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分之十二


    他的病情惡化得很快,這一次終於能確定並非毒/藥在作祟,赤沙之蠍的毒已經清除掉了,讓他嘔血的,隻能是自身的血繼病。


    能切實體會到的苦痛都是可以忍受的。


    即使是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疼到意識都模糊,君麻呂仍舊能保持不言語——他不發出聲音,連喘息也是輕緩的,垂下的發絲遮住了眼瞳,隻有在痛覺刺激中流出的眼淚緩緩沿著下頜滴落下來。


    就這樣靠坐在樹下,挨到深夜,痛楚逐漸消退,他才放鬆過來,陷入昏睡的狀態。


    在夢裏,再一次見到了小時候的事物。


    是夢見到非常小的時候的事——他還呆在輝夜、是輝夜的小王子的時候的事情。


    原來他早就認識東臨和冬螢了。


    他們就在圍住他的小夥伴中間,蒙在他們臉上的白霧消失了。從輝夜冬螢出現在他眼前,跟他說話的那一刻。


    她臉上的霧氣就消失不見了。


    他們一起手拉手在白色草地上玩轉圈圈。


    君麻呂必須坐在中間,其餘人就待在他身邊,將他簇擁起來唱歌。


    大概是夢見這裏的次數太多次的緣故,君麻呂漸漸想起來這是那裏——


    輝夜的月夜見宮。


    從北禦門中穿行而過,沿著平直延伸的「神路通り」行走,草木逐漸拔高,楠木的樹取代了天空,在盡頭,木質鳥居門後離不遠的地方,傳統神明造的正殿頂下,他的母親、輝夜的主母與神女就端坐在其下。


    哪怕一眼也好。


    他嚐試穿越夢境的迷霧,爬上內宮去看看母親的模樣。


    隻是當他站起來,所有小孩仍舊會嚇得哭叫,他們東倒西歪地想要阻止他,害怕地乞求他重新坐下來;他邁出腳步,草地從踏下的地方染成鮮豔的血紅,天空在一瞬的刺目白光中轉換作濃鬱的紫紅,一輪巨大的圓月,就沉沉懸在他的頭頂。


    君麻呂並不害怕。


    他穿越禁門,北禦門的本柱與輔柱間生出漆黑的手攀在他的肩膀與腳踝,他踏上鋪滿碎石的神路大道,劇烈的暴風將楠木的枝幹將他的身體吹得搖晃,滿天的黑色樹葉在頭頂飄卷。


    君麻呂並不退卻,他掏出骨刀將身上的纏縛一一斬斷,又頂著凜冽的風暴繼續向前。


    鳥居後的柵欄籬笆成為最後的阻礙,它們在眼前一再抬高,隻是君麻呂的速度比它們抬高的速度還要快,他於是最終站定在了正殿的鬥拱下。


    他抬手推門,門在裏麵被人打開了,母親大人在大殿下看著他,她的目光很溫柔,又很憂鬱。


    她朝自己的兒子伸出手。


    君麻呂卻隻看得見她的下頜,他現在還太矮小了。


    他微微感到拘謹地抬起手,抬到一半,便露出怔住的表情,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頸。


