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信堆積如山,沉默的大廳裏,隻有筆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偶爾有信封被撕開的脆響聲。所有人都在忙著看自薦信或推薦信。塞巴斯蒂安、禦前會議現任成員、各大行省總督都被選為評審官,篩選入圍麵試的競選人名單。


    塞巴斯蒂安注意到,有的信裏筆跡相同,說不清是誰抄誰的,有的信裏把競選者捧到了天上,有的信裏直接露骨地表示給考官好處。他皺了皺眉,對表示要行賄的信揉作一團,扔到一邊,連麵試的機會都不給對方。


    “哦,我的天,看這位,來自清泉鎮,專業打鐵三十年。”比爾·牛頓高聲朗讀,聲音亢奮,“他還以為大工匠是打鐵的。”


    “你那個算不錯了,看看我這個,如果當選財政大臣,就全國減稅20%,慶賀新的禦前會議誕生。”加斯加尼克行省總督修·托雷斯搖了搖頭,“克勞澤大人聽到了,會氣瘋的。”


    大家哈哈大笑。塞巴斯蒂安卻笑不出來。他們看的每一封信,下的每一個決定,都在瞬間決定一個人的命運,決定帝國的命運。


    他清咳了一聲,說道:“嚴肅一點,你們在為帝國遴選人才。”


    塔克斯行省總督迪奧·文斯卡特聳聳肩,拉伸雙手,說道:“攝政王陛下,要我說,我們就是在浪費時間。進禦前會議的人選,該直接從財政部、工匠事務部提拔。”


    路德維希司令向迪奧總督投來不懷好意的目光。


    法務大臣弗雷德·曼輕輕咳了一聲,將鵝毛筆拿在手上玩弄:“那我們現在在做什麽?攝政王陛下已經公布了公開競選的所有方案,推倒重來?朝令夕改?”


    “有什麽不可以?”迪奧愣頭愣腦地接下話茬,“財政部、工匠事務部裏的人來接班,業務精通、情況熟悉。”


    克勞澤和瓦爾澤帶頭貪汙腐敗,底下的人我還沒全麵鋪開去查呢。塞巴斯蒂安看了看迪奧。迪奧才30歲,精力充沛,性格有點像孩子,曆練不足。他不明白奧古斯特皇帝為什麽選這麽個人當總督。


    奧拉夫·克魯格將手裏的信折成花朵,在手上把玩:“如果妓院的頭牌走了,你從一堆姿色平平的姑娘裏挑不算醜的,也算頭牌?不倒閉才怪。”


    迪奧羞紅了臉,咳嗽幾聲。


    大學士溫斯頓·格魯姆白了奧拉夫一眼,蒼老的聲音響起:“奧拉夫總督,請自重,這是帝國的人才選拔。”


    比爾·牛頓看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奧拉夫總督話糙理不糙。常言道,透過窗戶看外麵,你隻能看到與窗戶同樣大小的天空。走出門,你可以迎接整個世界。帝國人才選拔,應該擴大範圍。”


    塞巴斯蒂安對他們的插科打諢不敢興趣,一封自薦信吸引了他的注意。自薦者抗訴了帝國稅製的種種罪狀,批判中懷著心痛和愛國心。


    “經過篩選,入圍麵試的有八個人。”大學士將八封信整理起來。


    “還有一個。”塞巴斯蒂安揚了揚手裏的信,“來自青亭群島的亞當斯·布拉德利。”


    麵試很快在長廳裏舉行,競選者逐一進來,接受談話。


    大工匠的職位專業性太強,導致競爭者寥寥。塞巴斯蒂安的提問多涉及施工用材、施工工藝、工程管理等方麵。


    他提問時,比爾·牛頓拿著杯子不停喝水,法務大臣在紙上塗鴉蹩腳的圖畫,大學士睡了過去,奧拉夫·克魯格像貓一樣打了個哈欠,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他盡量微笑,表現得具有親和力,然而一些競選者仍然牙齒打架,緊張得站都站不穩,還有一些則迴答漏洞百出,於是他將那些誇誇其談的信封連同競選者的前途,一起扔進了垃圾堆。


    最終,來自梅諾行省的工匠協會會長安東尼·貝爾脫穎而出,他參與建造過卡倫·麥迪遜的都城雄獅堡,舒馬赫·馮·弗格特總督證實了這一點。路德維希司令看好的軍部負責後勤保障的中將隻知道建造工事,塞巴斯蒂安直接打了不合格。路德維希當即臉色鐵青。


    財政大臣的競選頗為激烈,而參加評選的考官也是熱衷於不斷發問。奧拉夫·克魯格三句話不離女人,他提出怎麽才能用最少的錢泡得雷霆堡最好的妓院的頭牌,並信誓旦旦地說這是一道嚴肅的考題。塞巴斯蒂安不得不喝止他的胡鬧,才讓整個競選氣氛嚴肅起來。


    最終,兩人入選第二輪麵試,皇後的堂弟伊薩克·格拉芙是個年輕的男子,26歲,相貌堂堂,他的對答一直四平八穩,禦前會議和總督們一路給他打高分。


    青亭群島的亞當斯憑借出色的口才和應變能力,在眾多競選者中脫穎而出。他說奧拉夫·克魯格的提問非常嚴肅,帝國資金緊張的時候,必須考慮成本最低的情況下,力爭獲得最大的收益。這讓奧拉夫驚喜萬分,直接給亞當斯打了滿分。


    “一年戰爭才過去三年,帝國慶典花費巨大。請問未來的財政大臣,你該怎麽應對?”塞巴斯蒂安看著麵前的兩人。


    伊薩克想了想,迴答道:“攝政王陛下,隨著和平的到來,收成會慢慢好起來。那些貴族、商人們,花同樣的錢可以囤積更多的貨物,我建議保持稅率,甚至逐年遞增。”


