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是嘉世值班，蘇沐橙晃著鑰匙，挨個檢查幾間屋子關沒關燈，時不時還會碰上認真勤奮的後輩們打招唿。
雖然廊燈隻剩昏黃的幾盞，蘇沐橙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個邊看筆記邊貼著牆走的小姑娘。
蘇沐橙從正麵走過去，卻被低著頭的喬棲準確無誤繞開了，她估計喬棲大概就是走路看手機也不會撞上電線杆的那類人吧——不知道該說是讓人省心還是讓人不省心。
於是蘇沐橙繞到後麵，一把伸手捂住喬棲的眼睛：“猜猜你是誰？”
喬棲一驚，想了想，認真答：“是美麗的沐橙姐！”
“錯啦，”蘇沐橙鬆開手，歪頭朝她笑，“是可愛的棲棲呀。”
那一笑，被光照得恍了喬棲的眼，愛美之心人皆有，愛橙之心喬棲有的是。
“我不一定是真可愛的棲棲，”喬棲一本正經道，“但你一定是真美麗的沐橙姐。”
好嘛，兩個很會說話的人對上就是商業互吹，誇得彼此都開心了才開始正常的聊天。不過這迴也聊不上幾句，喬棲表示自己正在去找周澤楷的路上。
這大晚上的，找周澤楷？蘇沐橙背著雙手，指尖勾了勾鑰匙，“這麽晚了，找周隊做什麽？”
喬棲摸摸鼻子：“明天上午要和舒可怡她們比賽，我想再找前輩臨陣磨槍一下，盡可能增大勝率嘛。”
“這麽想贏？為了葉修嗎？”
“嗯。”
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喬棲摸著筆記本封麵，思緒逐漸飄向看不見盡頭的道路深處，說話也飄渺了許多，“我一直都很想迴報葉修些什麽，但他實在太厲害了，我能做到的事情，他都能做得比我更好，所以，即使知道葉修可能並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也仍想為他做點什麽。”
手裏悄悄抓緊筆記本，喬棲無奈道：“雖然如果輸了……丟人就丟大發了呀。”
這句話被晚風吹散，蘇沐橙頓了頓腳步，秉著工作本分關上了走廊的窗，對著窗外的暗色不知想了些什麽，轉過身時，已經挽起一縷發，笑著對喬棲說：“自信一點嘛，而且周隊很厲害的，你要相信他啊。”
喬棲偏了偏頭，感覺蘇沐橙的笑似乎被廊燈模糊了許多。
那聲音就像是蘇沐橙和她說自己在嘉世過得很好一樣，有著不易察覺的違心。喬棲想，以沐橙姐的立場，不大願意誇周澤楷前輩也沒什麽奇怪的。
但蘇沐橙還是會這樣對自己說。
喬棲仰頭望著蘇沐橙，就像在注視另一個自己，為了某人安心，不介意說違心的話，也不介意特地做那些自己不在乎的事，隻不過，蘇沐橙能做得比她更好而已。
“周澤楷前輩確實很厲害，”喬棲挽著蘇沐橙，帶她在藍雨一起散步，“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沐橙姐這樣的人就好了。”
“我？”蘇沐橙眨眨眼睛，無奈搖頭，“我可不行，棲棲你以後是要當隊長的人，我嘛，當個隊伍的小配角就好了。”
喬棲想了想，說：“那我也當小配角好了，我們一起。”
兩個人像晚年一起在花園散步的老夫老妻，蘇沐橙歪頭靠著喬棲，笑容恬靜：“好，那從此以後村民a和村民b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沒有銷量的童話故事了。
喬棲遠遠地看見第四訓練室正亮著燈，這才鬆了蘇沐橙的手，那是她和周澤楷約好的地方。
蘇沐橙知道，接下來她要大步跑向那邊了，跑向主角們所在的地方。
窗外繁星點點，女孩的影子跑過兩扇窗後，忽然迴頭看了一眼蘇沐橙，看到燈光下的蘇沐橙站在走廊中央，就像是站在舞台中間的主角，遠比星光還要燦爛。
無論蘇沐橙如何想，喬棲都很難想象她會是配角役。
因為……
“沐橙姐。”
喬棲朗聲喚道。
她背著雙手，笑眯眯地對蘇沐橙說，“我想，如果有一天，村民a會因為和村民b一起生活感到幸福……”
