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羌醒轉,皆大歡喜。


    在這一時刻,從一個人的話裏就能分辨出他的性格。


    “奇秀,老夫欠你一條命!”


    鄧羌說了一句話便去練武了,自從近幾年疾病纏身,不但沒機會上戰場,平日想練武也是力不從心。今日輸了血,鄧羌終於又有了當年那種久違的體力充沛的感覺,他醒來的第一時間便決定要去院子裏練武。


    “這幾日在家中等著,準備接旨吧。”


    苻宏離開前如是說。裴盛秦當然明白,苻宏是要兌現諾言,替他向秦皇討要公爵之位了。


    “盛秦老弟,今日你救了叔父,哥哥謝謝你了。走,哥哥晚上帶你去瀟灑瀟灑!”


    “瀟......灑?”裴盛秦警惕地看著鄧立,凝聲道:“我不去逛窯子!”


    鄧立一愣,隨後又嬉皮笑臉道:“哥哥隻是帶你去聽聽曲,你想哪兒去了。老徐,兩位堂弟,還有王家倆兄弟,咱們都去,春風樓,我做東!”


    “啊?我們也要去?”


    眾人紛紛驚唿,除了徐鈺傑。他似乎早就知道了鄧立的打算,此時隻是嘿嘿一笑,道:“老子要點最貴的酒,喝窮你!”


    鄧立見除了徐鈺傑外眾人反應都不太熱情,當即怒道:“今天我叔父得救,乃是天大的喜事,豈能不慶賀。誰若不去,便是不給我鄧某人麵子!”


    裴盛秦迴過頭,與王國安等人對視一眼,紛紛苦笑。


    這就算是被安排了?


    不過還好是去春風樓,春風樓卻是不是窯子,反而是個雅地。裏麵姑娘雖多,卻都是賣藝的,裴盛秦初入長安那日便見識過。雖說和客人看對眼了春風一度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那就屬於個人行為了,旁人知曉了也隻會傳出才子佳人的佳話。


    楊詩意心比較大,平時住在楊府,倒也不太管裴盛秦的日常。倒是麻姑比較喜歡吃醋,若是裴盛秦今晚去聽曲不提前告訴她,明日便又免不了一番吵吵。此外也要給父親說聲,免得晚上沒迴去父親擔心。


    仆役一個人去裴府報信,迴來時就成了兩個人。


    “世兄,麻姑姐姐說我隻會打打殺殺,一點都不斯文。讓我跟你去聽聽曲,增長增長文藝細胞。”


    摸摸勃勃的小腦袋,裴盛秦忍不住想笑。這個鬼女人,居然還模仿自己說話,連文藝細胞這個詞都說出來了。


    勃勃過來跟著聽曲是假,監督倒是真的。在麻姑想來,裴盛秦總不好意思當著勃勃的麵去逛窯子,若他真有什麽歪心思,勃勃來了也就無法施展了。


    裴盛秦知道麻姑的小心思,也不在意,他晚上真的隻打算聽聽曲,還是鄧立非要拖著他去的。裴盛秦可以看出,今天鄧立很高興,是真的想要感謝他,所以也不好拂了鄧立的麵子。


    當天晚上,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向春風樓走去。


    春風樓大門兩側掛著簇新的對聯,實木打底,字體鎏了金,看上去頗為氣魄。


    琴揚秦川八百裏,曲度春風千萬載!


    門前小廝見來了一大群人,立馬屁顛屁顛跑來。


    “客官,歡迎歡迎!”


    見眾人似乎在看那副對聯,小廝便又高聲解釋著:“要說咱們春風樓這聯子啊,那可是裴侯親筆題字的!客官,裴侯你們知道吧,那可是咱大秦朝新一代的名將啊,打得南蠻哇哇亂叫的大英雄!”


    這小廝說得如此流暢,估計平時這話說得不少。


    “裴侯厲害啊,不光仗打得,這文墨也舞得!”


    感受著王家兄弟鄧家兄弟還有勃勃瞬間投來的崇拜,裴盛秦哈哈一笑,道:“基本操作,基本操作!”


    突然想到,自己這算是替春風樓打了一波廣告?苻陽,快打錢!


    小廝跑到跟前,便認出來人正是裴盛秦,上迴裴盛秦過來時他見過。


    “哇,裴侯!”


    小廝兩眼冒光,流露出一如既往的崇拜之色。鄧立上前便一腳踢他屁股上,笑罵道:“還不趕緊滾進去給我們安排位置!再把好酒擺上!”


    “嘿嘿,小人見過鄧太守。各位貴人來得正巧,今晚紫槿姑娘親自獻藝,各位有眼福了。”小廝挨了一腳也不惱,嘿嘿一笑,說了一句後便小跑進去安排了。


    鄧立哈哈一笑道:“那紫槿姑娘是這春風樓裏的花魁,人美,更是彈得一手好琴,等閑不得一見。今晚咱們便去欣賞欣賞,還真是趕上了。”


    看來鄧立應該是個常客,以前估計沒少來。


    聽說鄧太守帶著裴侯來了,春風樓管事親自接待。安排了大廳中離舞台最近的幾張桌子給裴盛秦一行人,又奉上了最高檔次的葡萄釀與各色小吃。走之前恭敬地說老板吩咐過,裴侯來了一應免單,答謝裴侯賜聯之情。


    鄧立又酸溜溜地說道:“我跟老徐來了這麽多次,都沒給我免過單。盛秦老弟就寫了幾個字,便有這麽待遇,唉。”


    徐鈺傑笑道:“盛秦老弟最近名聲正隆,春風樓打起他的招牌,估計沒少攬客賺錢。以後咱們再來,便拖上盛秦老弟一起,如此便不用掏錢了。”


    鄧立眼前一亮,忙道:“好主意,好主意!”


