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讓樂進領了兩百人,李整自然就跟著樂進一起。


    盤桓五日,許褚收到消息,橋瑁的部隊已經逼近滎陽。橋瑁人多,足有三萬眾,走得便比較慢。如果現在許褚馬上動身,直接取道開封、中牟方向,還是有機會在橋瑁到達成皋前追上的。


    事不宜遲,許褚與戲忠商議後,決定把典韋暫留在圉縣。


    典韋留在圉縣,和趙謙一定是要打招唿的。不過現在時機不錯,圉縣入秋後還需許褚資助,趙謙應該不會在意。讓典韋留下,一個是在此地等郭嘉到來,還一個就是順便讓典韋去家鄉招募些人手。


    己吾就在圉縣以東,相距幾十裏,也不算太遠。


    軍隊開拔,除去傷員,以及留給典韋的兩百人,許褚身邊的軍士更少了。隻五百虎衛加上七百不到的士卒。


    人數雖少,隨軍而行的李整卻明顯感覺到這支部隊的戰鬥力還是很可觀的。許褚親領的五百虎衛中,那二百帶甲執刀的猛士給李整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途中李整先後向樂進諮詢這支部隊的情況,最先問的便是虎衛營。


    “此刀長入矛、朔,其重必不輕也。又有鎧甲、鐵槍,以整觀之,總共應在百斤上下。你家府君哪裏找的這些猛士。”李整嘖嘖問道。


    樂進來之前虎衛的人手已然齊備,是以也隻是道聽途說。他迴道:“聽典君說人都是兵曹掾郭奉孝招募的,這些人一則每月給予的糧食、錢財更多,二則打造兵器耗費甚大,所以以府君之力,五百人已是極限。”


    李整心下了然,潁川是產鐵大郡,他是知道的。也虧了產鐵多,才能徐徐武裝起這樣一隻部隊,否則即便手中有錢有糧,沒個幾年時間是不可能有這種規模的。再向樂進問起張顧、張武兩人,因這兩人年輕,又各自獨領一隊看似不同尋常的隊伍,李整才感到好奇。


    樂進道:“張顧、張武都是府君的妻族子弟,武藝尚可,貴在年輕。兩人所率之隊均是冒刃、樂傷之士,號‘先登’。”


    李整笑道:“既然號為‘先登’,應由文謙你來統率才是。”


    樂進也笑了笑,他確實有這個想法。他自己武藝超群不必多說,身先士卒,敢死效先的勇氣也是有的。但他來圉縣傳信前,剛到許褚麾下不久,被安排在棗祗門下屯田,一來功績不夠,資曆不夠,二來按照親疏程度來講,張氏兄弟與許褚更加親近,當然就隻是想想,沒有向許褚提過。


    連日行軍十分辛苦,到陳留附近後,許褚特意停了半日,往趙謙那走了一趟,說了典韋的事。趙謙果然不以為意,還為有勇士替他看守圉縣而暗喜。


    因為入冬後盜賊活動日漸猖獗,圉縣東麵的農事既已荒廢,更是鐵定會成為重災區。趙謙在陳留經營日久,但是這幾年連年兵禍、瘟疫、災情,麵對‘冬賊’他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能防止一部分,也要漏掉一部分地區。


    天下太守個個捉襟見肘的情況下,許褚還留了典韋在圉縣,趙謙自然而然的認為許褚這是在討好蔡邕這個大名士,便不作他想,很爽快的答應了。


    蔡邕當然會因為這件事感激許褚,但這是許褚順手而為之的事情,主要目的不在這。


    辭別趙謙後第二天一早,許褚又繼續行軍。


    他一路帶的糧草豐足,在圉縣停留時又小小的打了一波秋風,過往各縣秋毫無犯,又讓許多人驚訝不已。


    原因在於另一個人的襯托——橋瑁。


    橋瑁強征了三萬之眾,向天下人宣示了自己的武力,固然是有好處的。可壞處也很明顯,東郡的糧食被用來征發士卒後,路上的供給就成了問題。於是橋瑁一路走,一路要糧,得罪了許多人。加上他這個人素來驕傲,於是有許多人開始講‘驕橫’的名聲安在橋瑁頭上。


    幾天後許褚來到中牟縣外,兩路人馬有消息傳來。


    一路是來自潁川本郡,是個好消息,荀諶、杜佑等潁川士族帶著自主征發的義從支援黃琬,於召陵縣東北,汝陽縣以西的征羌大破龔都、劉辟,殺死、俘虜賊軍總計兩萬人,是一場轟轟烈烈的大勝。但是劉辟、龔都兩個黃巾首領仍舊沒有抓住,為汝、潁二郡的日後留下了一定的隱患。


