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分這東西，有時候占了也沒用，比如說王權衰微的芮爾典王室麵對遠地諸侯的無力掌控，但有時候卻又講究個名不正言不順，這些封建貴族的權力遊戲自有其規則，破壞規矩者將遭受其他參與者的共同排擠直至出局，不久之後圍繞禪達發生的一係列事件便是個例子。
當然這一切跟現在的弗萊特暫時還沒有關聯，他正迴想之前海寇們分散逃跑的那一刻，品味著被拋下時的驚懼、怨憤，他終於認識到和羅洛的那點交情在拉格納那根本無足輕重，以後該何去何從？當他在營地中再次與拉格納兩眼相對時，相比他目光中的尷尬，對方似乎壓根忘記了這迴事。風險重重的海寇生涯中，或許這對拉格納來說好似家常便飯，身在亂世時時麵臨被淘汰出局的可能，弱勢者又有什麽理由去怨天尤人呢？弗萊特暫時還沒法調整過來心態，對前往海寇們那邊匯合心中有種抗拒，於是跟到了救治“小唐”的帳子。不同於唐祝手下騎從搭建的能迅速拆解的錐帳和三角帳，以及帳篷周圍的簡易排水溝，拉蒙的人則是依托固定後的大車搭起了弓形帳頂，然後在四周斜拉著展開油布幔綁紮成一塊塊小帳幕，顧頭不顧腚的供同行諸人遮擋風雨，一眼便能看到職業士兵與平民商旅間的差距。
由於維吉亞人的武力攔截，唐祝考慮到麾下騎從長途跋涉又進行了戰鬥，再加上天氣的惡化和周圍暫時不明的形勢，正與親信討論接下來的路線。不過他已能確定的是此次出使必然會引發北境乃至整個卡拉迪亞的局勢動蕩，王都蘇諾的那場大亂他不僅旁觀了起始，最後還親自參與了進去並從騎士堡劫走了芮爾典王位合法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小王子卡洛斯。事後他轉投塞加屁事沒有，而名義上遣他為使入朝蘇諾的達斯塔姆卻因此背了大鍋，就連約定許以援助的東斯瓦迪亞諸侯也開始斷絕往來，處境愈發窘困可謂是四麵皆敵，為了表示降附誠意並進行自辯，不得不親自前往蘇諾朝覲。
迴到眼下，唐祝麾下隨軍的金瘡醫因為忙於其他傷者的救治，沒工夫理會那大胖子修士怎麽死馬當作活馬醫，想必也是見多了傷重不治的士兵並未抱有太多期望。
“你，對，就是你，先幫他把濕衣服脫了，再擦幹身子。”當拉蒙手下的兩個趟子手幫忙把人抬到位，一個得到吩咐的商隊夥計早已拿來簡單的幹燥衣物並拎來了熱水，那大胖子修士誤將弗萊特當成跟來打下手的“小唐”同伴。
想起“小唐”對自己的不聞不問，再對比其在那個所謂“義父”麵前的諂媚，是的，就是諂媚，或許在旁人眼中“小唐”應對得體不卑不亢，但弗萊特覺得那就是在拍馬屁。想到這裏他頓時不爽起來，心眼似乎也變得隻有針尖大了，他探手試了下熱水的溫度，做出自認為兇神惡煞的表情，拽過那商隊夥計手裏的麻巾和幹燥衣物，自個先三兩下洗了把頭臉，隨便擦拭幾把又將濕透的破爛鬥篷脫下來一丟，不顧幾人詫異的目光套上件亞麻襯衣，然後抱起膀子坐到一邊，一副我聽不懂你們說啥的表情。
沒辦法，那年輕夥計隻好自己動手，隻是頻頻扭頭張望一旁的弗萊特，在他眼中不難看出對兩人關係的好奇，畢竟從相同的外貌特征上很容易猜到兩個異鄉人來自同一地域。
就著這個空當，那大胖子修士從馬車上提溜下來個木匣子，約莫六十公分高床頭櫃大背麵釘著兩道皮製背帶，他抽拉開蓋板正從中取出救治“小唐”所需的一應用具。他翻找了有粗看幾頁書的工夫，用袍子遮掩著挪騰出一些莎草紙書軸生怕被打濕，然後拿出一軸皮卷和小半根黃奶酪顏色的蠟燭。那皮卷子解開後裏麵裹著的並非弗萊特所猜測的“手術器械”，而是一溜按長短、粗細排列的規格不一的“骨製針刺”，看材質像是不同鳥類的翅骨磨製的，而那嬰兒手臂粗的短蠟燭疙疙瘩瘩的，從表麵能看到夾雜著不少細砂礫和焦黑色的灰屑。
