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還挺快!”薑凝站起身,動了動略顯僵硬的身體,感慨道。


    她本來上山就是為了抓兔子,誰知道遇到這棵板栗樹,一下子就耽擱半天。


    而且這樹上還有那麽多沒掉下來的栗子,看來以後還要來幾次。


    薑凝抓著幾顆生板栗剝了吃了,填填肚子,準備找找兔子的痕跡。


    剛轉過一個小山坡,頭頂忽然有一團陰影掠過,還有翅膀扇動的聲音。


    “咯咯!”那團黑影速度奇快,邊飛邊叫,但又不像鳥兒一樣輕盈。


    這是個什麽東西?薑凝連忙跑了幾步,跟上那個飛行的東西,片刻後看到它在一個土堆上停下來。


    一身黃銅色羽毛油光水滑,暗藍色的長長地尾羽高高翹起,靛青色的脖子下一圈黑色的環羽服帖地偎著,趾高氣揚的頭顱上血紅色的肉冠和臉,以及金黃色像綠豆那麽大小的眼珠子,青黑色的喙和兩隻強健有力的爪子。


    薑凝認得這個長得花裏胡哨的小東西。


    這是個野雞!


    薑凝遠遠地躲在一棵樹後,看著那正在刨地找食的野雞,眼中閃過興奮的誌在必得的光。


    這個雞,她看上了!


    薑凝試探性往野雞方向移動了一小步,那埋在草地裏的雞頭立刻警惕轉了過來,一對金色的小圓眼滴溜溜地盯著她。


    戒備心挺重啊!


    薑凝這般想著,下一瞬人消失在原地。


    那野雞又低下頭用爪子扒拉草地裏的蟲子,嘴裏時不時“咯咯”兩聲,一派悠閑自在,完全沒察覺到危險在步步逼近。


    薑凝在空間中慢慢接近,看準野雞那長長的脖子,出手迅疾如風,一把掐住將它提了起來。提起來之後,薑凝這時才覺得有些失策,應該事先用枯草編根草繩的。


    野雞猛然受襲,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響,翅膀不停拍動,一雙有力的爪子亂蹬,勁兒挺大,不一會兒薑凝就覺得手酸。


    沒其他辦法了,薑凝伸手摸到腦後,解下了柳明安給她編發固定的發帶,咬在嘴裏,然後另一隻抓住雞腳,把雞倒提起來,再用發帶將它兩隻爪子綁在一起。


    這下可以放心了,薑凝把綁住腳的雞帶進空間,放到了籠子裏,等出來後就想著找點蘑菇,一起燉了。


    蘑菇一般長在不見光的枯木上,或是埋在枯葉裏隻冒一點頭,薑凝就專門往那些枯樹和背陰的地方走,果然采到了不少蘑菇,還有木耳。


    正走著,前麵遇到一棵樹,枝葉稀稀拉拉的,枝丫也歪歪扭扭的,看著就要死不活的。薑凝停了下來,目不轉睛地盯著樹幹上那個大洞。那是一個比籃球還大的洞,也就比樹幹小一圈,幾乎把樹掏空了,看著黑乎乎的。


    “狡兔三窟。”薑凝自語道。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想,她從地上撿起一塊土塊,瞄準了那個樹洞扔了進去。


    下一瞬,幾隻毛茸茸的灰褐色長耳朵從洞裏探了出來,黑亮亮的眼睛四處張望,三瓣嘴不停囁嚅著,嘴邊的黑色胡須也跟著一抖一抖的。


    “一,二,三,四。”薑凝無聲地數著,嘴角輕輕勾起。


    她今日上山,為的可就是眼前這些家夥啊。運氣不錯,一下子逮到一窩,那就一個都不能放過。


    野兔生性狡詐,是慣會打洞的,薑凝知道那個樹洞下必然還有洞穴通向他處,要把這窩兔子一網打盡,得想辦法把它們全引到地麵上來。


    想來想去沒有什麽好辦法,薑凝隻能撿根樹枝,折成一小段一小段的,然後朝著那樹洞裏扔。


    那幾個灰兔子一開始被嚇得探頭探腦,過了一會兒像是發現沒有危險,膽子大了起來,其中一隻大兔子蹦了出來。


    薑凝耐心等著,等它走遠了些,確保另外三隻兔子看不見了,才一閃身進入空間內,如同剛才抓雞一樣,出手快準狠,揪住那一對毛茸茸地大耳朵,把它帶進了空間。


    這兔子肥得很,掂著有八九斤的樣子。薑凝打算把它塞到籠子裏,隻是才剛一靠近,那隻看著安安分分的野雞突然暴起,鋒利的喙衝著薑凝手背狠狠一叨。


    薑凝隻覺得像是被釘錘擊打了一下,手背皮開肉綻,鮮血汩汩流出,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腳下的竹排上,異常刺眼。


