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堂著實是來感謝孫玉民的,他不僅帶來了不少重禮,而且是攜著三個師長一同前來,其中就包括讓他甚為好奇的方先覺。


    “這隻是玉民該做的,李將軍不用放在心上,更何況第十軍本來就是一隻鋼鐵的部隊,前番丟失陣地也並不全是你們的過錯,說句不好聽的話,換成七十四軍上去也照丟不誤。”


    孫玉民這話並不是針對王耀武而說,可在李玉堂幾人的耳中卻有著這樣的味道,九戰區高級將領的圈子並不算大,像孫王二人鬧矛盾的事情,早已經被當作“驚天動地”的大新聞傳遍了。


    “唉,隻可惜李某人微言輕,架不住別人把黑鍋往第十軍身上丟啊。”李玉堂他們幾個怎麽會不懂這其中的道理。第二次長沙會戰中,當時軍委會將第10軍調歸第9戰區直轄,並擬令該軍擔負長沙防務。可是第9戰區司令長官薛嶽,為了在金井至粵漢鐵路東西之線與日軍展開決戰,便先行命令第10軍開赴高橋、金井、福臨鋪一線構築防禦工事。當時,李玉堂接到命令後,於9月23日率領抵達了既定陣地,並連夜修築了防禦工事,並將軍部設在劍山將軍壩。9月24日,第10軍先後遭到日軍第3師團主力、第6師團和第40師團各一部的猛烈進攻,經兩晝夜激戰,第10軍的福臨鋪、金井陣地被先後突破,所屬第3師損失慘重,第190師副師長賴傳湘殉國,預十師更是損失過半,如若再不撤退,第十軍恐將全軍覆沒,無奈之下,李玉堂被迫放棄陣地,率部撤往撈刀河以南的榔梨市收容整頓。隨後將收容好的第10軍部署在長沙外圍的東山、瀏陽河、撈刀河一線,利用地理優勢阻擊日軍四晝夜,終於堅持到援軍趕至將日軍擊退。按照第十軍眾人的想法,雖然丟失了金井陣地,可是他們並沒有逃跑,反而又重新組織了防禦,擋住了日寇的前進步伐,應當算是將功補過了。可沒想到,戰後,戰區長官部追究金井丟失的責任,李玉堂遭到撤職處分並調戰區長官部。當時,李玉堂被撤職的消息在第十軍傳開後,遭到了官兵們的強烈抗議,他們一致認為第十軍在第二次長沙會戰中是有功的部隊,就算不嘉獎,但也不應該把他們的軍長撤職。還好,接到第十軍軍長委任狀的鍾彬,在了解到第十軍的現狀以及同情一期老同學的情況下,也借故推遲上任時間,這使得第十軍這一段時間內,成了一支沒有軍長的隊伍,薛嶽又不得不讓被調到戰區長官部的李玉堂重新返迴,主持第十軍的工作。薛嶽請他複出,李玉堂並不買這位戰區司令長官的麵子,仍舊不為所動。直到老蔣親自給李玉堂打來電話,才使他重新擔負起指揮第10軍防守長沙的擔子。當時老蔣在電話中問道:“你是第十軍軍長李玉堂嗎?”


    他迴答道:“報告委座,卑職正是李玉堂!”


    老蔣又問道:“你是黃埔一期學生嗎?”


    他又迴答道:“報告校長,卑職是黃浦一期畢業生!”


    老蔣接著說道:“十二軍孫玉民以身家性命擔保你和你的部隊能夠守住長沙城,你能行嗎?”


    他迴答:“除非第十軍全軍覆沒,卑職戰死沙場,否則決不容日寇踏進長沙城半步!”


    老蔣聞言後,沉吟了一下,最後說了一句:“那好,長沙就交給你了。”隨後就把電話掛斷。


    老蔣簡單的幾句話,包含著處分的解除和校長的信任,既堅定了李玉堂的守城決心,也成就了李玉堂一生戎馬生涯的最高峰,他當然不會忘記老蔣電話裏所提到的“十二軍孫玉民以身家性命擔保”這句話,所以才會帶著方先覺他們三個師長前來感謝。


    這些事情,孫玉民自然是不會知道,可是他卻清楚,李玉堂之所以會被薛嶽撤職,是因為需要找個人來背會戰失利的大黑鍋,就像廖齡奇一樣,實則是冤枉到家了。


    “李將軍,既然知道咱們自己人微言輕,那就在戰場上打出咱們的名氣來,隻要有了戰功有了名氣,看誰還敢把黑鍋往咱們身上推。所以,此次會戰,隻要你我通力合作,擊潰日寇,不愁前恥不消,不愁不名利雙收。”孫玉民沒有把自己排除在外,和在老蔣麵前一樣,他把自己牢牢地和李玉堂和第十軍和長沙城捆在了一起。