    裴盛秦臉一黑,懶得理兩個活寶,倒上一杯酒,便專心看著舞台上的表演,偶爾和眾人說上幾句話。


    此時台上還是一群尋常的歌女在彈唱,鄧立所說的紫槿姑娘似乎還沒上場。


    “說起來,這春風樓倒還有我王家一成幹股。”王國安隨意說道。


    “誰入的股?王三少?”裴盛秦挑眉問道,腦海中第一時間浮現了王皮那頗為圓潤的形象。


    “咳,咳咳。”王鎮惡正在喝茶,聽見這一聲王三少,忍不住想笑,頓時嗆了一口茶水。他咳完後便無奈道:“裴大哥猜的沒錯,三叔與東海公私交甚好,又是個放浪不羈的性子,當年東海公開了這春風樓,便邀三叔摻了一股。”


    王國安歎道:“聽父親說,三叔小時候本不是這般性子。幼時的三叔循規蹈矩,最重忠義孝悌,講究君子之風。後來不知如何,性情大變,在我與鎮惡明事理時,便已成了現在這副浪子模樣,常年與東海公廝混於秦樓楚館。”


    裴盛秦眸子微動,道:“不加上越王麽?”


    王國安一愣,搖頭道:“裴兄是說的上次你在春風樓遇到越王三人的事吧,三叔迴家說過,那次倒真是巧合。東海公本是約好三叔去看裴兄,正好越王也在春風樓飲宴,聽說裴兄在,便非要跟著來看看,東海公推脫不得,隻好帶上了他。平日裏三叔都隻是和東海公交往,倒是少與越王往來。”


    王鎮惡又補充道:“別說三叔了,就連東海公,恐怕也很少與越王來往。畢竟他們父輩......唉。”


    “原來如此。”


    裴盛秦微微點頭,心中卻仍有些生疑,那日見苻馗三人分明很熟絡的樣子,而且酒酣之時,苻陽還曾說過他們年少時並列長安三霸。可現在聽王家兄弟所說,王皮與苻陽是一夥,卻很少聯係苻馗。裴盛秦總覺此事別有隱情,倒似苻陽王皮活躍於外,苻馗隱藏幕後。


    時間緩緩過去,不知不覺的,大廳已然坐滿。


    眾人正閑談間,忽是聽得四周一陣歡唿聲。


    舞台上的一眾歌女悄然退下,一位蒙著麵紗的紫衣女子抱著瑤琴緩緩登台。


    女子對著台下施施然一禮,便盤膝坐下,素手撫琴,弦歌輕唱。


    “長安大街,夾樹楊槐。”


    “下走朱輪,上有鸞棲。”


    “英彥雲集,誨我萌黎......”


    女子唱得是前秦著名的民謠,這民謠本是民間自發傳唱,形容大秦天朝之盛,後來傳遍全國,漸漸也就上了大雅之台。


    見鄧立和徐鈺傑也是一副迷弟模樣,裴盛秦便知道,台上必定就是那紫槿姑娘了。身材不錯,可惜沒看到臉,歌唱得倒是挺好聽的,這就算是這個時代的明星了?


    勃勃坐在裴盛秦旁邊,專心對付著桌上的果脯,時而喝上一口羊奶。他還小,不能喝酒。


    裴盛秦見勃勃從來不看台上,好奇道:“勃勃不喜歡聽曲嗎?”


    勃勃撇撇嘴道:“不就是一個女的唱歌嘛,有什麽好聽的,世兄若是喜歡,勃勃也能唱!”


    裴盛秦啞口無言,隻好拍了拍勃勃腦袋,歎道:“果脯若是好吃便多吃點。”


    好吧,麻姑說得對,勃勃卻是需要培養一點文藝細胞了。


    徐鈺傑在旁猥瑣笑道:“那孩子太小,怕是還不懂女人的好處......”


    “滾!”


    裴盛秦大怒,作勢欲打,這狗賊,在小孩子麵前說話居然這麽口無遮攔。徐鈺傑連忙捂住嘴,示意不敢說了。


    正在眾人聽曲之時,忽聽門口傳來一陣大笑聲。


    “哈哈,美人,有沒有想本官啊?”


    卻見一闊少打扮的男子穿著粉色衣衫,搖著折扇,闊步走入大廳。這男子身後還跟著一片壯碩的仆役。


    男子身旁跟著一個瘦小猥瑣的老頭,那老頭鼻青臉腫,似乎不久前剛挨過打。老頭嘿嘿笑道:“春風樓的管事呢,還不出來迎接!我家侍郎大人聽說今晚有紫槿姑娘的演出,特來捧場。”


    裴盛秦看清那闊少後,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簡直是天涯何處不相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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