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一說道:“咕咕,有什麽活你盡管吩咐,這入秋後的天可是陰晴不定呀!咱幹完,早點收工迴家,莫讓村長擔心。”


    咕咕拎了一竹籃滿滿的山楂果,說道:“你的活兒來了。”


    少一知道,這是要揀選出大小不同的山楂,大山楂可以送給何仙姑、田二爺他們。中等的山楂用來做糕點祭祖,小山楂可以用來做酒,最次一級的,可以用來做醬排骨的醬料。


    咕咕做的“好飯”(少一和耿丁一起總結過,好的食物都不是咕咕在心情不好的時候不小心炮製的)中,最受少一和耿丁青睞的,當屬山楂作配料的醬排骨了。


    於是,少一憑借記憶,學著咕咕往年的手法,將大籃子底下預留的小口打開來,想要用籃子篩檢山楂。


    然而,塞滿一籃子的山楂果並沒有一顆肯率先從這個口子漏到下麵。


    山楂密密茬茬、疊羅漢一樣地擠在大籃子裏麵,因此,哪顆也漏不下去。


    咕咕見少一折騰了半天,搖籃子搖得滿頭大汗,也還是未有一顆山楂果漏下,於是,她走過來接過大籃子,抱起來開始順時針晃動籃子,她不停地晃,不停地晃,方向不變,動作不停。


    大珠小珠瑪瑙般的山楂果在咕咕一刻不停地順時針搖籃子的過程中,開始跳起舞蹈來。


    一顆顆山楂被顛得彈了起來,顆顆山楂從籃中紛紛躍起、落下……


    快三圈,慢五圈……


    咕咕手中的大籃子靈活地先一個躍起、再次落下……


    不大一會兒,果真,中等個頭的山楂已經通過籃子中央的洞口給漏到下麵的空籃子裏去了。


    而個頭小的山楂由於重量輕,在隨著大籃子的順時針畫圈時被帶得輕輕躍起,比大個頭山楂要蹦得高出許多……


    就在小個頭山楂被顛得飛起,然後又在籃子的上方,緩緩下跌的時刻,咕咕使了個眼色,少一看見後即刻心領神會。


    他馬上拿起銀杉木,像板子擊球一般,用銀杉木擊打騰躍而起的小個頭山楂,將一個個高高躍起的小山楂果送入樹上掛著的那隻籃子裏。


    就這麽,咕咕使著力氣,嘿呦嘿呦搖晃著手中裝滿山楂的大籃子。中等山楂都順著籃子底下的洞口一個個乖乖地漏了下去。大個的山楂則剩在大籃子裏搖頭晃腦,小個頭的山楂則被少一當球,用板子給打到了樹上的籃子裏。


    少一找對竅門後,二人各自分工明確,合作協調,很快,幾個籃子便分門別類地給裝滿了。


    最後一撥山楂果被分揀好之後,咕咕開心地說道:“好啦,可迴家嘍!”


    ……


    秋雷後的山色靜謐青蒼,山穀裏升騰起一團團連成片的白霧。


    少一挎著滿籃子的山楂果走在前麵,咕咕仿佛覺得這滿籃子的山楂果都在衝自己微笑,又似乎已嗅到了淡淡的山楂酒香……


    她這個自然天成的造酒師算是著魔了。


    眼前,衝破雲層的幾道光束與山穀裏密集的水氣偶遇,於是,在人跡罕至的四道梁,水光交匯的刹那,二山之間的半空中轟然架起了一道七色拱橋。


    不知為什麽,少一總覺得頭頂這突兀而來的七色拱橋中藏有玄機。


    從少一出生到現在,遇見七彩拱橋就不下十餘次,每次,都會有古文字在橋身上流淌而過,乍現又滅,很是神奇。


    對於少一來說,這些文字並不陌生,似乎早已在十幾次的相遇後在記憶很深的地方紮下了根。


    他繼續走路,他知道,那天邊七彩拱橋上行走的一行行古文字,又是在召喚著自己。


    每次七彩拱橋出現,他都有一種抑製不住的、要跟隨而去的衝動。


    他不懂為什麽這橋對他有如此的感召力,且橋上那稀奇古怪的古文字又都是些什麽含義和讀音。少一雖然不懂,卻冥冥中記下了這些古文字的象形。迄今為止,古文字已經默默記於他的腦海,不下十幾卷之多。生記硬背,向來是小孩子們的本事。


    轉瞬之間,七彩拱橋的雲氣被烈日烘烤而散,沒等少一記住全部的古文字,一切就都像從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陣豔陽高照,舉目四下皆空……


    不知什麽神力,每次都會抹去少一有關七彩拱橋的記憶。此時,少一隻恍惚認為,自己剛被一件七彩的光衣罩過全身……


    兀自立在原處,少一眼神迷茫。


    咕咕於是上前叮囑他說:“少一,如果有些什麽東西並不真正屬於你,你不要去奔命追尋。否則,你不僅什麽也得不到,還會失去自我。”


    “我剛才是怎麽了?”少一揉著眼睛問。


    “你啊,不過是打了個盹兒。”咕咕手裏拿著少一送給她的錦雞金羽。


    “把山楂果曬曬……”咕咕指著對麵的山頭,那裏,有一片平緩的草坡。


    雷雨帶來的霧氣在豔陽下迅速蒸騰,少一和咕咕一路翻山越嶺,衣服很快就被霧氣和汗水給打了個淨濕。可過不了一會,豔陽又輕易地爭奪迴主動權,不僅烘幹了他們的衣服,還留下了深深淺淺的汗漬。


