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湛藍的天空與碧藍海水相映,渾然一色。隨風翻騰的波浪衝擊著落日餘輝溫暖下的金色的海灘,海灘上有一串長長的小腳印,像是為海浪譜寫的曲子,跌宕起伏。


    浪潮未起,有一個小女孩在海邊拾著精巧的貝殼。她的媽媽今天就要過生日了,她打算找出冰裂海邊最美麗的貝殼,然後做成項鏈送給她的媽媽。


    天空漸為深藍,然後開始變得陰沉起來,令人不由心生悶煩之情。小女孩抬頭看著遼闊寧靜的天空,那對宛如寶石的淺藍色瞳孔中充滿著好奇。她看見天空飄起鵝毛大雪,她的眼睛就被成片的白色覆蓋。她感覺世界變得極為寧靜,寧靜到可怕。她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眼睛也看錯了,於是使勁敲晃著小巧的腦袋。然後她又看向那片天空,卻沒有徐徐飄落的雪花,隻有和她眼睛一樣純潔的天穹。海風吹拂著她的長發,浪聲宛如弦歌,在她耳邊縈迴。


    不知不覺中她已經無限接近長輩們說的危險地帶,潮水也開始漲上來。她也不逗留,帶著拾到的貝殼準備迴家。但是她被一隻急著趕路的螃蟹抓傷,貝殼盡數掉了一地。她嗔怒地看了一眼螃蟹,卻沒想計較。


    女孩低頭拾起掉了一地的貝殼,她看到沙灘上的陽光突然被陰影代替。她愣了小片刻,耳邊傳來了低沉的嘯聲,冰冷的海風吹來,令她動彈不得絲毫。那是一個巨大的浪頭,這片海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這麽大的浪頭了。它像是一隻張開了嘴的猛獸,將小女孩一口吞下,冷漠至極。那浪潮似乎還想將魔爪伸得更遠,但就像長者們說的,隻能到那危險之地,再後麵便無力了。小女孩沒了蹤影,海灘上那些可愛的小腳印也沒了。海灘邊有很多美麗的貝殼,金色的夕陽將它們照的熠熠生輝。它們似乎是被人故意收集起來的,但是這種天氣怎麽會有人來到危險的海邊?沒人會想到在這裏曾經有個小女孩被海浪帶走,是啊,沒人能想得到。


    天色陰沉,寒風刺骨,海麵時靜時動。突然,蒼穹像是綻放了煙火,紛繁的白雪飄零,極為輕柔,美麗無比。現在正是夏季最炎熱的時間段,這場雪下得真突兀,但也真的很夢幻。


    在凡世,有一片美麗的海,從上空向下看,海麵有著冰裂紋一樣的圖案,所以這片海被稱為冰裂海。有兩大強大的的種族共同掌管著冰裂海,分別是白帝蛟族和青虛龍族。他們並非真正的龍族,乃是骨遺跡時期龍族的後裔。他們體內的龍族血統一代不如一代,逐漸變淡。


    在大千界,貴族孩子出生後都有星術師來占星祈福,這是普通人享受不到的。


    冰裂海的玉清神宮乃是白帝蛟族的所在地,這一代的白帝蛟王名為漸族憶。今天,玉清神宮中尤為熱鬧,因為他們族的公主降生了。當公主出生的那一刻,冰裂海上上演了一場詭譎卻無比華麗的大雪。冰裂海中的白帝蛟族女子出生時都會引起一場大大小小的雪,它無關季節,無關地點。公主出生時所引起的雪是如此的盛大,因此在之後的許多年裏這也成了白帝蛟族族人閑時常談的話題。


    漸族憶站在玉清神宮殿外,遠遠地望向那個占星樓。在占星樓上的那名男子是白帝蛟族最優秀的星術師,他叫做天星,今天他有幸為公主占星。


    “命由天定”,任何星術師都必須信仰這四個字。他們相信每個人的命運都是確定好的,就像星辰,有著自己的運行軌跡。星術師通過占星來窺視人的命運,然後知曉宇宙中的那些星辰的聯係。星辰的變化會影響人的命運,所謂的星術師便是察其所變。


