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昭陽皆是一震,異口同聲:“原歌如何?”


    威王似是陷入遐思:“接輿是先祖昭王時人。據傳,魯人仲尼過遊我境,接輿過其門,歌曰,‘鳳兮鳳兮,何德之衰也?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已而已而,今之從政者殆而!’以勸誡仲尼識時務,修真身,不要在是非圈裏瞎折騰。若說接輿是昔日狂人,酈敧堪為今之狂人,隻是——”盯住公子如,眉頭微凝,“酈敧所歌與接輿所歌大是不同,尤其是‘來者不可待,往事不可追’一句,將原意顛覆,頗讓人浮想聯翩,不勝感慨。寡人初聞時,也是吃驚,使人召請酈敧,欲問他個所以然,他卻拒不赴召。寡人本欲親去郊野訪他,無奈冗務纏身,未能成行。如兒既已會他,有何見聞,不妨說來聽聽。”


    “迴稟父王,”公子如應道,“兒臣見麵,讚他作得好歌,酈敧卻連連搖頭,說此歌非他所作。兒臣問他何人所作,他反問兒臣見過真人否。兒臣迴他,真人乃上古所有,今世何處去尋?酈敧笑兒臣孤陋寡聞,說作此歌者乃今世真人。兒臣忙問真人是誰,酈敧說,真人姓莊名周,已經得道。”


    “哦?”威王身子前傾,“這麽說,此人已成仙了?”


    “這……”公子如略略一怔,“莊真人是否成仙,兒臣不知。”略頓一下,“兒臣聽聞真人現居宋國蒙邑,甚想趕赴宋地一趟,求證實情,還望父王恩準!”


    “斷不可行!”威王擺手拒絕。


    “父王——”公子如再次懇求。


    “如兒,”威王搖頭道,“列國合縱在即,你是楚國縱親副使,豈可隨便脫身?”勾頭思忖一會兒,轉對內臣,“既有真人,也不可不訪。你這就派兩個可靠之人前往蒙邑,設法尋到莊真人,就說寡人請他再遊郢地,誠意拜他為國師。”


    內臣未及迴應,守值內臣在亭下稟報:“啟稟陛下,殿下求見!”


    威王急道:“宣!”


    太子槐趨步上亭,見禮後落座。


    威王笑吟吟地望著他:“槐兒,觀你神色亢奮,可有大事?”


    “迴稟父王,”太子槐奏道,“六國縱親既成,兒臣奏請向秦開戰,雪我前恥,奪迴商於六百裏失地!”


    “槐兒,你且說說,如何開戰?”


    太子槐瞄一眼昭陽,欲言又止。


    威王猜出他的顧慮,笑道:“說吧,這兒沒有外人。”


    太子槐隻得和盤托出屈武之謀:“商於穀地東西長約六百裏,形勢險要,如一條長蛇。六國縱親,盟於孟津,吉期已定。兒臣以為,我可大張旗鼓,參與會盟。秦人必定全力以赴應對,我則趁其不備,由漢中悄出奇兵,越少習山,襲取武關、於中,將長蛇攔腰截斷,然後據關守隘,東西合圍,盡取商於!”


    “嗯!”威王依舊笑吟吟的,“是誰想出此謀的?”


    “左司馬。”


    見謀出於屈武,昭陽暗吃一驚,目光急切地望向威王。


    威王捋須,沉吟一時,轉向昭陽:“屈將軍此謀,昭愛卿意下如何?”


    “迴稟陛下,”昭陽奏道,“微臣以為,此謀甚好,我可一舉奪得商於穀地,一雪前恥。隻是——”故意頓住,掃太子槐一眼。


    “隻是什麽?”威王問道。


    昭陽稍作遲疑:“此謀雖好,卻不利於實施。少習山南北兩百裏,高險奇絕,流水湍急,蟲豹滋生,曆來為魑魅魍魎所居,人跡罕至,大兵豈可翻越?再說,即使能夠翻越,又如何運輸輜重?人馬輜重上不去,少數尖兵非但夾擊不成秦人,反易遭受秦人夾擊。做得好,可一戰成功;做不好,反遭秦人恥笑。”


    “依愛卿之計,該當如何?”


    “眼下六國合縱,親如一家,秦人縱是一塊精鐵,也會被碾成粉末。微臣以為,我當致全力於縱親,與列國一道,協力擒秦,由函穀大道馬踏鹹陽。鹹陽是本,商於是末。隻要鹹陽在手,區區商於六百裏穀地,哪裏跑去?”


    “嗯,”威王輕輕點頭,轉對太子槐,“槐兒,如兒,昭愛卿,聽旨!”


    三人皆離席位,跪於地上。


    威王目視公子如:“如兒,照會蘇子及列國特使,就說六國合縱為一,協力摒秦,寡人此番親去赴會!”


    “兒臣遵旨!”


    威王轉對昭陽:“昭愛卿!”


    “微臣在!”


    “點三軍八萬,與寡人同往孟津,參與會同,壯縱親聲威!”


    昭陽聲音高亢:“微臣領旨!”


    威王的目光緩緩落在太子槐身上:“槐兒!”


    “兒臣在!”


    “堅守郢都,謹慎國事,不可輕舉妄動!”


    “兒臣——遵旨!”


    第九章合縱會盟,蘇秦掌六國相印


    楚威王親率大軍八萬赴會的消息傳出後,列國特使皆是振奮,紛紛修書,快馬報奏各自君上。魏國特使公子卬更是大喜過望,一邊使快馬報喜,一邊辭別蘇秦,馬不停蹄地馳迴大梁。


    公子卬尚未趕至大梁,魏國臣民就已得知這一喜訊了。惠王親自迎至南門,挽著他的手同登王輦,將同來的龐涓、惠施、朱威三位重臣拋在身後。


    迴到宮中,惠王仔細聽了公子卬繪聲繪色的奏報,尤其是在聽到蘇秦當廷戳穿蒼梧子的騙局時,對蘇秦欽敬有加,拍案叫絕:“好蘇子!”繼而長笑幾聲,環顧左右,“你們可都聽見了吧,這就是熊商,自命不凡,不想卻栽在鄉野村夫手裏,哈哈哈,長生不老之術,他竟然相信!哈哈哈,寡人算是瞧明白了,熊商原來是怕死啊!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嘛,他連這個也不懂,枉自聰明矣!”


    諸臣皆笑起來。


    “父王說的極是!”公子卬接道,“當時,楚王手中拿著仙丹,兩眼盯著蒼梧子的假耳朵和假眉毛,臉上是紅一陣,白一陣,真正是無地自容!”


    “好啊,好啊!”惠王輕敲幾案,“待他赴會時,寡人定要尋機向他討教長生之術,看他如何說話!”


    眾臣又笑起來。


    待笑聲落下,惠王斂起笑,威嚴地掃視一眼眾臣:“諸位愛卿,熊商率軍八萬,親赴孟津,我當如何應對,請諸位共議!”


    “陛下,”龐涓開門見山,“微臣以為,楚王此來,或是有詐。”


    “愛卿說說,他有何詐?”


    “楚王很少出訪,前番孟津之會,他也托故不來。此番一反常態,率先表示赴會,不能不讓人生疑。再說,既為縱親而來,引軍八萬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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