“那在村民a眼裏，村民b就已經是主角了呀。”
總有一天，平凡的你我會在某人眼裏，成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主角，就像這一刻，喬棲眼裏的蘇沐橙，也像蘇沐橙眼裏的喬棲。
怔愣中，蘇沐橙開始明白，為什麽喬棲會想要成為自己，自己又為什麽覺得喬棲是主角了。
蘇沐橙看著喬棲跑進屋內，許久都沒有離開原地，直到肖時欽檢查一圈後迴來，見蘇沐橙對著漆黑的走廊發呆，還覺得有點嚇人。
肖時欽拍了拍她肩：“蘇沐橙？蘇沐橙？”
蘇沐橙迴過神，禮貌地笑笑：“哦肖隊，你那邊檢查完了？”
“檢查完了啊，”肖時欽順著她剛才看的方向，也就隻看到了一個還亮著燈的訓練室，忍不住問，“你剛才在看什麽呢？有鬼嗎？”
自己好像嚇到了人。
“嗯……”蘇沐橙想了想，迴答說，“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吧。”
“懷念過去？”肖時欽了然，無不感慨道，“看到這些新人，我也會想起剛出道的自己啊。”
蘇沐橙沒有否認，但其實，她剛剛看到的是比第四賽季更早以前的自己。
就像喬棲在蘇沐橙身上看到了理想中的她自己。
蘇沐橙透過喬棲看到的，也是她自己。
明明是希望棲棲能被更多人喜歡，希望她過得一帆風順心想事成，也希望她可以不那麽辛苦，可以不用那麽在乎一時半刻的輸贏的。
可到頭來……
對著那個曾經踩著小椅子忙碌在廚房的自己，熬夜等人等到睡在沙發上的自己，抱著飯盒擠在網吧裏的自己，注視著某人背影的自己，努力想要追上誰的自己……
對著那個分明弱小，卻又拚命想要幫上誰的自己。
蘇沐橙連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
喬棲發自內心覺得，周澤楷來教自己實在太大材小用了，可江波濤從韓文清答應她後就一直笑容異常燦爛，百般跟喬棲推銷周澤楷，喬棲拒絕都拒絕不來。
看著電腦邊靦腆微笑的周澤楷，喬棲非常難受，感覺自己用蘿卜價買了個千年人參。
按喬棲的標準，周澤楷一個人打唐柔舒可欣舒可怡三個人都沒問題，而她這算個什麽呀，以她的能力，能抓住機會打中那兩人一槍40級以上的技能，喬棲都謝天謝地了。
可周澤楷聽了半天，哦，應該說是讓耳朵享受了半天誇獎之後，才慢吞吞說道：“一槍可以的。”
“一槍也好呀，但要是真有百分之百擊中的方法，那隻能是開掛了吧。”喬棲歎了口氣，手裏挪著鼠標，操作女神槍一槍一槍打野豬，一招命中要害的暴擊都沒打出來。
“還有可能。”
“那一定是卡bug了。”
“對。”
“嗯……嗯？”
喬棲呆呆地眨了眨眼，迴頭確認自己沒聽錯，周澤楷前輩要教她卡bug？
但周澤楷說起榮耀時，遠比平日要專注許多，他說了一聲借用鍵盤，三兩下打開訓練軟件的設置係統，調出一棵樹，精準到連半徑高度甚至是和小野豬之間的距離都調整過後再歸還的鍵盤。
他彎腰站在喬棲身邊，一米八的個子應該有些難受，可周澤楷麵色無常，隻盯著屏幕中的樹，手指在樹幹從下往上四分之三的位置，“這裏。”
喬棲沒立即動手，先問了下：“這個bug…不會是輪迴的機密吧？”
“不是。”周澤楷難免笑意，“大家都知道。”
“大家？第一訓練室的前輩們嗎？”喬棲很肯定新人是不知道的，不然官方早就修複了。
“嗯。”
“可是沒有告訴我們呀？”
“沒來得及。”
“啊？”
“隻有新圖可以。”周澤楷說，“海灘圖。”
喬棲默默加上所有的前提條件：“隻有新出的海灘地圖的，這個大小這個高度的樹，以及身高在這個位置的對手，才能有效？”
周澤楷點頭：“是。”
難怪他這麽肯定，一槍就沒問題，喬棲歎了口氣，“這算不算是投機取巧呀。”
“不算，”周澤楷搖搖頭，“是你的實力。”
喬棲想了想，覺得也對，說到底別人告不告訴自己這個bug，那也是人緣好的體現，而聯盟中，正是江波濤證明了“人緣也是實力的一種”，周澤楷當然不會否認這點了。
於是喬棲平衡了心態，乖巧地點點鼠標，砰的一聲，嗯，樹背後的小野豬活得很歡實。