    天星所在的占星樓在冰裂海中的位置極為特殊,海底難以察覺到星象,但是白帝蛟族的領地裏有兩處地方卻能觀測到星空,其中的一處便是占星樓。


    天星自信地走向占星樓,如同往常一般。可是當他開始為公主占星之時,他心中忽然充滿了疑惑。他想去看看公主的命運,可是他通過星辰的聯係,卻像是進入了一片迷霧之中,什麽也看不清。這是他至今以來頭一次遇到的情況,於是他嚐試了很多辦法,但結果卻都一樣,什麽也看不到。


    天星在占星樓上露出了難色,對於這種詭異的狀況他不知如何是好。此事涉及公主,事關重大,他不敢妄下定論。他看向神宮大殿前地漸族憶,後者也正看著他。漸族憶發現了天星的奇怪表現,感覺很迷惑,心中大致猜到出麻煩了。最後,他點頭示意讓天星自己決定,然後漸族憶便轉身迴到了大殿的王座上坐下。他一手撐著頭,雪白的長發垂落在地。他的心開始慌亂,他記得當年的他被青虛龍族三大天追殺時也沒有覺得這麽慌。


    天星編了一段對公主命運的占卜宣告給所有白帝蛟族人,然後離開占星樓的他在儀式結束後直接找到了漸族憶。


    天星一進大殿便看到漸族憶一個人緊皺著眉頭坐著,他徑直走向漸族憶。


    “王,請原諒。”天星在漸族憶麵前單膝跪下。


    “沒事,你做的不錯。”漸族憶緊皺的眉頭又緊了些許。他說道:“那麽,和我說說吧。”


    “此次占星有何不妥的地方,你盡管說便是。”漸族憶對天星說道,緊鎖著眉頭的他希望事情不要太糟,要是他女兒出什麽問題,他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


    天星點了點頭,然後說:“方才我替公主占星,可是當我感知到那片星域之後,剩下的便是一片迷蒙,仿若煙海。似乎,有一股神秘而強大的力量阻止我去窺測公主的命運。”


    “什麽意思?”


    “我占不出一絲東西,公主身上的情況老臣前所未見。”天星沉聲道。他是白帝蛟族最年輕的優秀星術師,活了近七百年。他為各種各樣的人占過星,但公主的情況他還是頭一次遇到。什麽東西都占不出,實在出其意料。


    “你說有一股什麽力量,會不會是......青虛龍族的人在阻止你?”漸族憶突然說道。近年來,青虛龍族已經開始按捺不住了,他們想吞並白帝蛟族的野心已非一朝一夕,怕是想先殺死白帝蛟族的孩子。


    天星搖了搖頭,“不,應該不是認為,你知道我們星術師靈魂查探能力強大,但是我沒有感覺有人阻止我。而且有那個人在,青虛龍族也不敢輕舉妄動,想來還不至於如此囂張。”


    “那股力量很奇妙,純潔而美好,有強大無比。似乎是個無主之物,我隱隱覺得和公主有關,我想公主不會有事的。”天星說道,“隻是我不明白那股力量從何而來,但請王相信,公主必定不會有事,老臣願意日後保護公主安全。”


    漸族憶輕輕歎了口氣,道:“但願如此吧,我也不要你做什麽,這件事切記不要和外人說起。”


    漸族憶交代完後便去找他妻子,他看見他的妻子正抱著女兒睡著,露出了溫暖的笑容。漸族憶輕聲坐在床邊,然後在妻子的額頭輕輕吻了一下。


    “族憶......”漸族憶的妻子醒來,看看懷裏的孩子然後朝他溫柔地笑著,“我們的女兒該取個名字了。”


