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豐跟著幾個同鄉,一起下了車,隨行的還有翟南這個一路上說個不停的話嘮。


    翟南的鼻子動了動,聞著味兒就知道是什麽菜品了,隻見他拉著黎豐就往食堂跑:“走快點,今天居然有煎魚和紅燒肉,你們有口福了!”


    去到食堂,一個又高又胖的廚子攔在了大門口,手裏提著一個瓜瓢兒,旁邊放著一大缸水:“吃飯前都給我來先洗手!”


    黎豐對眼前的一切都充滿新奇,尤其是洗完手,走進食堂,看到一鍋又一鍋的紅燒肉,還有炸得又酥又脆的河魚,臉上滿滿的不可思議:“你們讓工匠吃這個?”


    翟南樂嗬嗬地拿起飯盆盛了滿滿一碗的粟米飯,然後帶著黎豐去點菜,每人能分到一條魚,一勺子紅燒肉,除此之外,還有水煮的青菜和豆芽。


    如此豐盛的食物,有葷有素,簡直超乎黎豐的想象。


    擱在黎家,普通工匠怕是過年都未必能吃上這麽一頓。


    翟南端著飯盆,找了個角落裏坐下,立刻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他看了一眼沒動筷子,還在發呆的黎豐,便詢問道:“怎麽?不合你胃口?”


    卻不知此時的黎豐,心中感慨萬千,一想起自己這些年,在黎家裏過的那些苦日子,就不禁悲從中來,濕潤了眼角。


    這可讓坐他旁邊的翟南慌了手腳:“喂喂,我說,吃個飯而已,不用哭吧。


    ”其實,在飯堂裏苦出眼淚的,並不隻有黎豐,還有許許多多來自不同地方的工匠。


    隻因為他們以前的日子太苦了,在這個時代,匠戶的地位非常之低,不僅受到沉重的賦稅盤剝,還經常要服徭役,免費給朝廷或者權貴打白工,自備吃喝不說,弄不好連小命都有可能丟掉。


    因此天工坊給出的夥食待遇,直接把他們都給吃哭了。


    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在這個比爛的世道,王也稍微對下麵的人好一點,就已經能讓他們感恩戴德,甚至願意賣命。


    吃完飯,翟南又帶著黎豐等人去領了換洗的工服,然後住進宿舍。


    除了宿舍有點窄,而且是大通鋪,沒什麽個人隱私之外,其他的待遇都讓過來投奔天工坊的這些工匠非常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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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剛進來,就能領到四套嶄新的工服,而且得知一個季度能領一次之後,他們直接就樂瘋了。


    這待遇,擱在以前,他們根本不敢想象!


    而安頓好所有人之後,翟南也去樂嗬嗬地找自己的堂哥翟康邀功報喜去了。


    “哥,我今天帶迴來五十三個人!”


    “你小子膽子還挺大的啊。”


    翟康看到自己這個不安分的堂弟,嘴角不禁露出笑容:“你啊你,從小就不喜歡讀書,就知道往外跑,不過這次倒也算是辦了一件正事。”


    “哥,瞧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不喜歡讀書,我是沒那個腦子好不好?”


    翟南無奈地歎了口氣,身為墨家傳人,可他從小一看《墨經》就頭暈,裏麵的道理,他就像是在看天書一樣,根本看不懂。


    一來二去,也就徹底放棄了。


    整天在家裏,幹啥啥不行,吃飯第一名,為此沒少被數落。


    倒是現在,天工坊開辦起來,王也特別允許翟家入股之後,翟南慢慢展露了管理上的才能。


    他這個人沒啥架子,能說會道,善於和人打好關係,好幾次都提工友出頭,解決他們在日常生活中遇到的麻煩,因此受到了工人的認可和信服。


    也正是因為這樣,翟康才讓翟南參與到天工坊的日常管理之中。


    而這一次,翟南又立了一件大功,他笑著向翟康邀功道:“哥,我這次可是給咱們工坊挖了一個天才過來,二十歲的匠師!”


    翟南將黎豐的情況給翟康說了一遍。


    翟康都感到驚訝:“你確定是匠師?”


    “那還能假?我親自帶了幾位坊裏的老師傅去考核過的!”


    說完之後,翟南又嘿嘿笑道:“哥,說好的賞錢可不能少了我的?我可是聽說了的,拉來一個匠師,就獎勵一百貫錢!”


    “放心吧,隻要確定是匠師的水平,這錢少不了你的。”


    翟康也很激動,一位匠師的加入,對現在急於擴張的天工坊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一連七天,天工坊四麵出擊,到處挖人,幾乎直接把附近的高水平工匠給一掃而空,聚集了大量人才。


    隨後翟康也拿著輝煌的戰績,去向王也匯報情況:“主上,幸不辱命!”


    王也從翟歳手裏接過名冊,臉上也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匠師三十二名,工匠八百,學徒七千,短短時間裏,你就取得這樣的成績,看來確實是用心了。


    ”翟歳終究隻是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被王也這麽一誇,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就是錢花得有點多了,希望主上不要怪罪。”


    王也朗聲大笑:“一點錢財算什麽,人才才是無價之寶,你做得很好,我誇你都還來不及呢。”


    然後翟康又想起了黎豐的事情,特意提醒王也:“主上,新加入的這三十二位匠師之中,有一人需要特別注意。”


    “哦,誰?”


    翟康指著名單:“黎豐,此人才華橫溢,智力極高,屬下親自考驗過他,《墨經》中的《力學》篇,他幾乎一讀就懂,而且能舉一反三,此等人才,實在罕見。”


    這下子,連王也都感到驚訝了。


    畢竟力學篇雖然不難,但是也不是誰都能一學就會的,更何況翟康本身也是這個領域中的天才,能夠得到他的讚歎,黎豐的才華和天賦之強,可想而知。


    但是讓王也感到好奇的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才,為何“叛門而出”。


    王也便把心中的懷疑,告訴了翟歳:“他一個黎家的匠師,怎麽跑來我們這邊了?”


    翟康知道王也在擔心什麽,所以連忙解釋了一遍黎豐的身世:“主上請放心,黎豐這個人,我都私底下找人打聽清楚了。黎家也真是造孽,好不容易出了個人才,不僅不重用,還刻意打壓,所以現在人直接就叛門而出,跑來投奔咱們了”。


    黎豐年輕時就展露出過人的才華,11歲,就能將四書中的《論語》和《孟子》倒背如流,因此而受到當時的成皋縣縣令的賞識,甚至有意推舉他為孝廉。


    結果此事最後在黎威父親的運作下,不了了之,舉孝廉的人成了黎威。


    功名被奪,父母橫死,黎豐在黎家幾乎是吃盡了苦頭,為了一口飯吃,甚至隻能自貶身份,淪為匠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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