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玉民趕到霍山城外時,仍是一片靜悄悄地。


    三連長董文彬正在嗬斥剛楞子,駝背王叔也是在一邊冷眼瞧著。


    顯然,他們到了已經有一會兒,且不說在這泥濘的山路上奔波了好幾個小時,光雨後的寒冷就已經讓人惱火,更別說到了之後,這裏壓根就不像需要救援的樣子。


    “文彬,你幹什麽。”


    孫玉民出聲阻止了正在發火的董文彬,親自走到了剛楞子身邊,輕聲問道:“你們中隊長派你出來時,打定了要和鬼子魚死網破的決心嗎?”


    剛楞子一直在沉默著,他可是跑了兩趟的人,先不說被雨淋得濕透了,光是餓得前胸貼後背,都已經讓他十分的委屈。


    聽到了孫玉民的話,他連忙點頭:“長官,我們中隊長是個大好人,他如果沒有作這個打算,是不會讓我去搬救兵的。”


    剛楞子雖然不知道孫玉民的身份,可是同意出兵救援的是他,讓董文彬和周善軍甚至是那個駝背王叔畢恭畢敬的也是他,如果這還看不出來的話,那就真的成愣子了。


    董文彬仍是氣乎乎地,還想發泄心中的不滿,可他的話還沒有出口,身後的警戒哨突然傳來示警。


    孫玉民眉頭當即就皺了起來,他知道一連也在朝縣城進軍,可從時間上來看,他們應該還沒有這麽快到,而且如果是一連,警戒哨絕對不會發出示警。


    什麽人敢夾雜著在自己的部隊中間來縣城?孫玉民一時也沒有想明白。既然有危險,自然會做好應對危險的準備,沒等他下達命令,三連的士兵都已經進入了自己的戰鬥崗位。


    孫玉民滿意地衝董文彬豎起了大拇指。


    警戒哨很快就解除了示警,董文彬表示出了不理解,倒是孫玉民像是明白了什麽一般,嘴裏輕聲說道:“應該是佛子嶺胡海龍來了。”


    果然,在一名三連士兵的引領下,年過半百的胡海龍帶著兩個軍官匆匆地趕了過來。


    孫玉民認識這兩個軍官,在楊樹鋪被周善軍一招製住的佛子嶺民團兩個營長。


    “王得貴舍得下本錢啊,把兩個營都派出來了。”


    孫玉民的話中有些許嘲笑的味道,可是一看到領頭的那個半百老者,他臉上露出了笑容,向前迎了幾步,說道:“胡老前輩,你怎麽親自來了?”


    “孫東家,說來慚愧,本來是王家的不幸,卻是您大義凜然出兵相助,如果咱再不過來幫手,豈不為世人恥笑。”胡海龍顯然對於孫玉民的熱情早有預料,拉著他的手說道:“胡某雖然是一把老骨頭,摩下兩營兄弟,願聽從孫東家調遣。”


    “哪裏,哪裏,胡前輩老當易壯,小子哪敢越俎代鮑。”


    多了兩個營的兵力,孫玉民自然高興,雖然說這兩個營的兵力不能和自己部隊的戰鬥力相比,可畢竟是多一個人就多一分聲勢。他嘴裏雖然是在推辭,實際上已經在考慮怎麽運應這多出來的兵力。


    “孫東家,你就不要推辭了,胡某雖虛長幾歲,可是論起打仗,真的甘拜下風,這場仗佛子嶺民團願意聽從你的調遣,如若有人違棄軍令,胡某甘願領受軍法。”


    胡海龍倒底是軍人出身,他這些話看起來是說給孫玉民聽,實際上是講給身邊的兩個民團營長聽,講給孫玉民身邊那些帶著異樣目光看著自己的人聽。上戰場打仗,服從命令聽從指揮是首要,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還何談勝利。他是明白這一點,更想讓隨他前來的兩個民團營長明白這一點。


