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兔子對上老虎，喬棲對峙韓文清，這是第一訓練室的今日新聞。
張佳樂翹著椅子看戲，對他來說，帶盧瀚文那種小兔崽子哪有看自己家姑娘vs韓文清好玩兒呢。
其他人多半也是這麽想的，做著手裏的訓練，耳機裏莫名鑽出隻耳朵來偷聽。
桌邊的韓文清抱著雙臂，看向麵前的女孩：“你想用神槍手來參加後天的訓練？”
“嗯。”喬棲認真點頭。
“理由？”
“理由……”喬棲頓了頓，眼神閃爍不大敢看韓隊，低著頭看自己腳尖相抵相磨，氣勢弱了一大截。
哎怎麽就弱下去了呢，張佳樂搖頭歎息。
“因為一直在打術士，難得有這麽多前輩在，我也想多提升一下自己的神槍手，”喬棲條理很清晰，背稿子一樣說道，“而且變動陣容對我們自己也能有更多提升空間，對手也……”
“行了。”
韓文清打斷喬棲，目光如炬，完全看穿了喬棲的真意。
他一句“看來你為了說服我做了不少功課”讓喬棲心裏涼了半截。一般她做得不好，韓文清都是訓斥或是不耐煩的口吻，像這樣冷淡對待卻是頭一遭。
要說韓文清確實是聯盟公認極其耿直的人，但八個賽季下來，他吃的薑比喬棲吃過的鹽都多，怎麽會看不出喬棲是真話假話。
可喬棲頂著周圍隱約投來的目光，比誰都鬱悶，這種事她怎麽可能在所有人麵前開口呢。
氣氛僵持，喬棲不肯說話，韓文清也沒空等她，拉開椅子走了。
“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這句話代表自己還有機會，喬棲知道。
她猜測自己把實情告訴韓文清的話，他未必不會同意，但關鍵在於根本沒有合適的時機來告訴他。
且不說喬棲自己就要訓練，韓文清的忙碌可以用腳不沾地來形容，他要用集訓的間歇時間來完成自己的日課，要研究自己學員的訓練錄像，當林敬言張佳樂要去說服新人時，他還要幫忙代為指導，其它空閑時間還有零零散散的學員來請教問題。
一整天下來，喬棲扒牆角扒得衣服都蹭白一大塊，還是沒找到機會打擾他。
蹲在牆角的小姑娘長歎口氣，捕捉野生的韓文清前輩，太難了。
恰是這時，拐角處走過幾個少年，正在閑聊。
“宋隊長以前和邱非組過隊吧？”
“隻是上個月的事，算不上以前吧，怎麽了嗎？”
“這樣啊，聽說邱非他們隊今天打敗了那對雙胞胎姐妹的隊伍，大出風頭了一下”
“這樣……不過畢竟是邱非，那才是他的正常水平吧。”
“嗯？隊長這麽認可邱非啊，明明是霸——”
“那個！”
少年的腳步戛然而止。
三個少年迴過頭，喬棲也沒注意其他兩人是誰，隻拉著說話的少年迫切詢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剛才說邱非跟舒可欣他們打了比賽是真的嗎？”
被拉住袖子的少年還沒說話，旁邊人先認出來：“喬棲前輩？”
“奇英？”喬棲一怔，沒想到這是宋奇英的隊伍。
宋奇英，聞理，於念，集合霸圖嘉世和輪迴三個出眾人物的小隊，聽上去是支理應能角逐第一的隊伍，可實際上，他們的表現格外平凡。
在第一次團隊賽時止步於半決賽，後來的訓練中也沒有任何驚人之舉，穩紮穩打，不急於勝利，隻專注於磨礪自己，因此獲得不少年長前輩們的好評，但另一方麵，也由於太過穩重反而缺少些氣勢。
這些事情喬棲都是從張佳樂他們口中聽說的，平日根本沒機會撞見本人，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
“是真的。”
少年笑了笑，打斷兩人還沒出口的敘舊。