    漸族憶從妻子手中接過孩子,抱在懷裏。這個如此輕巧的小孩便是他的孩子,他滿心歡喜,這麽小,這麽可愛,他心想。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那場雪,心中便有了主意。


    “漸雪,他就是你給我的最好的禮物。”漸族憶笑著,吻了一下懷中的孩子。


    漸族憶懷中的孩子聽到這個名字後醒來,咧開嘴笑了起來。她伸出雪白的小手想要摸漸族憶的臉,看來她是愛極了這個名字。漸族憶看著懷中這個可愛的女孩,和妻子對視良久,然後一起幸福地笑了起來。


    “漸雪,我的孩子,漸雪。”


    2


    漸雪是白帝蛟族唯一的公主,也是聖女。從小她便跟著她的奶奶生活,日夜修煉,生活就這麽簡單。漸雪天資卓絕,沒過幾年那些老師便教不了她什麽了。可是這樣的漸雪很苦惱,因為她和父王母後在一起的機會幾乎為零,她甚至覺得父母的樣子還沒有一個侍婢的模樣清晰。


    寂寞難耐,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抗拒的。而這一年,漸雪犯了一個錯,令她後悔一生。


    “好奇,真不是個好習慣啊,很容易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女子動聽而頗具誘惑的聲音在燥熱的空氣裏流動,她在感歎,語氣冷漠,略帶嘲諷。


    湛藍的海麵澄碧如鏡,層層波浪隨風律動。一條小魚從海水中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這個世界。它剛出生不久,偷偷離開媽媽的懷抱,想到海麵上來遊玩。那對潔淨明亮的小眼睛流離,有些茫然。然後,它看到了沙灘上的女子。


    小魚第一次看見人類,它覺得那個女人好美,不由地癡了。當一個人美到一個度,追求者的範圍便會無限放寬,超越年歲,跨越種族。美豔的女子看見了小魚投來的目光,紅唇微翹,對於自己的魅力她更加滿意了。


    突然,蒼穹中掠過一個黑影。就在小魚出神地看著那個女子的那一瞬間,一隻玄鸕抓住了它,飛往遠處,結果可想而知。


    女子在海邊坐下,即便是如此炎熱的夏季,她還是穿著一身漆黑的長裙。玫瑰花邊蕾絲攀緣身上,光滑雪白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下,在豔陽的照耀下顯得紅潤不已。唇紅齒白,惑人心神,如此魅惑,也難怪小魚會因此失神而喪命。


    女人狹長魅惑的美眸輕眨,修長的玉指將那根細長的小草彎折,然後含入嘴中。她淡淡地瞥了一眼冰裂海,眼中閃過一絲一異樣的光芒。


    “好奇最致命。”極具誘惑的聲音響起,似乎是留給小魚最後的一句話,隻是晚了點,那小魚怕是聽不見了。


    她的名字叫做尹安,但是她並不像名字般安靜。她的職業非常特殊,是一個賞金獵人。來到冰裂海的目標隻有一個,她在這裏等了三天了,獵物卻遲遲未來。她想,如果今天獵物還不出現,那麽隻能離開了,她不是一個喜歡浪費時間的人。


    聽說冰裂海中有蛟龍存在,不少賞金獵人都曾來尋找甚至捕獲,但是關於蛟龍終究是那麽朦朧,不確定。


    “終於出來了!”在冰裂海的另一麵,一個小巧的腦袋探出了海麵。白發如雪,明眸似冰。她是漸雪,九十歲的她從未離開過玉清神宮,但今天她終於溜了出來。


    冰裂海底地景色太單調,她早已看乏了,當她看到湛藍的天空,看到那些漂浮的白雲,看著陸地上那茂密的森林,她興奮地看著這些新鮮的事物。


    冰裂海雖美,可凡世更為精彩。所以她在海邊看得失了神,她還看到許多小生命的誕生,那是蜉蝣。


    但是漸雪很不幸,他在海裏遊了一段距離,極為靠近陸地時候,那棵樹下的絕美女子看見了漸雪,那女人立即來到了海麵。


    白帝蛟族畢竟並非真正的龍族,即便是凡人也不是特別懼怕他們,有的組織甚至會派人抓冰裂海中年輕的女人用來交易。尹安再看見漸雪的那一刻心中掠過一絲猶豫,但是很快便扼殺了自己的仁慈。