    消息送到的時候時間已在傍晚,許褚於是下令停止前進,紮營休息。眾武將來到軍帳之中,一同得知了這則消息,群情激昂。


    許褚掃了一眼軍帳中諸人的興奮神色,心裏卻泛起了嘀咕。黃巾被破固然是好事,可是荀諶、杜佑等人的領兵能力,著實讓許褚感受到了壓力。


    之前何儀、黃邵同時作亂,荀諶賦閑在家,杜佑手裏隻有一千郡兵奉了陰修的命令守備陽翟,所以沒有表現出作戰的能力來。現在看來,許褚在潁川郡不僅政治方麵全盤讓步於士族,毫無起色,一旦天下有變,士族在軍事方麵也未必就弱於許褚。


    荀諶、杜佑手裏可是隻有五千人,這五千人中一千人是杜佑故有的麾下老兵,戰鬥力尚可,另外四千人是臨時招募的義從,能有多大的戰鬥力?


    然即便是軍中多數為新兵的情況,荀諶、杜佑仍能配合黃琬將龔都、劉辟的大軍圍剿,若說潁川士族沒有領兵之才,那便太自欺欺人了。


    第二路消息,是來自洛陽。這次來的人不是袁紹的人,也不是何進的人,而是許褚的老熟人鍾繇。


    鍾繇風塵仆仆,到達的時候星夜璀璨,已是夜深。許褚剛準備睡覺,聽到軍士迴報鍾繇來了,光著腳就衝出了軍帳。


    許褚很急,畢竟洛陽方麵的動向跟他莫切相關,而且鍾繇到達的時間點以及他本人的身份,似乎都預示著洛陽出了大事。


    “鍾君披星戴月,辛苦了。”許褚在營外見到鍾繇,心下雖急,仍是請他先入帳內再說。


    鍾繇顯是一路勞頓,整個人看上去萎靡乏力,見到許褚後強自振作,一道去入軍帳之中。許褚命人送上吃食,茶水,雖是簡陋粗實,鍾繇卻也不計較,胡亂填了五髒廟,便要說正事。


    許褚忙道,“鍾君不忙,容我去把誌才叫來。”


    鍾繇喜道:“誌才在這裏?!再好不過!”荀彧與鍾繇都曾向郡中舉薦過戲忠,可見交情匪淺。


    不一會,戲忠披了件外衫進來,兩人分別已久,互道離別之情後,鍾繇問道:“誌才是如何到仲康門下做事的?”


    戲忠說了,鍾繇恍然道:“原來是郭奉孝引薦。”戲忠的才具,荀彧、鍾繇都非常看重,不能同為郡吏,當時二人都甚以為憾。戲忠身份尷尬,寒門子弟,未有美名。在講究名聲褒貶的漢末,很難得到名士的重視。在許褚身邊做事,雖然寒磣了些......好歹得以重用。


    這當然是鍾繇自己的想法,戲忠對許褚還是滿意的,至少聽得進話,做得了事,不是屍位素餐的人,也不是一味***的人。


    寒暄過後,迴到正題。


    鍾繇年近四旬,須髯黑長,說話時語氣溫和親切,讓人如沐春風。他說道:“大將軍三日前傳檄董並州、丁都尉、橋東郡三人,命他們屯營停行。”


    自來到東漢後,許褚經曆豐富,已不是當日之懵懂青年,聽了鍾繇的話,深吸一口氣,皺眉沉思。


    許褚的表情落在鍾繇、戲忠兩人眼中,戲忠最近一直常伴許褚身邊,倒沒覺得怎麽,鍾繇則是心道:此子看似成長了許多。


    許褚沉思過後,忽然一拍大腿,驚道:“京都亂矣!”


    戲忠、鍾繇相視一眼,前者問道:“主公為何這樣說?”


    主公?鍾繇聽到戲忠對許褚的稱謂,有些訝然。在郡中為吏,當唿府君、明君等等,戲忠直稱‘主公’,透露的消息是——不論許褚日後去哪,他都會跟著。鍾繇由是好奇許褚為何能讓戲忠心悅誠服,但此時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但聽許褚迴道:“丁都尉、橋東郡,為大將軍與袁司隸的至交心腹,得聞檄令後,自會遵守。可那董卓,驕縱蠻橫之人,此前數次不顧朝廷明令,公然擁兵自重,便有不顧大將軍檄令之嫌。如此,董卓一旦入京,誰人能與之抗衡?”


    鍾繇仰天而道:“可笑啊,可笑!”見許褚、戲忠臉現疑問,又道:“仲康微末之身,卻看到了洛陽的危機,可笑大將軍與司隸校尉權重天下,竟犯下此大錯!”


    許褚嘿然,聽口氣,鍾繇正是為此而來。許褚看得到的東西,以鍾繇及朝中有識之士的眼光,能看不到麽?


    其實在座三人也都明白,何進、袁紹身邊才智之士何其多也,多半也是知道這樣做帶來的隱憂,隻不過兩人身在局中,牽絆太多,故而對此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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