這個少年，喬棲隻知道他叫聞理，卻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他看上去瘦削且白淨，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眉目清亮，說話溫和，完全是好學生的樣子，但嘴角一直掛著的那道弧度，好像在禮貌的同時又在嘲弄著誰。
是個蛇一樣令人後頸發涼的少年。
聞理轉過身時，不著痕跡地避開喬棲那隻拉在袖口的手，簡單地說：“我們的技術指導是黃少天前輩，他說邱非和楚雲秀前輩提出要跟那支女孩子隊伍比賽，而且還是靠著純技術突破的。”
純技術突破隊長……他們好厲害。
喬棲剛想感歎，沒想到聞理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邱非本人似乎不大滿意這個結果，女子隊的三人也沒有和邱非隊產生任何衝突。”
果然是這樣。
喬棲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這句話。這個結果和她的推測完全吻合，那對雙胞胎姐妹自尊自愛，而且相當聰明。
她們將驕傲建立在“業餘玩家”這個基礎上，無論是喬棲還是邱非，隻要做不到在平等條件上完全碾壓她們，就不可能讓她們有任何技不如人的失敗感。
更何況，舒可怡和舒可欣瞄準的不是集訓勝利，而是真真正正的職業賽冠軍。
隻要在練習中展現出足夠的潛力，不需要獲勝也會被指導注意到，甚至會被高價挖去能通往冠軍的隊伍——從這個角度來說，搞不好她們真的是這場集訓的贏家了。
說實話，喬棲確實不想以唐昊那種會打擊到別人自尊的方法擊潰任何人，但現在，完全是對方不給她選擇了啊……
……嗯？
等等？
一般學員會注意到兩組人比賽後的情緒問題嗎？
沉思到一半，喬棲遲遲反應過來不對勁，也詫異地看向聞理。
聞理笑容不變，全當沒看見。
不過喬棲也沒時間糾結在這個問題上，邱非會不高興是因為沒有達成讓那兩人受到打擊的目的，所以這場集訓裏能對那兩人產生影響的……
搞不好隻有自己和輪迴的於念前輩了。
巧，於念也在這支隊伍裏，喬棲連忙轉向那個不認識的高高的前輩，抓緊時間問詢：“於念前輩，請問你有和她們交手過嗎？我是說舒可怡和舒可欣？”
“我？”於念愣了下，遲遲搖頭，“完全沒有，每次都剛好錯過了。”
“這樣啊……”
沉吟片刻，喬棲忽然一個欠身道謝，“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說完也沒空管三人是什麽表情，火急火燎往韓文清那邊追去，跑出大老遠才想起來跟宋奇英道別。
宋奇英無奈，隻嗯了一聲，也沒在乎她聽不聽得見。
於念疑惑地轉向聞理：“你從哪裏知道的後續？”黃少天可沒有提到邱非不滿意的事。
“猜的。”聞理聳聳肩，“比起這種事，隊長你沒問題嗎？稍微挽留一下，還能多說會兒話吧。”
“那怎麽行？”宋奇英疑惑，“前輩在忙啊。”
於念遲遲消化聞理這個問句，所以說宋奇英對喬棲？在這幾秒鍾內看出來的？
“而且也不大需要吧。”
宋奇英說。
空氣裏還彌留有石榴餘香，宋奇英注視那道目標明確的背影，指尖微動，心中也在詢問自己，明明有很多話想和前輩交流，為什麽不試著留下她。
或許是因為那道背影本身就能給予自己動力，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舉動無形中透露著對他的信任。
宋奇英從來沒想過要拉住喬棲。
“我……”
“一直都很喜歡喬棲前輩的背影。”
嬌小玲瓏，時不時會鬆懈成軟趴趴的，看著很可愛，但更多時候還是墨守陳規保持筆挺的，如果突然執著於什麽時，她會努力繃住肩胛骨，試著讓自己充滿安全感。
