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虐整個霍山的狂風暴雨終於停歇了下來。


    縣府門口沙袋工事邊上兩口被支起來的鐵鍋,重又燃起了篝火。


    地上尚且還殘留著積水,更不用說在雨中淋了一整天的沙袋。如若不是上麵還架著重機槍,值勤的士兵們都不願意呆在那個濕漉漉、小小的空間裏麵。


    霍山的二月雖然不再下雪,可是還是很寒冷。除了一個把著機槍的士兵,其他的人都聚在了兩口燃著木材的鐵鍋邊上。


    鬼子士兵聚在一邊。


    偽軍士兵聚在一邊。


    兩邊互不理睬,更別說溝通了。


    小笠原當初立下的這一奇怪規定,皇協軍幫忙把守鬼子軍營大門工事,被橋本太郎照舊延續了下去,既使是他今日暴斃,可這些規定並沒有更改,臨時代替指揮的小野中尉下午著實緊張了一下,可是看到王有財又灰溜溜地帶著部隊離開,狂傲自大的性格,讓他放鬆了警惕。或許是他認為,卑微的皇軍走狗,沒有反咬主人的膽量。


    天剛黑不久,街上還不時有著行人來往,正在鐵鍋邊烤著火的士兵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有什麽防備之心,雖然今日發生了這麽大的事情,橋本太郎中隊喪命,可和這些基層的士兵們沒有關係,反而是成為大家的談資,這個好色的家夥,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街道上忽然傳來的一陳整齊腳步聲,引起了兩個火堆邊的鬼子和偽軍的注意,更有幾個警惕心強的鬼子兵,甚至取下了肩上掛著的三八大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對於軍人的腳步聲有著特別的敏感,他們都聽出來了,來的是一隊軍人。


    可當看到是一隊七八個人的皇協軍士兵,打著火把往這邊來時,原本開始警惕的鬼子和偽軍們又重新放鬆了下來。特別是在工事裏值守了一天的偽軍們,更是開始收拾自己的裝備,大家都看出來了,這是來接班的兄弟。


    隔著蠻遠的距離,呆在鐵鍋邊烤火的幾個偽軍就已經怨聲載道:“明知道下了一天的暴雨,兄弟們的衣服都濕透了,也不知道早點來換班。”沒等人家走近,這些家夥們甚至已經開溜。


    對麵的鬼子兵顯然對這一幕見怪不怪,看都不去看一眼,這些卑劣的下等人,帝國陸軍羞得與他們為伍。


    王有財頭上的布軍帽壓得很低,走在這個七人隊列的最中間,他一點都沒有膽戰心驚的感覺,不光光是因為前三人後三人都是自己親自挑選的心腹,更是因為他抱著必死的決心。


    工事裏的偽軍早早地開溜,讓他喜出望外,這省去了很多的麻煩,如果太近了,那邊借哨的偽軍發現不是本來接他們班的人,事情會糟糕很多,現在的情況,相當於是助了他們一臂之力。雖然兩撥人馬擦肩而過時,從工事撤下來的偽軍中有個人咦了一聲,可是他並沒有做出其他舉動。


    王有財已經顧不上是不是給那個人發現了,和自己的幾個心腹快步地走進了工事裏。他很想馬上就操控重機槍,給對麵那六個鬼子一彈扳子彈,可是他除了王八盒子外,幾乎沒碰過其他槍,別說操控重機槍了,連扳機在哪,他可能一時半會都未必能找到。


    七個人進了工事後,並沒有立刻發難,一來鬼子那邊的機槍手一直都在看著這邊,二來是後續部隊沒有發出訊號。


    王有財的計劃是占了門口的兩個工事,控製住兩挺重機槍以後,立刻帶兵衝進縣府大院的鬼子軍營,給這個人數並不多的鬼子中隊,來一個致命打擊。


    王有財在等,等約定好的三聲夜鴉叫,這種被老百姓視為災星的叫聲,將會是要了這六名鬼子兵性命的信號。


    他準備做這件瘋狂的事並沒有告訴張金貴,那個視他為救命恩人的家夥現在還被關著的,就算他現在是在外麵,自己也不可能去對他說明白。攻擊鬼子軍營,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萬一沒在短時間裏打下來,其他皇協軍的部隊出來增援,自己這些人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所以帶部隊出來時,王有財派人強行接管了軍營大門,留下了兩個班的士兵,留下了一挺重機槍和兩挺輕機槍,他不是要對其他中隊下毒手,隻是想把他們壓製在裏麵不能出來,這就已經足夠。


    鬼子那邊的工事隻有一個機槍手在把控著機槍,其他的人都聚在那口被支起來的鐵鍋邊上烤火,這給了王有財極大的方麵,他輕聲對身邊的弟兄們說道:“等下機槍對付那五個烤火的鬼子,其他的人用手雷招唿工事裏那個把機槍的。”


    他說這話的時候,瞄了一眼那個鬼子機槍手,沒想到那個鬼子兵也在看著他們,甚至朝他笑了一下。


    王有財心一驚:難道這個鬼子認識我?