    白帝蛟族以及青虛龍族的孩子都在一百八十歲成年,九十歲的漸雪相當於九歲的人類孩子,她還未長大,隻是多活了些年歲,靈力高於凡人而已,心性還隻是個孩子。


    她雖然懂得一些靈術,但從未真正與別人交手過,麵對尹安的突然來襲,她顯得非常無助。


    正當漸雪生死一線時,他的母後出現了。對漸雪來說,母後這個詞很陌生,卻很難忘。雖然她的母後在她印象中並不清晰,隻有那銀白色的發絲,宛若白玉的晶瑩瞳仁令人過目不忘,因此,那張傾城的絕美容顏都被她忽視了。畢竟,很多人都覺得白帝蛟族女子最美的便是那如雪的頭發與眼睛。


    白帝蛟族的傳說,白帝蛟族女子死後會滴出潔白的鮮血,會化為寒冰,天空會飄起美麗的大雪,就如同她們來到這個世界時一樣。她們從雪中而來,在雪中離開,唯一不變的是那場紛繁美麗的大雪。


    漸雪看到了,深藍色天空落下了白色的花瓣,輕盈美麗。她的母後銀絲淩亂,嘴角淌著潔白的血液。她笑了,因為看到長得水靈可愛的漸雪她沒有了痛苦,她笑了,因為她能救下漸雪。然後,她身上淌下的血液融入海洋,結成寒冰,形成一麵庇護漸雪的屏障。


    漸雪躲在海麵下,那層凍結的寒冰將那個人的模樣模糊,直至看不清。這時她才發現自己已是淚流滿麵,她目睹了自己母後的死,原來生命是這麽脆弱,就像那些渺小的蜉蝣,隻有幾個小時的生命。死亡時時刻刻都在,之勢來得太突然,還沒做好準備,於是便是陷入一段很長時間的痛苦。


    3


    冰裂海的美是永恆的,就像與之相映的天空一樣,湛藍而廣闊,甚為美麗。就算隻看過一次冰裂海,那奇異的冰裂紋就像是烙印般刻在人們的心裏,成為一份永恆的美麗的記憶。


    人族那些喜歡舞文弄墨,傾向沂水弦歌的詩人來到冰裂海邊,洋洋灑灑幾筆,一首首令人讚不絕口的詩便問世。他們走過冰裂海邊,聽著海風帶來的聲音,覺得悲傷,那邊似乎有個聲音,在哭泣。


    事物多半表裏不一,冰裂海亦如此。它看上去平靜而美好,可是沒有人知道那深海是怎麽樣的。冰裂海的白帝蛟族終年生活在海底,他們深受海洋的影響,身上散發的氣息隨之變得冰寒。就如同他們的發色,蒼白如雪,還有那冰冷雪白的眼眸,其間寫滿了孤傲。或許真是深海的寒冷影響了他們,或許他們一族天性便是如此。


    玉清神宮之下的深海底建有一座禁宮,在過去,它是為了囚禁一位心性無比殘忍的王子。在那位王子死後,禁宮便廢棄了,已經千百年來無人居住的禁宮在那天終於迎來了一位新房客。


    漸雪被關到入了禁宮,因為她私自離開玉清神宮,以致她的母後遭人所害。漸雪被送入禁宮的那年才九十歲,柔弱無助的她一路哭著,直到被關入禁宮的那一刻那個男人都沒有來看她。那個男人隻冷漠地說過一句話,他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將近兩百年的時光,對於凡人來說很長,但對白帝蛟族人來說太短了,隻不過是他們漫長生命中的一小段。光陰如梭,漸雪獨自在禁宮過了百年,她看著自己一天天變長的白發,看著逐漸變得豐滿成熟的身體,她知道自己成年了。