雖然相比他所認識的前輩們都還幼小很多，但……
一旦注視起來，就會不自覺忘記周圍的一切。
不知不覺就變得隻能看到她一個人了。
*
“韓文清前輩！”
喬棲一把扶住門，急急喊著那個人，也是跑進屋才注意到自己兜兜轉轉一圈又追著韓文清迴到第一訓練室了。
運氣好差啊。喬棲瞟了眼同樣往這邊看的葉修，特別想說你去指導學員抽根煙行不行呀，怎麽老在電腦前做著呢。
可沒有人聽到她的心聲，大家都想看戲。
喬棲一來，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隻剩下一點敲擊鍵盤聲，坐姿筆直得還以為這群人多認真呢。
韓文清坐在電腦桌前，看她這不成體統的樣子又皺緊了眉，“你在走廊跑什麽，嫌訓練不夠多？”
“……抱、抱歉。”喬棲緩了緩唿吸，板正神色，“但我有急事找您。”
“還是早上的事？”
“是。”
喬棲站到韓文清麵前，迎著那道筆直的視線再一次拜托道：“請允許我在後天的訓練裏使用神槍手。”
韓文清抬了抬眼皮，“原因呢？”
“因為……”
“怎麽？這迴直接變啞巴了？”
“……“
“行了，”韓文清收迴視線，“如果這就是你思考一天的結果你可以迴去了，以後也不用來找我了，你……”
“因為她們瞧不起葉修！”
這句話沒有刻意放大聲音，也仍然被訓練室的安靜放大了數倍，連小姑娘的惱羞成怒一齊傳進所有人耳中。
舒家姐妹的態度和韓文清的油鹽不進，就像不斷擠壓在喬氣球上的兩隻手，直到那一句斷然拒絕徹底戳爆了喬棲。
“我不想說就是這個原因！”
手拍在桌子上，喬棲瞪視著韓文清，真是被氣得臉都紅了。
“她們用隊長教的東西把孫翔當傻子耍，被葉修邀請後還瞧不起興欣，被英傑前輩邱非莫凡打敗了也不放在心上，明明這個集訓是為了提高我們自己才存在的，可她們最初就瞄準著前輩們，卻連尊重前輩都不會，什麽嘛那個態度！”
“可以的話，我也想用術士打敗她們，都是我們隊長教出來，差距總不能有那麽大吧？！但她們這次太過頭了！我很生氣！”
“我很生氣！”
“所以我想要用同職業打敗她們！不想要她們贏！不想要前輩們邀請她們進聯盟！”
“這就是我的理由！”
“前輩說我幼稚也好過分也好，但這就是我的原因，這就是我的實話呀！無論前輩同不同意我都——”
“我同意了。”韓文清說。
“我……什麽？”
一句話打斷了喬棲，完全說愣了。
韓文清抱臂坐在那裏，不動如山，沉靜異常，好像剛剛那一句話是她的錯覺。
在逐漸安靜的屋內，他隻盯著喬棲，平淡地反問了一句：“為什麽你一開始不這麽說？”
“……”喬棲剛鼓起來的氣焰一下子被潑了冷水，低下腦袋，當然說不出口自己是不想讓葉修聽到。
要不是韓文清油鹽不進，她才不會這麽做的。
可韓文清卻咄咄逼人：“因為你覺得自己的理由太無理取鬧？因為覺得不可能被我通過？還是你覺得葉修那玻璃一樣的心會被你幾句話說得碎一地？”
周圍悶笑四起，喬棲無地自容。
那邊葉修看了眼小姑娘紅透的耳朵，好笑道：“哎老韓你怎麽說話呢，人家小朋友這不是為我著想呢嗎。”
“你也好意思笑？”韓文清一點沒給他麵子，冷冷甩過去一句話，“他們鬧這一出還不是因為你？”
得，人在藍雨坐，鍋從天上來，葉修表示對喬棲愛莫能助了。
懟完葉修後，韓文清重新看向喬棲，“你以為我們打比賽真的純粹是為了勝利？”
這題張佳樂會啊，見縫插針：“哎這話沒錯，我跟你說，第二三賽季跑進來的人哪個沒想斷嘉世三連霸削削某人氣焰啊”
葉修嗬嗬一笑：“可惜，沒一個能打的。”
“我靠你很囂張啊老兄，”黃少天聽得那個氣，“要不是我出道晚了那麽一點，哪有你囂張的份啊！”
王傑希涼颼颼一句：“你出道那年不也沒拿冠軍嗎？”
喻文州淺笑：“還行，晚了兩年而已。”