“我主天主，願你旳名受顯揚，及世之世，阿門！恩，讚美拉蒙兄弟的慷慨！”大胖子修士興致突起的來了段禱詞，最後一句明顯是臨時反應過來添上的，連弗萊特這外行人都覺得不搭調，感覺像是刻意在強調、凸顯作為神職者的虔誠，太做作了。
大胖子修士完成準備工作後，叫那商隊夥計用銅盆端了些沸水來，選了根鞋錐子粗細的中空骨針燙洗浸泡，之後拿起那半截髒兮兮的蠟燭用指甲比了比燭芯，準備掐下一截時似乎意識到什麽停下來動作，改用小指甲蓋稍稍刮了半分滿的蠟油塗在根隨手折來的野草棍上。
“嘖嘖，你們真是走運了。”胖修士將那挖過蠟油的指甲湊到鼻子尖，聞了又聞一臉的陶醉狀，搖頭晃腦的感歎了一番。
看其舉動，弗萊特推翻了功效可能類似嗅鹽的判斷，轉而猜測那蠟油就好比特製鼻煙，有提神醒腦甚至麻醉致幻效果，應該是這蠟燭在製作時加入了什麽特殊的香料。那胖修士接過商隊夥計從火堆取來的火種，在“小唐”臉側將塗了蠟的草棍湊到火上隻那麽一烤，奇異的一幕頓時讓弗萊特眼睛都瞪直了。那米粒大的蠟油沸騰著揮發成一撮青煙，凝而不散的飄向“小唐”，在他臉上調整隊列似的稍作盤旋後便從鼻孔竄了進去，就像是有思想的活物一樣。
“糟糕，居然忘了這一茬。”胖修士顯然早料到圍觀者的表情變化，恐怕還有存心炫耀的意思，對諸人的驚異表現見怪不怪，當他準備進行下一階段時卻也發現些許意料外的變化，看著自己兩手裏的物件，這才察覺到犯下一個嚴重失誤。“快把我的手杖遞過來！”他撈起先前備下的骨針同時忙不迭的吩咐道，急得跳腳之下過於豐滿的臉蛋和肚子都跟著抖了起來。
比起那湊上前想看個仔細的年輕夥計，弗萊特雖然同樣好奇卻因為生著悶氣反倒沒好意思貼近去瞧，聽得出那胖修士有些著急，率先反應過來的他下意識抄起那柄橡木大棒似的手杖遞了過去，入手卻發覺手杖看著木製密實且外形誇張，實際卻遠沒他想象的重，看起來以為有十斤上下，上手後估摸也就兩三斤，但在他摸到手杖那一刹，感知中突然覺得空氣中有種難以捉摸、形容的感覺或者說是波動，他以為是一時之間的錯覺並未放在心上。
胖修士看了一眼弗萊特便接過手杖貼身放在“小唐”旁邊，眼中頗有些意味深長，但因為手頭的倉促暫時顧不上多說，他仿佛怕效力不足似的捉起小唐的手握到手杖上，緊接著撚起那根骨針在“小唐”胸膈附近稍作遊移，便從偏右的位置斜向上錐了進去。擠壓胸腔的內出血包塊得以釋放壓力，雖然淤血並未完全排出，但滴滴答答的湧出一部分後，“小唐”紫紺的臉色有所好轉，可弗萊特實在很難想通，在這沒有拍片造影的年代，這大胖子修士是如何找準位置的。
然而還沒等弗萊特凝神細想，便為帳子附近傳來的陣陣喧鬧所打斷，人馬嘶鳴、軍士唿喊、金鼓交替和密集雜亂的步伐，亂石嶺間還不斷傳來如山石崩裂般的喀拉拉巨響，還有帳子另一側女孩子的驚叫，他起身跟出去朝眾人視線的方向隻看了一眼，牙關便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東、西走向的岔路口穀地中，密密紮紮的到處都是湧動的人群，一支數萬人建製甚至遠遠不止的大規模軍團正在行進，從旗幟上看以百人隊為段落的行軍陣列足有數十列，首尾遠遠望不到邊際，說是旌旗遍野、槍矛如林也不為過，以兩裏為間距的一座座木製塔樓憑空出現兩側坡地上，上麵的傳令兵士不時揮舞令旗或吹響號角，另有騎行的令使穿越溪灘往來奔波，無數運送軍器糧秣的大車在行進中發出咯吱吱的動靜，而那些甲胄旗幟的形製古樸統一，隻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忽隱忽現，那些將士對臨時避雨營地處的眾人也視若未見。