    禁宮很大,但很寂靜。四周矗立著九塊形狀各異的巨大玄石,粗大而冰冷的鎖鏈困在上麵,詭秘的圖文鐫刻在上麵,這是一種玄奧的秘紋,用來束縛困於禁宮的人。禁宮很冷,也很寂寥。那裏有著一塊奇異的青石,靠在上麵就不會覺得冷了。漸雪每天都靠在那塊青石上,潔白柔順的長發垂散,那對低沉黯淡的眸子幾乎沒有神采,常伴的隻有她那令人憐惜的柔弱歎息。


    漸族憶一襲白衣如雪,站在玉清神宮殿外負手而立。他有時候在懷疑是不是因為活的久了,對生活失去了欲望,他很煩躁。


    “王,我們又有一名族人失蹤了。”天星來到漸族憶身邊說道。他依舊青袍加身,雪白的長發隨意披在肩頭,眉宇間仍有著兩百年前不凡的英氣。他和漸族憶生活在同一時代,想當年漸族憶也是英俊非凡,而如今......


    天星不由地看了一眼漸族憶所看的方向,那是禁宮的方向。“王?”


    漸族憶這才迴過神來,說:“天星,命由天定嗎?”


    天星微微一愣,他是一名星術師,自然相信命由天定,可是他相信也不代表命真的由天定,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東西難以用言語說清。同一件事的兩麵剛好是對立的極端,可是你真的去探討會發現無論哪麵他都有理,這便是涉及到了立場問題。天星說:“我相信命由天定,因為我是名星術師。”


    “可是做的是人並非天,就算命由天定,但去行動的人還是人,難道,那人隻是介質?”漸族憶說道:“如果是這樣,那人必定是無情的吧。”


    “這兩者沒有這般直接的聯係,我認為這種聯係看不見,卻無時無刻存在著,你對一件事情的決定自然是你的決定,可是天已經預料到了你會是這個決定,命由天定大概是間接的。”


    “如果是這樣,那麽天有什麽用?既然他不幹涉,又有何存在意義?”


    “可是沒有天,秩序便會亂。”天星說道。


    漸族憶歎了口氣,他說:“我把漸雪關進禁宮,難道是天意嗎?難道錯的不是我?”


    “王,您還是在自責。”天星算是明白了。他看著眼前這個僅僅兩百年就蒼老無數的男人說道:“其實您當年的決定並沒錯,請不必自責。青虛龍族這些年來對我們一直虎視眈眈,想必他們是知道了公主驚豔的天賦,想將其抹殺。留在神宮反而沒有禁宮安全。王,您還記得吧,公主出世那天引來的那場大雪,整個冰裂海的人都看到了。”


    “那場雪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漸族憶說道。他想起了兩百多年前他的妻子努力為他產下漸雪,而她則是眺望遠方,即便是在深海,他還是看到了那場紛繁美麗的大雪。


    “當年我替公主占星,卻沒有結果。我一直覺得公主並非常人,可謂天人。”天星說道。


    漸族憶眉頭一挑,“何謂天人?”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些人身份地位極高,得到天的認可,不能與世俗之人相提並論,它們的命運如何,像我等是無法窺視的。”


    漸族憶微微搖頭,天星說的太過玄,他並不在意。“如果那個人還在,或許能夠看出些什麽吧。”


    “若不是當年她不出現,我也不會為公主占星。而且,在那之後她便隱退了。”天星自然知道漸族憶指的是誰,他們兩人算是白帝蛟族中資曆較深的,可是與那個人相比確實小巫見大巫了。


    “王,請您相信,公主並非災星,臣大膽認為公主將是天認可之人,請王勿再自責,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當下不能再如此下去了。”天星正色道。