王傑希嗯了一聲，“兩年之後還是我。”
“我靠靠靠靠王傑希有本事咱倆現在來pk啊！”黃少天擼袖子了，“競技場走起！快！你可別跑啊！”
“對付你還用我們隊長親自出手？”劉小別站起來了，“走，房間號，咱倆來！”
旁邊楚雲秀嘖嘖搖頭，拉著蘇沐橙講：“哎你還記得第六賽季全明星賽那會兒，我看方士謙長得太像前一晚上劇裏那個渣男了，實在沒忍住追著他跑了一個地圖。”
蘇沐橙無奈：“難怪他那天心情特別不好。”
“就為這個理由？”肖時欽汗，覺得聯盟的女選手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江波濤想了想，跟周澤楷說，“我覺得杜明也差不多了。”早晚會變成為愛奪勝。
周澤楷點頭，“很擔心。”
想要徹底戰勝某個人的理由，從來不需要有多麽公正偉大，可能僅僅一點點不服氣，一點點不能讓人知道的小心思，也可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對經曆了無數次比賽的他們來說，這個話題很有討論度，訓練室內一片喧鬧嘈雜。
隻有喬棲和韓文清這塊一畝三分地安靜異常。
坐在喬棲麵前的這個人，走過了聯盟整整八個賽季，一季不差，一局未落，即使說他是榮耀職業聯盟的標杆人物也沒有人能反駁半句。
一句話就能決定聯盟的喧囂與平靜，這就是霸圖隊長韓文清。
“確實在選手禮儀上，你做得不錯，但在自作聰明這點上，你和舒可怡她們沒什麽兩樣。”
韓文清站起身，森林霸主立於自己的地盤之上，渾然天成的氣勢撲麵壓來。
他俯視著剛學會咬人的兔子，目光鋒利筆直，狹隘到隻容得下一個人，一支隊伍，一條前行的道路。
一旦有了明確目標，其他人與他關係再密切也不可能走進他的視野裏，這就是韓文清能走到現在的理由。
他太專注了。
專注到冥頑不化，根本不講情理。
此時此刻韓文清注視的就是喬棲，隻是喬棲。
“我要的不是葉修孫翔怎麽樣，也不是舒可怡舒可欣能在比賽裏得到什麽。”
“喬棲。”
“我要的是你，隻是你。”
兔子對上老虎，喬棲對峙韓文清，這是第一訓練室的今日新聞。
張佳樂翹著椅子看戲，對他來說，帶盧瀚文那種小兔崽子哪有看自己家姑娘vs韓文清好玩兒呢。
其他人多半也是這麽想的，做著手裏的訓練，耳機裏莫名鑽出隻耳朵來偷聽。
桌邊的韓文清抱著雙臂，看向麵前的女孩：“你想用神槍手來參加後天的訓練？”
“嗯。”喬棲認真點頭。
“理由？”
“理由……”喬棲頓了頓，眼神閃爍不大敢看韓隊，低著頭看自己腳尖相抵相磨，氣勢弱了一大截。
哎怎麽就弱下去了呢，張佳樂搖頭歎息。
“因為一直在打術士，難得有這麽多前輩在，我也想多提升一下自己的神槍手，”喬棲條理很清晰，背稿子一樣說道，“而且變動陣容對我們自己也能有更多提升空間，對手也……”
“行了。”
韓文清打斷喬棲，目光如炬，完全看穿了喬棲的真意。
他一句“看來你為了說服我做了不少功課”讓喬棲心裏涼了半截。一般她做得不好，韓文清都是訓斥或是不耐煩的口吻，像這樣冷淡對待卻是頭一遭。
要說韓文清確實是聯盟公認極其耿直的人，但八個賽季下來，他吃的薑比喬棲吃過的鹽都多，怎麽會看不出喬棲是真話假話。
可喬棲頂著周圍隱約投來的目光，比誰都鬱悶，這種事她怎麽可能在所有人麵前開口呢。
氣氛僵持，喬棲不肯說話，韓文清也沒空等她，拉開椅子走了。
“等你想清楚了再來找我。”
這句話代表自己還有機會，喬棲知道。
她猜測自己把實情告訴韓文清的話，他未必不會同意，但關鍵在於根本沒有合適的時機來告訴他。