    登上草坡,放眼望去,草木繁盛,釋放著一年中最後的綠意油油。


    少一手搭涼棚,居高遠眺,幾十裏外的牛羊點綴在草海中,有如一顆顆小小的奶葡萄般清晰可見。


    由此,少一足以推斷出,大氣中水汽的含量很少,空氣通透純淨。他對咕咕說道:“這兒足夠幹爽……”


    二人簡單地眼神交流後少一默契地按照去冬留下的暗號,開始去尋找埋藏的井眼。


    此時,咕咕已經打開了折疊的四片荷葉簾子,在烈日下的草坡上鋪好,然後將大小籃子裏剛被暴雨洗刷幹淨的山楂按照大、中、小、微四種,分別晾曬在荷葉簾子之上。


    廢柴少一沒能找到井口,許是經曆失敗多了的緣故,他並沒有因此而垂頭喪氣,反而先迴到咕咕身邊,休息一下,好以利再戰。


    於是,少一開始悠遊地欣賞起眼前山坡上這一簾一簾晾曬著的紅果。


    雨水衝刷後,山楂果淡淡的清香經烈陽一曬,迅速地收縮迴果肉之中,隨著陽光照射的強度不斷增大,山楂的表皮漸漸起皺,孔隙收攏,形成了一層亮色的包漿,好像被包裹了一層珍貴的果蠟。


    原先設置在井口的深深淺淺的標記早已被一夏的亂草給抹平了蹤跡。遍尋不到井口的少一突然想了一個奇招,他管咕咕要了一塊淬火石。


    少一進入一片低矮的灌木叢,用剔骨刀刮下些樹皮,他翻轉樹皮的內裏,剝下了樹皮裏麵包著的一層薄薄的皮膜。


    整個樹幹上的樹皮都因為一個時辰前的暴雨而略顯潮濕,然而,這層樹皮內裏的皮膜卻很是幹燥。


    少一仔細地將皮膜撕成細細的木屑,他耐心地撕了許多皮膜,以保證木屑被積攢到一定量,然後,少一對著豔陽,將淬火石與石頭反複擊打,“嚓——,嚓嚓——嚓——”,打著打著,陽光下的少一開始頭暈眼花起來。


    堅持,他默默地對自己說:隻有堅持。


    “嚓——,嚓嚓——嚓——”


    ……依然沒有效果


    咕咕總是說活人不能讓尿給憋死了。少一讚同這個觀點,一個方法不行,那他就要再試一種方法,少一不禁想用剛被冷長老打通的那二十八脈中唯一的一條來試上一試。


    按照理論,僅有的一條暢通的經脈,也隻是可以勉強用來運轉氣血。


    此時,難得的是,自己體內那原本相掐的二股氣血因為經脈暢通、草木中和而形成了和平共處的態勢,如果能夠運氣血於周身一脈,那麽產生的能量一定會高於燃點。


    或許,這能量能點燃火苗?


    少一就地盤膝而坐,氣沉丹田,屏息靜氣,徐徐地,將神識一點一點交付給體內那二股氣血。


    二氣血仿似懂得少一的心意,立時,在杉霸公留存在於少一體內的杉樹汁液的融合下,迅速凝成為一股氣血力量,在那一根唯一的經脈中緩緩遊走,並運作於周身。


    遊走的氣血因經脈通暢而遊走一圈又一圈,走得越來越強健,因此,在少一體內,積蓄產生了一股新的熱能。


    待熱能遊走、接近心田的一刻,少一運足神識,果斷地調動這氣血之能,“啪——”地從鼻子唿出,將此熱能打在淬火石上。


    火石上竟然有火苗一閃,太好了,熱能真的達到了燃點,瞬間燃著了木屑。


    雖然火苗還過於弱小,眼看著即將熄滅,但有少一在,就無妨。這少一哪肯放棄這難得的機會,他輕輕吹動火苗上的皮膜碎屑,用扇子拚命地扇風助燃,將碎屑上的火苗慢慢地穩住了下來……


    少一舉著手上的一捆柴火,一麵走,一麵觀察著地麵,向草原的深處走去。


    他知道,柴火掉下的灰燼如果落地而化,就說明那地麵是極寒的。極寒之下必有極寒井水。


    於是,少一將手裏的火把左右前後地比劃著,還一路上念念有詞。當火把的灰燼入地即化的一刻,少一終於找到了當初留下的石頭刻痕,他長舒了一口氣,對於咕咕,總算能有一次不負囑托了。


    少一對自己的神識產生信心,這還是第一次。


    剛才,自己用神識驅動氣血之能,進行外化,從而點燃起火苗。不得不說,是個很大的進步。


    通過昨天與咕咕的比試,少一已經意識到自己缺乏對銀杉木的把控力。既然可以操縱自己的氣血,那麽,是不是也一樣可以操縱銀杉木呢?少一想到這裏,不禁躍躍欲試。


    二人一起用竹籃將飽吸陽光的顆顆幹燥的山楂果續下了水井,一直以來,山楂吸收了太陽的溫暖在緩緩地變化。此時,又被迅速地沁入冰寒的井水中,驟然遇冷,不能不說,實是一番對山楂的新曆練。


    看著井中瑩瑩生輝的紅通通一片,少一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暴雨、豔陽、冰寒之水……是不是要百沁方成佳釀?他心裏讚歎,咕咕這個造酒師真不是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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