    孫玉民一直很欣賞胡海龍,早就存了要把這個老前輩拉到自己麾下的想法,現在恰好有這個時機,何不讓他親眼見識和參與自己怎樣狂虐鬼子。


    他沒有再推辭,既然存心要打好這一仗,又何須扭扭捏捏呢。


    又等了一會兒,戴存祥和黃偉的一連也到了,自己能夠使用的兵力全都匯齊了。


    孫玉民已經作好打算,不管王有財今晚發不發難,霍山縣城他都誌在必取。


    當即安排董文彬帶著佛子嶺民團的一個營負責堵住偽軍,一連和佛子嶺民團的另一個營還有林原平的警衛排全權負責消滅鬼子。他之所以不讓三連去打鬼子,是因為年前的那場仗傷了三連的元氣,現在補充上來的又是一些新兵,還沒有打攻堅戰的資本,而一連是那場戰鬥實力保存得最完整的,再加上配屬給他們的小炮排,那可是有著四門迫擊炮,十具擲彈筒的加強炮排,這也是孫玉民敢於打霍山的底氣所在。


    孫玉民的安排剛剛落音,城裏就突然響起爆炸聲,先是一聲,爾後就是一連串的響聲。


    城裏終於打了起來,孫玉民先前還帶有笑容的臉,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平素看起來並不起眼的他,在這個時候全身上下都泛發了一種奇特的氣場。這種氣場如同有著無形的壓力,籠罩向在場的人們;這種氣場如同有著魔力一般,讓在場的眾人心甘情願的臣服在他的言語下。


    胡海龍還是頭次近距離的感受這個氣場,他也算是見過世麵的人,可是在孫玉民的身上,他見識到了什麽才是真正的軍人,什麽才是軍人該擁有的氣質和威嚴。


    “善軍,去幹掉城門口的那幾個二鬼子。”


    孫玉民的話冰冰冷冷,他沒有憐惜城門口那幾個正縮成一團的偽軍也是中國人。


    他的人性好像有兩麵,既可以為了那些無家可歸的難民舍棄他所有的錢財,也可以為楊樹鋪和扁擔寨的鄉親費盡心血,可是對於這些助紂為虐的二狗子們,他絲毫沒有半分憐憫,哪怕人家也有可能是因為走投無路,也有可能是為了一家子的生計,也有可能是那些可憐的人中間的一員。


    在場的人,其實誰手上沒有沾過血腥,可是聽到孫玉民的這句話時,大家都打心眼裏冒出了一陣寒意。


    而孫玉民呢,他卻像是壓根就沒發現身邊的人有些許神情上的變化。他佇立在黑暗中,就像是一尊渾身都散發著殺氣的殺神,眼睛死死地盯著千餘米外,兩個火把光芒下的幾個偽軍們。


    爆炸聲後又是一陣零碎的槍聲,城中突然重新沉寂下來。整個霍山城如同冒著死氣一樣,靜的可怕,連平時到處可聞的狗吠聲都聽不到一聲。


    這就是戰爭年代的真實寫照,不要說老百姓了,連畜牲都似乎懂得有些時候不該出聲。原本城中還能見到依稀燭光和燈光,可自從一連串爆炸聲和槍聲後,這座小城再也看不到半分光亮。


    周善軍去城門口已經好幾分鍾,可是大家都能看到,那幾個偽軍仍是好好地蜷縮在城門口吹牛打屁,他並沒有動手。


    孫玉民眉頭輕皺起來,他知道這是周善軍下不了手。在他治軍的理念中,戰場上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他不允許下麵的人完成自己的命令時摻雜半分水分,包括最受他信任的這些心腹。


    小城的沉寂並沒有維持多久,當九二式重機槍的聲音打破這份寧靜時,孫玉民居然輕聲地罵了一句髒話:“媽的,周善軍在搞什麽?”


    他顯然已經非常不滿手下這個兵王關鍵時刻的手軟,如果他想幹掉這幾個二狗子,可以說基本上不費吹灰之力,何況他還攜帶著自己專門製造用來對付哨兵的弩,在這麽漆黑的夜裏,那簡直是殺人於無形。


    孫玉民看向了傻熊,朝他擺了一下頭。


    作為跟隨他這麽久的弟兄,李鐵膽豈會不知道這個動作是什麽意思,他二話沒說,就要往前貓去。可他剛動身,卻被一個人伸手攔住。


    攔他的人是駝背王叔,這個看似病入膏肓的老頭子,實則是個武學高手,胡海龍完全就打不過他,這些年來,這個不知道什麽來曆的駝背,一直守護在王豔茹身邊。


    “老頭,你讓開,萬一我一時失手,不小心把你推倒了,豔茹姑娘那裏我怎麽過意得去。”


    傻熊雖渾,可也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就比方說眼前這個駝背老者,可他又不甘心被一個老頭擋住,隻好出言譏諷。


