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費良諾諾不敢言是,許褚皺眉道:“怎麽?費君使喚不動這些人?”


    費良臉色煞白,顫抖道:“這……這……小人家在裏中……萬一張直遷怒,裏中之人恐遭毒手……”


    他人算機靈,聽到許褚說“把人都叫過來”,知道是要下殺手。懼怕張直報複,不敢接命。


    郭嘉朝典韋努嘴,典韋踏步上前,伸手抓向費良。費良學過些武藝,在典韋手下卻根本來不及反應,被一手抵住胸口按在牆上,隻見典韋拿出短刀,作勢切向其頸。


    費良大驚,慌亂道:“饒命!饒命!”


    許褚並不想真的殺了他,逼視道:“你眼裏隻有張直,忘了本府是誰麽?!”


    費良連道:“小人哪裏敢忘,隻是依附張直的豪強門客過千,屠滅一裏輕而易舉,府君要殺張家的人,何必假借小人的手?”


    許褚冷笑,“屠滅一裏?費君是在嚇唬本府?”


    費良連天價叫苦,“張直派豪奴往各裏搜刮錢財,經常半夜而至,裏中養的狗能叫上一整夜。碰到有反抗或怨言的,當即殺了埋掉,又有誰管過。這些年來,死在張直手中的人命不下百數,這還沒算那些被強占田地、強搶妻女而破散的人家。”


    許褚三人麵麵相覷,均感難以置信。張直的惡行,已到了人神共憤的地步。張直仗著張讓的權勢如此,那麽黃氏呢?他們恐怕也不會好到哪裏去。


    許褚難平怒意,喝道:“如此張家的人更該殺,助紂為虐,本府定要讓這些人血債血償!費良!你好歹是大漢官吏,莫說本府沒提醒你私縱罪犯是什麽罪!”


    費良渾身濕透,敵不住許褚的威嚇,緩緩點頭。


    許褚心道十四個人,要想一舉擊殺單靠典韋跟自己肯定不行,難免會有漏網之魚。於是命典韋去各家酒肆把眾人聚集起來。


    挑選出來的三十名虎衛營士卒不但武力比一般士卒更強,膽氣方麵也猶有勝之。聽說要殺十四個張直麾下從屬,眼睛都不眨一下,反而因為可以在太守許褚麵前賺功勞個個精神抖擻。


    一行人來到,挑了五人隨許褚郭嘉上了城牆,其餘在城下守著以防有人逃跑。


    費良前頭帶路,到城頭後尋個借口把張家的人都叫了過來。


    張家豪奴在城門各處站崗巡邏,不消多久就到齊了。一人不悅道:“費君喚我們過來何事?”神色乖張,可見平時就不拿費良當上官看。


    說話間看到許褚等人,又驚怒道:“費君,這些人怎麽迴事?怎可讓閑雜人等登上城牆?!”


    費良連番被下屬搶白,太守當前,如何不羞怒。也便不再廢話,拔刀怒道:“爾等欺壓百姓無惡不做,今日費某就用你們的人頭祭刀!”


    十四個張家豪奴既驚且怒,紛紛拔出兵器,城頭上隻聽得一片嘩啦啦作響。


    典韋冷笑兩聲,揉身而上,站的靠前的人刀都來不及完全抽出,就被典韋劈刺而死。五名虎衛不遑多讓,衝殺過去如虎入羊群,費良猶自發愣時,十四人皆已躺在血泊之中。


    費良心驚肉跳,顫聲道:“府……府君麾下……竟驍勇如斯……”


    暗自慶幸沒有站錯隊。


    許褚不理費良,讓人找了幾個麻袋,把這十四人的頭顱割下裝進袋中。


    郭嘉問道:“主公這是何意?”


    許褚淡然道:“以牙還牙。”轉而對典韋說道:“等夜間時候,讓人把麻袋扔進張直府裏。還有這些虎衛,每人先記上一功。”


