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詹姆斯·馬斯克、達瓦爾·史洛夫和安德魯·馬斯克評判工程師的編程水平(上);羅斯·諾丁研究推特的軟件架構(左下);詹姆斯·馬斯克和安德魯·馬斯克(右下)


    詹姆斯、安德魯和羅斯


    那一周的周四,2層的會議室裏出現了一個29歲的男人,長得很像馬斯克,他把年輕的技術團隊成員召集到了一起。他是埃羅爾弟弟的兒子詹姆斯·馬斯克,有著和堂哥一樣的頭發、一樣露出牙齒的笑容,一樣喜歡把手放在脖子上,以及一樣沒有起伏的南非口音。他的頭腦很靈活,眼神裏透露出機敏,但他的笑容很燦爛,對他人情緒的察覺也很敏銳,希望能取悅他人,這些都是埃隆不具備的特點。詹姆斯是特斯拉自動駕駛團隊的程序員,在那周有30多名特斯拉和spacex的工程師像一支遠征軍一樣空降到推特總部,詹姆斯負責協調這群人的工作。在那一小撮對埃隆·馬斯克忠心耿耿的“火槍手”裏,他已然成為其中的心腹幹將。


    從12歲起,詹姆斯就十分熱切地關注著埃隆的各種冒險,還定期給他寫信。同埃隆一樣,他剛滿18歲就獨自離開了南非,在意大利的利古裏亞海岸遊蕩了一年,白天在遊艇上工作,晚上就住在青年旅社。後來他去了伯克利,加入了特斯拉,正好趕上內華達電池工廠2017年的狂飆運動,於是就參與其中了。隨後,他成為自動駕駛團隊的一員,負責開發神經網絡路徑規劃,分析人類駕駛員的視頻數據,讓自動駕駛車輛學習上路時該如何操作。


    埃隆在10月底打電話給他,強迫他“自願”來推特幫忙,完成交接工作。當時詹姆斯還不太樂意,他女朋友的生日就在那周末,他們還要去參加她閨密的婚禮。但她也明白詹姆斯得去幫他的堂哥。“你必須去他那裏。”她是這麽對他說的。


    與詹姆斯一起完成這項任務的是他的弟弟安德魯。安德魯有一頭紅發,性格比較害羞,是neuralink的軟件工程師。小時候在南非,他們都是國家級的板球運動員,也是工程專業優秀的學生。他倆比埃隆和金博爾小很多,所以跟埃隆母親那邊賴夫家的表弟們不算是同齡人。安德魯和詹姆斯離開南非後,埃隆開始給他們提供一些照顧,為他們支付了大學學費和生活費。安德魯就讀於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同互聯網分組交換理論的先驅倫納德·克蘭羅克一起研究區塊鏈技術。可能是家族遺傳吧(沒準還真是),詹姆斯和安德魯也沉迷於策略遊戲《低模之戰》,安德魯說:“我的前女友特別討厭我玩這個,可能這就是她成了我前女友的原因吧。”


    在利古裏亞海岸時,詹姆斯住在熱那亞的一家青年旅社。當時旁邊一個年輕人看到他用兩根手指挖罐子裏的花生醬吃,笑著說:“兄弟,你也太惡心了吧。”就這樣,詹姆斯認識了來自威斯康星州的羅斯·諾丁——一個身材瘦小、頭發細軟蓬鬆的計算機專家。從密歇根理工大學畢業後,羅斯選擇了遠程工作,為各公司編寫代碼,過著自由散漫、放浪形骸的生活。他說:“我經常遇到人就問:‘我接下來該去哪兒呢?’於是我就來到了熱那亞。”


    這個四海為家的人還經常離群索居,但機緣巧合,他申請了一份spacex的工作。“哈哈,那就是我堂哥的公司。”詹姆斯告訴他。羅斯身上已經沒錢了,所以詹姆斯邀請他住在自己和朋友在昂蒂布附近租的房子裏,羅斯就睡在外屋的軟墊上。


    一天晚上,他們去了風格時尚前衛的村莊朱安雷賓的一家夜店。詹姆斯正在同一個年輕女人聊天,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說這是他的女朋友。他們到外麵打了一架,詹姆斯、羅斯和他們的朋友都跑了,但他們把外套落下了,所以就派羅斯去拿迴外套。他說:“他們叫我迴去拿,因為我個子最小,看起來最老實。”在迴家的路上,他們中了埋伏,對方用破碎的啤酒瓶威脅他們,一路追趕他們,直到他們跳過柵欄,躲進了灌木叢。


    這件事之後,再加上其他一些經曆,讓羅斯和詹姆斯成了莫逆之交。一年後的一次會議上,羅斯遇到了一位高管,給了他一個加入帕蘭提爾公司的工作機會。這是彼得·蒂爾同他人共同創立的數據分析和情報公司,公司風格神秘低調,羅斯幫詹姆斯也爭取到了這家公司的實習機會。最後,二人一起加入了特斯拉的自動駕駛團隊。