且不說喬棲自己就要訓練，韓文清的忙碌可以用腳不沾地來形容，他要用集訓的間歇時間來完成自己的日課，要研究自己學員的訓練錄像，當林敬言張佳樂要去說服新人時，他還要幫忙代為指導，其它空閑時間還有零零散散的學員來請教問題。
一整天下來，喬棲扒牆角扒得衣服都蹭白一大塊，還是沒找到機會打擾他。
蹲在牆角的小姑娘長歎口氣，捕捉野生的韓文清前輩，太難了。
恰是這時，拐角處走過幾個少年，正在閑聊。
“宋隊長以前和邱非組過隊吧？”
“隻是上個月的事，算不上以前吧，怎麽了嗎？”
“這樣啊，聽說邱非他們隊今天打敗了那對雙胞胎姐妹的隊伍，大出風頭了一下”
“這樣……不過畢竟是邱非，那才是他的正常水平吧。”
“嗯？隊長這麽認可邱非啊，明明是霸——”
“那個！”
少年的腳步戛然而止。
三個少年迴過頭，喬棲也沒注意其他兩人是誰，隻拉著說話的少年迫切詢問：“不好意思，請問你剛才說邱非跟舒可欣他們打了比賽是真的嗎？”
被拉住袖子的少年還沒說話，旁邊人先認出來：“喬棲前輩？”
“奇英？”喬棲一怔，沒想到這是宋奇英的隊伍。
宋奇英，聞理，於念，集合霸圖嘉世和輪迴三個出眾人物的小隊，聽上去是支理應能角逐第一的隊伍，可實際上，他們的表現格外平凡。
在第一次團隊賽時止步於半決賽，後來的訓練中也沒有任何驚人之舉，穩紮穩打，不急於勝利，隻專注於磨礪自己，因此獲得不少年長前輩們的好評，但另一方麵，也由於太過穩重反而缺少些氣勢。
這些事情喬棲都是從張佳樂他們口中聽說的，平日根本沒機會撞見本人，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
“是真的。”
少年笑了笑，打斷兩人還沒出口的敘舊。
這個少年，喬棲隻知道他叫聞理，卻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
他看上去瘦削且白淨，戴著一副無框眼鏡，眉目清亮，說話溫和，完全是好學生的樣子，但嘴角一直掛著的那道弧度，好像在禮貌的同時又在嘲弄著誰。
是個蛇一樣令人後頸發涼的少年。
聞理轉過身時，不著痕跡地避開喬棲那隻拉在袖口的手，簡單地說：“我們的技術指導是黃少天前輩，他說邱非和楚雲秀前輩提出要跟那支女孩子隊伍比賽，而且還是靠著純技術突破的。”
純技術突破隊長……他們好厲害。
喬棲剛想感歎，沒想到聞理意味深長地補充了一句，“不過邱非本人似乎不大滿意這個結果，女子隊的三人也沒有和邱非隊產生任何衝突。”
果然是這樣。
喬棲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這句話。這個結果和她的推測完全吻合，那對雙胞胎姐妹自尊自愛，而且相當聰明。
她們將驕傲建立在“業餘玩家”這個基礎上，無論是喬棲還是邱非，隻要做不到在平等條件上完全碾壓她們，就不可能讓她們有任何技不如人的失敗感。
更何況，舒可怡和舒可欣瞄準的不是集訓勝利，而是真真正正的職業賽冠軍。
隻要在練習中展現出足夠的潛力，不需要獲勝也會被指導注意到，甚至會被高價挖去能通往冠軍的隊伍——從這個角度來說，搞不好她們真的是這場集訓的贏家了。
說實話，喬棲確實不想以唐昊那種會打擊到別人自尊的方法擊潰任何人，但現在，完全是對方不給她選擇了啊……
……嗯？
等等？
一般學員會注意到兩組人比賽後的情緒問題嗎？
沉思到一半，喬棲遲遲反應過來不對勁，也詫異地看向聞理。
聞理笑容不變，全當沒看見。
不過喬棲也沒時間糾結在這個問題上，邱非會不高興是因為沒有達成讓那兩人受到打擊的目的，所以這場集訓裏能對那兩人產生影響的……
搞不好隻有自己和輪迴的於念前輩了。
巧，於念也在這支隊伍裏，喬棲連忙轉向那個不認識的高高的前輩，抓緊時間問詢：“於念前輩，請問你有和她們交手過嗎？我是說舒可怡和舒可欣？”