    ……


    ……


    張直與黃灌,此刻正帶著豪奴相約在郊外打獵。兩人都是自詡英武的人,以往打獵時,互不相讓,總想著壓過對方一頭。


    然而今天,張直與黃灌都老老實實地騎在馬上,看另一個人彎弓射箭,不時拍手叫好。


    能讓張直與黃灌爭相逢迎的人,要麽地位極高,要麽本領超群。


    這個人屬於後者,而他的名字在十年前就消失匿跡——段威,故太尉段熲之子。


    段熲一代名將,兩任太尉,武勇冠絕當世,功成皓首,曆事桓靈二帝,勳然獨昭。


    然而段熲因為是宦官一黨的骨幹,曾經做下捕殺太學生這樣為世人所不齒的事,在當時大宦官曹節、王甫被誅時受到連累,鴆殺於獄中。父親死後,段威辭掉羽林郎一職,不知去向。


    張直清楚,段威來到陽翟投奔他,一定是心中的仇恨仍然高熾。段威對士人的恨意,十年隱姓埋名的生活不但沒有淡化,反而愈演愈烈。


    於是在得知蔡邕來到潁川的消息後,段威隻身入陽翟,找到了張直。當年蔡邕上書請誅權宦時並沒有將矛頭直指段熲,段熲也是在蔡邕流亡兩年後才死,但不論怎麽說,蔡邕都是力主謀誅宦官及黨羽的核心人物之一。


    不殺蔡邕,難平父仇之恨。


    “有段君在,即便許家子親至亦不足為慮也。”張直笑道,段威實在是意想不到的助力。


    “況許家子豈敢來陽翟,也就隻能龜縮在太守府裏忍氣吞聲罷了。哈哈哈……”


    黃灌與張直大笑不止,段威隻冷冷瞥了他們一眼。當年跟隨父親與羌人作戰是何等的榮耀,如今卻不得不依附於兩個草包,英雄氣短四字,段威感悟頗深。


    天色不早,三人返迴縣城,當晚大擺宴席飲酒作樂,不在話下。作陪的除了張直府中的門客,黃灌也帶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矮小漢子坐在身邊。


    段威隨父征戰沙場多年,自有一套看人的法門,別人覺得其貌不揚,他卻一眼看出矮小漢子的不尋常。


    “這位是……?”出於好奇,段威向黃灌敬酒問道。


    黃灌答道:“此君乃陽平衛國人,姓樂名進,諸位莫以他身材矮小而輕視,別的不敢說,陽翟城內能在樂君手下走過十合的好手不在此數之上。”說著伸出兩隻手掌。


    張直不信道:“兄言過其實了吧。”又問樂進,“樂君緣何來到陽翟?”


    樂進從容自若看向張直,“殺了人。”


    眾人‘噢’了一聲,原來是避罪來投靠黃灌的,也沒什麽稀奇。


    段威細問之,黃灌替樂進答道:“因陽平國相橫征暴斂,樂君憤而殺死來收稅的縣、鄉吏十餘人,遠走他郡,灌有幸得見,自當引為知己。”


    眾人又長長‘噢’了聲,在座均為好勇鬥狠之輩,均對樂進另眼相看。


    黃灌臉上有光,沾沾自喜。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少君!少君大事不妙啦!”的唿喊聲,循聲看去,卻是張直門客高深,大唿小叫地跑了進來。


    張直怒道:“沒長眼的東西,什麽‘少君大事不妙’,沒見乃公好好坐這兒麽?!”


    高深頓足道:“少君!鄢陵來信,許褚下令著其軍司馬王闌、宮肅等人率眾兩千餘,現已在往陽翟的路上!”


    哐當……!


    眾門客手中酒杯掉了一地。


    張直驟聞此事,倒顯得格外鎮定,蔑笑道:“那又如何?縱有千軍萬馬,許家子難不成還敢對我等動手?”他吃定了許褚身為太守,在朝中沒有授意的情況下不敢拿他如何,除非是這個官不想當了。派大軍來陽翟,不過是‘示威’,討迴點下屬被辱的顏麵,並且施壓張氏與陽城,意在兩地實行他的屯田令罷了。


    張直卻是不知道許褚是個能預知天下走勢的‘先知’,洛陽現在局勢複雜,張讓也沒有覆滅的跡象,但許褚很清楚在不久的將來,走投無路的張讓會投河自盡。


    眾人心下稍定,心道:是了,張直的從父權勢滔天,還怕一個區區二千石太守不成?便是州牧刺使,又待如何。


    隻見段威出聲問道:“可知許褚人現在在哪?”


    高深道:“來信說今早去過軍營後便不知去向。”


    段威了然道:“少君,許褚多半已到了陽翟。”


    一語驚醒夢中人,張直頓時醒悟。他與黃灌一語成讖,許褚親身而至,可以說是直接表露了許褚欲除張直而後快的決心。


    道理簡單到不能再簡單:許褚來是因為他認為除了他自己,沒有人能辦好這件事。


    這件事除了要張直的腦袋,不必做他想。


    驟聞變故,張直、黃灌等如坐針氈,眾門客膽戰心驚,唯段威與樂進神色自若。


    張直見狀,朝段威拜倒,“段君救我!若能渡過此劫,段君的深仇大恨,直必傾盡全力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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