陰兵借道！弗萊特腦海裏猛然浮現出有關於此的想法，是了，山穀、溪流、暴雨天、雷鳴電閃，也許還有什麽他所不了解的地質特征，再算上不久前的那次震感，一定是這些因素的齊聚使得不知多少年前刻錄在這片山穀內的磁場信號被激活了。
“見鬼！大意了，大意了，這家夥竟然是個血脈者，而且還是天生的通靈者，隻可惜不能收他當學徒。”同樣看到山穀中景象的胖修士並沒像旁人那般露出或驚奇或恐懼的神情，臉上的少許意外後懊惱的低聲嘀咕著什麽。
“你說啥？什麽是涅法雷姆？”胖修士自言自語的絮叨雖然聲音不高，可恰巧被豎著耳朵的弗萊特聽了去，隻是之前他從未聽人說過這個卡拉德語詞匯。
“啊？哦，好的，我再去給他瞧瞧。”也許弗萊特隻是無心的順嘴一問，卻讓胖修士反應激烈，他一把將弗萊特拉到身前捂住其嘴巴，趁著旁人注意力被穀中景象吸引的當口，嘴上打著馬虎眼手上像捉小雞仔似將其拉迴帳子。
事出突然弗萊特本想掙紮的，但一是體格力量比不過，二則是胖修士的手掌上有一股極好聞的味道，當然也有這幾個月甚少見葷腥的緣故，他想起來這或許是對方剛才沾染的蠟燭油脂，豬油香味中又有黃油的甜膩以及發酵的微酸，他差點忍不住伸出舌頭去舔一口。但事後當他知道那東西的原料後，他差點把臉給洗禿嚕皮，蓋因那蠟燭是用骸骨教堂的積年墓土提煉來的，說白了就是屍蠟十八世紀八十年代巴黎一處過度使用引發瘟疫的公墓被政府交由蠟燭、肥皂作坊處理，因為土壤飽含屍油。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好生惡死是人之常情，所以一個人在咽氣前最大的執念恐怕就是讓我再續五百年，這些屍體在陰濕的環境中經過多年存放，些許怨氣恨意早已隨著血肉的腐爛而歸於塵土，再經過火焰淨化掉存留的些許個人氣息，做成蠟燭後所剩的隻是一股純粹的求生，死靈法師們將之稱為大墓地的意誌。
當然這一切跟現在的弗萊特暫時還沒有關聯，他正迴想之前海寇們分散逃跑的那一刻，品味著被拋下時的驚懼、怨憤，他終於認識到和羅洛的那點交情在拉格納那根本無足輕重，以後該何去何從？當他在營地中再次與拉格納兩眼相對時，相比他目光中的尷尬，對方似乎壓根忘記了這迴事。風險重重的海寇生涯中，或許這對拉格納來說好似家常便飯，身在亂世時時麵臨被淘汰出局的可能，弱勢者又有什麽理由去怨天尤人呢？弗萊特暫時還沒法調整過來心態，對前往海寇們那邊匯合心中有種抗拒，於是跟到了救治“小唐”的帳子。不同於唐祝手下騎從搭建的能迅速拆解的錐帳和三角帳，以及帳篷周圍的簡易排水溝，拉蒙的人則是依托固定後的大車搭起了弓形帳頂，然後在四周斜拉著展開油布幔綁紮成一塊塊小帳幕，顧頭不顧腚的供同行諸人遮擋風雨，一眼便能看到職業士兵與平民商旅間的差距。
由於維吉亞人的武力攔截，唐祝考慮到麾下騎從長途跋涉又進行了戰鬥，再加上天氣的惡化和周圍暫時不明的形勢，正與親信討論接下來的路線。不過他已能確定的是此次出使必然會引發北境乃至整個卡拉迪亞的局勢動蕩，王都蘇諾的那場大亂他不僅旁觀了起始，最後還親自參與了進去並從騎士堡劫走了芮爾典王位合法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小王子卡洛斯。事後他轉投塞加屁事沒有，而名義上遣他為使入朝蘇諾的達斯塔姆卻因此背了大鍋，就連約定許以援助的東斯瓦迪亞諸侯也開始斷絕往來，處境愈發窘困可謂是四麵皆敵，為了表示降附誠意並進行自辯，不得不親自前往蘇諾朝覲。