    “你真是活膩歪了。”


    薑凝看了眼自己的傷口,對著那梗著脖子蓄勢待發的野雞幽幽道。


    傷口待會兒喝點藥泉水就好,薑凝不甚在意。隻是這雞野性難馴,這兔子跟它在一塊兒肯定被欺負,搞不好會被弄死,雞兔同籠什麽的就不用想了。


    薑凝幹脆把雞抓出籠子,跟竹床的床腿綁在一起,然後把兔子扔了進去。這過程中野雞一直張牙舞爪想在啄她一口,有了戒心的薑凝豈會讓它如願。


    等把雞綁好,薑凝來到竹屋外的藥泉旁邊,蹲下身單手掬了點水喝了,過了片刻,傷口完全愈合。


    這次是薑凝一點一點看著破開的皮肉長好的,哪怕已經知道了它的功效,仍然忍不住驚歎,這藥泉已經顛覆了她對醫學的認知,若是被人發現,必定是殺身之禍。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薑凝就是深知這一點,所以這個空間和這個藥泉,她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手傷好了後,薑凝就一直待在空間內,等著其他三隻兔子出來。


    薑凝左等右等,感覺自己等了快一個小時還沒見到動靜。這第一隻兔子或許是出來探路的,它沒迴去,其他三隻就縮起來了。


    就在薑凝感覺自己捕獵的耐心要耗盡了的時候,那個樹洞裏冒出幾個灰耳朵,緊接著,三隻兔子竟然全都出來了,三個灰色的小東西擠在一團走。


    薑凝看著這場麵卻犯了難,她兩隻手,最多隻能抓兩隻,剩下那隻肯定是要放跑的。


    算了,下次再來吧。


    薑凝糾結片刻,挑了兩隻看起來比較大的兔子,雙手齊發,精準無誤地抓住其中兩隻。剩下那隻小灰兔,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耳朵都立起來了,撒腿就跑,眨眼間就消失在薑凝眼前。


    薑凝一手一隻兔子,拎著它們一起全放進了籠子裏。


    出來看了看天色,日頭已經偏西了,估計再有兩三個小時天就要黑了。


    該下山了。


    第22章 求贈挽聯,過往記憶


    在薑凝準備上山的時候,柳明安去挑水的路上遇到了何武。


    “明安兄弟,你去挑水嗎?”


    柳明安看著眼前有些拘謹地跟他打招唿的何武,笑了笑,迴道:“家裏沒水了。小武哥,你是有什麽事吧?”


    何武和他哥哥何文完全是兩個極端。何文吃喝嫖賭、無惡不作,何武卻忠厚老實,心地善良。柳明安母親臥床期間,何武可憐他們母子,送了不少的菜,幫著挑過水,劈過柴,甚至他母親死後,何武也自發來幫著忙前忙後料理後事。正是因此,麵對何武柳明安始終有著對兄長的尊敬。


    柳明安了解何武的性子,他不善言辭,或者也可以說生性有些木訥,跟人麵對麵拉家常會不自在。眼下特意過來跟他打招唿,必定是有事找他。


    何武是個臉皮薄的糙漢子,柳明安這麽直接了當地問他什麽事,他反而有點開不了口求人幫忙。


    柳明安耐心地等著他,臉上一直掛著笑,給人一種親和之感。


    何武不知想了些什麽,忽然伸手把柳明安肩上的扁擔連著空桶一起扯了過來,放到自己肩上,然後邁開步子就往水井那邊去。


    柳明安愣愣地沒反應過來,隻聽他道:“我先幫你把水挑了再說。”


    “小武哥,我自己來吧,你想讓我幹什麽你直說就好,我一定會盡力幫你的。”柳明安一邊說著一邊追上何武,想接過自己的東西。


    何武伸手擋開柳明安,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固執得很:“你個讀書人力氣小,我幫你挑就是了。”


    柳明安知道他性子倔,勸不住,隻能無奈地笑笑,一路跟著他,看著他打滿兩桶水,然後又挑迴他院子裏,倒進缸裏。何武一共來迴跑了三趟,將大缸裝得滿滿當當。


    這期間柳明安往屋裏看了看,以為薑凝又躲在屋內,沒有多想。


    等水挑完,何武站在水缸邊歇口氣,擦了擦額上的汗,這才有了幾分底氣開口:“明安兄弟,我想求你個事兒。”