喬棲：“……我是不是，連卡bug都沒有天賦啊。”
“不是，”周澤楷抿了抿唇，看向喬棲握著鼠標的右手，“抱歉。”
喬棲沒明白：“什麽抱……”
話語戛然而止。
握著鼠標的小手，被另一隻大手覆蓋住，隻一時不察，喬棲整個人就被周澤楷半圈在懷裏了。
之前剛感受過沒兩天的強烈存在感一下子侵襲過來，手背上的溫度差、耳邊不易察覺的唿吸聲、落在脖頸上細微的癢意，每一樣都像剛滾過沸水再貼上來的，燙得喬棲人都要原地蒸發了。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慢吞吞地升溫。
螃蟹是如何從暗青到橙紅的，她就是如何被蒸熟的，喬棲呐呐張口，剛想提醒周澤楷前輩是不是靠太近了，就聽砰地一聲。
恍然迴神，樹後的小野豬已經倒在地上了。
喬棲驚呆了：“天呀一槍穿樹！”
周澤楷：“……”
一槍穿雲的使用者覺得這個名字不是很好聽。
不過，名字是真不好聽，姑娘也是真的可愛，周澤楷秀完技後，推推小姑娘的手，也推推鼠標，像給她推一盤點心，還挺期待地看著她：“你來。”
喬棲頓了頓，猜測道：“前輩是想讓我記住剛才的感覺？”
周澤楷很認真：“嗯。”
喬棲沉默了一會兒。
在周澤楷注視中，喬棲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團得隻剩一對耳朵露給周澤楷，聲音很小：“我知道不應該分心的……但對不起，前輩，我們能再來一次嗎，麻煩你了，這次我一定專心。”
真的要哭了。
喬棲覺得周澤楷肯定不是故意的，本來要周澤楷長篇大論地教她就是不可能的事，可她真沒想到周澤楷的教法是這樣的呀。
這，這，誰頂得住啊。
然而周澤楷看著羞到抬不起頭的喬棲，語氣裏藏著不易察覺的笑，“好。”
其實這個還真不難練，周澤楷帶喬棲練了幾次，記住手感後，喬棲差不多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雖然是bug，卻也是個高難度bug，應用了新海灘地圖練的甩槍技術，還是個很微操的弧度，如果抓不住感覺，一般人確實練不出來。
喬棲覺得自己今晚不用睡覺了，一覺起來，要是忘了這手感怎麽辦啊。
可喬棲能熬，周澤楷卻不行，即使他自己不介意，江波濤也不得不背負全輪迴上至高層下至粉絲的愛意，來趕周澤楷去睡覺。
“那她……”周澤楷皺著眉，不太想自己睡覺喬棲訓練。
說實話，江波濤也不大讚同，但他一看向喬棲，小姑娘就先從練習中抽迴神，跟他們擺擺手：“我沒事我沒事，一個晚上而已，而且這場比賽對我很重要呀。”
很重要。
周澤楷垂下眼簾，唇瓣緊抿，他知道這個重要性來自於葉修。
然後喬棲接著說：“更何況，周澤楷前輩難得教我一次，我要是一覺起來忘光了，我絕對會哭的呀！”
好，這姑娘還是這麽會說話，江波濤感歎不已，真是幫自己大忙了。
於是輪迴副隊拉了拉周澤楷：“走吧。”
周澤楷牢牢注視著喬棲，說：“祝你獲勝。”
白熾燈下，周澤楷過分專注的目光，跟之前覆在手背上的溫度一樣，讓喬棲難以迴神，其實她明白，如果教女子隊三人的不是隊長，而是江波濤或是周澤楷自己，他一樣會教她們的。
一想到他也可能這麽教別人，喬棲總覺得不大開心，可她又比誰都清楚，正因為周澤楷前輩本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願意傾囊教授的。
那道遠比自己更加高大的身影，在喬棲眼中和決賽後台，自己所遇到的周澤楷重疊在一起。
那個即使她失禮，也不曾怪罪她的周澤楷前輩……
“周澤楷前輩。”
女孩傾了傾身，情不自禁地喚他的名。
在對方又一次轉身看向自己時，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忽而淺淺一笑，同樣專注地迴視那道目光。
這一次，熱切而又堅定。
“周澤楷前輩，恭喜你奪冠。”
