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安點點頭:“何兆因為幼年上山打獵受了傷,走路有些跛,臉上有一塊傷疤,看著怪嚇人的,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正好趙教頭拉著啞娘來賣,要了八兩銀子,沒人買,何兆那時剛逮了一窩野兔,抓了幾條蛇,賣了不少錢,就把她買下來了。”


    薑凝聽著,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柳明安扒拉了一口飯,又接著道:“其實何兆人挺好的,啞娘被買迴來後,也沒有強迫她,自己睡柴房,後麵兩人在一塊兒了,是啞娘心甘情願的。”


    薑凝倒是有些意外,一個想要媳婦的單身漢,花了大價錢買了個女人,竟然能忍住不碰,這是什麽正人君子。


    不過,薑凝的注意力更多的還是集中在柳明安所說的“打獵”、“野兔”和“蛇”上麵。


    “那個何兆打獵是在那座山上嗎?”薑凝的目光透過窗戶,看著不遠處那座高聳挺拔的山。


    正值初秋,山上樹木鬱鬱蔥蔥,山峰處霧靄彌蒙,可以想見走進山裏是何等的清寂幽森。


    柳明安順著薑凝的目光看過去,口中答道“是”。


    “這村裏打獵的人多嗎?”薑凝又問。


    柳明安收迴目光,又迴答道:“除了何兆,沒人會去那山裏打獵。但他跟啞娘在一起之後,也大半年沒進過山了。”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麽大一座山,看起來應該有不少好東西,怎麽就沒人上去呢?”薑凝薑凝似乎對這座山興致勃勃,眼底閃爍著探究的光。


    柳明安聽著,眼中卻不知為何浮現了一絲隱痛,但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薑凝並沒有注意到。


    “反正就是沒人上去。”柳明安囫圇地答了一句,垂下眼專心吃飯。


    薑凝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多想,安靜地吃完飯,等柳明安去洗碗時,起身走到屋外,進了那間堆著雜物的房間。


    之前薑凝把這個家巡視了一遍,她記得這個雜物間除了堆著大量用於煮飯木柴外,還放著很多農具。


    狹小昏暗的房間裏滿是灰塵,處處可見蜘蛛網,薑凝用袖子掩著口鼻,穿過那一堆碼得整整齊齊的木柴走到最裏麵,果然看到了一堆農具。


    鋤頭,鐮刀,鐵鍬,犁耙,背簍,籮筐,竹籠,簸箕,還有薑凝隻在書上看到過的手搖鼓風機,舂米的石臼,磨粉的石磨……還有一些薑凝根本沒見過,叫不上名字也不知道用途的工具。


    看得出來,柳明安家以前也是地道樸實的農民,不知為何現在卻把這些工具都收了起來,好像也沒有看到他種地,隻在院子中種了點蔬菜。


    難道是為了專心讀書考取功名?薑凝猜測道。


    這個原因似乎合情合理。


    “薑凝?”


    柳明安聲音在隔壁響起,想必是洗了碗出來沒看到她,才喊了一聲。


    薑凝不再耽擱,伸手拿起一把有些生鏽的鐮刀,皺著眉在地上磕了磕,抖掉了上麵厚厚一層灰,然後收進空間裏。


    轉身欲走,但薑凝走出兩步又想起了什麽,折返迴來,拿起那個跟燈籠一樣大小的竹籠子,也裝進了空間裏。


    “薑凝?”


    柳明安又喊了一聲,聽起來聲音是從院子裏傳來的,好像有些急切。


    薑凝拍了拍手上的灰,快速離開了雜物間。一出來就看到柳明安在院子裏四周張望,神情慌亂,腳下步履匆匆,正向著院子外走去。


    薑凝連忙出聲喚道:“柳明安!”


    滿心焦急的人聞聲轉頭,看著站在雜物間門前的薑凝,緩緩唿出一口氣。


    “你去雜物間做什麽?那裏到處都是灰。”


    柳明安走到薑凝跟前,笑著問道。


    薑凝看了看自己手上髒兮兮的灰印子,一邊迴答著“沒事,就好奇進去看看”,一邊走到廚房門口的水缸前。


    柳明安看出薑凝想洗手,但又顧慮手上有灰怕弄髒水瓢,於是主動幫她舀了一瓢水,提起來慢慢往下倒。


    薑凝就著水流搓洗著手上的灰跡,聽柳明安道:“那裏就沒什麽好看的,髒得很。”


    薑凝沒說什麽,接著聽到聲音柳明安放低了些:“我還以為你離開了,連招唿都不打一聲就離開了。”