    若是以前,柳明安就請他進去坐著慢慢說了,可眼下因為顧慮薑凝,二人隻能在院子中站著。


    柳明安見何武終於開口說正事,連忙接話道:“小武哥,你都說了我們是兄弟,要幫什麽忙說一聲就是,哪有什麽求不求的。”


    何武神情似乎很糾結,兩隻手用力捏在一起,半晌後才從懷中掏出來一卷蒼白的紙,說道:“我想讓你幫忙寫個……挽聯。”


    後麵兩個字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何武說完不太敢看柳明安臉色。


    柳明安還是聽清了,一時沒有說話,這個請求在他意料之外。


    在大梁的風俗裏,人死後需要請人寫挽聯貼在家門上,貼滿七七四十九天,然後在墳前燒掉,以便死者亡魂能在頭七找到歸家的路,之後能順利投胎轉世。


    一般來說,有條件的人家都會去請德高望重的人來寫挽聯,像荷花村的人,一般都是去鎮上請教書的陳老夫子來寫,帶著好酒好肉,拿著紅包,恭恭敬敬地去請。


    不過寫挽聯也是有說法的,給德才兼備的人寫,是大功德,大家都樂意,不要酒肉銀子也搶著幹;給尋常百姓寫,會給自己積陰德。可若死者生前為人有問題,是偷雞摸狗的,惡貫滿盈的,給這種人寫挽聯隻會平白惹來晦氣。


    柳明安意外的也是這一點,他確實沒想到何武會來找他幫忙寫給何文的挽聯。


    不過轉念一想,找他來寫好像是最好的選擇了。


    何武知道自己這要求強人所難,見柳明安沒說話,接著開口道:“明安兄弟,你要是實在不願意,就算了吧。我也知道你以後要考功名的,沾染這種晦氣可能影響你前途,今天就當我沒來過算了……”


    說著,何武就要把那白紙往自己懷中收。


    柳明安這時伸手接過,衝他溫和地笑了笑,道:“小武哥說的哪裏話,無非幾個字而已,你且在院中等我片刻,我馬上寫完拿出來給你。”


    何武沒料到柳明安這麽好說話,答應得這麽輕鬆,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隻能連連點頭道:“哎,好,好,我等你,我就在這等你,你慢慢寫,不著急,慢慢寫……”


    柳明安拿著白紙走進屋內,沒有看到本該在這裏的人,瞬間慌了神。等看見桌上薑凝留的字,柳明安隻覺得整顆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似乎連唿吸都不順暢了。


    薑凝進山了。


    她一個人,去了那座山。


    “娘,爹爹怎麽還不迴來?”


    “明安乖,爹爹去山上給你找好吃的去了,等他迴來你就有肉吃了。”


    “全死了,他們,全死了……一個都沒活下來,屍體都找不到……”


    “娘,我要爹爹,我不吃肉了,我要爹爹!嗚嗚……”


    ……


    記憶深處的迴憶在此刻像潮水一般湧來,柳明安臉色發白,捏緊了薑凝留的信,幾乎要站不穩。


    “薑、凝,別去!”柳明安張了張嘴,無聲地喚道。


    柳明安撐著桌子緩緩坐下,腦子裏亂成一團,過往紛雜的記憶和現實交織在一起,讓他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


    呆呆地坐著緩了好一陣,柳明安才稍微覺得腦子清醒了些。事已至此,別無他法,隻能相信薑凝不是尋常人,她必定可以安然無恙地歸來。


    柳明安用力揉了揉自己太陽穴,餘光瞥見桌上的白紙,這才想起何武還在外麵等他寫挽聯。


    將寫挽聯的白紙鋪在桌上,柳明安換了隻比較粗的筆,蘸了墨後,卻遲遲難以落筆。


    柳明安沒寫過挽聯,但他知道挽聯是對死人的哀悼,對活人的慰勉,主要的作用是祭奠逝去之人,表達對逝者的一種敬意與懷念。


    在柳明安記憶中,常見的挽聯無非是那幾幅,要麽寫“音容已杳,德澤猶存”,要麽寫“流芳百世,遺愛千秋;音容宛在,浩氣常存”,不然就是寫“高風傳鄉裏,亮節昭後人”。


    可這些誇讚品德的挽聯真的適合給何文那樣的人嗎?


    柳明安想起何文生前的行徑,讓他寫這麽違心的話,實在是為難。


    思來想去,柳明安提筆,在白紙上寫下他認為比較恰當的挽聯——


    此軀化塵化泥無所有,來世修身修德成良人。


    橫批——身死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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