    可怕的白色妖魔出現了。


    它隻是揮動利爪,君麻呂就在一陣唿嘯的風聲裏從母親身邊摔飛出去,天旋地轉中又迴到了那片白色草地,他感覺額際劇痛,這痛苦超越一切,他就趴伏在原地一動不動,


    過來抓他的小夥伴們破涕為笑,重新將他圍住唱起來歌謠,古怪的童謠再次響起在空地上,君麻呂抬起頭去看,遠處本殿中小小的門已經關了。


    高大的妖魔手中拿著從他頭頂奪走的東西,佇立在天邊俯視著他。


    懸在神社上的圓月那樣血紅,頭頂成片的楠葉悉索,童謠與葉子的響聲縈繞在耳邊,幾乎看不見背後的天空。


    君麻呂不由感覺眩暈地低頭,他碰了碰額角,摸到一手淋漓的血。


    ————————————————————————————


    輝夜族對他來說,是漫無目的人生中唯一能確信擁有著的東西。


    他什麽也沒有,隻有輝夜的身份讓他明白,他原來也並非沒有宗族、沒有根源。


    跟佐助、大蛇丸甚至藥師兜不同,君麻呂沒有可供前進的目標。


    他沒有必須複仇的哥哥;沒有想要去追求永恆的生命;也沒有跟隨、學習的人。


    他孤身一人,浸身在黑暗中,行走在冰冷的海裏,沒有方向沒有目的。


    也隻有輝夜的姓氏還提醒著他、這裏還有可供他停留的歸處。


    在無數寒冷的夜晚,君麻呂夢見雨夜,夢見自己走上神社的台階,他為自己的努力感覺辛苦、對自己所完善的母親大人充滿好感與孺慕之心。


    他相信媽媽送走他,的確是因為有迫不得已的難言之隱在——他漸漸消退了被拋棄的怨恨。


    因此當冬螢出現在他身邊,叫他的名字,交予他任務,認出她的君麻呂就接下來。


    他那麽理所當然,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春野櫻猜不到,卡卡西都不行,我愛羅更沒有辦法。


    ·


    黑夜中,靠在他懷中,一直感受到他逐漸輕緩的唿吸聲,風影大人心中繃緊的弦才慢慢放鬆下來。


    年輕的風影心中有一點明悟,這點明晰就好像天邊亮起的疏星,將這些天的感觸鏈接起來,為他的思路開辟照亮了一條小徑。


    他安靜地思索。


    感覺到了銀發少年的身上,是有著和小時候的自己、現在的宇智波佐助一樣的共同之處。


    一樣偏執地走在錯誤的道路上。


    小小的我愛羅將殺戮當作自己存在的證明,年輕的宇智波族遺孤被仇恨蒙蔽雙眼,一心以複仇者自居,背叛忍村,斬去羈絆。


    而輝夜君麻呂,他為邪惡的輝夜發動戰爭,化身霧隱的一把刀,替罪惡行事。實際人生充滿了壓抑與迷茫。


    我愛羅漫漫地思考。


    他們三個人,看似目標明確、一往無前,但其實都不過是做錯事的小孩。就好像鳴人拉了一把我愛羅,宇智波和輝夜也隻差一個人拉他們一把。隻需要伸過來一隻手,就可以將他們從懸崖邊救贖迴光明之地。


    畢竟,迄今為止,他們都沒真正犯下過什麽罪無可恕之罪。


    木葉的粉發少女沒有死。


    雖然她一再的阻撓讓君麻呂感覺厭煩,但後者也隻是將她打暈,放到了密林深處的淺溪中,溪水會洗去她身上的氣息,拖延帕克根據氣味追蹤到她的時間。而炎熱的夏季並不會讓她受涼,即使等到晚上,溪水變涼了,而那個時候她也差不多該醒了。


    君麻呂考慮了那麽多,甚至在離開前,他留下收音卷軸,等待“討伐”的人追上他的腳步。


    造成他最大的罪名的,是他帶走風影的行為。可細細深想,這一切的前提,也建立在他從「曉」組織手中救下了風影上。


    如果不是君麻呂打斷了儀式,現在的我愛羅根本不可能在失去尾獸後還活著,更不可能在這裏胡思亂想。


    不管怎樣說,兩相消抵,他似乎也沒有犯下多大的罪過。


    ·


    想到這裏,我愛羅沉默地頓住。


    因為他意識到一個問題,在做揣度對方的這種可恥的事情時,他是處於一個什麽身份去的,敵人、還是其他的什麽?