    漸族憶搖頭歎息,走到了外殿邊緣,低頭看著那片漆黑幽深的通往禁宮的深淵。他能看見禁宮中的漸雪,他看得到漸雪的愁容。他每天都在看,每天都在心痛,每天都在自責,


    漸雪成人了,已經長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人。她那閉月羞花的容貌令漸族憶想起了一個人,那個人的臉和漸雪的臉漸漸重合在了一起。“太像了。”


    漸族憶一聲歎息,猶如一江春水,流啊流啊,似乎要去找那個人。


    漸雪時常抬起螓首,望著禁宮的上方,但是她隻看到了深深的黑暗,永久的黑暗。她還不夠強大,她的靈力無法透過禁宮看到上麵有誰,她無法像她父王一樣,知道一個人過得怎麽樣。然後,她歎了口氣,那柔弱的歎息,如泣如訴,不絕如縷,卻能不受限製,飄向那通往玉清神宮的黑暗。


    漸雪單調的生活常用奏琴解悶,她憑借著記憶,用靈力做了一張琴。她學過彈琴,雖然彈得不是很好聽。她每每彈琴,便迴想起了那個聒噪的夏天,便會想起那場雪,想起那個人,因為她記得那個人會彈出美妙的琴音。


    曾幾何時一般,碧藍的天空與冰裂海相映。略帶暖意的海風迎麵而來,揚起了她雪白的長發。她看見了海邊飛著渺小的蜉蝣,然後,她想到了生命的脆弱。是那些小家夥告訴她生命多麽脆弱,而那個人也用生命證實了。


    倏忽間,蜉蝣變得萎靡,碧藍的天空也急速變得陰沉,一股可怕的寒意悄然湧來。盛夏的天空中飄著華美的大雪,詭異而美麗。那是漸雪所見的第一場雪,也是最美麗的一場,而那場雪卻是她極為重要的人用生命所換來的。


    雪落成冰,冰裂海表麵的冰驟然擴散,漸雪感到一陣恐怖的寒意襲來,這令她從琴聲與迴憶中醒來。


    漸雪睜開眼睛,看見了空曠寂靜的禁宮凝上了一層薄薄的冰霜。她不知道是怎麽了,但是好冷。她拋下靈力所化的琴,然後緊緊地靠在青石上。


    “深海底,真的好冷,好冷,漸雪怕......”


    4


    日月不能同時升起,就像一山不容二虎。冰裂海在白帝蛟族與青虛龍族的共同統治下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和平。但是這種和平開始的那一瞬間,注定會毀滅。


    青虛龍族想要吞並白帝蛟族,繼而一統冰裂海的野心已非一朝一夕。當白帝蛟族的人們還在美好的睡夢中時,黑暗已然來臨。靈術師再也無法施展靈術,星術師再也看不見星辰,而幻術師也看不到環境。


    這一代的青虛龍王名為時椉,他的野心比海闊,比天高。


    青虛龍族有勇氣直接進攻白帝蛟族皆因為一個人,他叫做殺城秋。一個海族皆知的名字,冰冷血腥,充滿著肅殺之意。他喜歡這個名字,而且他早已忘去了自己原本叫做什麽。


    “父王,他一個人能行嗎?”虛玄神宮的瞭望台上,一個妖豔的女子柔聲說道。


    “行不行,看看就知道,這剛好是給你上一堂課的好機會。樂兒,你向來都太驕傲了。”時椉捋著修長的青須歎道。


    海風吹拂著他們妖異的青色長發,那一對對青色的瞳仁中都有著一輪輪旋轉的殘月,更給人一種邪魅的感覺。


    青虛龍族之人沒有像白帝蛟族那樣如雪的頭發以及純白的瞳仁,他們那對幽綠色的眼睛給人深沉的感受,青色的長發令他們極為妖異。


    “他再怎麽強也終究是一個人,不是說白帝蛟族有個神秘的公主嗎?據說天賦異稟,恐怕他這一行沒那麽輕鬆了。”時樂纖指卷著青色的長發媚笑道。


    時椉笑了起來,他說:“那位公主幾百年來從未露過麵,或許早就死了。”