迴到眼下，唐祝麾下隨軍的金瘡醫因為忙於其他傷者的救治，沒工夫理會那大胖子修士怎麽死馬當作活馬醫，想必也是見多了傷重不治的士兵並未抱有太多期望。
“你，對，就是你，先幫他把濕衣服脫了，再擦幹身子。”當拉蒙手下的兩個趟子手幫忙把人抬到位，一個得到吩咐的商隊夥計早已拿來簡單的幹燥衣物並拎來了熱水，那大胖子修士誤將弗萊特當成跟來打下手的“小唐”同伴。
想起“小唐”對自己的不聞不問，再對比其在那個所謂“義父”麵前的諂媚，是的，就是諂媚，或許在旁人眼中“小唐”應對得體不卑不亢，但弗萊特覺得那就是在拍馬屁。想到這裏他頓時不爽起來，心眼似乎也變得隻有針尖大了，他探手試了下熱水的溫度，做出自認為兇神惡煞的表情，拽過那商隊夥計手裏的麻巾和幹燥衣物，自個先三兩下洗了把頭臉，隨便擦拭幾把又將濕透的破爛鬥篷脫下來一丟，不顧幾人詫異的目光套上件亞麻襯衣，然後抱起膀子坐到一邊，一副我聽不懂你們說啥的表情。
沒辦法，那年輕夥計隻好自己動手，隻是頻頻扭頭張望一旁的弗萊特，在他眼中不難看出對兩人關係的好奇，畢竟從相同的外貌特征上很容易猜到兩個異鄉人來自同一地域。
就著這個空當，那大胖子修士從馬車上提溜下來個木匣子，約莫六十公分高床頭櫃大背麵釘著兩道皮製背帶，他抽拉開蓋板正從中取出救治“小唐”所需的一應用具。他翻找了有粗看幾頁書的工夫，用袍子遮掩著挪騰出一些莎草紙書軸生怕被打濕，然後拿出一軸皮卷和小半根黃奶酪顏色的蠟燭。那皮卷子解開後裏麵裹著的並非弗萊特所猜測的“手術器械”，而是一溜按長短、粗細排列的規格不一的“骨製針刺”，看材質像是不同鳥類的翅骨磨製的，而那嬰兒手臂粗的短蠟燭疙疙瘩瘩的，從表麵能看到夾雜著不少細砂礫和焦黑色的灰屑。
“我主天主，願你旳名受顯揚，及世之世，阿門！恩，讚美拉蒙兄弟的慷慨！”大胖子修士興致突起的來了段禱詞，最後一句明顯是臨時反應過來添上的，連弗萊特這外行人都覺得不搭調，感覺像是刻意在強調、凸顯作為神職者的虔誠，太做作了。
大胖子修士完成準備工作後，叫那商隊夥計用銅盆端了些沸水來，選了根鞋錐子粗細的中空骨針燙洗浸泡，之後拿起那半截髒兮兮的蠟燭用指甲比了比燭芯，準備掐下一截時似乎意識到什麽停下來動作，改用小指甲蓋稍稍刮了半分滿的蠟油塗在根隨手折來的野草棍上。
“嘖嘖，你們真是走運了。”胖修士將那挖過蠟油的指甲湊到鼻子尖，聞了又聞一臉的陶醉狀，搖頭晃腦的感歎了一番。
看其舉動，弗萊特推翻了功效可能類似嗅鹽的判斷，轉而猜測那蠟油就好比特製鼻煙，有提神醒腦甚至麻醉致幻效果，應該是這蠟燭在製作時加入了什麽特殊的香料。那胖修士接過商隊夥計從火堆取來的火種，在“小唐”臉側將塗了蠟的草棍湊到火上隻那麽一烤，奇異的一幕頓時讓弗萊特眼睛都瞪直了。那米粒大的蠟油沸騰著揮發成一撮青煙，凝而不散的飄向“小唐”，在他臉上調整隊列似的稍作盤旋後便從鼻孔竄了進去，就像是有思想的活物一樣。
“糟糕，居然忘了這一茬。”胖修士顯然早料到圍觀者的表情變化，恐怕還有存心炫耀的意思，對諸人的驚異表現見怪不怪，當他準備進行下一階段時卻也發現些許意料外的變化，看著自己兩手裏的物件，這才察覺到犯下一個嚴重失誤。“快把我的手杖遞過來！”他撈起先前備下的骨針同時忙不迭的吩咐道，急得跳腳之下過於豐滿的臉蛋和肚子都跟著抖了起來。
比起那湊上前想看個仔細的年輕夥計，弗萊特雖然同樣好奇卻因為生著悶氣反倒沒好意思貼近去瞧，聽得出那胖修士有些著急，率先反應過來的他下意識抄起那柄橡木大棒似的手杖遞了過去，入手卻發覺手杖看著木製密實且外形誇張，實際卻遠沒他想象的重，看起來以為有十斤上下，上手後估摸也就兩三斤，但在他摸到手杖那一刹，感知中突然覺得空氣中有種難以捉摸、形容的感覺或者說是波動，他以為是一時之間的錯覺並未放在心上。
