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歸常態、再次穿上了一身幹淨的英傑套裝的林克彷如大夢初醒一般眨了眨眼睛。他環顧四周,看到了躺倒在地的伯庫林,震驚地走了過去。那顆樹像是終於等來了期盼已久的勇者大人,發出了微弱的“啾啾”聲,林克趕快翻找自己包裏的克洛格果實,這才發現丟失已久的大師劍竟然就握在他的手中。


    到底發生了什麽呢?他隻記得,樹林裏好像出現了人馬……


    得到了克洛格果實的伯庫林像是複活了一樣站起來,它剛想跳一個舞以示慶祝,卻突然想起了什麽,急急忙忙地拉著林克到了神廟的後麵。


    那裏倒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孩。


    旅團眾人終於趕到了窟盧塔族的村落。


    映入眼簾的景象令人觸目驚心。十幾個穿著黑色衣服,雇傭兵一樣的人在和眼睛變得血紅的窟盧塔族人廝殺,但這也僅限於少數尚有能力反擊的青壯年人士。燃起的火苗、孩童的哭泣、婦女的尖叫、浸滿大地的鮮血和一百二十八名族人憤怒的眼睛融為一體,隻有無盡刺目的紅……


    不少窟盧塔族人在看到幻影旅團之後也瘋狂地攻了過來。即便已經出現了不少死傷,但現在仍在戰鬥的人也餘下了至少幾十人——這樣看來,單論人數,無論是黑衣人還是旅團都是少數。


    幾個好戰的團員早已躍躍欲試,麵前激烈的戰鬥場麵和剛才的人馬撩撥了他們的神經,大多數人都隻是在等待團長的一句話。


    站在飛揚的火星、翻滾的濃煙之間,那個一身黑色大衣的男人順應了團員的期待。


    “動手吧。”


    霎時間,地獄如在人間。


    一場屬於捕食者的狂歡開始了。


    林克扶起昏迷不醒的男孩,臉上滿是慌亂和擔憂——這個男孩他認識,是不久前在南茶市遇到的派羅。


    他雖然知道怎麽幫助伯庫林迴複原狀,卻對治療普通的人類沒有一點經驗。也許卡卡利特村的帕婭和英帕會知道該怎麽做,但林克絞盡了腦汁也不知道該怎麽挽救少年漸漸流失的生命。


    他思來想去,想著要不要試試料理——按照靡稽的說法,似乎隻有他可以使用食物治愈身體上的損耗,其他人隻能飽腹——但林克翻了翻背包才發現,他從海拉魯帶過來的料理已經在之前貢獻給旅團了,而在這個世界所嚐試的新料理雖然也有迴複的功能,但也難保不會出現類似豪鼻狂豬烤肉的特殊效果。


    但現在已經無暇顧及那麽多了。林克想了想,從背包裏掏出之前剩下的豪鼻狂豬,這種高迴複的料理最適合當前的狀況,然而,下一個問題又來了——派羅幾乎已經陷入了一種半昏迷的狀態,根本無法自己咀嚼,林克想了想,無奈之下隻好自己撕下一塊肉,嚼碎以後俯下身,嘴對嘴地喂給派羅。


    起初似乎沒有效果,堅持這麽兩三次以後,派羅胸前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愈合了,林克鬆了口氣,剛想繼續,男孩的眼睛卻已經睜開,然而原本溫柔內斂的目光卻被一片血紅所替代。


    林克隻是愣了一下,就被一下推開了,少年的力氣似乎大了許多,那雙之前還沒什麽焦距的眼睛好像能看清了,閃爍著憤怒的光。他看了林克一眼,卻毫無反應,而後注意力很快轉迴那片火光之中。少年發出“啊”的一聲長嘯,飛快向著村子的方向奔去,腿腳像是被完全治愈一般支撐著少年瘦弱的身軀,迫使他向著家人和戰場跑去。


    林克當然不可能放任他接近危險,於是立即追了出去,然而年輕的勇者剛剛踏出一步,一股熟悉的時間放緩發生了——希卡石版發出微微的振動,與此同時,大師之劍旁邊的遺跡和稍遠一點的高塔閃動了一下,緊接著,塞爾達公主熟悉的聲音出現在他的耳畔。


    「林克,大陸之暗已經徹底蘇醒,快點,快點。」


    大陸之暗?林克第一次進入遺跡時聽到的這個詞語在時隔幾個月後再次出現,讓他也不得不留意起來。然而比起這些,無論是高塔和遺跡都可以日後再說,眼前的村莊所散發出來的不詳之氣卻讓他不得不在意。


    可他再次邁出去一步後,相同的事情又發生了,如同進入遺跡時發生的時間流速放緩再次出現,遺跡和高塔的光亮再次閃爍了一下,林克被迫退了迴去,塞爾達公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克,大陸之暗已經徹底蘇醒,快點,快點。」