    “我這個兒子啊,非同尋常。幾百年前他做的事,至今還會令我會感到心驚。”時椉歎了口氣。


    時樂默不作聲地看著時椉,對於她的哥哥,她所知甚少。他哥哥離開青虛龍族那年她隻不過是個還在繈褓裏的孩子,她對這個哥哥很陌生,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個在別人口中聽上去極為不可信的故事。


    數百年前,青虛龍族有一位天賦異稟的王子,成年後便離開了青虛龍族,去凡世遊曆。但是後來那個純真樂觀的青年仿佛被惡魔附身,獨自血洗了一座城池。那是個初秋的傍晚,天雖微涼,可是滿城鮮紅,而冰霜又覆滿了整座城。於是,那個王子稱自己為殺城秋。


    “父王,當年那件事可信度高嗎?”時樂忍不住問道。


    “為父為何要騙你?而且那座城裏當時藏身了七百多名強大的靈術師,卻都被他一個不留的殘殺。”時椉說道。


    時樂一怔,若是那座城裏都是凡人也就罷了,屠城頂多是殘暴的行為,但那座城裏的卻是七百多名靈術師,由此可見殺城秋是有多麽可怕。


    時椉冷漠地看著遠方立於虛空的黑色身影,說:“他太強了,隻怕是留不得啊。”


    時樂有些吃驚,時椉話裏的意思她已經明白了。但是她也知道,獨自一人滅殺七百多名靈術師是有多麽可怕的存在,殺城秋若是活著,那麽這冰裂海霸主的地位還指不定是誰的。


    殺城秋站在虛空之中,青瞳中的殘月微微轉動,詭異卻又平靜。然後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想要放鬆自己總是緊繃著的心,但終究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


    “連這裏也不行嗎?”殺城秋悲哀地說,他想在這片海域,在這個他當年離開的地方,找到些什麽。他想起了那個月明星稀的夜晚,小舟上的那個天真的青年,那些自由閑適的日子。他希望那些埋藏在心底的迴憶能夠幫到他,但事實證明那都是徒勞。


    殺,是為了讓自己活著;生,是為了有人能記得她,殺城秋活著隻為了一件事。他輕歎一聲,然後飛身去往玉清神宮。


    漸雪倚靠在那塊光潔的青石上,那對純潔雪白的瞳仁出神地看著手心中的那枚玉石。金色的玉石上雕刻著一個“天”字。這枚玉石從她一出生便有了,她母親曾說她出生時這枚玉石也是同時出現,除了她們倆沒有別人知道。她感覺到這枚玉石對她來說極為重要,曾有過許多次,一個英俊的男子的背影出現在她的夢裏,她隱約覺得兩者間一定有著什麽聯係。


    最近,她不再彈琴,心裏的不安不斷變強,而且她發現自己的靈力沒有過去那麽好控製。禁宮被一層冰霜覆蓋,這是前些天她靈力失控造成的。那時還下了一場雪,深海中的雪詭異而美麗。


    漸雪仰望著禁宮上方,那片無盡的黑暗,一如既往的渾濁,他感覺那裏發生了極為重大的事,但是她無法透過那層黑暗看到一切,


    禁宮四周的九塊玄石似乎在抖動,即使這種抖動非常輕微,卻依舊令漸雪害怕。這些天她一直很不安,難道真的出事了?


