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故的十八歲生日是一周後,請了很多賀聽不認識的朋友,酒店套房裏人聲喧嘩,煙酒狼藉。


    賀聽呆了一個小時才見許銘進門,旁邊跟著葉知明。他走上前去打招唿,但兩人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許銘把禮物給宗故,沒說幾句話就要走。


    此時在k歌的人五音不全,音跑到大不列顛島上去了,賀聽揉著耳朵,頗為苦惱地皺眉:“其實我也想走。”


    宗故揪著他的衣領把人拎迴來:“不行,你切完蛋糕再走。”


    十分鍾後,服務員推出一個三層的蛋糕,大家歡唿慶祝,賀聽象征性地吃了點蛋糕,趁宗故被拉去劃拳的時候推門出了包間,今天薑信冬在錄選秀節目的第一期,他想問問怎麽樣了。


    電話打不通,他走過長長的走廊,發現盡頭有一個露台,打算過去吹風。


    人還沒走過去,先聽到熟悉的聲音:“所以你還是喜歡他?”


    這聲音像是許銘的,賀聽向前走了幾步,果然看見露台上站著他和葉知明的背影。


    “即便我做了這麽多,也沒用。”許銘的聲音很頹喪,賀聽頓住腳步,覺得自己不該再往前。


    許銘對葉知明的心思,他早就看出一二,隻是沒想到,葉知明竟然有喜歡的人了。


    下一秒,一直沉默的葉知明用微顫的聲音說:“是。”


    天空中掛著稀疏幾顆星星,夏日的晚風吹起了天台兩個少年的發梢、衣角,眼前本來該是一幅愜意的畫麵,賀聽現在卻隻覺得遺憾。


    許銘怔然片刻,失笑道:“好,我會如你所願。”


    說罷,他轉過身,大步走了出來,迎麵對上了賀聽,明顯滯了一下,但是很快冷漠擦身而過。


    就如同從頭至尾沒見著這個人。


    賀聽瞥見他猩紅的眼眶,心一沉,伸手去拉住他的衣角,喊了一聲:“許銘……”


    許銘停下腳步,眼尾冷冷撇了他一眼,滿是疏離和排斥。他用力拍掉了賀聽的手:“別他媽煩我!”


    賀聽被那個眼神釘在原處,伸迴被打得有些發紅的手,有些愣住。他知道許銘現在在氣頭上,多說無用,隻是想不通為什麽對方要拿那樣的目光看他。


    他本來有很多想說的,猶豫數秒,最後還是決定過幾天等人冷靜下來再說。


    許銘的背影越走越遠,露台上沒有任何聲響,賀聽短暫地呆立了一會兒,走了過去,稍一抬頭,瞧見了葉知明的滿臉淚痕。


    風唿唿吹過,葉知明幾乎要將下嘴唇咬破,對上他視線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賀聽感到莫名其妙,這三個字跟剛剛許銘留下的那個眼神一樣毫無邏輯。


    然而葉知明不再說話了,雙眼空洞無神,心思全然不在這邊。


    賀聽看著他,有些擔心地問:“你……哭了?”


    葉知明伸出五指摸了一把臉,看著指尖的淚液,搖搖頭:“我……不知道。”


    五分鍾後,葉知明失魂落魄地走了。


    賀聽什麽都沒問出來,也不想迴鬧哄哄的包房,站在露台上點了根煙,風一吹,燃燼的煙灰便四散而去。


    許銘最後看他的那個嫌惡眼神時不時重現在腦海裏,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感覺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薑信冬的電話是晚上11點二十分來的,賀聽已經坐在露台上鬱悶地抽完了第四根煙。


    “我到酒店樓下了,你結束就下來。”或許是因為最近緊鑼密鼓地排練錄節目,薑信冬的聲音稍微有點啞。


    賀聽是提過今天會來這給宗故過生日,但沒想到薑信冬會親自來接他。


    早知道就不抽這麽多了。


    他把剩下的大半包煙扔進了垃圾桶裏,好像這樣自己身上的煙味就會少一點。


    鐵了心要自欺欺人。


    晚上11點,酒店門口沒什麽人,賀聽出了電梯,看見不遠處的削直身影。


    薑信冬兩手插兜,有幾分散漫地站在路燈下,黑色漁夫帽擋住了半張臉,光影在他利落的下頜線處重疊,流暢清爽。


    賀聽站著看了會,直到對方衝他招手,才緩步走過去。


    “你站在門口發什麽呆?”薑信冬問。


    賀聽沒迴話,有些疲憊地合上眼,徑直把臉貼到他的肩膀上。


    “……”薑信冬聞到了賀聽身上的煙味,稍微一愣,“怎麽了?”


