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信冬有一個心病,因為他,去年賀聽過了一個糟糕的22歲生日。


    而且無論他再怎麽彌補,這已經是既定事實,改變不了。


    賀聽的23歲生日快到了,最近兩天,薑信冬忙著聯係人,電話不斷。


    某天賀聽意外發現他在聯係各地的博物館,諮詢夏加爾畫展的事。


    所以迴國前,他帶薑信冬去了趟moma。


    moma的全稱是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坐落在曼哈頓中城,收藏了許多現代傑出的藝術作品。


    夏加爾的畫展可遇不可求,不是每年都會有,也不會每次都在賀聽生日的時候。


    但是moma裏永遠有一個位置是給夏加爾的,想看總有機會。


    生活裏有太多操蛋的事,錯過了很遺憾,失去了很痛苦,不過也不一定會是最終定局。


    有時候往前走一走就會變好。


    “好了,你已經帶我看過夏加爾的畫了,”賀聽站在展覽廳裏,麵前這幅正是夏加爾的《我和村莊》,“別再聯係博物館了。”


    “我猜這個你早就已經看過了。”薑信冬笑。


    “嗯,”賀聽點頭,“不過是第一次和你看。”


    薑信冬:“明年瑞士有展。”


    “其實我沒這麽執著,”賀聽抿著唇,“看不看都成。”


    隻不過想和你一起找點事做罷了。


    旁邊有兩個小孩子在玩鬧,眼見一個小孩要撲過來,薑信冬攬住賀聽的肩膀往自己懷裏帶,神情自若地歪了歪頭說:“要看。”


    今天是工作日,參觀moma的人比周末少了些,但畢竟是紐約最出名的博物館之一,少不了遊客。


    盡管薑信冬帽子口罩一樣不少,但還是被認出來了,有個亞裔年輕女生偷偷對著他打開了手機攝像頭。


    “你被拍了,”賀聽遲疑片刻,“我們迴去吧。”


    “拍就拍吧。”薑信冬頭都沒迴。


    “她好像也拍我了,”賀聽皺著眉頭,“到時候網上又傳我們……”


    他話還沒說完薑信冬已經轉身朝那個女生走去。


    女生眼睜睜看著薑信冬朝她的方向走過來,而手裏的攝像頭還對著人家。


    心裏一慌,手機啪嗒掉地上了。


    薑信冬彎腰撿起手機,說話語氣紳士又溫和:“能把我朋友的照片刪了嗎?”


    女生仰著頭看他,臉“唰”的一下紅了,說話也結結巴巴:“能,能,我現在刪……”


    “謝謝。”薑信冬手插在兜裏,看女生刪照片。


    屏幕裏閃過一張,正是薑信冬攬著賀聽時拍的,乍一看像他們兩在擁抱。


    氣場融洽,賀聽安安靜靜地靠著他,刪了還怪可惜的。


    薑信冬想,以後要多拍幾張類似的存手機裏。


    刪完照片,薑信冬轉身要走。


    女生支吾道:“你們……不會是真的吧?”


    薑信冬定住冷冷看她,沒說話。


    “哎我在說什麽……”女生又緊張又慌亂,一雙手無處安放,“我的意思是,祝你們幸福!”


    薑信冬微微挑眉,沒有被口罩擋住的眼角彎起來,很淺地笑了。


    轉眼就到了六月末,賀聽租的公寓到期,該迴國了。


    在那之前,薑信冬訂了一個小島上的酒店,和賀聽過去度假。島上有許多五顏六色的小房子,人不算多,白天他們騎著摩托車吹風,黃昏在海邊看日落,晚上在酒店裏喝酒接吻。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


    一迴國他們的照片就被傳到了網上。


    其實要說真是什麽大瓜,倒也沒有。無非就是騎摩托車的時候賀聽戴不上頭盔,薑信冬仔細幫他扣好,順手彈了一下他的額頭而已;又無非是租兩個摩托車麻煩,他們隻租了一輛,上車後賀聽抱緊了薑信冬的腰而已。