    李玉堂聽到了這些話後,自然又是一通感激,和著三個師長一起感謝的話語幾乎沒有停歇,而孫玉民又不好不迴複人家,於是乎幾個人在小小的會客室裏客套了一下午。


    送走李玉堂他們之前,孫玉民特意找機會和方先覺握了個手,對他說道:“早就耳聞方師長大名,以後有機會一起好好聊聊。”


    孫玉民的這話讓比他還年長的方先覺有些受寵若驚,他就任師長的時間不算長,對於麵前這個帶有傳奇色彩的年輕軍長,他有的隻是敬佩和好奇,特別是聽到說這次人家用身家性命在老蔣麵前擔保第十軍後,就更加多了幾分尊崇。


    …………


    晚上的時候,在安頓劉文智夫婦的居所裏,孫玉民他們眾兄弟聚在了一起。


    前來參加聚會的都是他們這個核心圈子的人,除去孫玉民和劉文智夫婦,還有著鄧東平、李鐵膽、張小虎、董文彬、戴存祥、李天喜、林原平、黃偉和王恆、史中華,連陳萊和小丫頭也領著初九過來湊熱鬧。


    好久沒有這麽多人在一起了,屋子裏顯得熱鬧非凡,特別是傻熊這家夥,更是興奮得不行,一張破鑼般的大嗓門在不停地叫嚷著,喝了幾杯酒以後,更是嘴巴都不停歇了,小丫頭有心煞煞他的風景,故意把正在被穀紅英摟坐在腿上的初九給抱了過來,放到了他的懷中。傻熊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可對於初九卻是向來沒招,平時把這個小家夥也寵得不行。初九一進到傻熊的懷中,立刻就不像在穀紅英身上安份了,不是去扯他胡子,就是在他身上摸來搜去,也安全不嫌棄他身上的強烈味道,說來也奇怪,傻熊本來是張破鑼般的嗓子,平時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可在初九麵前卻變得異常溫和,神情裏全是憐愛之情。他的疼愛也沒有白費,初九始終在奶聲奶氣地叫著他“熊爸爸”。這對活寶的一靜一動,讓屋子裏的人捧腹不已。


    這一頓酒從上半夜直喝到了下半夜,還好並沒有外人,眾兄弟都知道孫玉民的酒量不大,過來敬酒都是淺嚐輒止,所以平素經常是第一個倒下的孫玉民,也堅持到了下半夜。


    劉文智心裏一直藏著心事,xhd司令托他帶來的話,他還沒有機會講出來,到了下半夜這正是說話的好機會,他把半鬼子拉了過來,對他說道:“你多布置一些人手,防範在咱們周邊,不要讓任何人靠近,我有話要對老大和眾兄弟說。”


    林原平領命而去,他做了這麽久的警衛團長,自然有著不少心腹,見劉文智說得慎重,他不敢掉以輕心,跑去叫醒了一個連的部隊,把劉文智居所附近圍了個嚴嚴實實,別說人了,就連隻鳥都飛不過去,就這樣他還不放心,居然又去把刺刀小隊給叫了起來,讓剛楞子帶人將他們聚會的這個屋子給嚴密保護起來。


    劉文智偷偷使喚林原平的時候,孫玉民其實已經看見,知道他可能要說些什麽話,雖然他不讚同酒後說話,可一想如果想要把這些弟兄們這麽齊全地聚在一起,已經是很難了,況且戰事也即將要重新拉開帷幕,自己有必要敲打敲打他們,所以也就沒有製止劉文智了。


    林原平重新進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小半個時辰,屋子裏的兄弟們還在邊喝邊說著話,或許是很久沒有感覺到這個“家”的氛圍,穀紅英、陳萊和小丫頭她們幾個女人也沒有離開,隻是帶著初九睡在了裏屋的床上。


    林原平衝著劉文智輕點了幾下頭,得到迴應後便坐了下來,重新拿起了酒碗,找尋著董文彬他們喝酒。


    “大哥,有些話我想對你對眾兄弟們說。”


    劉文智開口了,和孫玉民預料中的一模一樣,這個跟隨著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還是那麽地謹慎小心和尊重他。