    這樣深刻地想要去理解一個全然陌生的人……褪去風影身份、成為俘虜讓他完全鬆懈了心神。


    隻不過是短短幾日的相處,他已經自己都沒發覺地在心中替輝夜少主洗白了。


    我愛羅自我檢討般壓下了無用的胡思亂想,隻靜默地等待身體恢複的一天。


    另一邊,根本不會懂得他內心複雜的銀發少年,在咳血過後,接下來依舊自若地行走在川之國的土地,順便處理殺死掉發現他蹤跡的敵人,隻是在這過程中,他似乎明白了什麽的很少再動用血繼限界了。


    木葉時學的刀術成為了反過來對付木葉的最好辦法。一整個白天,他的骨刀常常沾著血跡,布滿黑紅的裂縫。


    到了夜晚,他停下在河畔,清洗衣物和身體。照顧我愛羅是這段寂寞的旅途中唯一需要他注意的地方。當忙完這些,銀發少年就坐下來靠在風影大人肩上安靜入睡,隻是每當這時,後者壓抑到寂如潭水的心神仍舊會不自主地泛起細微的漣漪。


    他們的相伴一直到七月的尾巴,戰火已經波及到整個中間大陸,傳遞信息的鷹隼每日從頭頂飛過,火影風影辦公室更是日夜燈火通明。


    輝夜少主的惡名在這過程中如飛雪落花般散落各地,他作為輝夜的走狗,挾持五代目風影引起戰爭的罪魁禍首的這重身份,被越來越多的人所熟知。想要救迴風影的砂隱木葉聯隊一大批一大批地入駐川之國,其餘國家礙於條約,雖不能主動參戰,但在此刻也渾水摸魚,紛紛抵達到湯隱的土地上。


    印有輝夜君麻呂信息資料的名冊早已在各地流傳開,他是輝夜的神子,屍骨脈血繼純度最高,隻要將他扼殺,不管如何,霧隱的士氣都會大受打擊。


    所有人都這麽想著。


    君麻呂手中刀的裂痕便越來越多,越來越深。


    他漸漸地、必須頻繁地走動,敵人太多,以至於懷疑是不是蹤跡完全被發現了,他不能夠休息,即使是深夜也要抱著我愛羅向前走。


    當他們走在河邊,我愛羅聽著頭頂上他沉重的唿吸聲,總是感覺心情很複雜。


    風影大人開始希望他躲過追殺,希望他總是平安無事,甚至希望他被輝夜的人救走。


    他希望自己能早一點恢複身體的控製權,告訴輝夜的少主,到現在就夠了,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輝夜的人找來川之國才終於結束。


    那個時候,君麻呂正在河的下遊清洗他的刀,他沒有帶武器的習慣,血繼能幫助他獲得各種武器,可是在這個時候,他隻有這一把刀。


    動用血繼讓他痛苦,僅僅是維持大人的狀態就已經非常勉強。


    在他洗到刀具與刀柄的交接處時,任何征兆的,刀具從一道大的裂縫處斷裂了開來,粉碎徹底地從他手間落進河水中。


    再堅韌的骨頭也有碎裂的一天,更何況在這種高頻率的使用下。


    「我會像它一樣麽?」


    血繼病就好像他身上的裂痕,隨著屍骨脈的使用,裂痕越來越大,遲早有一天他也會如這柄刀一般四分五裂。


    他兀自出神,直至身著潛水服的輝夜冬螢自水麵泅出,停靠在他身邊。


    她的模樣如當初過來為他下達任務時沒有多大出入,當她趴在鵝卵石上,摘下氧氣頭罩,一頭美麗的銀發就飄落在粼粼的溪水中。


    她趴在那裏,纖細的身體美得好像即將放喉歌唱的人魚,可是當她仰起臉,秀致的臉上依舊淡淡的,那種雪花一樣的冷,一瞬就壓下了獨屬於少女的嬌美氣息。


    她出聲詢問,聲線是秋時葉脈間的寒露,“聽說你抓住了砂隱的一尾人柱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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