    漸雪從青石上離開,朝一塊被鎖鏈纏繞的玄石走去。每走一步,她便感覺到一段搖晃。她看到那些漆黑的鎖鏈被莫名的激流掀動,撞擊著玄石,而玄石隨即產生一段震鳴。刺耳的震鳴是由於陣法溢出的靈力,在這種聲音下漸雪隻得捂著耳朵,再無他法。禁宮的搖晃越來越強烈,她抬頭看向那片黑暗,然後滿臉的震驚,因為晃動的不僅僅是禁宮,而是整個玉清神宮。


    玉清神宮被破壞,一片狼藉。殺城秋站在一塊倒塌的漢白玉柱之上,低頭冷冷地看著那個往昔英姿煥發的男人。“好久不見,白帝蛟王,漸族憶。”


    殺城秋眼中的那輪殘月緩緩轉動,然後他露出了冰冷的笑容。“百聞不如一見,看來傳聞是誇大你了。堂堂白帝蛟王,竟然這麽狼狽。”


    漸族憶倒在廢墟中,身上布滿了肮髒的塵土。那張略帶英氣的臉龐此刻尤為狼狽,他抬頭看著殺城秋,而自己的眼前是一柄冰冷的劍,幾乎是緊貼著瞳仁的。


    “殺城秋,我曾經也同情過你了,可是沒想到你也一如既往的自負。”漸族憶突然笑了起來,整個玉清神宮都迴蕩著他零碎殘缺的聲音。


    殺城秋眉心一動,青瞳中那輪殘月驟然加速旋轉。“等會兒,你就會知道了。”


    殺城秋猛然將劍刺下,隻是沒有殺死漸族憶。那柄冰冷的間緊貼著漸族憶的喉嚨插在地上,冷意從劍身傳到漸族憶身上,令他動彈不得。


    “我來告訴你真相吧,但願在那結束之前我不會捏碎你這般渺小的生命。”


    5


    冰裂海族有蛟龍,修行萬年化真龍。


    凡世有很多關於冰裂海中蛟龍一族的傳說,但也僅僅是傳說,並沒有人真正見過蛟龍。或許龍族根本就不存在,也或許是早已滅絕。但是冰裂海依舊頗為神秘,在它上空存在著一股極為奇特的力量,任何船隻都無法在上麵航行。


    這一天,一個青年駕著小舟誤撞入了冰裂海上,他偶然觸碰到了那麵無形的屏障,但是那道力量並沒有將他彈迴。再嚴密的戒備也會有鬆懈之時,或許冰裂海上的那股神秘力量也一樣,而這個青年恰好在這千載一時的機會誤闖進來。


    漆黑的天空,看不見滿天星光,唯有一輪淺淺的明月掛在上麵。月華灑落,灑在青年的臉上,他那張略帶稚氣的臉布滿了驚訝。


    難道人們所說的都是假的?冰裂海其實沒有傳言中那種神秘力量的守護。


    傳說,冰裂海中的蛟龍一旦成年,便會離開冰裂海來到凡世。因此出現了許多異族的淒美戀情,青年突然想到了很多傳說。正在他發愣之時,耳邊響起了海浪翻騰的聲音。他看見一條青色的身影騰躍而上,在夜穹中盤舞,發出一陣孤傲的聲音。


    黑夜之中,那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一對青色的眼眸宛如鬼火般懸在天空。那對眼神充滿了好奇,它看著小舟上被驚嚇到的青年,眼神中有種戲謔。


    然後它在空中盤旋一周,化為一名青年男子,站在了小舟頭上。月光也照亮了他的臉龐,他的臉上同樣是未褪去的稚嫩,青色的瞳仁宛如翠綠的寶石,甚為美麗。他微笑著,看著受了驚嚇的青年,臉上有一絲淡淡的邪氣,顯得很妖異。


    “你好,我見到的第一個凡人。”他的聲音非常細膩、清冷,他友好地問候,話語間卻充滿了與生俱來的高傲。


    那個青年愣住了,他吞吞吐吐地說道:“那個,小舟怕是要沉了。”


    青瞳青年笑了起來,腳尖輕輕一點,整個人騰空而上。他寬大的衣服飄動,海風穿過他的衣袖,獵獵作響。他的身軀擋住了淺淺的月色,當月亮再次進入了少年的眼簾,他看到了一條蛟龍在那夜空中飛舞,明月相映,夢幻至極。


    小舟上的青年險些掉進海裏,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看見蛟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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