“我？”於念愣了下，遲遲搖頭，“完全沒有，每次都剛好錯過了。”
“這樣啊……”
沉吟片刻，喬棲忽然一個欠身道謝，“我知道了，謝謝你們。”
說完也沒空管三人是什麽表情，火急火燎往韓文清那邊追去，跑出大老遠才想起來跟宋奇英道別。
宋奇英無奈，隻嗯了一聲，也沒在乎她聽不聽得見。
於念疑惑地轉向聞理：“你從哪裏知道的後續？”黃少天可沒有提到邱非不滿意的事。
“猜的。”聞理聳聳肩，“比起這種事，隊長你沒問題嗎？稍微挽留一下，還能多說會兒話吧。”
“那怎麽行？”宋奇英疑惑，“前輩在忙啊。”
於念遲遲消化聞理這個問句，所以說宋奇英對喬棲？在這幾秒鍾內看出來的？
“而且也不大需要吧。”
宋奇英說。
空氣裏還彌留有石榴餘香，宋奇英注視那道目標明確的背影，指尖微動，心中也在詢問自己，明明有很多話想和前輩交流，為什麽不試著留下她。
或許是因為那道背影本身就能給予自己動力，也或許是因為她的舉動無形中透露著對他的信任。
宋奇英從來沒想過要拉住喬棲。
“我……”
“一直都很喜歡喬棲前輩的背影。”
嬌小玲瓏，時不時會鬆懈成軟趴趴的，看著很可愛，但更多時候還是墨守陳規保持筆挺的，如果突然執著於什麽時，她會努力繃住肩胛骨，試著讓自己充滿安全感。
雖然相比他所認識的前輩們都還幼小很多，但……
一旦注視起來，就會不自覺忘記周圍的一切。
不知不覺就變得隻能看到她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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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清前輩！”
喬棲一把扶住門，急急喊著那個人，也是跑進屋才注意到自己兜兜轉轉一圈又追著韓文清迴到第一訓練室了。
運氣好差啊。喬棲瞟了眼同樣往這邊看的葉修，特別想說你去指導學員抽根煙行不行呀，怎麽老在電腦前做著呢。
可沒有人聽到她的心聲，大家都想看戲。
喬棲一來，整個屋子都安靜下來，隻剩下一點敲擊鍵盤聲，坐姿筆直得還以為這群人多認真呢。
韓文清坐在電腦桌前，看她這不成體統的樣子又皺緊了眉，“你在走廊跑什麽，嫌訓練不夠多？”
“……抱、抱歉。”喬棲緩了緩唿吸，板正神色，“但我有急事找您。”
“還是早上的事？”
“是。”
喬棲站到韓文清麵前，迎著那道筆直的視線再一次拜托道：“請允許我在後天的訓練裏使用神槍手。”
韓文清抬了抬眼皮，“原因呢？”
“因為……”
“怎麽？這迴直接變啞巴了？”
“……“
“行了，”韓文清收迴視線，“如果這就是你思考一天的結果你可以迴去了，以後也不用來找我了，你……”
“因為她們瞧不起葉修！”
這句話沒有刻意放大聲音，也仍然被訓練室的安靜放大了數倍，連小姑娘的惱羞成怒一齊傳進所有人耳中。
舒家姐妹的態度和韓文清的油鹽不進，就像不斷擠壓在喬氣球上的兩隻手，直到那一句斷然拒絕徹底戳爆了喬棲。
“我不想說就是這個原因！”
手拍在桌子上，喬棲瞪視著韓文清，真是被氣得臉都紅了。
“她們用隊長教的東西把孫翔當傻子耍，被葉修邀請後還瞧不起興欣，被英傑前輩邱非莫凡打敗了也不放在心上，明明這個集訓是為了提高我們自己才存在的，可她們最初就瞄準著前輩們，卻連尊重前輩都不會，什麽嘛那個態度！”
“可以的話，我也想用術士打敗她們，都是我們隊長教出來，差距總不能有那麽大吧？！但她們這次太過頭了！我很生氣！”
“我很生氣！”
“所以我想要用同職業打敗她們！不想要她們贏！不想要前輩們邀請她們進聯盟！”