    他當了近一年的鬼子翻譯,時常進入鬼子軍營,很多鬼子兵認得他,如果說此時被人認出來,那也是很正常。他很想馬上給那個鬼子機槍手一顆手雷,可是後續部隊的信號還未發出,一旦動手,就必須馬上衝擊鬼子兵營,否則給他們組織起防禦,自己的人馬全填進去,也未必能夠奈何。開弓沒有迴頭箭,那時不管自己還想不想殺光鬼子,都必須硬著頭皮打下去,因為自己吃不了他們,就要給別人吃了自己。


    王有財的手心全都是汗,心也在撲通撲通狂跳。他不敢再去瞄那個衝他笑的鬼子兵,生怕給人家看出端倪來。


    從他瞄向那個鬼子機槍手的第一眼,到約定好的三聲夜鴉叫,這其中其實隻過了短短的幾分鍾時間,但是在王有財這裏,卻好似過了幾年一樣。


    當耳中終於聽到那三聲夜鴉叫喚時,他終於卸下了心中的那塊石頭。


    “幹死他們。”


    王有財喊出這句話的同時,摸在手中很久的手雷被他狠狠地磕在地上,然後又狠狠地被他拋向對麵那個不到十米的工事。


    不知道是他手心中全是汗的緣故還是用力過猛的原因,這顆被他寄與厚望的手雷像顆石頭一般,從那個鬼子頭上飛了過去,遠遠地落在了院牆拐角處。


    王有財傻了,他從來沒有丟過手雷和手榴彈之類的,一擊不中很正常,可是在這種關鍵時刻,豈不是很要命。


    還好,王有財不隻一個人,還有著其他的兄弟,等他的這聲“幹死他們”,已經等得很久了,他的手雷剛從鬼子頭上飛過去,身邊幾個弟兄的手雷也跟著出手了,當中的時間差絕對不會超過一秒鍾。


    這幾個兄弟沒有出岔子,可是機槍手出岔子了,他在聽到王有財喊聲的同時,就已經打開了機槍保險,扣動了扳機,可是聽到的隻有擊針空撞的聲音。


    鬼子的九二重機雖算不上很好,可是能大規模的裝備部隊,肯定有它的過人之處,在戰場上出故障的機率其實是非常少,可偏偏現在,它啞火了。


    工事裏的鬼子兵先是被王有財扔過來的東西嚇了一下,他不知道那邊丟過來的是什麽東西,當即愣了一下,可當看到那邊的偽軍突然都朝這邊扔東西,他又清醒了過來,特別是清楚地看見腳下,還有工事裏麵四五枚手雷在冒著煙打轉轉,更是尖叫起來:“手榴弾!”


    鬼子兵不愧是訓練有素,聽到這聲尖叫後,正在烤火的這五人,當即就臥倒在地,飛速出槍。


    這一切一切都發生在兩三秒鍾之內,可是日本九七式手雷有四到五秒的延時,最先被扔出的是王有財的那枚手雷,在幾個鬼子趴下的同時,最先爆炸,可惜它炸的不是地方,在院牆的拐角處,那裏可沒有鬼子兵。


    工事裏的鬼子機槍手反應很快,他喊出話的同時,已經撿起了腳邊的一顆手雷並甩了出去,可是小小的工事裏至少還有三四顆手雷,如何撿得過來,他沒有再犯傻去撿,直接從工事裏滾了出來。或許是王有財命不該絕,被鬼子兵從工事裏丟出來的手雷,被扔到了那五個趴在地上的鬼子堆裏,工事裏的那個鬼子兵翻出來的同事,也恰好滾到那個方向。機槍雖然沒打響,可是被這顆誤打誤撞的手雷幫了大忙。