    林克被困在了這裏。


    他咬咬牙,全速衝進遺跡入口,把希卡石板放在了石台上,屬於遺跡的時間流動出現,林克隨著本能走了進去,升降梯緩緩下降——寬敞的大廳裏什麽也沒有,不,也不能這麽說。


    沒有任何古代先賢曾經停留在這個地方,然而這卻讓他感覺似曾相識,在這個布滿了希卡族裝飾花紋的大廳中央,有一個小小的石磚,上邊插著一個讓林克無比熟悉的武器——


    那是曾經在英傑詩篇的歌謠中出現的,如同三叉鉗一般,令他痛苦又給了他希望的必殺之劍。


    「我是導師米茲·喬西亞。想要拯救他人之人啊,請接受我的試煉。試煉完成後,方可離開。」


    「若你接受此劍,意味著你將背負起新的使命。」


    「大陸之暗將由你拯救。」


    「當裝備此劍時,你可以一擊擊倒他人,這亦會使你被他人一擊擊倒。」


    「當你使用此劍後,此劍同你的緣分即到盡頭,會自行迴到我的身邊。」


    「選擇權全部在你。」


    林克一想到奔向火海的派羅,沒有絲毫猶豫就拿起了那把必殺之劍。管他是什麽試煉,他一定要馬上通關,出去把派羅救迴來……


    在碰到劍柄的一瞬間,林克感受到了熟悉的虛弱和痛苦,他滿格的血瞬間消減到隻剩下四分之一顆心。他記得很清楚,在這種狀態下,但凡碰到一點點傷害都會死亡。


    他背包裏的武器全部清零,四英傑的能力也隨之變暗。但是這次身上的英傑服卻沒有消失,林克唯一可以依賴的,就隻剩下了希卡石板和手中的必殺之劍。


    他麵前出現了一扇門。


    無論是什麽怪物,他都不會退縮。


    林克推開了門,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了門內。


    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要迎接各式各樣的哥布林、獨眼巨人,甚至守護者的林克在走進門的一瞬間卻被強光刺得睜不開眼。他用手擋住了陽光,耳旁似乎出現了小鳥歡快的啼叫和嘈雜的人群聲。雙眼終於適應了這個亮度時,林克石像一般驚訝地愣在了原地。


    這裏竟然是……被災厄蓋儂汙染之前的海拉魯王城。


    光照下的城堡潔白無瑕,點綴在金紅和碧藍的皇家帷幕中,城堡前的小鎮也四處裝點上了代表著王族的天藍,充滿了歡聲笑語,好像在慶祝什麽節日一樣。


    “喲,年輕的勇者,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小公主沒和你在一起嗎?”突然,一個手臂攬住了林克的肩膀,嚇得林克手裏一個哆嗦,本應掉出手中的必殺之劍卻像是長在了他的身上一樣。好在他反應迅速,立刻把劍拿到遠離他人的地方,“嗯?”在人群中發現了迷途勇者的□□波紮好奇地低頭看向少年手中那把奇怪的武器,“這是什麽東西?你在集市上買到的嗎?不過不重要,林克,大家都在亭子那裏等你呢,”□□波紮爽朗地笑了笑,“好不容易大家一起被冊封成海拉魯的英傑——米法不是說了,想慶祝一下嗎?”


    說著,不等林克反應,這個有著深棕色皮膚、身材高挑的格魯德女王就推著林克往鎮子的邊緣走去。林克在轉過頭去看她的時候看到了,□□波紮的身上也穿戴著象征海拉魯王室的藍色裙裝,天藍的底色上印有一隻白色的駱駝:那是屬於□□波紮的神獸——瓦·娜波力斯。


    在穿過熙攘的人群時,林克整個人都膽戰心驚,時刻注意著不要讓必殺之劍不小心碰到了那些平民、甚至是□□波紮。同時,他也幾次都險些躲過了可能對現在的他是致命的小小傷害:地麵上掉落的香蕉皮、不小心打翻的蘋果框、橫衝直撞的海利亞兒童……


    林克覺得自己簡直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沒讓必殺之劍不小心殺死平民。他累得唿哧直喘,幾乎和躲避人馬的追趕時有得一拚。


    不過……他為什麽會在這裏?


    直到走到了王城附近那座熟悉的小亭子時,林克都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亭子裏站著四個人,那些都是他無比熟悉的身影:塞爾達公主、米法、力巴爾、達爾克爾……


    米法見到□□波紮和林克到來,興奮地站起來,遠遠地就衝他們揮了揮手;塞爾達公主看到林克之後,原本有些沉重的表情變成了一個微笑;達爾克爾熱情的唿喚他大老遠就能聽到;有些高傲的力巴爾則是淡淡地撇了林克他們一眼,然後又扭過頭去,但是張開的羽毛和嘴角輕輕的笑容說明了他並不是真的那麽不願意見到林克……


    林克迴想起了這是哪天的事情。這天他們五個人接下了從災厄蓋儂手中拯救大陸的任務,被國王正式賜予了英傑的稱號,海拉魯王城和附近的小鎮都掛起了飄揚的旗幟。而此時,第二次經曆這些的林克,發現了些原本他沒有注意到的細節。