    “為什麽?”塞巴斯蒂安疑惑道。


    伊薩克撓撓腦袋,羞紅了臉:“原本他們有10枚帝國馬克,隻能買100袋小麥,隨著收成好了,同樣的錢可以買150袋小麥。我們應該多征稅,讓他們的錢在一段時間內隻能買到105袋小麥。”


    “這又是為什麽?”塞巴斯蒂安不解。


    “讓那些貴族、有產騎士、商人保持收入略漲,讓他們看到提高封地收入的希望,就不會鬧騰。他們會更拚命賺錢,國庫的收入就會不斷增加。”伊薩克解釋道,“如果他們的收入高於國庫,比如奧蘭多行省的黃金家族們,他們就會在經濟上壓製皇室,進而威脅到帝國的安危。”


    果然是皇後的堂弟,一出口就是想到怎麽保住皇位。塞巴斯蒂安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也許是皇後教的,說這話時,他羞紅了臉,稚氣未脫。


    塞巴斯蒂安看了看大學士與迪奧總督,大學士假裝睡覺,抖動的腳出賣了他,迪奧總督一臉笑意,與塞巴斯蒂安對視時,聳聳肩。


    “我有不同的想法。帝國慶典臨時增稅,民怨四起,此刻應當先免除臨時稅種。”亞當斯的聲音響亮,他環顧四周,“威脅帝國安危的不是貴族,而是民心。降低稅率,給他們減輕負擔,他們在勞作時,會感恩,在交稅時,心甘情願。”


    “你在質疑帝國法律的權威性。”弗雷德·曼先跳了起來,“這些稅種、稅率,都是先皇陛下頒布的,所有禦前會議成員都能證明。沒有那些稅費,帝國慶典將會讓陛下大失所望,讓百姓恥笑。”


    “所以我說現在到了取消臨時稅的時候了。”亞當斯對弗雷德·曼毫不畏懼,仿佛他已經身為財政大臣,“帝國減稅後,那些工匠、商人們降低了做買賣的成本,有助於他們提供更好的商品,帝國的經濟才會逐步恢複。百姓富裕了,帝國民心所向,國庫自然就會增長。”


    說得好!塞巴斯蒂安拿起筆,他看到了奧拉夫向他看了一眼,偷偷豎起了一根食指,搖了搖。


    “你胡扯!帝國的國庫空虛,你又知道多少?”伊薩克質問道,“多歌貿易城邦的利息高達14%!”他突然意識到說漏嘴,趕緊閉嘴。


    看來禦前會議成員向他透露了不少信息。塞巴斯蒂安突然想到:前一輪麵試,伊薩克的迴答滴水不漏,有點像在背書。該死的,一定是有人泄露考題。


    “我通過市場的行情就能推測出來。”亞當斯高傲地說道,“帝國慶典前,貴重的首飾、名貴酒類、絲綢、香料,大批運進城,商販坐地起價,現在呢,價格攔腰斬了。這說明需求不旺盛,沒更多的錢購買了。”


    比爾·牛頓碰倒了杯子,紅色的酒漬沾上絲質短袍,他驚叫一聲:“我的天!哦,該死,我的短袍不值錢了?”


    塞巴斯蒂安氣得想發火,比爾在當考官時偷偷喝酒。


    “夠了!現場打分!現場評審!”塞巴斯蒂安吼道。


    禦前會議成員們一致給伊薩克打了高分。


    大學士的理由是伊薩克風度翩翩,有貴族血統,理當加分。弗雷德·曼的理由是伊薩克的經濟政策符合當前法律條文,有法律支撐。路德維希司令沉默不語,直接給了滿分。


    比爾·牛頓讚揚伊薩克具有政治智慧,時刻為皇室著想。唯獨塞巴斯蒂安給伊薩克打了6分,給亞當斯打了9分。


    他打出分數時,看到奧拉夫失望的眼神。


    幾位總督紛紛打分,伊薩克一路領先,當選為新的財政大臣。


    亞當斯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伊薩克贏得毫無榮譽。他憑借皇後堂弟的身份,事先得到了考題和答案。考官們照顧皇後的麵子,一路高分將伊薩克送進禦前會議。


    他們把我的話當耳旁風,帝國需要真正的人才。圈套,他們讓我以為公開競選很公平,暗地裏內定了人選,還讓我啞口無言。


    看著台下的考官和競選者們,塞巴斯蒂安捏緊了雷霆王座的獅子頭像扶手,提高音量:“我宣布,根據公開競選,新的大工匠為來自雄獅堡的安東尼·貝爾,新的財政大臣為伊薩克·格拉芙,伊凡娜皇後的堂弟。”


    這話一出,其他的落選者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伊薩克的臉變得通紅。弗雷德·曼目瞪口呆活像個呆子,大學士劇烈咳嗽,假裝沒聽到。比爾·牛頓顧自擦著衣服上的酒漬,偷偷看路德維希司令。司令的臉色鐵青,瞪著塞巴斯蒂安。


    我扯掉了他們的遮羞布。塞巴斯蒂安還不夠解氣,他等傳令官敲擊權杖,讓全場安靜後,宣布另一個決定:“奧蘭多行省的總督,由來自青亭群島的亞當斯·布拉德利擔任。”


    一時間雷霆王座下鴉雀無聲,就連亞當斯本人都驚掉了下巴。


    塞巴斯蒂安得意洋洋,他喜歡看那些醜角們意外的神情。


    他的目光與奧拉夫·克魯格相遇,奧拉夫的眼神裏充滿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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