    這套照片被做成了視頻發到網絡上,一天不到的時間微博下麵就刷了幾萬評論。


    【這這這是社會主義兄弟情嗎?我不敢說話】


    【我剛問了我男朋友,他說這絕對不是直男做得出來的行為!!不說了,我先去哭會兒】


    【前幾天有人說遇到他們在紐約擁抱我根本不信,但現在我不得不說一句,原來我老公真的喜歡男的?!】


    【我磕的cp好像be了,但我剛剛好像又磕上了新的cp】


    【啊啊啊啊啊,好甜!!冬哥男友力爆了,cp名我已經想好了,叫賀信】


    【樓上的,你有沒有覺得“動聽”更好聽?】


    ……


    這一次掀起的波瀾不小,連關柔都打電話過來“慰問”,劈裏啪啦說了一堆,核心意思是不管薑信冬什麽性取向,都要注意收斂。


    薑信冬很散漫地應著,也不知道究竟有沒有聽進去。


    不多時,孟思也打電話過來,問薑信冬要不要撤熱搜。


    薑信冬看著在旁邊睡覺唿吸清淺的賀聽,低聲問:“你覺得我們能瞞一輩子嗎?”


    孟思怔愣:“一輩子?”


    薑信冬想了想,說:“先撤吧,他不喜歡被公眾議論。”


    “那個,”孟思問,“以後這種事情會經常發生嗎?我先給我自己打個預防針。”


    薑信冬四指伸進賀聽柔軟的發絲,淺淺揉了兩下:“大概會。”


    “現在網上的輿論也還處於可控範圍,一部分粉絲表示無法接受要脫粉,”孟思說:“不過大部分粉絲還是很理智的,甚至還新增加了些cp粉。但是如果以後你們進一步曝光,我不知道……”


    “到時候再說,”薑信冬打斷她,“反正我和他不會分手。”


    “明白。”孟思掛了電話。


    賀聽從床上起來,薑信冬已經做好了早餐,不加蔥的雞蛋餅,皮蛋瘦肉粥還有水果沙拉。


    全部都是以前賀聽最喜歡的。


    “還是這麽好吃。”他吃的一本滿足。


    “住這裏,”薑信冬收拾餐桌,輕抬眼皮看他,“每天早上都做給你吃。”


    昨晚剛迴到國內,因為薑信冬的別墅離機場近,所以他們就先在這裏住了一晚上。


    賀聽一邊收拾行李箱一邊說:“我還是想迴去看看,住一段時間。”


    “好吧。”薑信冬失笑。


    盛陽國際附近建起了幾棟高檔住宅樓,擋住了一些光,但是賀聽家的陽台還是可以俯瞰b市最繁華的一片區域。


    屋內擺設幾乎跟原來沒有什麽區別,客廳牆上掛的那些畫也跟原先一模一樣,連陽台上的兩株植物都是相同的品種,區別在於現在的植物是活著的,並且生機勃勃。


    不過有幾件家具還是換過了,大概是因為薑信冬沒有找到完全相同的。


    “你畫室的桌子換了,”薑信冬修長的身影半倚在門口,“原來那個廠家停產了,不過新的這個桌子功能性更強,方便你畫畫。”


    “看出來了,我知道這個牌子的桌子。”賀聽食指飛快劃過桌麵,一絲灰塵都沒有,應該前幾天才有人打掃過。


    畫室的牆上多出了一排表框的照片,是賀聽這幾年在國外的獲獎攝影作品,有幾幅是隻在美國有知名度的小獎項,他從來沒發過,完全不清楚薑信冬是怎麽知道的。


    “這幅畫,還有那幅《老人》,你從哪看到的?”賀聽手觸上去小心摩挲了一下。


    薑信冬瞥他:“在一本雜誌上,叫《dust》。”


    《dust》是北美那邊的一本攝影雜誌,賀聽突然想起來,那上麵確實刊登過好幾次他的畫。


    “你怎麽會知道這種小眾攝影雜誌?”他問。


    “兩年前偶然在給我拍照的攝影師那裏看到的,”薑信冬抱臂倚著牆,“那本上麵剛好有幅畫,作者寫的是你的名字,學校年級也完全對得上。從那以後,我就每期都訂了。”


    “?”賀聽難以置信地睜大眼睛,“原來你這麽喜歡我啊?”


