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宏微微一歎,上前去依次拍了拍鄧立、鄧景、鄧翼的肩膀,輕聲道:“三位世弟節哀,準備料理世叔的後事吧。世兄在這裏向你們保證,世叔之哀榮,絕不會遜於清河武侯。”


    清河武侯,便是王猛。王猛葬禮沿用的漢朝霍光的規格,那是人臣所能達到的極致。


    堂堂太子之尊,喚鄧羌做世叔,喚鄧氏孤兒為世弟,自詡為世兄,這便已是天大的哀榮!


    皇家規矩森嚴,君臣有別,若是鄧羌活著,無論苻宏對他保有多大的敬意,都不可能如此放下身段,與鄧氏孤兒如此稱唿。但是,既然鄧羌要死了,現在便無所謂了,皇家對死人總是格外寬容優渥的。


    鄧立強忍著悲意,一手一個扶起兩位堂弟,朝苻宏作揖:“謝過太子殿下。”


    苻宏又是微微一歎,不忍再見躺在病床上等死的鄧羌,轉身便要離去了。


    “景弟,翼弟,你們守著叔父,我去送太子殿下。”鄧立交代兩句後,便準備跟著苻宏一同出去。無論何時,君臣之禮終究廢不得。


    鄧景與鄧翼爬到床邊,抱著鄧羌的身子哭泣不已,誰也不知道,鄧羌還能彌留多久。


    就在此時,一個冷漠的聲音從角落傳來。


    “等等!”


    裴盛秦目光冷靜如冰,他掃視著眾人,一字一頓道:“我有個方法,四分之三的幾率讓鄧帥立刻暴斃,還有四分之一的幾率能救活鄧帥,並讓鄧帥恢複如初。你們,可願一試?”


    眾人震驚,這鄧帥已是必死之境,如何能救?


    苻宏迴過頭來,靜靜看著裴盛秦,然後,他又帶著詢問的眼光看向鄧景鄧翼。鄧景鄧翼對視一眼,竟是朝裴盛秦猛地一磕頭:“請裴侯救救家父!”


    苻宏又看向鄧立,鄧立苦笑道:“本就是死局,休說四分之一的希望,就是萬分之一也得幹啊!盛秦老弟,放手去治,你鄧大哥相信你!”


    苻宏這才看向裴盛秦,緩緩道:“裴侯,本宮今日代表大秦億兆百姓向你許諾。若你能夠挽迴我大秦柱石,本宮拚了這太子不做,也要替你裴氏向父皇討要一個公爵之位!”


    畢竟是苻氏皇族的種,這苻宏不管怎麽說,作為一朝太子的氣魄與胸襟是有的。此時秦朝的公爵,論含金量,相當於晉朝降號之前的王爵,豈是易得的!


    對整個大秦朝而言,為了鄧羌,付出區區一個公爵,值得!千值萬值!


    王鎮惡將信將疑,私下扯過王國安的袖子:“哥,老帥已是必死之境,還能救麽?裴侯不會是在吹牛吧?”


    王國安二話不說,一個巴掌使勁甩到了王鎮惡臉上,冷冷道:“鄧帥是我朝的擎天之柱,鄧帥折了,天便快塌了!你要記住,裴侯現在是在補我們大秦朝的天!”


    徐鈺傑緩緩收起了巴掌,他聽到了王鎮惡的問題,若是王國安不打這一巴掌,他便要去打了。因為裴侯在為大秦補天,所以,此時的裴侯不容任何人質疑!


    ......


    缺血在後世並不是什麽大問題,輸血就完事了。


    輸血很簡單,弄點羊腸清理幹淨當管子,在這個時代也能輕易辦到。


    難點還是在血型上麵,血型不能弄錯,弄錯血型後輸血就等於是在害命。


    裴盛秦不清楚這個時代有沒有驗出血型的方法,就算有,裴盛秦也不知道。想想後世很多穿越網文裏開掛般的輸血情節,裴盛秦總是感慨自己見識的不足,真是的,正常人穿越過來誰會知道那麽多冷門知識!