    詹姆斯、安德魯和羅斯成為馬斯克接管推特的“三個火槍手”,他們在來自特斯拉和spacex的30多名工程師中是核心人物。那周他們聚集在推特2層的會議室裏,就是要推進一項改革措施。這些“火槍手”麵對的第一項任務有點兒勁爆,又有點兒尷尬,因為他們才20多歲,就充當了“劊子手”,要評估2 000多名推特工程師的代碼編寫能力和工作效率,甚至還包括工作態度,然後決定這些人的去留。


    為代碼打分


    詹姆斯和安德魯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2層開放空間中的一張小圓桌前,他們旁邊的會議室就是馬斯克征用的“作戰室”。x在附近的地板上玩著四個大魔方(不過他還不會複原魔方,他當時隻有兩歲半)。那是10月27日,周四,馬斯克正在忙著發起收購中的收官閃電戰,但他還是從會議中抽身,擠出了一個小時,同他的堂弟們討論推特工程團隊的人員篩選方案。自動駕駛團隊的年輕工程師達瓦爾·史洛夫也參與了討論,他是第二屆人工智能日的演講者之一。


    詹姆斯、安德魯和達瓦爾可以用他們的筆記本電腦訪問過去一年中推特的全部代碼庫。“檢索一下,看誰在上個月寫了超過100行代碼。”馬斯克告訴他們,“我希望你們通過檢索找出真寫代碼、真幹活的人。”


    馬斯克的計劃是裁掉大部分工程師,隻保留真正優秀的那一部分。他說:“我們要搞清楚團隊中誰寫了重要的代碼,在這些人中誰又寫得最好。”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因為留下來的代碼格式不方便他們厘清每一處插入或刪除代碼的操作者,所以這個篩人的過程極其艱難。


    詹姆斯有個想法。幾天前,他和達瓦爾在舊金山的一場會議上遇到了年輕的推特軟件工程師本。詹姆斯給本打電話,開了免提,向他提了一連串的問題。


    “我有每個人插入、刪除代碼的清單。”本說。


    “你能把它發過來嗎?”詹姆斯問道。他們花了些時間搞清楚如何使用python腳本和剪枝技術,這樣傳輸速度能更快。


    接著馬斯克闖了進來,他說:“夥計,謝謝你的幫助。”


    電話那頭突然半天沒有動靜。“是埃隆嗎?”本問道。他似乎有點兒吃驚:他的新老板忙著打響收購的收官之戰時竟然還在花時間研究源代碼。


    聽到他帶著輕微的法國口音,我意識到這個人就是在咖啡室裏問馬斯克如何實施內容管製的那個本——本·聖蘇西。他是非常典型的工程師,天生不善交際,但他突然就“被打入”了馬斯克的內部圈子。俗話說得好,無巧不成書,在老板麵前體現存在感還是很有必要的。


    第二天早上,馬斯克已經正式成為推特掌門人。“火槍手”們來到9層,咖啡室提供免費的早餐。本也在場,他和其他幾名特斯拉工程師一起來到能俯瞰市政廳的露台上。早上陽光明媚,露台上有十幾張桌子,擺放著一些有趣的家具,但四周沒有推特的老員工。


    詹姆斯、安德魯和羅斯同本講起編製裁員名單的進展情況,本聽完倒是沒什麽顧慮,和盤托出了自己的想法。本說:“根據我的經驗,個人很重要,團隊也很重要。與其挑出一個個優秀的程序員,不如找出那些精誠合作的團隊,效果會更好。”


    達瓦爾表示同意,他確實聽進去了:“我和詹姆斯,還有我們自動駕駛團隊的人總是坐在一起討論,聊著聊著就能碰出新想法。作為一個團隊,我們一起做成的事情比我們個人單打獨鬥更出色。”安德魯指出,這就是為什麽馬斯克更喜歡現場辦公,而不是遠程辦公。


    本再次直抒胸臆,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我相信現場辦公的效果,所以我也經常來坐班。”他說,“但我是個程序員,如果時不時老有人打斷我,我也寫不好,所以有時候我也不來。我覺得兩種上班方式混合起來的效果是最好的。”


    掌權


    在推特、在特斯拉、在spacex、在華爾街,人們議論紛紛:馬斯克會不會找個人幫著打理推特呢?當上推特老板的第一天,他秘密會見了一個潛在人選,流媒體應用程序periscope的聯合創始人凱馮·貝克普爾,這款應用程序被推特收購後就銷聲匿跡了。貝克普爾後來成了推特的產品開發負責人,但在2022年早些時候他被阿格拉瓦爾解雇了,沒有披露解雇原因。


    他們在馬斯克的會議室麵談,在場的還有科技投資人斯科特·貝爾斯基,他們的想法高度一致。貝克普爾建議:“我有一個關於廣告的想法,問問訂閱者的興趣是什麽,為他提供個性化的體驗。這完全可以當作訂閱模式的附加優勢。”


    “是的,廣告商會喜歡這樣。”馬斯克說。


    “還要給推文都加一個‘踩’的按鈕,”貝克普爾說,“用戶提供的負麵反饋可以反映到推文的排序當中。”


    “隻有付費的、經過驗證的用戶才有資格‘踩’推文,”馬斯克說,“否則任何推文都可能受到機器人的惡意攻擊。”