今天是嘉世值班，蘇沐橙晃著鑰匙，挨個檢查幾間屋子關沒關燈，時不時還會碰上認真勤奮的後輩們打招唿。
雖然廊燈隻剩昏黃的幾盞，蘇沐橙還是一眼看到了那個邊看筆記邊貼著牆走的小姑娘。
蘇沐橙從正麵走過去，卻被低著頭的喬棲準確無誤繞開了，她估計喬棲大概就是走路看手機也不會撞上電線杆的那類人吧——不知道該說是讓人省心還是讓人不省心。
於是蘇沐橙繞到後麵，一把伸手捂住喬棲的眼睛：“猜猜你是誰？”
喬棲一驚，想了想，認真答：“是美麗的沐橙姐！”
“錯啦，”蘇沐橙鬆開手，歪頭朝她笑，“是可愛的棲棲呀。”
那一笑，被光照得恍了喬棲的眼，愛美之心人皆有，愛橙之心喬棲有的是。
“我不一定是真可愛的棲棲，”喬棲一本正經道，“但你一定是真美麗的沐橙姐。”
好嘛，兩個很會說話的人對上就是商業互吹，誇得彼此都開心了才開始正常的聊天。不過這迴也聊不上幾句，喬棲表示自己正在去找周澤楷的路上。
這大晚上的，找周澤楷？蘇沐橙背著雙手，指尖勾了勾鑰匙，“這麽晚了，找周隊做什麽？”
喬棲摸摸鼻子：“明天上午要和舒可怡她們比賽，我想再找前輩臨陣磨槍一下，盡可能增大勝率嘛。”
“這麽想贏？為了葉修嗎？”
“嗯。”
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喬棲摸著筆記本封麵，思緒逐漸飄向看不見盡頭的道路深處，說話也飄渺了許多，“我一直都很想迴報葉修些什麽，但他實在太厲害了，我能做到的事情，他都能做得比我更好，所以，即使知道葉修可能並不在乎別人怎麽說，我也仍想為他做點什麽。”
手裏悄悄抓緊筆記本，喬棲無奈道：“雖然如果輸了……丟人就丟大發了呀。”
這句話被晚風吹散，蘇沐橙頓了頓腳步，秉著工作本分關上了走廊的窗，對著窗外的暗色不知想了些什麽，轉過身時，已經挽起一縷發，笑著對喬棲說：“自信一點嘛，而且周隊很厲害的，你要相信他啊。”
喬棲偏了偏頭，感覺蘇沐橙的笑似乎被廊燈模糊了許多。
那聲音就像是蘇沐橙和她說自己在嘉世過得很好一樣，有著不易察覺的違心。喬棲想，以沐橙姐的立場，不大願意誇周澤楷前輩也沒什麽奇怪的。
但蘇沐橙還是會這樣對自己說。
喬棲仰頭望著蘇沐橙，就像在注視另一個自己，為了某人安心，不介意說違心的話，也不介意特地做那些自己不在乎的事，隻不過，蘇沐橙能做得比她更好而已。
“周澤楷前輩確實很厲害，”喬棲挽著蘇沐橙，帶她在藍雨一起散步，“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成為沐橙姐這樣的人就好了。”
“我？”蘇沐橙眨眨眼睛，無奈搖頭，“我可不行，棲棲你以後是要當隊長的人，我嘛，當個隊伍的小配角就好了。”
喬棲想了想，說：“那我也當小配角好了，我們一起。”
兩個人像晚年一起在花園散步的老夫老妻，蘇沐橙歪頭靠著喬棲，笑容恬靜：“好，那從此以後村民a和村民b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那一定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沒有銷量的童話故事了。
喬棲遠遠地看見第四訓練室正亮著燈，這才鬆了蘇沐橙的手，那是她和周澤楷約好的地方。
蘇沐橙知道，接下來她要大步跑向那邊了，跑向主角們所在的地方。
窗外繁星點點，女孩的影子跑過兩扇窗後，忽然迴頭看了一眼蘇沐橙，看到燈光下的蘇沐橙站在走廊中央，就像是站在舞台中間的主角，遠比星光還要燦爛。
無論蘇沐橙如何想，喬棲都很難想象她會是配角役。
因為……
“沐橙姐。”
喬棲朗聲喚道。
她背著雙手，笑眯眯地對蘇沐橙說，“我想，如果有一天，村民a會因為和村民b一起生活感到幸福……”
“那在村民a眼裏，村民b就已經是主角了呀。”
總有一天，平凡的你我會在某人眼裏，成為生活中最重要的主角，就像這一刻，喬棲眼裏的蘇沐橙，也像蘇沐橙眼裏的喬棲。
怔愣中，蘇沐橙開始明白，為什麽喬棲會想要成為自己，自己又為什麽覺得喬棲是主角了。