    既然不知道鄧羌是什麽血型,也不知道誰的血型能夠和鄧羌匹配,那就隻能隨便找個人給鄧羌輸血了。如果湊巧血型對了,鄧羌就能活過來,後續也能通過不斷輸血使他康複。如果血型弄錯了,等待鄧羌的便隻有立即暴斃了。


    拿著苻宏的手令,王鎮惡快馬加鞭,急急趕往刑部挑了個最壯碩的犯人,然後又第一時間迴到了鄧府。


    鄧家的仆人用最快的時間,殺掉了數十隻羊,把腸子全部逃出來交到了裴盛秦手中。


    羊腸是裴盛秦親自處理的,隻需要一小截,卻必須清理幹淨。


    “輸血?”


    聽了裴盛秦的想法,眾人皆是驚唿。


    “這......世間竟有如此妖法?不對,竟有如此仙術?”


    徐鈺傑誇張地叫了一聲,嘴巴張開得估計能塞進一整個雞蛋。


    把一個人的血液輸進另一個人的身體裏,為另一個人補充生機,這種事情已經超出了這個時代的所有人的認知。


    “裴侯,這輸血之法,當真可行?”


    苻宏看著裴盛秦,眼前一亮。他已經聯想到了輸血的運用,比如未來在戰場上可以抽俘虜的血來救傷兵。


    裴盛秦正仔細的在一根清理好的羊腸頂端裝針頭,稍後就要靠這個簡陋的器具將新鮮血液輸進鄧羌的血管中。


    聽見苻宏問話,裴盛秦苦笑道:“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每個人都血都不同,天下人血,籠統能分為四大類別。一旦一個人的體內輸入了與他本身血的類別不符的血,那麽此人便將立即暴斃,絕無幸免。隻有輸入同類別的血,才可補血救命。然而,這四種血看起來都是一樣的,根本沒有方法區分,隻能靠賭!”


    “這便是你先前說的四分之一的機會麽......本宮明白了!”


    苻宏微微歎了一聲,若是如此,那麽這輸血之術,的確無法推廣了。不但成功幾率太低,而且一旦失敗還會立即暴斃,傷兵恐怕寧願慢慢養傷甚至落個殘疾,也不會願意拿這麽小的概率去賭命的。


    “裴侯,抽我的血吧!我的血肯定能夠救父親!”


    “裴侯,抽我的!”


    鄧景和鄧翼急急說道。


    裴盛秦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道:“就算是骨肉血親,血的類別也未必相同。你們可能繼承了鄧帥的血,也有可能繼承了你們母親的血,還有可能父母之血混合,成了第三種類別之血。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你們不必爭了。”


    看著躺在地上已經被麻沸散麻倒的壯漢,王鎮惡皺著眉頭問道:“難道輸血之後,抽血之人就會死去?故而裴大哥才特意讓我去刑部提個最壯碩的囚犯?”


    裴盛秦道:“抽血之人不會死,隻是難免會有些虛弱罷了。”


    “既然如此,為何偏要用這囚犯,用鄧家兄弟之血也無不可啊。”


    雖然裴盛秦已經說了父子的血型也未必相同,但還是有人固執的認為血濃於水,用鄧家兄弟的血救下鄧帥的幾率更大,這大概也算一種迷信了。


    裴盛秦凜然道:“若是僥幸賭對了,拿他的血救活了鄧帥,那麽以後便還需再讓他抽幾次血,這樣才能徹底恢複鄧帥的血氣,驅除暗疾。所以我讓鎮惡去找了最壯碩的囚犯,體魄不強者,未必禁得住多次抽血。到時候若是鄧帥痊愈過程中突然斷了血,便前功盡棄了!”


