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南瞳孔猛地一縮,看一眼蕭倩儀,俯身拾起落在地上的紙。


    “倩倩,你怎能不經過我的同意就動——”


    “我問你為何要查梁婠?”蕭倩儀冷聲打斷,一字一句又問一遍。


    蕭景南眉眼低垂,思索著如何搪塞。


    蕭倩儀一把從蕭景南手中奪迴紙,“我讓你查當日救治殿下之人,你說查不出來,結果你去查那個女——”


    她驟然停下,緩緩低下頭,眼睛盯著手裏的紙:“蕭景南,你別跟我說你查出來的就是這個女人?”


    蕭景南神色一凜:“不是,別瞎猜。”


    “不是?我去問問殿下不就知道了。”蕭倩儀看一眼坐著人抬腳就走。


    蕭景南身子向後一靠:“行,那你去問吧,順便幫我帶給殿下。”


    蕭倩儀定住,蹙起眉迴頭:“是殿下讓你查的?”


    “對。”


    “他為何要讓你讓查?”


    蕭景南眉心一動,抬眸看她:“不知道,許是不想引人注意,畢竟,他們現在身份特殊。”


    他心有不忍,麵上不露半分:“倩倩,你也聽過齊國大司馬與玉蕊夫人的傳言吧?”


    蕭倩儀臉色變了又變,死死攥緊手裏的紙。


    兩軍交戰時,傳言最盛,那時她聞之是嗤之以鼻,可連月來的相處,眼前的與那個傳聞中為博寵姬一笑,搜羅天下奇花異草的大司馬,根本是兩個人。


    蕭景南搖頭歎氣:“我本不欲對你直說,可你既已發現,我也就不再瞞你,殿下心裏隻有梁氏,甚至為了梁氏,拒絕與我們聯姻。”


    蕭倩儀倒抽一口氣:“你說殿下是為了那個女人,才——”


    蕭景南點頭:“對。”


    “怎麽可能,那女人背叛了他,扭頭就做了齊君的昭儀,連孩子都有了,主上還命人——”


    蕭倩儀咬了咬唇,表情僵硬:“所以不是主上送的禮,而是他以主上名義送的?”


    蕭景南一愣,仍是點頭:“是。”


    蕭倩儀紅著眼睛,氣惱地瞪他:“你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她沒給人說話的機會,丟下紙,頭也不迴的就走了。


    門砰的一聲,被重重帶上,蕭景南低下頭,瞧著案幾上的紙,輕輕歎了口氣。


    月光映雪,院落裏一點兒都不黑,就是出奇得冷。


    方才還熱熱的眼眶,不過轉瞬就被凍住,冷得像冰封的湖麵。


    蕭倩儀胸口堵著一口氣,悶悶走迴住處。


    一夜翻來覆去,半夢半醒。


    清晨,蕭倩儀頂著兩個青眼窩坐起身,也沒有往日那般神采飛揚,醒來先去院裏耍一套劍法。


    她有些煩躁地裹著布衾呆坐一會兒,然後遊魂似的稀裏糊塗地過完一上午。


    直到下午才走出房門,時不時就有人從院門口經過,可過來過去,都不是想看到的那一個。


    蕭倩儀衝著一邊的雪堆踹了一腳,踢得雪花飛揚。


    更煩了。


    府裏不想待,她幹脆換了身男裝,隻身出門。


    洛安城繁華,蕭倩儀沿街走著,兩邊商鋪林立,四處都是叫賣聲,有剛出籠熱氣騰騰的蒸餅,有晶瑩剔透聞著就甜膩膩的糖人……


    邊走邊瞧。


    沒什麽能吸引人的,王府裏無趣,大街上亦是無趣。


    醉江月門口。


    晉國公宇文珂昂首闊步,率先走出酒樓,緊跟出來的是梁王宇文瑛。


    洪司金陪在一側,胖胖的圓臉上笑容可掬:“國公與梁王覺得那胡姬如何?”


    宇文珂砸著嘴,點頭:“不錯。”


    他生得魁偉,即便掛著笑,也像隨時掄起拳頭砸下去。


    宇文瑛挑眉,睨洪司金一眼:“送人就送人,拐彎抹角的。”


    細長入鬢的眉眼,顯得過分陰柔。


    被拆穿,洪司金嘿嘿一笑。


    宇文瑛不屑道:“本王的那份一並送給國公吧。”


    他說完對著宇文珂微微頷首,準備先行登車。


    洪司金扯著嘴角,尷尬地看向宇文珂。


    宇文珂大手負於身後,“梁王這般挑食,可真沒口福。”


    宇文瑛側過臉,尖白的下巴微揚:“味兒重的,入不了口。”


    宇文珂一愣,撫掌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那我便替你代勞。”


    “請隨意。”宇文瑛彎腰進了馬車。


    宇文珂大掌往洪司金的肩上一拍,剛要開口,目光一頓,停在某處。


    迎麵行來一個華服男子,英姿颯爽,在這長街上想不注意都難,可惜柳葉似的眉型、耳垂上的小洞……


    無一處不彰顯她女子的身份。


    宇文瑛的馬車已經離開,宇文珂將洪司金往旁邊一推,交給隨侍,自己則跟上前去。


    洪司金見宇文珂丟下自己,跟著一個男子,狐疑看向隨侍,是不是下次得送幾個貌美小郎?


    隨侍打發了洪司金,輕手輕腳追上來,“主子,那似乎是銀嶽府的女郎,這麽喬裝打扮,定是秘會什麽人。”


    宇文珂沒迴頭,眼睛始終盯著前麵的人,是猛獸獵物時的貪婪且專注。


    兩人跟了一路,越跟越疑惑,直到一家不起眼的茶肆,前麵的人走了進去。


    隨侍先進去盯人,宇文珂在門口逗留片刻才進去。


    茶肆門頭不起眼,實則內裏很大,上下兩層,蕭倩儀挑了一個中間位置,獨身坐著。


    中間說書人說得吐沫橫飛。


    宇文珂坐在二樓靠近樓梯的位置,剛好可以窺見斜下方的那一桌。


    說書人說的是南齊妖妃的故事。


    宇文珂被迫聽了一段,說妖妃母親生妖妃生了三天三夜,出生時,忽然烏雲密布、風雨大作、電閃雷鳴,有佛陀冒雨站在門口,念著經不肯離去,說是妖孽誕生,要將這孩子帶走,方能化解世間災難。


    這家人不但不信,還喚人將佛陀打了一頓,佛陀頭破血流,唉聲歎氣,連歎三聲。


    這孩子小小年紀容色傾城,可見是妖孽禍水無疑了。


    果不其然,女子漸漸長大,可隨著她越長越美,家裏厄運不斷,幾乎克死了所有親人,還被抄了家。齊國大司馬為其美色所迷,趁機收入房中,極盡寵愛,殊不知這是把禍水引迴府。


    這時,有人驚叫起來,南齊從旱災到蝗災,再到打仗,時經三年,可不就對應佛陀那三歎?


    眾人恍然,嘖嘖稱奇。


    齊太師死後沒多久,帶兵出征的大司馬也亡故了。


    眾人唏噓,當真是紅顏禍水。


    說書人繼續道,大司馬屍骨未寒,這玉蕊夫人便被皇帝迎入皇宮。


    聽聞妖妃冰肌玉骨,明豔如玉,內媚動人,冬天暖軟如棉團,夏日潤滑如冰玉。


    妖妃一入宮,便與齊君坐同席、出並馬,寵冠六宮,將先前所有受寵的妃子,趕的趕、殺的殺,就連原配皇後也被廢,打入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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