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與許褚匯合。


    兩人各命麾下對戰果稍作清點,今日之戰看上去非常激烈,但雙方陣亡的將士都不到五百之數。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就是如此,有時候幾萬人的大戰一天下來,戰死的隻有數百,有時候幾千人規模的戰事,生還者寥寥無幾。


    軍帳之中,許褚一屁股坐在席上,吩咐辛毗記下諸將的功勞,方便日後論功行賞。關羽、張飛搦戰呂布,斬殺騎將魏越,當是首功;典韋次之,曹純、豫州軍主將謝衝、翟容等都有建功,再次之;其餘如夏侯淵、李整等等也被記上一功。


    諸將多有掛彩,有的傷勢還不輕,比如李整,在戰鬥中遇到侯成,侯成的武藝不在李蒙之下,李整的舊傷又沒完全恢複如初,故而左肩中了一矛,激戰的時候他倒沒覺得怎麽,戰後卻幾乎難以自行走動,被抬到醫療隊讓樊阿治傷去了,連軍議都沒參加。


    將士凡有輕傷者,由軍中瘍醫稍加處理包裹一下便是,傷重的,就全部給送到醫療隊。這時候樊阿、秦暢等人的價值就凸顯出來,甚至一些抬送傷兵過去的士卒看過樊阿神乎其技的醫術後,迴去就對軍中同袍大加炫耀自己的所見所聞,直把樊阿誇成了能‘生死人,肉白骨’的神仙,士卒粗獷少文,往常最多也就聽聞、見識過那些‘道家’的所謂醫者,譬如‘太平道’、‘天師道’等等,用什麽符水等物醫病,一聽樊阿的手段,皆是嘖嘖稱奇。士卒奮戰的理由,大多非是家國大義,而是為求飽食、苟全活命,軍中既有‘神醫’,能把往常救不活的人給救活,他們那顆臨戰不安的心頓時安定不少。


    說迴戰事。


    曹操跟許褚都不想給呂布喘息的機會,想乘勝破關,一方麵,呂布軍現在士氣低落,另一方麵,騎兵在守關戰中毫無優勢可言,呂布所能依靠的,是大穀關內那千餘董軍步卒。至於並州軍,他哪裏舍得用來守城,況且關隘就這麽大,千餘守軍布防已然綽綽有餘。


    這是許褚頭一迴攻堅,說實話,他有些手足無措。


    相比曹操、郭嘉、戲忠等人,許褚顯然是很‘不學無術’的,不過他有個優點,就是敢於不恥下問,軍議之上,兩軍文武俱在,許褚就對曹操說道:“我不曾率部攻城,此戰如何打,還請孟德兄教我。”


    曹操笑道:“仲康謙虛了。”他看了眼郭嘉,道:“郭奉孝大才,還請先說。”


    郭嘉也不扭捏,向眾人示意後,朗聲說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殆。如想破關,最好得知道敵人如何守關。”


    眾人被郭嘉所言吸引,皆凝神靜聽,許褚聽得尤為認真。


    郭嘉說他已將大穀關附近的情況看了個大概,得出的結論是:要麽呂布過於輕敵,要麽他根本不懂怎麽守堅。或許是因為呂布想不到曹操跟許褚能攻到關下的緣故,關外的林木沒有被伐盡,留了許多,這就給己方提供了搭建望樓、雲梯等攻關設施的原材料,殊為不智——其實這也不能全賴呂布,他如何能想到徐榮、胡軫兩位到現在還沒派兵增援大穀。


    這就意味著,隨著攻關戰事的進行,守關董軍‘居高臨下’的優勢會慢慢消失殆盡,那麽呂布所能依靠的守關辦法大體有這麽兩種:一個是董軍弓弩強勁,關上多有儲備熱油、檑木、石塊等物,可以憑借這些東西守關;還一個便是不時地用小股騎兵突擊關外,影響我軍的攻城節奏。


    郭嘉列舉的這兩樣,可以說是呂布目下能想到的最有效的兩個手段,也是常規手段。至於如何應對,曹操說道:“步步為營,壘土為丘即可。”


    雖隻寥寥數語,但帳中一些熟讀兵書的將校都能聽懂。


    一麵是不斷給關上的守軍施壓,一麵是堅固自己的防禦。施壓當然是要靠將士奮勇作戰,架雲梯不斷往登,而堅固防禦,卻是要在大穀關外挖壕溝,壕溝可以有效地防止呂騎騷擾,並且挖出來的土可以漸壘成丘,再在土丘之上搭建望樓,派蹶張士登樓射矢。再有要是戰事拖延,壘成的土丘越來越高,許褚跟曹操甚至可以展望一下直接通過土丘向關隘發動攻擊的場景。


    郭嘉、曹操兩人的建議,都是有著很高的技術含量,事後許褚才問得,兩人的辦法同是從《墨子》的城守諸篇中習得的。


    墨子是防禦大事,戰國時期,墨家子弟經常能幫助一些小國對抗大國的侵略,很大一部分就是靠的對守城的獨到見解。


    大穀關怎麽打,軍議之上大方向已經定好,按曹操、郭嘉所言施為,明顯是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因為直到現在許褚跟曹操都還不知道胡軫跟徐榮什麽時候會來增援大穀,又或者洛陽會不會有援兵過來。


    就在三軍將士用過餐飯,養足精力準備攻關之前,伊闕關方麵傳來消息,於是暫緩進攻,眾人同看軍報。


    戰事極為慘烈,曹仁、曹洪部幾乎損失殆盡,曹仁和曹洪兩員主將均是身受十數創,然因為甘寧、王闌所部的支援,大營雖然搖搖欲墜,終是還未失守。按軍報裏說的,還能再固守三日。


    值得注意的是,徐榮和胡軫的表現大相徑庭,徐榮猛攻,胡軫懈怠,而且也未察覺徐、胡兩人有增援大穀關的跡象。


    許褚與曹操當機立斷,立刻委派夏侯淵、曹純、李通、陳恭四人率兵馳援。


    可他們不知道,實際上這個時候不管是伊闕關還是大穀關的董軍,鬥誌都逐漸消弭了。


    呂布退迴大穀關內,等到了從胡軫處返迴的張遼,卻是胡軫推托關外敵軍在側不宜輕舉妄動,不願派援兵到大穀。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大穀乃雄關,你們都是驍勇的戰將,就算許褚曹操全力來攻,守個十天半月的不成問題,等著唄!


    張遼無奈,又去見徐榮。


    徐榮倒是樂意派兵增援,可他有心無力,沒有多餘的部曲可用,是以也來不了。


    張遼雖年齒尚輕,但卻不同於並州其他將領,是個相當有智慧的人,一見徐榮、胡軫的反應,便知道大穀關應是守不住了。因為他深知呂布的心思,在胡軫無意速派援軍的情況下,呂布是絕不會讓自己的並州軍參與到慘烈的守城戰中的,其結果必然會是呂布與胡軫再生嫌隙。伊闕、大穀唇齒相依,兩關主將不對付,這仗還怎麽打?潰退洛陽亦隻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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