胖修士看了一眼弗萊特便接過手杖貼身放在“小唐”旁邊，眼中頗有些意味深長，但因為手頭的倉促暫時顧不上多說，他仿佛怕效力不足似的捉起小唐的手握到手杖上，緊接著撚起那根骨針在“小唐”胸膈附近稍作遊移，便從偏右的位置斜向上錐了進去。擠壓胸腔的內出血包塊得以釋放壓力，雖然淤血並未完全排出，但滴滴答答的湧出一部分後，“小唐”紫紺的臉色有所好轉，可弗萊特實在很難想通，在這沒有拍片造影的年代，這大胖子修士是如何找準位置的。
然而還沒等弗萊特凝神細想，便為帳子附近傳來的陣陣喧鬧所打斷，人馬嘶鳴、軍士唿喊、金鼓交替和密集雜亂的步伐，亂石嶺間還不斷傳來如山石崩裂般的喀拉拉巨響，還有帳子另一側女孩子的驚叫，他起身跟出去朝眾人視線的方向隻看了一眼，牙關便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
東、西走向的岔路口穀地中，密密紮紮的到處都是湧動的人群，一支數萬人建製甚至遠遠不止的大規模軍團正在行進，從旗幟上看以百人隊為段落的行軍陣列足有數十列，首尾遠遠望不到邊際，說是旌旗遍野、槍矛如林也不為過，以兩裏為間距的一座座木製塔樓憑空出現兩側坡地上，上麵的傳令兵士不時揮舞令旗或吹響號角，另有騎行的令使穿越溪灘往來奔波，無數運送軍器糧秣的大車在行進中發出咯吱吱的動靜，而那些甲胄旗幟的形製古樸統一，隻不過這所有的一切都忽隱忽現，那些將士對臨時避雨營地處的眾人也視若未見。
陰兵借道！弗萊特腦海裏猛然浮現出有關於此的想法，是了，山穀、溪流、暴雨天、雷鳴電閃，也許還有什麽他所不了解的地質特征，再算上不久前的那次震感，一定是這些因素的齊聚使得不知多少年前刻錄在這片山穀內的磁場信號被激活了。
“見鬼！大意了，大意了，這家夥竟然是個血脈者，而且還是天生的通靈者，隻可惜不能收他當學徒。”同樣看到山穀中景象的胖修士並沒像旁人那般露出或驚奇或恐懼的神情，臉上的少許意外後懊惱的低聲嘀咕著什麽。
“你說啥？什麽是涅法雷姆？”胖修士自言自語的絮叨雖然聲音不高，可恰巧被豎著耳朵的弗萊特聽了去，隻是之前他從未聽人說過這個卡拉德語詞匯。
“啊？哦，好的，我再去給他瞧瞧。”也許弗萊特隻是無心的順嘴一問，卻讓胖修士反應激烈，他一把將弗萊特拉到身前捂住其嘴巴，趁著旁人注意力被穀中景象吸引的當口，嘴上打著馬虎眼手上像捉小雞仔似將其拉迴帳子。
事出突然弗萊特本想掙紮的，但一是體格力量比不過，二則是胖修士的手掌上有一股極好聞的味道，當然也有這幾個月甚少見葷腥的緣故，他想起來這或許是對方剛才沾染的蠟燭油脂，豬油香味中又有黃油的甜膩以及發酵的微酸，他差點忍不住伸出舌頭去舔一口。但事後當他知道那東西的原料後，他差點把臉給洗禿嚕皮，蓋因那蠟燭是用骸骨教堂的積年墓土提煉來的，說白了就是屍蠟十八世紀八十年代巴黎一處過度使用引發瘟疫的公墓被政府交由蠟燭、肥皂作坊處理，因為土壤飽含屍油。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好生惡死是人之常情，所以一個人在咽氣前最大的執念恐怕就是讓我再續五百年，這些屍體在陰濕的環境中經過多年存放，些許怨氣恨意早已隨著血肉的腐爛而歸於塵土，再經過火焰淨化掉存留的些許個人氣息，做成蠟燭後所剩的隻是一股純粹的求生，死靈法師們將之稱為大墓地的意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