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來說,若不看陶淵明與裴盛秦鬥詩的小插曲,整場晚宴進行的還是比較順利的。


    晉朝使團裏麵除了嵇曠稍微激進一些,其他幾位晉使終究還是好說話的,無論是石三還是王鬻之,都非常的親切。就連陶淵明此時也乖了許多,還時不時小跑來到裴盛秦身邊,向他請教有關詩詞意境的事情。


    陶淵明終究是個癡人,他醉心的乃是文學。若是場間以他詩詞最高明,他不介意裝裝逼給大晉朝漲漲臉麵。但既然發現了一個詩詞意境比他高了不知多少的裴盛秦,陶淵明頓時滿心都想著找裴盛秦請教學習詩詞,大晉朝的排麵自然也就顧不上了。


    “在下覺得詩經中的月出一詩,意境頗高,裴侯怎麽看?”


    陶淵明再一次離開自己的位置,硬生生擠進裴盛秦和王皮中間蹲下,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王皮朝裴盛秦擠眉弄眼,似乎在恭喜他折服了晉朝有名的文化人。裴盛秦頗為無奈,他這水平,哪裏能指導陶淵明?


    不過還好,至少四書五經裴盛秦還是熟讀的,倒也不至於聽不懂陶淵明在說什麽。於是裴盛秦想了想,說道:“唔......所謂皎兮,皓兮,照兮,一輪明月,百變姿態,照徹萬古歲月長河,其意之深遠,非寥寥幾句能道盡,還需你下去細細體會。”


    吹牛逼裴盛秦還是會的,曆史上無數神棍教會了裴盛秦如何用一些似是而非無病呻吟的詞句忽悠人。


    陶淵明果然露出了茫然的神色,心想裴侯的知識水平實在是太高了,高到連自己都聽不懂。陶淵明完全沒有想到裴盛秦在忽悠他,先前那一首詩,讓裴盛秦在陶淵明心中留下了高大而不可攀登的印象。


    “裴侯可真是厲害,陶某下去後一定仔細參研裴侯的話!”


    裴盛秦突然發現,當陶淵明被某個人折服之後,就會顯露出他的話癆屬性。


    “嘿,裴侯,給你講個趣事,就在幾個月前,武陵郡有個人,以捕魚為業,某一日他突然闖入了一片桃花林中,然後竟在桃源裏麵發現了一個村莊。那個村莊非常龐大,占地廣闊,屋舍儼然,但整個村子竟連一個活人都沒有。奇怪的是,這個沒有活人的村子,卻並不像被荒廢了的樣子,不但屋舍很少有灰塵,就連地裏都還有待收的莊稼呢!那個捕魚人嚇壞了,以為是遇到了鬼村,趕緊逃了出來,然後找了當地官員匯報。嘿嘿,武陵郡那官員與陶某有舊,陶某第一時間聽說了這個故事,也是嚇了一跳。裴侯,你說世界上真的有鬼嗎?”


    裴盛秦終於知道了曆史上那篇膾炙人口的《桃花源記》的來曆,他用古怪的目光瞅了陶淵明一眼,歎道:“子不語怪力亂神,敬而遠之就好。”


    桃源村的人幾個月前剛剛被楊詩意改編成荊州護國軍,打包帶走了。留下的空村子時間短沒有生出灰塵很正常啊,地裏有些莊稼沒收幹淨也很正常啊。很可惜,捕魚人去晚了,看來陶淵明是寫不出《桃花源記》了。


    “裴侯言之有理,敬鬼神而遠之,裴侯有大智慧啊!”陶淵明一拍大腿,激動道:“裴侯的想法與陶某簡直是不謀而合啊,陶某也最看不慣那些打著鬼神旗號招搖撞騙之人,尤其是那些五鬥米教的賊老道......”


    陶淵明看裴盛秦的眼神在持續變化,正漸漸向苻錦靠攏,那是來自於迷弟迷妹的目光。裴盛秦看出自己又“漲粉”了,在心中嘀咕道:“居然忘了這廝是‘不為五鬥米折腰’的人物。”


    是的,陶淵明是個堅定的無神論鬥士,“不為五鬥米折腰”這句話就是他說的。後世之人對這句話多有曲解,事實上這句話裏的“五鬥米”並不是指權貴的施舍,而是指的神靈——準確的說,指的是晉朝時期代表神靈意誌的天師道,因為天師道的舊名叫做五鬥米教。


    不為五鬥米折腰,翻譯成現代語言,就是:先有陶潛後有天,老子遇神弑神,遇仙誅仙!


    陶淵明又道:“聽說秦朝才女蘇蕙,才華冠絕天下,陶某甚想上門討教,與其切磋切磋詩詞,不知裴侯可否能為陶某引見引見?”


    “不能!”裴盛秦立即迴答,斬釘截鐵地說道:“要見你自己去見,莫要扯上裴某,裴某與她不熟。”


    裴盛秦心想陶淵明情商怕不是負數吧,人家蘇蕙的夫君幾個月前剛剛在淝水之戰中抗晉而死,你一個晉朝使臣,這時候想上門找她切磋詩詞?


    謝道韞能去見蘇蕙,是因為謝道韞本是俘虜,又是女子,絲毫不能代表晉朝官方。但你一個堂堂正正的晉朝使臣,扛著晉朝官方的旗號,去找一個剛剛被晉朝弄死丈夫的寡婦吟詩?


