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宮, 蘭馨氣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她這迴沒有為自己上任何妝容,是真的麵色慘白,渾身上下一絲力氣也無。


    陳太後坐在上首, 一臉怒容,青羽衛將她圍在正中,但因為她太後的身份不敢動手。


    而小皇帝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直直站立,兩邊的人就這麽僵持著, 誰也不肯讓誰。


    沈封雪到了的時候, 便見到這般場景。


    她向著在場的幾位行過禮後,問小皇帝道:“陛下,這是……”


    林承彰見來人是沈封雪,麵上微微露出一點詫異,但看見在門口候著的江延, 又放下心來, 他扯了扯蕭壽的衣袖, 蕭壽連忙道:“王妃,事情是這個樣子……”


    與那小廝傳過來的話差不多, 蘭馨是吃完晚飯之後才覺得身體不對的,朱嬤嬤察覺到之後喚來了太醫,方才知道蘭馨是中了毒。


    經過查驗, 毒藥是一種名為緋玉碎的□□,中毒的人最開始會覺得渾身上下沒有力氣,每日精神萎靡, 到最後,會像是患了疾病一般死去。


    這毒藥,便是在太後宮中找到的。


    蕭壽道:“因賢太妃娘娘執意是太後害他,太後娘娘又準許搜查,這才在昭陽宮中搜到這毒藥的,現下……”


    蕭壽看著僵持著的兩位貴人,不說話了。


    陳太後怒道:“本宮的確是有這幅藥,但這幅藥乃是本宮養花用的,陛下,你仔細想想,我為何要害她!”


    小皇帝梗著脖子,朝著陳太後道:“自然是因為她是我母妃,你……”


    “陛下。”沈封雪適時打斷了小皇帝的話,若再任由他說下去,隻怕維係小皇帝與陳太後之間的最後一點體麵也要被撕碎。


    她皺著眉,道:“我來時的路上,正好遇上了江大人,在淳洲的時候,江大人便是一把斷案的好手,不若你們兩邊再把這件事情仔細與他說說,也好做出評斷。”


    蘭馨一聽,怎會同意,她撐著爬起身子:“本宮……”


    “娘娘,身體要緊,你還是好些休息罷。”


    她還沒說上一句話,人便被朱嬤嬤摁了迴去,甚至連口都被捂住,隻是在小皇帝的視線中,朱嬤嬤隻是幫蘭馨蓋上了被子,並沒有做其他的事情。


    他也就沒有多想。


    蘭馨被悶在被子裏,想要掙紮卻不能發聲,隻能用懇求的目光看著朱嬤嬤,但朱嬤嬤乃是皇宮之中的老人了,麵對這樣的目光不為所動,隻是把持著力度,讓她不被悶死。


    那邊江延已被召進來,開始對兩邊的人進行詢問。


    其實不用詢問,沈封雪便已將事情猜出來個大概,陳太後做事何其隱秘,若是真對蘭馨下了毒,怎還會這般輕易地讓小皇帝查了去,偏偏去了也就罷了,還真的被小皇帝尋出了端倪。


    緋玉碎的確是毒藥,但也確實可以養花,若是她沒記錯,這種藥可以促使植物的花期提前,雖然同樣也會傷害植物的壽命,並沒有多麽難尋。


    所以這種毒藥,可能連陳太後都沒有想起來,才讓蘭馨鑽了空子。


    她好歹在宮中呆過多年,當年還能用了手段假死出宮,知道緋玉碎也不是難事。


    再加上蘭馨的反應,此事多半是她自導自演。


    沈封雪能想到,江延又怎麽會想不到,如今最為重要的事情,便是如何讓小皇帝相信,陳太後並沒有下毒。


    蘭馨賭的就是一個小皇帝的相信,就算事後真的有什麽,隻說是誤會,再道個歉,此時便可以大事化了,小事化無。


    若是小皇帝從此和陳太後心生隔閡,便是再好不過。


    江延問完了話,心中已有決斷,他並沒有直接向著皇帝說出自己的猜想,而是向他說明:“陛下,緋玉碎的確是毒藥,但是這種藥物隻怕在宮中到處都能找到,尤其是陛下的禦花園。”


    陳太後冷聲道:“本宮早就與陛下說過,但陛下就是不願意相信,本宮有什麽辦法,嗬……”


    她再看林承彰的眼神,早已冰涼無比,這麽多年,這小崽子終究是養不熟的。


    也是時候該除去了。


    江延道:“陛下,可否讓臣和賢太妃娘娘問上幾句話,也好快點決斷。”


    林承彰本不想這般,可偏偏宮殿內,朱嬤嬤的聲音傳了過來:“陛下,賢太妃娘娘願意接受問話。”


    蘭馨頓時怒氣橫生,她根本就沒想要說話,這個朱嬤嬤!