    駝背王叔聽了他的話隻是冷笑了一下,什麽話都沒有說,伸手指向了城門口。


    昏黃的火光下,原本聚在一起吹牛打屁的幾個偽軍,忽然間全倒在了地上。


    隔著這麽遠,孫玉民都沒有看清楚,不知道周善軍那家夥用的什麽方法,居然同時放倒了幾個人。


    他沒有突暇去研究,自己手底下的這個兵王,是用的什麽方法,能夠做到同時製伏幾個敵人。城中的重機聲音如同是越擂越急的戰鼓,在催促他們趕快進城支援。


    沒有半絲猶豫,孫玉民的手高高舉起,大力地往前一揮,早已等不急的一連和三連並肩往城門口奔去。


    胡海龍站在孫玉民的身邊,看著迅速奔出去的如狼似虎的士兵,他的思緒一下子就飛到了十多年前,仿似眼前這支快而不亂,累而不垮的部隊,就是當年自己所在的戰無不勝的軍隊一樣,他現在有些迷茫,如果自己繼續呆在那支軍隊裏,現在和廖磊他們有得比嗎?


    一連和三連都已經快進城門了,可佛子嶺民團的壯丁們還在你看我,我看你,兩個營長並沒有按照胡海龍的吩咐,跟著一連三連分頭行動,這讓孫玉民有些不爽,幹咳了兩聲。


    胡海龍被這兩聲近在咫尺的幹咳給驚醒,他這才發覺自己的兵們還都在身後幹瞪眼。


    “按孫東家的吩咐分頭去啊,還等著我給你們發號施令嗎?”


    胡海龍的聲音有些嚇人,特別是那兩個營長,看到他那雙要噴火的眼睛,和聽到這句明顯是有怒氣的話後,趕緊領著手下,像群被驚到的鴨子一般,爭先恐後地往城門跑去。


    近千號人像一盤散沙似的流向城門口,跟先前進去的一連三連形成了個鮮明的對比。


    孫玉民和胡海龍不約而同地搖了搖頭,然後跟隨在這盤“散沙”後麵,不快不慢地進了城。


    …………


    王有財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本打算趁那挺擋住部隊步伐的機槍換彈板時,一鼓作氣地拿下。可是他小覷了鬼子兵,操控這挺重機槍的肯定是兩個訓練有素、配合默契地老兵,這從機槍停歇的間隔就能看出來,最多三四秒鍾,機槍又能重新噴吐火舌,這要是換了同樣操控九二二重機的皇協軍來說,沒有個十幾二十秒鍾,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也正是先入為主的意識,才讓王有財有了再拚一波的想法。


    確實他帶著人往前衝了十幾米,可是當那串已經不知道收割了多少名自己弟兄的火舌再次出現在他眼睛裏時,王有財真的是絕望了。


    別說是吃掉整支鬼子中隊了,就光這一挺暗處的機槍,就已經讓自己死傷慘重、束手無策了。


    “撤吧!”


    王有財有氣無力地說出了這句話,他已經完全看不到有半分的希望,不能再讓手下的兄弟們這樣白白送死,不能再讓手下的兄弟們這樣白白流血。


    “隊長,我們走不了啦。”


    身邊的一個心腹說道,他能夠聽得出來,這句話中間透著濃濃的絕望。


    王有財雖然是個中隊長,可壓根就不會打仗,他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可是手下的這幾個心腹,從聽到後院傳來的第一聲三八大蓋的槍響開始,就已經知道,無法撤退了。


    “隊長,我們趕快利用門口的兩挺重機槍建立防線,守住它,或許還可能有一線生機,否則兄弟們全都會成為鬼子兵的槍下亡魂。”


    王有財聽到這個心腹如是說了之後,仍未明白他說這些話的道理,還想開口再問,卻被說話的這人拉扯著往後退去。


    到了這時,王有財才發現,已經不止那一串火舌在朝自己這邊開火,三八大蓋、歪把子甚至是擲彈筒都已經陸陸續續地登場。


    在這個心腹的指揮下,士兵們飛速地把環型沙袋工事移了個方向,兩挺重機槍的槍口也都朝向了縣府大樓。


    王有財本來已經忘記了傷口的疼痛,可當他癱坐在沙袋工事後麵時,看到的場景,讓他的內心揪著疼了起來。


    下午還列著隊跟隨著自己接迴王雅芳屍身的弟兄們,此刻已經有半數倒在院子裏或者是大門口。有的已經一動不動,命喪天國;有的還捂著身上的某一處,淒慘的哭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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