    鄧景和鄧翼麵麵相覷,兩兄弟互相打量著自己瘦弱的身板,終於不再吵著要獻血救父了。到時候若是自己身體不行抽不出血了,自己身體出毛病都不打緊,若是害得父親不能痊愈前功盡棄,那便是大罪過了。


    過了片刻,裴盛秦終於準備好了輸血工具,起身看著鄧羌,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開始吧!”


    在裴盛秦的指揮下,鄧翼和鄧景小心翼翼地把昏倒的囚犯拖到了鄧羌床邊。


    一時半會弄不出抽血的工具,就隻有委屈委屈那囚犯了。裴盛秦先是拿絲巾沾了烈酒,將囚犯手腕處擦幹淨,然後便小心翼翼的拿刀子,將他的手腕割開了淺淺一層。


    不敢割深了,割深了不好包紮,容易弄出人命。雖說能關進刑部大牢的,基本上都是應死之人,但若是僥幸救下了鄧羌,以後還需要這個囚犯多次為鄧羌輸血才能根治鄧羌的病,不能一次就把他給用死了。


    鮮紅的血液順著囚犯手腕緩緩流淌,流入了一個精致的漏鬥之中,漏鬥尾部插入了羊腸之中。羊腸另一邊裝好的針頭,此刻已被裴盛秦小心地刺入了鄧羌的血管之中。


    眾目睽睽之下,那囚犯的鮮血便順著半透明的羊腸,緩緩流入了鄧羌體內!


    裴盛秦額角冒出細密的汗珠,顯然也是有些緊張。


    “血已經輸入鄧帥體內,接下來便是盡人事聽天命了。倘若鄧帥稍後醒轉,便算大功告成。倘若鄧帥不醒......”


    裴盛秦沒有接著說下去,眾人心中都清楚,倘若鄧帥不醒,那就說明血型不匹配。今日,便會是一代戰神鄧羌隕落之日!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昏迷狀態的囚犯臉上顯現出痛苦之色。他這次獻血可不是向後世那樣用針筒抽血出來,他是被裴盛秦硬生生割開手腕放血,疼痛程度可想而知。縱然人還處於昏迷之中,卻也感受到了那割腕之痛。


    鄧羌青紫的臉色漸漸有了紅潤,眾人眼中都看到了希望。裴盛秦的心卻絲毫沒有放下來,他很清楚,輸進去血不是關鍵,關鍵是後續鄧羌體內會不會發生血型排斥。


    一炷香過去,鄧羌臉上的青紫消去,徹底變成了紅潤的光澤,證明了鄧羌與那囚犯的血型是匹配的,並未發生排斥。


    又過了半柱香,鄧羌眼睛微微泛動,發出了一聲呻吟。


    “盛秦老弟,這?”


    鄧立臉上露出狂喜之色,卻還是謹慎地先向裴盛秦求證。


    裴盛秦微微點頭,同時小心地將針頭從鄧羌血管裏取出,輕聲道:“成了!”


    不到一秒鍾的沉默,隨後,震天的歡唿聲響徹!


    “裴侯,神醫啊!”


    “哈哈,天佑老帥!”


    “父親有救了,哥,你看,父親活過來了!”


    “我就說過,裴侯一定行的!”


    伴隨著眾人的歡唿,裴盛秦一屁股做到了地上,已是汗如雨下,旁人很難理解他剛剛承受著多麽大的壓力。


    此時裴盛秦卻也沒忘記那囚犯:“快快給他止血包紮,好吃好喝養在鄧府,鄧帥痊愈還得靠他!”


    常年被病痛折磨,鄧羌的造血功能必然有所衰退,這一次輸了血隻是暫時穩住情況。造血功能不足,過段時間又會缺血。隻有通過不斷的輸血,讓造血功能在充沛的氣血裏慢慢恢複,過個一年半載的,等鄧羌的造血功能恢複正常,便算是真正的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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