“這就是我的理由！”
“前輩說我幼稚也好過分也好，但這就是我的原因，這就是我的實話呀！無論前輩同不同意我都——”
“我同意了。”韓文清說。
“我……什麽？”
一句話打斷了喬棲，完全說愣了。
韓文清抱臂坐在那裏，不動如山，沉靜異常，好像剛剛那一句話是她的錯覺。
在逐漸安靜的屋內，他隻盯著喬棲，平淡地反問了一句：“為什麽你一開始不這麽說？”
“……”喬棲剛鼓起來的氣焰一下子被潑了冷水，低下腦袋，當然說不出口自己是不想讓葉修聽到。
要不是韓文清油鹽不進，她才不會這麽做的。
可韓文清卻咄咄逼人：“因為你覺得自己的理由太無理取鬧？因為覺得不可能被我通過？還是你覺得葉修那玻璃一樣的心會被你幾句話說得碎一地？”
周圍悶笑四起，喬棲無地自容。
那邊葉修看了眼小姑娘紅透的耳朵，好笑道：“哎老韓你怎麽說話呢，人家小朋友這不是為我著想呢嗎。”
“你也好意思笑？”韓文清一點沒給他麵子，冷冷甩過去一句話，“他們鬧這一出還不是因為你？”
得，人在藍雨坐，鍋從天上來，葉修表示對喬棲愛莫能助了。
懟完葉修後，韓文清重新看向喬棲，“你以為我們打比賽真的純粹是為了勝利？”
這題張佳樂會啊，見縫插針：“哎這話沒錯，我跟你說，第二三賽季跑進來的人哪個沒想斷嘉世三連霸削削某人氣焰啊”
葉修嗬嗬一笑：“可惜，沒一個能打的。”
“我靠你很囂張啊老兄，”黃少天聽得那個氣，“要不是我出道晚了那麽一點，哪有你囂張的份啊！”
王傑希涼颼颼一句：“你出道那年不也沒拿冠軍嗎？”
喻文州淺笑：“還行，晚了兩年而已。”
王傑希嗯了一聲，“兩年之後還是我。”
“我靠靠靠靠王傑希有本事咱倆現在來pk啊！”黃少天擼袖子了，“競技場走起！快！你可別跑啊！”
“對付你還用我們隊長親自出手？”劉小別站起來了，“走，房間號，咱倆來！”
旁邊楚雲秀嘖嘖搖頭，拉著蘇沐橙講：“哎你還記得第六賽季全明星賽那會兒，我看方士謙長得太像前一晚上劇裏那個渣男了，實在沒忍住追著他跑了一個地圖。”
蘇沐橙無奈：“難怪他那天心情特別不好。”
“就為這個理由？”肖時欽汗，覺得聯盟的女選手真是一個比一個不好惹。
江波濤想了想，跟周澤楷說，“我覺得杜明也差不多了。”早晚會變成為愛奪勝。
周澤楷點頭，“很擔心。”
想要徹底戰勝某個人的理由，從來不需要有多麽公正偉大，可能僅僅一點點不服氣，一點點不能讓人知道的小心思，也可能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對經曆了無數次比賽的他們來說，這個話題很有討論度，訓練室內一片喧鬧嘈雜。
隻有喬棲和韓文清這塊一畝三分地安靜異常。
坐在喬棲麵前的這個人，走過了聯盟整整八個賽季，一季不差，一局未落，即使說他是榮耀職業聯盟的標杆人物也沒有人能反駁半句。
一句話就能決定聯盟的喧囂與平靜，這就是霸圖隊長韓文清。
“確實在選手禮儀上，你做得不錯，但在自作聰明這點上，你和舒可怡她們沒什麽兩樣。”
韓文清站起身，森林霸主立於自己的地盤之上，渾然天成的氣勢撲麵壓來。
他俯視著剛學會咬人的兔子，目光鋒利筆直，狹隘到隻容得下一個人，一支隊伍，一條前行的道路。
一旦有了明確目標，其他人與他關係再密切也不可能走進他的視野裏，這就是韓文清能走到現在的理由。
他太專注了。
專注到冥頑不化，根本不講情理。
此時此刻韓文清注視的就是喬棲，隻是喬棲。
“我要的不是葉修孫翔怎麽樣，也不是舒可怡舒可欣能在比賽裏得到什麽。”
“喬棲。”
“我要的是你，隻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