    “你說唄,我都等了一個晚上了,聽陳萊說了,你們這次來的路上很是驚險,倒底是怎麽迴事。也一並講來聽聽。”


    孫玉民放下了酒碗和筷子,輕聲地迴應著劉文智,他的動作和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可還是讓眾位兄弟們都發現了,也就都停頓了下來,本來吵鬧的屋子一下變得安靜起來。


    “大哥,諸位兄弟們,其實我這次來,是受了新四軍江北支隊xhd司令員的委托……”


    劉文智這話還才剛剛出口,屋子裏立刻就有了反應,鄧東平和傻熊他們這些老人們沒有大驚小怪,倒是王恆和史中華倆人被這句話給驚得打翻了酒碗,連人都嚇都和板凳一起摔倒了,這一串響動,不僅惹得眾人都看了過去,也讓劉文智發覺了自己似乎是做錯了什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詢問式的眼光看向了孫玉民,意思很明確,就是這有“外人”,該不該把話全說出來。


    “你說吧,他們兩個都是自己人,沒什麽好避諱的。”


    孫玉民這句話是當著王恆和史中華的麵講的,既給了劉文智一個明確的指示,又是給了他們二人一顆定心丸:軍長並沒有把自己兩個當外人。


    雖然聽到了孫玉民的話,也明白他不會怪罪於他,可是劉文智還是低著頭盯著酒碗不吭聲了。


    “你繼續講吧,x司令員托你帶什麽話了?”


    孫玉民明白他這是在責怪自己,所以他重又把話題拾起來,問詢道。


    劉文智頭是抬起來了,可是他並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孫玉民,過了好一會兒,再轉頭去看鄧東平和傻熊他們,最後把目光落在了王恆和史中華二人身上。


    王、史二人自打聽到劉文智說受新四軍江北支隊司令的委托時,就被狠狠地嚇了一下,現在被他這樣盯著看時,心裏是更加的七上八下,二人雖然清楚孫玉民不會把他們如何,可卻不知著這個新來沒多久的“家夥”,會是個什麽態度。


    “唉呀,我說文智,你什麽時候變得扭扭捏捏起來了呀?是不是跟著嫂子學的呀?”傻熊的話終於有了一次在適當的時機響起的時候,不過這話裏的意思卻是不大好聽。


    “學的什麽呀?”


    劉文智沒迴話,倒是從裏屋傳出來一個聲音。


    傻熊一聽到這個聲音以後,立刻就不作聲了,裝著個沒事人一樣,他李鐵膽有個信條,好男不跟女鬥,以前隻讓著小丫頭,後來又讓著陳芸、陸曼,現在又讓著王豔茹、陳萊和穀紅英,男人之間他可以一對三,可是在女人麵前,他就是個“慫包”。


    穀紅英出來後,感覺到了屋子裏的異樣,她坐到了劉文智的身邊,柔聲問了句:“怎麽了?是不是喝多了點,不舒服了?”


    “我沒喝多,大哥沒喝多,兄弟們都沒喝多,你不用管我們,迴去睡覺!”這句話的聲音有點大,語氣也有點冷,這讓眾兄弟都有點吃驚,要知道這些天倆人所表現出來的恩愛勁,可是羨煞了不少人。


    劉文智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間自己的情緒有點爆發,他其實並不是衝穀紅英發火,而是在衝自己發火,在自我懲罰著。


    “你有什麽話就直說,不要憋在心底。”孫玉民開口了,對於這個老部下,他太了解了。


    “好,這是你讓我說的。”劉文智猛地站起來,端起滿滿一碗酒一飲而盡,借著酒勁,他居然用手指著孫玉民的鼻尖,大聲說道:“大哥,老大,連長,營長……,好多的稱唿,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唿你才好,對了,應該叫你孫大軍長。”劉文智說到這裏時,有點像耍酒瘋了,他又端起一碗酒,又是一飲而盡,然後笑著說道:“軍長,軍長,好大一個官呀,掌管著幾萬人的生死大權!”


    “文智,你真的喝多了!”


    穀紅英想去阻止他,卻聽到了孫玉民的聲音:“不要阻攔他,讓他喝,讓他說。”


    “我沒喝多!”劉文智的臉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有些脹紅,嗓門也開始大了起來:“孫大軍長,我不知道你身居高位以後,還是否記得老一連的弟兄,是否記得老二營的弟兄,是否還記得周營副和周連長還有老劉頭,是否還記得謝團長和三營長,是否還記得楊樹鋪村口的那些災民們,恐怕你已經把他們都拋到九宵雲外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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