    這語氣像是埋怨,又像是慶幸,薑凝手上動作一頓,片刻後隻說了句“我不會離開”。


    柳明安感覺喜悅像是從心底深處翻湧上來,臉上笑意燦爛,那雙澄澈清明的眼中落滿了細碎的光。


    薑凝看著他,表情也鬆動了幾分,身上那層無形的冰霜殼子好像在一點一滴融化。


    “沒水了,你去挑水吧。”


    薑凝甩了甩洗幹淨的手,對著柳明安說道。


    以她對柳明安的了解,若她直接說自己要進山,估計會被阻攔,雖然柳明安攔不住她,但一想到要費些口舌拉扯半天,薑凝就頭大。


    還是把他支開,自己偷偷去吧。


    柳明安聽薑凝讓他去挑水,毫無懷疑,迴了聲“好”就拿起扁擔擔著兩個木桶出了門。


    目送著柳明安身影消失在院子外的小道上,薑凝轉身進了屋,拿出他的筆墨,在紙上寫下“我進山打獵去了”幾個字。


    剛放下筆,薑凝腦中又閃過剛才柳明安尋她時那慌張焦急的臉,想了想,還是在紙上多添了幾個字:


    “不必擔心,在家等我迴來。薑凝留。”


    用硯台將紙壓住,薑凝帶上門離開,出了院子後就進入空間,向著那座大山移動。


    第20章 婦人爭口舌,薑凝初入山


    薑凝離家的時候,正是上午農忙時候。


    她在空間內移動,走過田壟,走過麥田,走過玉米地,走過荷花塘……不管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這個村的村民從她身邊經過。


    這是薑凝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二次見到這麽多人,挖田的,挑糞的,鋤地的,種菜的,放牛的……這個小村莊是原始農耕文化的縮影,將鄉土的那種淳樸無華展現的淋漓盡致。


    薑凝在空間中和這些村民擦肩而過,她能看到他們,而他們卻對她一無所知。


    這種感覺很奇妙,她在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間遊走,像是一個無血無肉,無依無靠的孤魂野鬼。


    薑凝邊走邊看,大多走馬觀花一般匆匆一覽,直到在一片菜地裏遇見了熟悉的人。


    是那個給她擦洗身子換衣服的三叔婆,在地裏收辣椒。


    老人身後背了一個背簍,穿著茅草鞋踩在地裏,略微彎下腰,伸手抓住紅色的辣椒,往上一提,辣椒脫離植株,被攥在手裏,等攢了一大把,再往後一丟,精準無誤地扔進背簍裏。


    三叔婆一邊手腳麻利地勞作,一邊和隔壁那塊田的一個婦人聊得火熱,臉上笑眯眯的,慈眉善目的模樣。


    薑凝本是經過,卻在聽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停了下來。


    “……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什麽叫‘明安配不上’啊?明安哪點配不上啊?”三叔婆有些氣惱地問那個婦人道。


    那婦人看著四十出頭,聽著三叔婆維護柳明安,吊著三角眼譏諷一笑,嘴一咧,劈裏啪啦開始反駁:


    “就是配不上哩!三叔婆你護犢子也沒用。何依依是我們村長得最標誌的姑娘,家裏條件也是村裏最好的,兩個兄弟又爭氣。他柳明安有什麽?沒爹沒娘的,家裏就三間土房子,種地也不行,一副小白臉模樣,除了會寫幾個字還有哪樣拿得出手?何依依怎麽會看上他?”


    三叔婆本來有些氣,聽她說完最後一句又開始笑,笑得有些意味深長:“李二嬸,你這就是自以為是了,依依不像你勢利眼,沒準兒人家就看上了。”


    “喲~三叔婆,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何依依是喜歡柳明安那個小白臉,可問題是她自個兒做得了主嗎?你以為林二姑是吃幹飯的啊?她會讓自己女兒嫁給一個窮酸書生嗎?”


    三叔婆很樂觀:“等明安考上秀才就好了。”


    “考上秀才也是個窮秀才!我不怕告訴你,我兒子啊,在鎮裏做活,他可是親眼見到何平跟陳家米行老板的小兒子喝酒的,那個人還管何平叫大哥,說要娶他妹子呢。”


    三叔婆答不上話了,她雖然心疼柳明安,打心眼兒裏覺得他哪哪都好,但也知道這孩子的條件,其實是很難娶上媳婦的,不然也不至於都十九了,還沒有媒人踏過家門口。


    三叔婆歎了口氣,走到離那婦人最遠的一頭,背對著她摘辣椒,一言不發。


    那個婦人打贏了這場嘴仗,神色間滿是得意,抬著下巴對著三叔婆的背影輕輕“哼”了聲,這是勝者對敗者的嘲諷。


    薑凝等她們說完,才繼續向著大山的方向行進。步子仍然和之前一樣不疾不徐,隻是沒心情再四處張望打量了。


    她一直知道柳明安跟普通農戶不一樣,一張臉白白淨淨,不像常年戶外勞作的人,每天空閑就看書寫字,對吃的也不講究,更像是那種寒門學子。


    薑凝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畢竟每個人追求不一樣。卻沒想到,在這樣的環境中,柳明安種種行為像是個異類,那個婦人說起他時眼中的輕蔑不屑薑凝看得清清楚楚。