    薑信冬湛黑的雙眸看著他,彎了下嘴角:“不然呢?”


    “就,”賀聽眨眼,“比我想的還要多。”


    畫室裏還多了一個樂器區,放著幾把吉他和一個鍵盤,賀聽問這是什麽意思。


    “以後我寫歌的時候你畫畫,”薑信冬不輕不淡地說,“晚上一起吃晚飯。”


    話是這麽說的,薑信冬也確實這麽做了。


    賀聽才搬迴來不到兩天,就收到了薑信冬的求助電話:“我家廁所漏水了,你要收留我嗎?”


    “我記得你家不止一個廁所。”


    “全部漏水。”


    “……”


    薑信冬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搬進來住了一周,又飛去別的城市開演唱會。


    演唱會在7月10號,賀聽的生日是12號。


    薑信冬買了11號的飛機票迴b市,無奈那天台風肆虐,該城市所有飛機高鐵被暫停通行。


    11號晚上,賀聽在電話裏安慰薑信冬不要著急:“沒事,你就後天迴來,晚一天過生日我還比較安心,反正前幾年生日都沒什麽好事。”


    賀聽說的是實話,從有記憶開始,他的生日過得一次比一次糟,想想真的還不如不過。


    反正現在他和薑信冬有大把時光,何必非要在這種被詛咒的節日見麵。


    “我知道,”夜風佛過,薑信冬深邃的瞳孔一瞬間閃過黯淡流光。他點燃了一根煙,橘紅的煙頭在夜色裏明明滅滅,皺眉思量片刻,又說,“你早點休息。”


    這個電話比往常掛得早,賀聽不到十一點就睡了。


    第二天早晨他沒打通薑信冬的電話他以為對方還沒起床,就自己先去畫室畫畫了。


    大概畫了不到兩小時,家裏的門突然打開了,有東西掉落到地上的聲音。


    他嚇了一跳,走到玄關一看,薑信冬推著行李箱風塵仆仆地迴來了。


    賀聽呆住:“飛機高鐵放行了?”


    “還沒有吧,我開車迴來的。”薑信冬脫掉外衣,掛在衣架上。


    “開車??!”賀聽聲音高的像是在吼,“你瘋了?台風天開車?”


    “沒瘋,台風半夜三點停的,我三點半出發的,”薑信冬走過來吻了一下賀聽的額頭,“生日快樂。”


    賀聽愣住,眼眶瞬間就紅了:“你就為了這個?一個生日而已……”


    薑信冬沉默下來,拇指指腹擦幹賀聽眼尾的水光:“可我已經錯過很多個了,多到你都覺得過生日不是什麽好事了。”


    賀聽垂下目光,啞聲道:“又不是你的錯。”


    “是,”薑信冬認真看著他:“去年讓你淋了一晚上的雨。”


    錯到隻能用這輩子去彌補了。


    當天下午,薑信冬帶著賀聽去了b市最文藝的那片區,這塊常年是賣高價畫和古董的,再往前有幾個博物館,和一些小型的商業畫展。


    兩人經過人聲鼎沸的主街轉到旁邊的岔路,薑信冬拿出鑰匙很熟稔地開了一家店的門。


    賀聽跟著走了進去,發現這家店其實就是一個裝修別致的展廳。展廳有兩層,一層是畫,二層是攝影照片。展廳分四個區,每層各有兩個區,其中一個區掛著色彩鮮豔的作品,而另一個區則是掛著黑白作品。