    他還記得,當時臨近蓋儂複蘇,黑暗的陰影籠罩在眾人心間。那些日子裏公主總是悶悶不樂,因為她本應是“女神血脈的繼承人”,卻走訪了各處試煉之泉也沒能奪迴力量。四英傑中,力巴爾對林克這個隻會揮劍的毛頭小子也能成為英傑之一嗤之以鼻;□□波紮雖然不明說,卻也沒有那麽相信林克會在最終的戰鬥中起到什麽重要的作用——


    他那時沒有發現,原來在這短短的一刻,陰影徘徊在所有人心頭的片刻喘息間,幾位夥伴因為有些像是徒勞的鼓勵的“冊封”儀式聚在一起,除了陰霾也有切實存在的溫暖。塞爾達公主會笑、會像個普通的少女那樣抱怨,力巴爾看向他的目光中除了鄙視,也有隱約的憂慮和不忍。


    林克忽然覺得眼眶有些濕潤。


    這是他的朋友們,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們了。隻有在使用英傑之力的時候,他才會短暫地聽到他們的聲音出現在耳畔。


    “誒?林克,你怎麽了?”米法有些擔心地湊了上來,林克不著痕跡地把必殺之劍藏在了遠離他們的角度,“身體不舒服嗎?”


    “真是的,林克,”塞爾達公主有些無奈地抱胸看著林克,聲音中有幾分擔憂,“又不是小孩子了,為什麽這麽容易哭?”


    “哈哈哈!開心一點啊!”肢體如磐石般堅硬的達爾克爾豪爽地拍了拍林克的肩膀,卻發現——手感不對?原來林克躲過了他的“致命攻擊”,達爾克爾的手直接拍在了挑眉看著他的□□波紮身上。這位鼓隆族的族長有些尷尬地收迴了手,順勢活動了一下肩膀,“嗯——總之,我果然還是不太適合做這種正經的事情啊。”他指的是今天的儀式。


    另一邊,□□波紮隻是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走到了圍著塞爾達公主的力巴爾和米法身旁。年輕而英勇、箭無虛發的利特村戰士若有所思地看著公主手裏的那塊石板:“嗯……這就是希卡石吧。”


    林克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幾個人聊天,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知道,等試煉結束之後,這裏的大部分麵孔他都永遠沒法再見到了。


    終於,米法提出要用希卡石拍照留念。這時林克才反應過來不好,他沒記錯的話,最後達爾克爾把大家擁在了一起,但他的手上還有必殺之劍……


    他們找來了當時負責的首席研究員,也是他們的好朋友普爾亞幫忙拍照,林克隻得用尷尬的姿勢把必殺之劍緊貼著自己的皮膚藏在衣服底下,其他人都奇怪地看著無論是姿態還是表情都很僵硬的林克。


    “林克……”米法有些擔心的聲音又在林克耳旁響起。


    塞爾達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要拍照了。


    “大家看我這裏~”


    “達爾克爾,你個頭太大了,再蹲下去一點。”


    “公主,你怎麽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笑一下嘛。”


    “力巴爾,你站得太遠了,再過來一點。”


    “米法,你太緊張了,深唿吸一下試試。”


    “那麽,我要拍了哦,大家看我這裏。”


    “笑一個……”


    哢嚓。


    林克的眼睛被閃光燈刺得有些睜不開。


    就在海拉魯夏日青草的芳香還留在他的鼻間,昔日友人溫暖又令人懷念的體溫還殘留在肩側的瞬間,林克發現自己來到了一片被硝煙蒙住天空的地方。


    到處都是尖叫、到處都是哭聲,血腥的氣味瞬間充斥了鼻腔,燃起的房屋頂端竄出濃烈的黑煙。


    剛剛還沉浸在見到舊友的欣喜中的林克,在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呆愣了瞬間。


    他腳旁倒下的無名屍體都失去了雙眼,穿著有些眼熟的民族服飾。


    林克突然反應過來了這是哪裏。


    ——派羅!


    林克開始瘋狂地在一片火光中尋找那個小小的身影,甚至一時間忘記了自己隻剩下四分之一格血,穿梭在隨時可能倒塌的危險房屋內,卻一無所獲。然而,他卻找到了另一個看起來十幾歲大小的少年,和——扼住少年喉嚨的——飛坦。


    林克呆呆地愣在了原地。


    飛坦背對著林克,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到來。


    他的手越收越緊,那個孩子快要死了。


    林克想要調出定時功能,卻發現希卡石的四個功能都被鎖定了。


    這個時候,他看到了自己手裏的必殺之劍。


    他如果揮下這柄劍,就能救下那個孩子。


    飛坦就會死。


    但是如果不揮,那個無辜的孩子就會白白死去,像昨天晚上被抓迴去的小混混一樣……


    然而,就在林克猶豫的當口,飛坦的手腕收緊了。


    光芒從那個少年的眼中熄滅,同時,也從林克的眼中熄滅了……


    世界再次歸於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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