    歸根到底還是柳明安太窮了,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等他有錢了,這些看不起他的人應會換一副嘴臉吧。


    薑凝想到此,腳下步子加快,越往山那邊走人越少,等走到山腳下,幾乎已經看不到人活動的痕跡。


    麵前雜草叢生,將近半人高,已過盛夏,草木都帶著點枯黃。薑凝在空間內雖然不會踩到絆到,但越走越覺得步子邁得艱難,像是被什麽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


    想了想可能的原因,薑凝拿著鐮刀從空間出來,把眼前擋路的草砍了,再進入空間走了兩步,果然就順暢了。


    看來在空間裏也不能做到完全與外界無聯係,還是會被實際情況限製。


    這個事實的發現讓薑凝覺得有些遺憾,她還想利用空間“輕功水上漂”和“無防護潛水”,看來是行不通了,估計會被淹死。


    周圍空無一人,薑凝索性從空間出來,從地上撿了跟長樹枝,先打倒前麵的草,再慢慢往山上走。


    山腳處坡度比較平緩,沒什麽高大樹木,多是些灌木叢。薑凝一邊開路一邊走,短短一裏路,期間已經發現了不下十種可食用的野菜。頭頂時不時傳來鳥叫,並且那些鳥兒見到她並不害怕,甚至還站在枝丫上歪著頭打量著她。


    此山物產豐富卻無人踏足,禽鳥不怕生也說明此處少見人類,這讓薑凝心中疑問更甚。


    為什麽這些村民不上山呢?


    薑凝琢磨著可能的原因,在走了將近半小時後,薑凝走進了半山腰的樹林間。


    這裏的樹不算多,稀稀拉拉的,頂多長個十來米,而且好多都開始掉葉子了,隻剩下光溜溜的樹枝掛著,鳥兒在上麵蹦來蹦去。


    這裏已經沒有那麽高的雜草了,長的都是低矮的貼著地的草,綠油油的,兔子應該喜歡。


    薑凝把手中的樹枝隨手一丟,準備在這裏仔細找找。剛走了兩步,突然感覺猜到了什麽硬的東西,有些硌腳,低頭一看,一個黃褐色的長著刺的圓疙瘩,被薑凝踩了一腳,裂開了,能看到裏麵棕色的像種子一樣的東西。


    薑凝認真盯了兩秒,驚喜地發現,這長相奇怪的東西是板栗!


    薑凝蹲下,小心地避開外殼的硬刺,把這個疙瘩掰開,露出裏麵兩粒圓滾滾的板栗。


    這意外收獲讓薑凝有些興奮,連忙起身向著四周查看,果然在十步之外看到了一顆板栗樹。薑凝走過去,一路上又踩到許多疙瘩,走到樹下抬頭一望,樹上翠綠的葉子間長滿了一個個綠色偏黃的小球,全都是還沒有掉下來的毛栗子。


    低頭一看,樹下的草地裏幾乎落滿了那種小球,綠的、黃的、黑的,幾乎都張開了口,能看到裏麵包裹的板栗。


    “這玩意兒怎麽撿呢?”薑凝看著那紮人的硬刺低聲自語,迴應她的隻有清脆婉轉的鳥啼。


    思考片刻後,薑凝撿起了那根被她丟掉的樹枝,掰成兩截,做了一雙長筷子。


    第21章 捉雞抓兔,山野饋贈


    這棵板栗樹挺大的,碩果累累,地上到處都是掉落的毛栗子,不光有今年的,還有往年的。


    薑凝拿著樹枝,隻盯著青綠色和黃褐色的毛球撿,黑色的看都不看一眼。


    先花了大概一個小時,把周圍的毛栗子撿到了一起,看著麵前的小山堆,薑凝長長地唿出一口氣,抬起袖子擦了擦額上的汗。


    真是個累人的活,薑凝心想道。這個身體比她原來那個嬌弱些,彎腰翻找了這一會兒,後腰和胳膊都有些酸痛。


    但事情還沒完,還要把板栗從這帶刺的毛疙瘩裏剝出來。薑凝蹲下來,用一截樹枝固定住毛栗子,另一截插進開口處,手腕一用力,兩顆光滑圓潤的板栗被擠了出來。


    薑凝把剝出來的板栗都扔進了空間,堆在竹屋角落。等把這一堆毛栗子剝完,薑凝透過頭頂的枝葉,發現太陽升到天空正中,已經是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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