的人,老泥鰍怎麽都會有所表示的。估計有酒和肉,然後把貝拉賜婚給我!”


    貝拉過來摸了摸我的臉,“不要怕,我說過了,瓦蘭人不會傷害你的。”


    貝拉還是那副有些癡呆的表情,就好像完全沒有在意我剛才懷疑她,自己想要逃跑的動作,我覺得有些內疚。


    “我們這裏離開營地有多遠?”我問盧卡西諾家的仆人。


    “走路就一個多小時吧,走到稍微高一點的地方都能看見白丹港的塔樓了。走吧,這裏檢查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家,濃湯,彌賽拉。


    這些溫暖的詞湧了出來。


    兩個離我最近的、扛著長矛的農夫聽說可以提前迴白丹港,感覺很高興。


    “維克托少爺,”其中一個給我打招唿,“我還記得那次你帶著一個女娃娃從我家大人的宅子裏走,然後女娃娃把你打出血了,哈哈。”,


    另一個露出了笑容,把長矛換了個肩膀,“我也記得,當時```”


    一隻斧頭劈開了這個農夫半邊臉。同時,幾枝梭鏢從樹林裏麵飛了出來。


    盧卡西諾家的仆人一巴掌把我打翻在地,然後一腳踹倒了那個愣著不動的農夫,“趴下來,你們這些傻蛋!”


    樹林裏麵傳來了野蠻人的咆哮聲和叫罵聲。我們根本沒有聽見這些人的動靜,也就是他們不會是成編製的大隊,最多隻是一些滲透過來襲擊的小隊罷了。也很可能是剛才那些鐵盾河騎兵擊潰的殘兵。在距離白丹港這麽近的地方偷襲,這些野蠻人真實膽大包天。


    這幾個瓦蘭人弓著腰,散開在樹林間,盧卡西諾家的仆人指揮著他不多的幾個手下。牽著狗的瓦


    蘭人鬆開了手裏的繩子,兩隻碩大的獵狗咆哮著竄入了樹林中,尋找著偷襲者。不久樹林裏麵就傳來了蠻族人的慘叫和擊打聲,狗聲也愈加淒厲。


    那個抱著長矛的農夫憋紅了臉,背靠著一棵樹,緊張的發抖。


    盧卡西諾家的仆人丟給了他一把刀,“丟了你那根長矛,我早說了,這玩意在樹林裏麵用就是找死!”


    我趴在了地上,爬到了盧卡西諾家的仆人身邊,“給我一把刀。我和你們一起。”


    這是我這段時間以來說的最勇敢的一句話。


    那個小子迴頭看了我一眼,一把抓住我的頭發對我說,“高爾科察少爺把你打得像狗,你能幫什麽忙。小子,我們需要有人報信,貝拉也要有人保護。像個男人一樣!迴白丹港去!快點!我家貝拉出了事情,我迴去剝了你的皮!”


    貝拉過來拉住了我的手,朝著身後跑去。


    遠處的獵狗的叫聲成了嗚咽,不知道野蠻人是不是已經重傷了那兩條獵犬。


    灌木的枯枝打在了我的臉上,我迴過頭去躲開迎麵而來的枝葉,我迴頭的時候,那些瓦蘭男人緊緊的貼著樹,準備做最後抵抗。


    我感覺我再也見不到這些人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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