    這是一個作品展,展出的全是賀聽的畫和攝影作品,展的名字叫“兩個我”。


    “23歲生日禮物,”薑信冬把鑰匙遞給賀聽,“屬於你自己的作品展。”


    一樓牆上掛著許多大小不一的畫,有被賀聽好好保存著的,也有在經年輾轉中遺失的,從小學到大學畢業的作品,在本該平淡無趣的日子裏,跨越了十多年的時間線,重新與23歲的賀聽相遇。


    賀聽盯著那些畫,腦海中猛然冒出許多零碎的記憶片段,有苦有樂,仿佛幾十個時空意外重合,前半生的縮影都在這兒了。


    他頓住,沒有接薑信冬手裏的鑰匙,也沒有說話。


    “怎麽呆住了?”薑信冬用拇指按了一下他的額頭,“我以為你會很喜歡。”


    “喜歡,”賀聽閉上眼緩了兩秒,模糊的視線才逐漸恢複清明,“我就是……沒想到,有些畫我以為已經丟了。”


    薑信冬嗯了一聲,淡淡地說:“是費了點勁,有些也不是原版了。”


    “什麽時候開始準備的?”賀聽問。


    “五年前,你十八歲生日那天就打算送你,後來……”薑信冬嗤笑,“不過那時候沒這麽多畫,沒有二樓的攝影作品,我也沒錢買下這家店送你,但那天我確實給你準備了一個小型的畫展。”


    他笑得明淨溫暖,身上有一股極淡的水果氣味,賀聽無法將視線從他眼底移開,在明亮的展廳裏他們相互對視,滿眼都隻有對方。


    賀聽心裏微微顫動,奇異的暖流在心髒出緩緩蔓延開來。他牽起嘴角笑,眉毛彎了起來,眼尾卻漸漸紅了:“原來十八歲的賀聽有這麽好的生日禮物。”


    “是啊,所以過生日真的沒那麽糟,”薑信冬把他摟進懷裏,濕熱的嘴唇抵在他耳旁,輕聲溫柔道,“我打破你的生日詛咒了嗎?”


    “打破了。”賀聽點頭。


    賀聽決定在七夕那天辦作品展,因為這個展是他愛的人送的。


    日落時分他們迴家吃了飯,在城市燈火亮起的時候吃了生日蛋糕,接著兩人依偎在沙發上看了一部電影。


    睡覺前賀聽問:“你家的廁所修好了嗎?”


    “沒,修不好了。”薑信冬從身後抱住他,下頜靠在他的肩膀上。


    “哦?”賀聽揶揄,“因為根本沒漏水?”


    “那不重要,”薑信冬並沒有正麵迴答,嗓音裏隱約透著笑意,“反正以後我就在這裏住下了。”


    窗外蟬又鳴了,海風還是鹹濕的,空氣中有淡淡的檸檬味。


    有人情竇初開,有人曖昧隱秘,有人輾轉忘情,有人縱情聲色。


    夏日短暫易逝,卻又永遠炙熱。


    —全文完—


    作者有話說:


    完結撒花!這篇文寫了太久,久到我作為作者都覺得痛苦,真心謝謝大家不離不棄,一路陪伴!


    很神奇,寫的過程一直期盼早日完結,寫完又有些舍不得冬哥和聽聽。


    中途一度很排斥寫賀聽的視角,因為要和他共情,太痛苦了。但我很愛他和冬哥,所以想給他們一個好的結局。


    另外我想對於每個作者來說,在連載文期間追文的讀者都很寶貴吧,所以你們也是我寫完另外一個原因。


    接下來冬哥和聽聽會有一到兩個番外。


    最近很想寫be,所以明明cp(許x葉)的故事先緩緩,看緣分吧。


    宗x秦我會刪掉,因為他們的故事線太少,還導致大家看不懂。


    最後一章用這首歌來結束吧《visions of gideon》


    還是那句話,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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