    這是去挑釁呢?


    裴盛秦覺得陶淵明如果真去了,就算蘇蕙脾氣再好,隻怕也得喚仆役將他亂棒打出去。要是蘇蕙脾氣稍稍暴躁一點,當場打死這個傻逼也不是不可能。


    “哦,是嗎,那可真是太遺憾了。”陶淵明頗覺遺憾地搖搖頭,沒有裴侯引見,他想去見秦朝的烈士遺孀還是有點難度。


    嵇曠坐在角落,獨自一個人喝著悶酒。他時而看看找裴盛秦虛心請教的陶淵明,時而看看和苻陽談笑風生的石三,時而又看看正厚著臉皮不斷與諸多秦朝官員拉關係套近乎的王鬻之。


    “唉,大晉不振啊!怎麽就選了這麽些混賬玩意做使臣,氣煞我也!”無可奈何的嵇曠咕噥了幾句,又繼續喝酒,他準備用酒精來麻痹自己的一腔愛國壯誌。


    宴席中途,又來了位客人。


    這是與裴盛秦年紀相當的少年,穿著華貴,濃密大眼。


    “嘿嘿,聽說堂哥這兒有宴席,小弟來蹭頓飯吃!”


    少年郎朝苻陽作揖,笑嘻嘻地說道。


    苻陽哈哈一笑,道:“六殿下能來,我這東海王府是蓬蓽生輝啊!來來來,六殿下請上座。”


    半醉的眾人這才知道,來者正是六皇子苻熙!


    秦朝一方的官員皆搖晃著起身拜見,口稱:“見過六殿下。”


    晉朝官員倒不用行全禮,坐在位置上朝苻熙彎腰一拜,就算是行過禮了。


    這六皇子也頗得秦皇寵愛,不久前已到了出宮開府的年紀,不過由於秦皇喜歡這個兒子,不舍得放他出去,因此六皇子如今依然留住宮中。


    苻陽拉過苻熙的手,這對堂兄弟似乎很是親切的樣子。不過眾人心中都有數,六皇子此來,多半是給陛下當眼睛的。


    陛下得知了苻陽在宴請晉朝使臣,多多少少還是擔心苻陽趁機聯絡勾結晉朝,於是便派住在宮裏的六皇子過來盯著。苻熙來了,裴盛秦便鬆了一口氣,他大張旗鼓地拉著禮部官員們一起來赴宴,便是要把消息傳到宮裏去。隻要自己通知到位了,便不擔心事後惹上麻煩,就算苻陽真的趁機找晉使說了什麽,也和裴盛秦沒關係了。


    宴會結束時,已是深夜。


    得益於除了嵇曠之外另外三位晉使良好的表現,宴會非常歡樂,許多人都喝得七葷八素,苻陽便邀請眾人今晚在王府住上一夜,明日再離去。


    晉朝使團自然沒意見,他們在長安城本就沒住所,不管是被安排到鴻臚寺還是被安排到東海王府,對他們來說都是一樣的。


    晉使要留住,苻熙想到了父皇交給自己的任務,眼珠子一轉,變又抓住苻陽的手,打算邀請堂哥今夜抵足而眠。


    苻陽幹笑道:“六殿下今夜不迴宮,就不怕陛下擔心嗎?”


    苻熙笑道:“父皇就喜歡看見咱們兄弟之間相親相愛,若是知道我與堂哥抵足而眠,高興還來不及呢!”


    苻陽:“......”


    我信你個鬼,你特麽不就是怕我半夜偷偷找晉使談話嗎。


    裴盛秦也有些困乏,懶得動彈,見苻熙要留下,便也決定在東海王府睡上一晚。要是苻熙不在,他自然得強撐著迴府,不與苻陽過多接觸。但既然苻熙也在,那就不用避嫌了。


    吩咐順強和公狗先迴府,順便通知家裏一聲,裴盛秦便在仆役的帶領下向客房走去。


    打著燈籠,一路觀賞王府夜景,裴盛秦不由有些咂舌。


    東海王府是真的大,真的豪華!


    據說東海王府是長安城排在前三的壯闊建築。


    第一是皇宮,第二是越王宮,第三便是東海王府了,就連太子宮也不如東海王府豪華。


    當年先帝被廢後,幼小的太子苻馗也隨之被改封為越王,但他卻堅持不肯搬出東宮,甚至不惜以死相逼。秦皇已經背了個弑君之名,不想再背個逼死太子的名聲,隻能默認了越王繼續住東宮。於是秦皇便另尋地址,又新建了一座東宮,給新封的太子苻宏居住。


    這就造成了如今長安城的一個奇景——一座長安,兩處東宮,越王一處,太子一處。


    為了方便區分,避免混淆,秦朝人一般把越王住的東宮叫做越王宮,太子住的東宮則被叫做太子宮。


    或許是心中有愧,秦皇這麽多年以來,除了不肯給苻馗苻陽權力,在其他方麵對二人極為優渥,越王宮與東海王府也被秦皇下令多次擴建,到如今規模僅次於皇宮,就連太子宮都比不上。


    走了很久,終於到了客房,打發走了仆役,裴盛秦便準備睡下。


    這時的他還不知道,今夜注定不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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