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千餘士卒,許褚與曹操分道揚鑣,踏入了宮城之外的大道上。


    當初來到洛陽時,曹操還親自向他解釋道上哪條是黔首百姓走的,哪條是公卿大臣走的,可如今放眼望去,無一絲人煙,隻有些狐狸、野兔奔跳在殘破的街道、屋舍之間,天氣雖炎,一陣風吹來,直叫人淒涼無限。


    許褚清晰記得,原本這一條條街道上,曾矗立著些銅製的高達近丈的巨像,或是銅駝,或是人像,現今都不見了。不問也知道,應當是被董軍給拿了去,熔鑄成了錢幣或兵器。


    隊伍裏如郭嘉、戲忠等曾來過洛陽的人,心中嗟歎不已,那些沒來過的,也驚歎於神都洛陽竟成了這般人間地獄。


    “誌才,之前我與你同來洛陽,那時候是何等的盛況,民戶百萬,人潮擁擠,常有少年在街上聚會,揮袖成雲,接踵摩肩。可如今這繁華的神都,竟已成了這般鬼蜮!”


    許褚負手而立,望著滿目瘡痍,不斷搖頭歎氣。


    繼續往前行,穿過殘破不全的宮門進了宮城之內,裏頭亦是沒有一絲人氣,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在裏頭走著,隨時可見倒斃在地的宮女、侍者,還能遇見些野狗之類的畜生,趴在腐爛的屍體上啃食,不停地衝著許褚、郭嘉等人狂吠。


    許褚心中正煩悶,命人取弓射殺,將這些野狗趕跑。


    弄走這些煩人的畜生,許褚亦不忍多看,留下些兵卒來清理宮中的慘狀,隨後就出了宮,去往宗廟、社稷。


    宗廟與社稷在洛陽城南,出了正陽門,不用走多久,就能遠遠看到。


    象征著帝國傳承的宗廟、社稷同樣殘破不堪,郭嘉見狀驚怒道:“這......董賊縱然暴虐無常,居然連宗廟社稷都敢毀壞!”驚怒之餘,一股傷感之情躍然眉間。


    郭嘉跟戲忠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儒士,但在神聖威嚴的宗廟、社稷之前,兩人終歸難以克製自己的情感。沒錯,他們兩個都質疑這個世間的規矩,緣何世家大族世世代代都能登堂入室,而寒門子弟卻終其一生,往往也隻是等來‘可憐夜半虛前席’的結局。他們也對今天子沒有像荀彧來的敬愛,對漢家天下的感情亦如是。


    但不管如何,兩人終是大漢子民,那是烙印在心至死不渝的情節,看到社稷宗廟像街道兩旁的民房、官寺一樣被毀壞,如何不怒?


    多愁善感不適合郭嘉跟戲忠這樣的人物,他們傷感一陣後,將心思收迴,指著洛陽城中的慘狀道:“城中如此,不適合大軍屯駐,看來這段時間,將士們隻能暫居城外,靜待消息了。”


    ......


    許褚與曹操一舉克複洛陽的消息傳至天下,諸侯皆震驚。


    他們想不到許褚與曹操能做到這一步,更想不到董卓的軍隊居然如此‘不堪一擊’。


    河內,袁紹營中。


    此時的袁紹,已經親自趕到前線觀望局勢,可他沒有想到的是,事情的發展竟然轉折得會如此之快,所以再收到曹操、許褚聯兵收複洛陽後,他的臉色頓時一變。


    帳中逢紀、許攸、郭圖、荀諶、鮑信、淳於瓊等人皆在。


    袁紹臉色變幻的瞬間,郭圖正巧盯著袁紹看,於是就在袁紹色變的一瞬,郭圖敏銳地捕捉到了袁紹的心裏變化,心道:好啊,許褚與曹孟德攻入洛陽,必會引起車騎的反感。


    他起身離席,故意裝作很高興的樣子,向袁紹說道:“恭喜將軍!”


    袁紹強作笑意,對郭圖道:“何喜之有?”


    郭圖抖著胡子說:“曹孟德、許仲康聯手破大穀、收洛陽,洛陽既克,長安在望,迎接天子駕迴指日可待,天下為之歡動,這難道不是大喜麽?”


    袁紹心道:此乃曹操、許褚的功勞,與我何幹。麵上不動聲色,說道:“公則說的是,確是大喜事。”


    “況今次討董,仍是以將軍為主,曹、許二人的功勞,自也是將軍您的功勞,真可謂雙喜臨門呐!”


    袁紹嘿然一笑,指著郭圖笑罵道:“我豈是奪人功勞之輩?公則勿要笑言。”


    郭圖道:“將軍寬容謙讓,下吏佩服至極。”說完,迴到席上坐定,好似什麽都沒說一樣。


    郭圖的表演,落在荀諶、鮑信的眼裏,兩人俱是心想:許侯究竟跟著郭圖有多大的仇,使其如此挑撥袁車騎與許侯的關係。


    袁紹貴為聯軍盟主,卻在討董一役裏無甚作為,除了王匡的大敗,唯有兩次出兵臨河,做了做姿態。對比許褚與曹操,袁紹真是半點功勞也無,如今卻還被郭圖陰陽怪氣地拿來慶賀,可想而知,袁紹心中是怎樣的滋味。


    坐中除了荀諶、鮑信之外,就數王匡近來對袁紹的意見比較大了。他對袁紹忠心耿耿,當初主動要求去前線對抗董軍鋒銳,結果起了戰事之後,袁紹一沒有反應及時地派兵增援他,二在他兵敗之後,居然隻是好言寬慰了幾句,既不資助他兵力,也不許他出兵雪恥,這讓王匡非常心寒。如今看到郭圖出言挑撥袁紹與曹操、許褚的關係,許褚倒也罷了,曹操跟他、還有袁紹的關係可是非常之好,可看袁紹的神色,似乎已經被郭圖說動,這樣的人,豈會是明主?當時就生了離開袁紹自立的意思。


    王匡打眼偷偷瞧了瞧荀諶,但見荀諶低頭沉思,不禁暗笑道:荀文若王佐之才,被許攸、逢紀等人排擠,不得袁本初重用,倒是他荀友若,雖也有才華,比之荀文若稍遜,終沒有被許攸、逢紀等人暗中使壞逼走......不過看他神情,似乎也有了離袁歸郡之意?可笑袁本初四世三公,眾望所歸,卻讓麾下謀臣一個個生了出走之意。


    王匡想的沒錯,荀諶確實有了離開袁紹的想法,但他和荀彧不同,荀彧歸家後,暫不知其意在何方,荀諶卻是想好了,今次若能返迴郡中,就去曹操那裏毛遂自薦。


    討董之前,袁紹、袁術最為強大,劉岱、張邈、王匡等人次之,許褚與曹操都是先天有所缺陷的諸侯,還不能跟這些人相提並論,可現下情況開始有了變化。


    特別是曹操,在有了擊敗董卓、光複洛陽的大功後,可以預見,不久之後他的名字就能震動天下,隻憑這一份戰功就能在山東諸侯中鶴立雞群,然後靠著自身積累的人脈、名望而大有所為。要知曹操此前無有地盤,現下不僅有了潁川為根基,還因討董聲名大噪,郡中的士庶定是十分支持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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