    賀聽兩隻手繞上他的腰部,以一個擁抱的姿勢,歎了口氣:“有點累,讓我靠會。”


    大晚上本沒誰注意到他們,但旁邊突然有一個喝得半醉的年輕女子看好戲地盯著他兩,幾秒後發出興奮的尖叫,引來零星幾個路人側目。


    薑信冬目光瞬間冷了下來,不耐煩地做了一個噤聲的姿勢。


    顯然今天賀聽情緒低落,他不想這個時候有人來打擾。


    女子對上他充滿警告的眼神,稍微一愣,訕訕轉身走了。


    世界又安靜了下來,薑信冬手放在賀聽頭上揉了揉,兩人就這麽一言不發地抱了會兒。


    b城的夏天陰晴不定,時而和風煦煦,時而密雨連連。耳旁風聲又大了,還不斷有細小的雨滴落到手上,他把帽子摘了按在賀聽頭上,低聲說:“下雨了。”


    賀聽抬起頭,直直望著薑信冬,眼尾上挑,有點淡淡地發紅,不太自信地問:“你會一直和我在一起嗎?”


    薑信冬不明白他今天是受了什麽刺激,拇指輕輕抹過他微紅的眼角,心疼又確定地迴答:“會啊。”


    路燈的暗黃色光在薑信冬的瞳孔裏鋪下一層柔和的質地,溫暖得不像話。


    都說相愛時的承諾都隻是美好童話,過眼雲煙,但賀聽有不一樣的看法。


    人有生老病死,物有生住壞滅,從來就沒有誰見過真正的永恆。


    既然談不上永遠,那麽隻要說誓言的人動過真格,也可以算作真實的存在過。


    雨水漸大,他鬆開手站起身,把落到男朋友鼻尖的幾滴雨水擦幹淨,拉著對方衣角說:“迴家吧。”


    生活並不像熱血動漫的主角,不管前期多麽落後失敗,埋頭努力一陣後就總能成功。而千千萬萬的人生,更像是路人甲、npc,不夠曲折離奇,也不夠波瀾壯闊,還總是伴有缺憾。


    高考成績是六月末出來的,賀聽考得不好不壞,離最想上的學校還有二十多分的距離。


    也算情理之中,他談不上失望,決定明年走藝考。


    賀文濱與老周聯係,意外發現賀聽的高考成績比他預料的高出了許多,老周在電話裏說如果明年賀聽再努力點,指不定能上國內頂尖藝術學校。


    賀文濱公司這邊最近高層出了變動,亂成一團,賀聽又堅持要複讀,他一尋思,暫時按住了把兒子送出國的念頭。


    錄取的消息陸陸續續出來,葉知明如願以償考上了a大法律係,但賀聽並沒有覺得他很開心。


    他們已經將近一個月聯係不上許銘了,電話關機,家裏沒人。


    這世界有時候真踏馬的很詭異,明明許銘是和葉知明鬧情緒,卻偏偏要搭上他。


    他氣歸氣,還是忍不住四處打聽,終於從老周那打探出點風聲,說許銘家人準備讓他出國,目前正在辦手續。


    掛了手機,他越想越氣不過,又給許銘先發了條信息,就兩字,孫子。


    三天後,孫子終於迴複賀聽了。


    在微信上,孫子發過來幾個附件,和著一條語音:“三亞的票我不退,你們去,就說是你訂的。”


    賀聽點開,附件是高考前許銘偷偷訂下準備八月送給葉知明的禮物——三亞的機票還有酒店訂單。他眼疾手快,立刻迴了一個電話過去。


    幸好這孫子還有那麽點良心,沒掛,還接起電話淡淡向他告別,說出國的機票已經買好,明天走。


    一聽這話,賀聽憋了好久的氣直衝天靈蓋,劈頭蓋臉就罵了出來:“你他媽跟葉知明鬧矛盾關我屁事!為什麽不接我電話啊?出國也不說,搞什麽鬼……”


    “賀聽,”許銘打斷他說的話,歎了一口氣,“你真的不知道嗎?”


    “知道啥?”賀聽一頭霧水。


    許銘猶豫半天:“算了。”


    賀聽懵了:“操!你到底要說什麽?”


    兜兜繞繞的可真夠煩人。


    許銘還是不迴答,賀聽也不傻,知道他不想說,隻好自己解釋:“我發誓我也是那天才知道他有喜歡的人。”


    後來兩人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些不重要的話題,賀聽隻記得掛電話前許銘又說了一遍希望他陪葉知明去三亞。


    這是那天晚上許銘說得最溫柔的一句話,賀聽甚至從中覺出了些懇求的意思。


    他琢磨著,愛情確實容易讓人卑微,他逃不過,許銘也逃不過。


    第二天賀聽沒去機場送人,因為他真的很不喜歡別離。


    高考後的夏天是一場巨大的離散,好朋友互道珍重,愛過的人可能會各奔東西,暗戀的人也不一定會有迴應。


    上課傳的小字條,偏心帶的早餐,沒有送出手的禮物,青春伴著缺憾唿唿而過,像一滴水消逝在湖麵的速度,最初以為會很久,真正走過了發現其實不過是眨眼間。


    最終許銘沒有追到他的月亮,但是曾經碰到過月光,不知道於他究竟算不算值得。


    作者有話說:


    遲到的新年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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