    談話結束時,馬斯克隨口向貝克普爾發出了邀請,他問:“你為什麽不迴來工作?看起來你很喜歡推特啊。”隨後馬斯克闡述了他的整個願景,讓推特成為一個金融和內容相結合的平台,實現他為x所做的完整設想。


    “嗯……我很矛盾。”貝克普爾迴答,“我很仰慕你,你創造的每款產品我都買過,讓我迴來吧,到你身邊工作。”


    然而很明顯,馬斯克並不打算分權,就像他在其他幾家公司一樣。一個月後,我問貝克普爾感受如何。他說:“我不知道我在公司的角色定位是什麽,埃隆喜歡親自抓工程和產品方麵的工作。”


    馬斯克並不打算馬上找人來接手推特,雖然他做過一次線上投票,投票結果是多數人也認為應該如此。他甚至連首席財務官都不招,他希望這就是他的遊樂場。在spacex,至少有15個人直接向他匯報,在特斯拉大約有20個。在推特,他告訴團隊,他願意讓這個數字超過20個。他還規定最敬業的工程師們要一起在10層工作,這裏有個巨大的開放式工作區,這樣他每天都能在這裏跟他們直接打交道。


    第一輪裁員


    馬斯克已經責成他年輕的“火槍手”們製訂大規模裁員的計劃。他們一直在翻看代碼庫,挑選優秀的、敬業的程序員。10月28日,周五下午6點,完成收購的24小時後,馬斯克召集“火槍手”和其他30多個來自特斯拉和spacex的得力幹將開始實施這一計劃。


    馬斯克告訴他們:“推特現在有2 500名軟件工程師,如果每人每天隻寫3行代碼——這標準低得夠可笑了吧,那一年也應該有近300萬行啊,這足夠打造一個完整的操作係統了。可是目前連這個都沒做到,所以說有些事很不對勁。推特搞成這樣,我感覺自己像身處一場喜劇秀。”


    “對編程一竅不通的產品經理不斷提出需求,要求創建一些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創建的功能,”詹姆斯說,“就像一支騎兵部隊的將軍不知道怎麽騎馬。”這是馬斯克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


    馬斯克下達命令:“我要製定一條規則,我們自動駕駛團隊有150名工程師,我想把推特工程師的數量也壓減到這個水平。”


    在座的大多數人即便心裏認可馬斯克對推特生產力低下的看法,但是聽到要裁掉超過90%的工程師,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米蘭·科瓦奇原來在optimus的時候對馬斯克頗為忌憚,不過現在已經見怪不怪,他開口講了一番推特需要保留更多工程師的原因。律師亞曆克斯·斯皮羅也希望馬斯克能謹慎行事,他覺得推特有些工作不需要計算機天才就能勝任,所以他反駁道:“我不明白為什麽在社交媒體公司工作的人,個個都得有160的智商,每天還得工作20個小時?”有些人擅長銷售,有些崗位需要優秀管理者的高情商技能,而有些人隻是負責上傳用戶視頻,不需要當什麽不可替代的頂梁柱。另外,如果隊伍精簡到每個人都不可或缺,那麽如果有人生病了或者辭職了,那推特整個體係可能就要出問題。


    馬斯克並不同意這個觀點,他想大幅削減開支,不僅是出於財務原因,還因為他想打造一種硬核的、狂熱的工作文化。他非常願意甚至是渴望承擔這些風險,勇往直前,不留退路。


    詹姆斯、安德魯、羅斯和達瓦爾開始與推特的各位經理碰頭,要求他們實現馬斯克的目標,辭退90%的員工。達瓦爾說:“他們很不高興,爭辯說這樣做推特會崩潰的。”“火槍手”們對此會做出統一的迴應:“這是埃隆要求的,他就是這麽管公司的,所以我們必須拿出一個計劃。”


    10月30日,周日晚上,詹姆斯把他和其他“火槍手”擬好的正式名單發給了馬斯克,上麵是應予保留的最佳工程師人選,不在名單上的人都可以裁掉。馬斯克準備當機立斷,如果在11月1日前完成裁員,公司屆時應付的獎金和應授予的期權就都不必兌現給他們。可推特的人力資源部門經理沒有順水推舟,而是希望仔細評估這份名單的考量是否周全,這一提議被馬斯克駁迴了。但他們的另一項警告讓馬斯克暫時收了手:因為如果立即解雇這批人,就會因違約和違反加州就業法而麵臨罰款,罰款金額比等到兌現獎金後再解雇的方案還要多數百萬美元。


    馬斯克不情不願地同意把大規模裁員計劃推遲到11月3日實施。當天晚上,在一封沒有署名的電子郵件中,被裁員工收到了這樣一條消息:“為了讓推特步入良性發展軌道,我們將不得不艱難地削減推特全球的員工數量。”結果推特全球大約50%的員工,還有負責基礎設施建設的團隊中將近90%的員工都被解雇了,公司立即關閉了他們訪問公司電腦和電子郵箱的權限。另外,他還解雇了大部分人力資源管理者。


    而這隻是三輪“血洗”中的第一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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