    工事裏的幾顆手雷和被丟出來的那顆手雷幾乎是同時爆炸,王有財他們沒閑心去看那騰起的漂亮煙火,更沒有閑心關注工事裏被炸翻的沙包和機槍,手裏的槍朝著地上的六個鬼子無情地射擊著。那挺啞火的重機槍在連續拉動好幾次槍機後,終於吐出了耀眼的火舌。


    本來就被手雷彈片傷得慘叫的幾個鬼子兵們,被彈雨給打成了蜂窩。


    王有財他們幾個僥幸地收拾了這幾個鬼子後,後續部隊也已經衝出街口,在篝火的火光下,上百名手纏白毛巾的士兵在朝這邊衝來。


    王有財的心雖然還在狂跳,但是已經不是先前的緊張,而是初嚐勝利的興奮,他不是個嗜血之人,可是殺了這幾個鬼子後,他頓時有一種莫名的快感,這種快感好像要衝破頭皮一般,讓他欲罷不能。


    王有財他們幾個迅速地將口袋中的白毛巾纏到了左臂上,沒有再去管這兩個工事,也沒有去管這兩挺足以封鎖街道的重機槍,一馬當先地往縣府大樓後麵的軍營衝去。


    大門口鐵鍋裏的篝火火光照不了多遠,王有財他們準備的火把也不多,且都在後麵跟著的大部隊裏,如此漆黑的夜裏,幾乎是沒有什麽光線,讓人根本就看不清腳下是什麽,老兵們尚且在一腳深一腳淺地跑著,更何況還是個傷員並且從沒有這種經曆的王有財,他腳下不知道是踩到了什麽,還是絆到了什麽,直接摔了個狗吃屎,他正鬱悶的罵娘,剛想抬頭,可是突然間耳中聽到了前方傳來“咯咯咯咯……”的聲音,一串曳光彈道幾乎是貼著自己的頭皮飛向了後麵。


    王有財不是傻瓜,他豈會不知道這是什麽,嚇得趕緊伏到了地上。


    他是僥幸逃過了一劫,可身後的幾個心腹弟兄就沒有這麽好運了,當即被打倒了兩個,更多的子彈卻是潑向了他們後麵不遠的大部隊。


    王有財雖然已經橫下了心,可當他聽到前一刻還陪著自己衝鋒的弟兄,此刻卻是在地上慘叫,他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甚至是手中那把起不了什麽作用的王八盒子,都掉到了地上。


    跟著他衝在最前麵的幾個心腹,雖然被打倒了兩個,剩下的四個倒是比王有財要鎮定,在他的槍掉到地上時,他們卻已經朝發出槍火的地方開槍了。


    王有財總算是摸到了掉在地上的槍,他抬手開出一槍時,那串火舌又重新開始朝外麵發威,顯然是已經第二個彈板已經插入彈倉。天太黑,王有財看不清自己有多少兄弟被打中,但從唿天叫地的慘唿來看,肯定為數不少。這還是負傷的,死去的肯定也不會少。


    他奶奶的,鬼子軍營自己來得不算少,可是怎麽就從來沒發現,鬼子除了門口的兩個重機槍工事,還在縣府大樓裏設了個暗堡。王有財恨不得扇腫自己的臉,他心痛這些淒慘痛喊的兄弟,更加惋惜那些為自己送命的弟兄,而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的沒有經驗,被區區一挺重機槍就攔住了。


    那條火舌很快就停止了,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在插第三塊彈板。這幾乎是王有財他們最後的機會,如果這一波沒有拿下這個“攔路虎”,他的這個中隊基本上可以宣布,已經是鬼子的盤中餐。


    王有財不懂軍事,可是他也知道,從第一聲爆炸到現在至少過去了兩分鍾,自己想全殲鬼子的希望,幾乎是破滅了,現在要想的是,如何能夠全身而退。


    別小看這短短的兩分鍾,對訓練有素的鬼子來說,兩分鍾足夠他們做好一切防禦準備,再給兩分鍾,他們甚至能發起進攻。


    王有財打算撤退的想法其實是非常正確的,可是他又猶豫了一下,沒有替雅芳報仇,反倒死傷了這麽多弟兄,他太不甘心。對於指揮來說,臨陣猶豫是大忌諱,指揮部隊作戰經驗為零的王有財,哪裏會知道這些用血和生命換來的經驗。


    他決心再攻一波,如果沒有打下,就帶著弟兄們撤。


    所以當那條已經收割不少自己弟兄的火舌一停止,他首先就爬了起來,瘋狂的扣動著自己那把王八盒子,口中也在大喊著:“弟兄們,幹掉這挺機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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