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穀關內,呂布的心態徹底崩塌了,胡軫明哲保身,徐榮力有不逮,這讓他相當絕望。武將立身於亂世,非是憑著一顆忠勇敢戰的心即可。這一點呂布非常清楚,對他而言,他並不是董卓涼州一脈的嫡係,假如沒有並州精銳在側,那他的地位將大大降低,最終淪落為徐榮這樣隻能仰人鼻息的角色。到時候不論是老一代的中郎將段煨、胡軫、牛輔、董越等人,還是新生代的實力派李傕、郭汜等人,都會躍居於他之上。


    呂布絕不會接受這樣的命運。


    方天畫戟揮舞出的光芒中,包含的不單單是武者揚名四海的決心,還有他那顆不甘居於人下的野心。


    遂召開軍議,呂布向諸將說道:“魏越戰死沙場,我深恨之。可惜如今曹操、許褚攜強兵臨關,胡軫匹夫推諉不救,非是我等意氣用事的時候。有道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日召諸君過來,便是商議退軍之事。”


    諸將都同意呂布的說法,他們安身立命的資本跟呂布一樣,都是麾下這支並州精銳,怎舍得讓他們戰死在大穀關上。


    諸將中,河內人郝萌私曲較多,向來比較有發言權,他說道:“將軍所言極是,然相國之令言猶在耳,若這般棄了大穀關,怕是會被責難。”


    呂布恨聲道:“如今相國環伺皆敵,便死守關隘十日,怕也等不來洛陽援兵......,日前我從李肅處得知,袁紹屯兵臨河,見伊闕、大穀兩關戰事焦灼,已增派了數千兵力,此等情形,相國怎會輕易派重兵馳援大穀。”


    “不僅如此。”魏續忽然說道,“我聞牛輔率兵兩萬馳擊白波軍,不能致勝,相國更加不會派兵增援了。”


    郝萌便道:“既然這樣,我有一計。”


    呂布疑道:“君且說與我等聽聽?”


    “且固守數日,然後撤迴洛陽。”


    “......未嚐不可。”


    郝萌的意思,直接撤退恐遭董卓責難,那就先守一守,做出一副‘盡心盡力’的樣子,然後再退。


    眾人皆覺有理,呂布就此拍板。


    ......


    戰事打響,曹操派樓異率五百死士先攻,按照戰前的部署,又命軍士在關前開始挖就壕溝,高壘土丘,許褚則派人砍伐樹木,隨時準備搭建望樓。


    樓異帶著士兵扛著浮橋、雲梯冒著箭雨來到關下,旋即就遭到了檑木、熱油等物的攻擊。那些煮沸的熱油混雜著許多人畜的糞便,毒性極烈,士卒一經沾身,當時喪命的還是運氣比較好的,少了後續的許多折磨。兩個時辰打下來,沒有一個士卒能夠攀登上關頭,在後方督戰的曹操見狀鳴金收兵。


    曹操攻了一陣,換許褚攻。


    如法炮製地攻了整整一天,壕溝跟土丘都初具規模,於是在夜裏,許褚派人在夜色的掩護下搭建望樓。


    翌日一早,攻勢繼續,呂布照例來到城頭巡視,卻赫然發現關外立起了數個高度比大穀關的高牆還高的望樓,不由大驚。這些望樓搭建的簡陋,實際上呂布此時派兵出關,不計代價地衝過來,是可以拔掉這些望樓的。


    張遼、高順都建議呂布這麽做。


    呂布本不願答應,但為了把戲做足,讓董卓知道他是用心守關的,便讓高順帶一百死士出關。


    一百死士去衝許褚跟曹操布置的已經像模像樣的前沿陣地,換做其他將領,誰願意幹這吃力不討好的活,也就是高順了。


    當然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高順不但沒有毀掉望樓,隻出關幾十步,就被箭矢給射了迴來。


    許褚見此情形,笑對左右道:“看來呂布並無死守大穀之心!”


    郭嘉聽出了許褚話中的興奮之意,實際上他也很興奮,呂布不想死守,破關之日就在眼前,一旦拿下大穀,轘轅關的威脅也就不複存在了。轘轅關一下,那麽從潁川到洛陽的道路就將大為縮短,到時候光複洛陽將變得更加容易。


    轉目看向前線,在望樓中的弓箭手的掩護下,攻城的士卒不斷有攀登上關牆的,但因為呂布親自到關上督戰,還不能對董軍造成實質性的威脅。於是這一天到暮時,許、曹聯軍還是未能破關,隻好收兵再戰。


    是夜,戲忠來找許褚,兩人對坐於帳中。


    接過許褚遞過來的一碗熱湯,戲忠淺淺喝了口,隨即笑道:“主公,明日攻城以誰為主力?”


    許褚不明白戲忠為什麽突然問起這個問題,但還是直言相告,道:“乃是曹將軍麾下的史渙、樓異二將。”


    “不妥。”


    “有何不妥?”


    戲忠說道:“近日觀呂布舉措,表麵看來,他自己親上關頭督戰,派猛將高順出關,是在盡心盡力守關,可我等都知道,呂布隻是怕被董卓責難罷了。接連兩日猛攻,董軍的箭矢、檑木等守關物資消耗頗大,實際上已快至強弩之末,我料定明日隻要加把力,呂布就不會繼續守下去了。”


    許褚試問道:“誌才是說明日我該挑一驍部攻關?”


    戲忠頷首道:“然也。樂文謙已經押著輜重趕到,近來他未曾上陣,早就等的急了,隻要主公明日令其率部攻城,其必如出柙猛獸,一戰可先登。”


    似乎是為了印證戲忠的說法,就在這個時候,馳援伊闕關的夏侯淵送來情報,胡軫、徐榮兩部仍是沒有出兵援助大穀關的跡象,而且夏侯淵等人的到來,勢必讓胡軫更加不願意出兵大穀關。


    許褚便馬上動身去找曹操,說明來意。


    能夠盡早拿下大穀關,曹操自無不可。


    第二日辰時,聯軍發動總攻。


    樂進親率先登營,與史渙、樓異兩人分攻關隘,因為有了定要破關的心思,今日攻關的士卒較之往日更加精銳——樂進的先登營本就是許褚的一支主力軍,史渙跟樓異也各從軍中遴選出了一支以丹陽兵為主的部曲。也正因為曹操跟許褚兩員主將抱著破關的決心,今日之攻勢也更加猛烈。


    大穀關上的呂布目睹戰況後,督戰半日,悄然從關上離開,於未時帶著並州精銳北遁洛陽。


    他這一走,關上的董軍本就剩下不多的鬥誌煙消雲散,果如戲忠說的,樂進敏銳地察覺到了關上董軍的變化,身先士卒,攀上雲梯,登上了大穀關的城牆。


    關上董軍稍作抵抗,便紛紛丟掉武器投降。


    曹操大喜道:“仲康,你的先登營果然非同凡響,樂文謙果然是驍果無當之士。”


    “史渙、樓異二將亦非等閑,孟德兄就不要厚此薄彼了。”許褚笑著迴道,兩人攜手來到關下,不多時,關門大開,兩軍迤邐進入關內。


    許褚、曹操攻下大穀關,天下震動。


    最先得知消息的,是正在全力趕往伊闕關的孫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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