    既然生母已經發話,林承彰自然應允。


    蘭馨張了張口,才想為自己辯駁,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陳太後身上,便聽得江延道:“太妃娘娘,臣近日在民間聽聞了一個很有意思的傳聞,巧了,那人和娘娘的症狀差不了多少,都是有氣無力,渾身乏力,那人平時身強力壯的,大家都懷疑是怎麽迴事,這時候有一個赤腳大夫過來了,查看了半天,原是這名男子有一個喜歡吃花的毛病,尤其是那些顏色鮮豔的,而那些花,恰好又用了緋玉碎,這才讓毒素蔓延到了身體裏。”


    蘭馨開口,橫眉道:“你說的這些和本宮……”


    “娘娘稍安勿躁。”江延抬手,輕笑道:“您可知道臣是從哪兒聽到這個消息的,此人來自泰蘇,前些日子到了上京城中,在西市當做笑話講的,臣沒事的時候湊過去聽了一耳朵,這才知道。”


    他咬重了泰蘇二字。


    蘭馨猛地打了個激靈,她像是聽見了十分恐怖的話語,忽然抱著腦袋尖叫了起來:“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你別說了!!!”


    江延不為所動:“娘娘好好想想,今日可是不小心吃了什麽東西,所以才身體不適,若是如此,一切便都隻是誤會了。”


    蘭馨如何聽不出江延的言外之意,她知道,若是今日她將一切都推到陳太後身上,那她苦苦隱瞞的事情,便會暴露在眾人的視線之下。


    她原本還想攀附林韌,可林韌早就把她的家底摸得清清楚楚。


    根本不由她有任何分辨。


    林承彰很是緊張地盯著蘭馨,他心底隱隱知道了結果,但他還是希望,蘭馨這次沒有欺騙於他,若真是如此,他幾次三番懷疑自己的母後…


    屋內的氣氛沉悶了許久,蘭馨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指尖狠狠地掐在掌心:“許是我最近貪吃了些鮮花餅,才不小心用了毒藥吧,一切都是誤會,太後娘娘,臣妾一時心急,求您不要怪罪。”


    陳太後嗤笑一聲,起身離開。


    陳太後走後,青羽衛自然也離開宮殿內,小皇帝終於反應過來,他呆呆地站在宮殿內,抿了抿嘴唇,最後連安也沒有問,便轉身離開了。


    江延跟著小皇帝一同離開。


    今日他提出泰蘇之事,不僅震懾了陳太妃,也有敲打陳太後之意,如今雖然無辜的人隻有小皇帝一個,但總不能讓蘭馨繼續這般胡鬧,與其來日讓蘭馨繼續讓小皇帝傷心,不如快刀斬亂麻,把泰蘇那位的事情告訴小皇帝,早早死了他對蘭馨的孺慕之情,也是好事。


    是以,偌大的宮殿之內,隻剩下蘭馨和沈封雪兩個主子。


    蘭馨身子還很虛弱,但她卻絲毫不怵沈封雪,她惡狠狠地瞪了沈封雪一眼:“王妃還留在這裏做什麽,本宮可沒工夫招待你。”


    沈封雪隨意找了個繡墩坐下,笑道:“賢太妃可知,我並不需要你招待,隻是有些事情我還是需要提早和你說明,不然來日你招惹到我身上,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她扯開嘴唇,微微笑了笑,蘭馨不知為何,遍體生寒。


    迴勤政殿的長廊上,江延緊緊地跟在小皇帝的身側,對他道:


    “緋玉碎雖為毒藥,但用在人身上,如果是投在食物之中,大約要一年左右的時間才會顯出毒性,想必賢太妃娘娘隻知道它的用處,卻不知道它毒性發作的時間,若非是時間太久,或者直接吞食,根本就不會被發現。”


    江延跟在小皇帝身後,慢慢道:“臣無心為陛下決斷,隻是這件事情已不再是後宮的爭鬥,而是陛下您與陳家的爭鬥,今日之後,您和陳太後最後一層的臉皮已經撕破,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小皇帝悶了半天,才小聲地說:“朕知道。”


    江延沒再說話,而是一路跟著小皇帝來到了勤政殿,蕭壽幾次的視線都落到江延身上,卻見他安穩不動如山,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一直到進了勤政殿,小皇帝才道:“江大人可有要事,若是沒事,朕想休息了。”


    江延道:“臣還有一件事想要和陛下說,這件事情關乎賢太妃,也關乎陛下,陛下,您可知道,方才我說的故事之中,那位來自泰蘇的男子,是為何人?”


    蕭壽心思敏銳,一聽江延這麽說,心中已有猜測。


    他看向小皇帝的眼神中,帶了一絲轉瞬即逝的憐憫。


    小皇帝心情極差,道:“朕不想知道這些事情,江大人,你退下吧。”


    江延動也未動,隻道:“陛下可曾想過,當年賢太妃假死出宮,她一個弱女子,如何生活了這麽多年。”


    小皇帝怔然地看著他,嘴唇微微蠕動了一下。


    一個弱女子,假死出宮,一路被騙,隻能利用自己天生的美貌和那點小聰明,免去了被賣去青樓的命運,但也沒嫁到什麽好人。


    卻還是和那人生出來一個孩子,還被人尋到了上京城中。


    林承彰知道這件事若是呈現在天下人的麵前,會是一件多麽驚天的醜聞,會多給皇家蒙羞,但他更在意的卻是,她明明和另一個人又生了一個兒子,卻又一次把他丟下來,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來到上京城中。


    他和那個孩子,都是她利用的工具。


    他試圖擁有的慕孺親情,都是假象。


    作者有話要說:換了個知道字體的封麵,再不換明天就是個禿子了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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