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將各有氣度,然最讓荀彧在意的,卻是兩人。


    一人頂盔摜甲,腰間別著一口製式特別的環刀,站在帳中如淵渟嶽峙,眉目間透著磅礴而出的英氣。戲忠方與他說過,此人名叫甘寧,字興霸,本是縱橫於江海的蜀郡豪俠。其作戰勇猛,有上將之材,尤擅水戰,日後許褚若角逐揚州,其必有大展其才的機會。


    另一人身材短小,形容消瘦,亦是一身武人打扮,卻是樂進樂文謙。其本為兗州輕俠,避難至陽翟,據戲忠所言,此人每戰皆身先士卒,所率先登營無一不是冒刃、樂傷之士。


    之所以荀彧特別看好甘寧、樂進,而非是有‘古之惡來’之稱的典韋,卻是因為典韋雖說統禦著許褚部曲中最為精銳的虎衛,但他更多的是被作為一個驍將任用。反觀甘寧、樂進,前者自來到許褚軍中後,便一直是獨領一軍,討董之時,又常作為一部主將;後者數為先鋒,亦是獨領一部,有臨機參斷之能。換言之,在荀彧觀察來看,許褚軍中的將領,日後最有希望先獨當一麵的兩個‘帥才’,正是甘寧與樂進。


    在河北時,荀彧知道袁紹帳下有兩員虎將,一名顏良,一名文醜。此二人勇猛無匹,被袁紹奉為上將,然在荀彧看來,甘興霸、樂文謙之才,絲毫不比顏良、文醜顯得弱。


    荀彧不由想到,袁氏執四海之牛耳,袁紹、袁術身邊有來自天南地北的豪傑、勇士不足怪,反倒是許褚,他身邊能聚集起這麽一幫來自豫、兗、揚、荊等州甚至北地的人才,那真是奇了怪哉。


    又想到如今自己與蔡邕都將跟著許褚去到廬江,屆時其麾下,便有了一個當世大儒蔡邕,一個廬江郡望周異,還有‘才堪當用’的自己……前路似乎一片光明。


    正如荀彧想的,不僅許褚,在他與蔡邕到來之後,三軍上下縱是那些武將們也都覺得前路一片光明。


    潁川荀氏是何等的清流名族,換做以前,誰敢相信許褚有朝一日能高攀的上?如今不僅高攀上了,而且荀氏族中被譽為‘王佐之才’的荀文若,親自前來向許褚表明心跡。


    在加上個儒林泰鬥般的蔡邕蔡伯喈,廬江郡的文治豈不是更上幾層樓?


    當今世間,世家大族的影響力大到難以想象,便拿孔伷來說,若無豫州各地郡守、國相以及大大小小的士族們的支持,他何德何能,能拉起這樣一支人馬來。


    帳中諸人因故歡喜,許褚請荀彧迴坐之後,於主位上對眾人道:“在陽翟耽擱多日,眼看秋收在即,已是不得不返郡之時了。諸位且說,離城之前,可還有哪些事情需要辦的?”


    說完,許褚突然皺眉。


    往常他說完類似問計於眾的話,下意識就會往左手邊的幾個位置上看過去,因為那是郭嘉、戲忠、徐庶幾人的席位。不料方才話已說罷,轉目瞧去,卻是隻見戲忠,不見郭嘉的人影。


    戲忠發現了許褚的異樣,他地位特殊,無需注重俗禮,站起身就走到許褚案前,附耳解釋一番,說郭嘉與宮肅兩人一起到譙縣去了。


    許褚越發奇怪,不過這時候不方便細問,便就作罷。


    戲忠迴座。


    之後,大家各抒己見,把要做的事情大致列了列。


    首先一個重中之重,便是徐庶曾經提過的裁兵減員一事。徐庶說道:“廬江郡小多山、水,其田畝甚至不如領地更小的潁川郡多,若將常備兵的數量定在兩萬之數,則不出幾年,本郡府庫必將空虛。且目下軍中士卒,多有從潁川一地招募的,今日來軍中常有思鄉之言傳出,屬下認為,當就地將一些弱卒,或無意繼續從軍的士卒就地裁撤,許其返家。”


    許褚聽罷,自然而然地把目光射向荀彧、蔡邕,想知道他們兩人有什麽高見。可兩人均是三緘其口,看上去不怎麽願意說話。


    許褚便收迴目光,說道:“裁兵減員確是必行,可是元直,潁川部曲隨我多時,其中不乏有精卒勇士,比起其餘各部,更是曆經戰火淬煉,即便要裁,也得分而裁之。”


    “請主公示下。”


    “如是弱兵,便自裁去,無需多言;然若是老卒,可先許以優待,若實在不願遠赴廬江,也就任他們去罷。”


    眾人點點頭,許褚的意思,對待那些老卒、精銳,應當先開出一個更好的待遇給他們,如果他們還是不能接受,那也沒有辦法了。


    徐庶說完裁兵減員的事,戲忠接著提到了延攬士人的事。


    陽翟地方不大,但是名族很多,光是陽翟城內,就有郭氏、辛氏、淳於氏等族,要經營好一個郡,光靠本土士人治理是肯定行不通的,他們會抱成一團,陽奉陰違,成了氣候之後,就成了尾大不掉的態勢。


    可說起潁川士族,許褚不禁犯難。郭氏就不提了,淳於氏顯是已經向袁紹效忠,長社陳氏又端著不放,如今族中最出名的子弟陳群仍舊沒有出仕。


    還有棗祗。


    許褚並沒有把棗祗給忘記,最近屢次派人去請他過來做客,可棗祗均是婉拒,想來是不願離開潁川。


    他不由再次看了眼靜默而坐的荀彧。


    據許褚了解,荀氏子弟中,荀攸在天子身邊為官,荀衍欲盡孝道,荀悅性沉穩、喜清靜,本就是個恬淡的性子,荀氏一族有才名的年輕人,都不太可能出仕了。


    想到這裏,許褚意興闌珊地交代道:“元直,晚上來我帳中一趟,與我一同潤色書信,分送郡中。不論郡中士子是否願意來我帳下,馬上就要動身返迴廬江了,於情於理,也該跟相熟的好友打聲招唿。”


    這也是聊勝於無的辦法了。


    隨後徐庶又呈上來一些卷冊,裏頭都是不怎麽重要的事,許褚看過之後,與眾人商議了陣,諸事定畢後,又命人整飭晚宴,為蔡邕、荀彧接風洗塵。


    沒過幾天,裁軍的人數就定了下來。


    徐庶的辦事效率很高,而且在正式裁軍之前,他已經預料到此事勢在必行,是以早早就安排了人去做前期工作,所以沒幾天整件事就有了大概的章程。


    麾下兩萬人,其中出自潁川的士卒一共裁撤了四千人,主要來自樂進、王闌、宮肅所部;後續在廬江本地以及討董期間在各地征發的士卒,擇其優者以厚賞留之,弱者裁汰,那些廬江本地人,雖被裁汰,卻也跟著大軍一道返迴;其餘如甘寧、李整、李通等人的親近義從,基本都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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