蘇沐橙看著喬棲跑進屋內，許久都沒有離開原地，直到肖時欽檢查一圈後迴來，見蘇沐橙對著漆黑的走廊發呆，還覺得有點嚇人。
肖時欽拍了拍她肩：“蘇沐橙？蘇沐橙？”
蘇沐橙迴過神，禮貌地笑笑：“哦肖隊，你那邊檢查完了？”
“檢查完了啊，”肖時欽順著她剛才看的方向，也就隻看到了一個還亮著燈的訓練室，忍不住問，“你剛才在看什麽呢？有鬼嗎？”
自己好像嚇到了人。
“嗯……”蘇沐橙想了想，迴答說，“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吧。”
“懷念過去？”肖時欽了然，無不感慨道，“看到這些新人，我也會想起剛出道的自己啊。”
蘇沐橙沒有否認，但其實，她剛剛看到的是比第四賽季更早以前的自己。
就像喬棲在蘇沐橙身上看到了理想中的她自己。
蘇沐橙透過喬棲看到的，也是她自己。
明明是希望棲棲能被更多人喜歡，希望她過得一帆風順心想事成，也希望她可以不那麽辛苦，可以不用那麽在乎一時半刻的輸贏的。
可到頭來……
對著那個曾經踩著小椅子忙碌在廚房的自己，熬夜等人等到睡在沙發上的自己，抱著飯盒擠在網吧裏的自己，注視著某人背影的自己，努力想要追上誰的自己……
對著那個分明弱小，卻又拚命想要幫上誰的自己。
蘇沐橙連一句勸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
喬棲發自內心覺得，周澤楷來教自己實在太大材小用了，可江波濤從韓文清答應她後就一直笑容異常燦爛，百般跟喬棲推銷周澤楷，喬棲拒絕都拒絕不來。
看著電腦邊靦腆微笑的周澤楷，喬棲非常難受，感覺自己用蘿卜價買了個千年人參。
按喬棲的標準，周澤楷一個人打唐柔舒可欣舒可怡三個人都沒問題，而她這算個什麽呀，以她的能力，能抓住機會打中那兩人一槍40級以上的技能，喬棲都謝天謝地了。
可周澤楷聽了半天，哦，應該說是讓耳朵享受了半天誇獎之後，才慢吞吞說道：“一槍可以的。”
“一槍也好呀，但要是真有百分之百擊中的方法，那隻能是開掛了吧。”喬棲歎了口氣，手裏挪著鼠標，操作女神槍一槍一槍打野豬，一招命中要害的暴擊都沒打出來。
“還有可能。”
“那一定是卡bug了。”
“對。”
“嗯……嗯？”
喬棲呆呆地眨了眨眼，迴頭確認自己沒聽錯，周澤楷前輩要教她卡bug？
但周澤楷說起榮耀時，遠比平日要專注許多，他說了一聲借用鍵盤，三兩下打開訓練軟件的設置係統，調出一棵樹，精準到連半徑高度甚至是和小野豬之間的距離都調整過後再歸還的鍵盤。
他彎腰站在喬棲身邊，一米八的個子應該有些難受，可周澤楷麵色無常，隻盯著屏幕中的樹，手指在樹幹從下往上四分之三的位置，“這裏。”
喬棲沒立即動手，先問了下：“這個bug…不會是輪迴的機密吧？”
“不是。”周澤楷難免笑意，“大家都知道。”
“大家？第一訓練室的前輩們嗎？”喬棲很肯定新人是不知道的，不然官方早就修複了。
“嗯。”
“可是沒有告訴我們呀？”
“沒來得及。”
“啊？”
“隻有新圖可以。”周澤楷說，“海灘圖。”
喬棲默默加上所有的前提條件：“隻有新出的海灘地圖的，這個大小這個高度的樹，以及身高在這個位置的對手，才能有效？”
周澤楷點頭：“是。”
難怪他這麽肯定，一槍就沒問題，喬棲歎了口氣，“這算不算是投機取巧呀。”
“不算，”周澤楷搖搖頭，“是你的實力。”
喬棲想了想，覺得也對，說到底別人告不告訴自己這個bug，那也是人緣好的體現，而聯盟中，正是江波濤證明了“人緣也是實力的一種”，周澤楷當然不會否認這點了。
於是喬棲平衡了心態，乖巧地點點鼠標，砰的一聲，嗯，樹背後的小野豬活得很歡實。
喬棲：“……我是不是，連卡bug都沒有天賦啊。”
“不是，”周澤楷抿了抿唇，看向喬棲握著鼠標的右手，“抱歉。”
喬棲沒明白：“什麽抱……”
話語戛然而止。
握著鼠標的小手，被另一隻大手覆蓋住，隻一時不察，喬棲整個人就被周澤楷半圈在懷裏了。
之前剛感受過沒兩天的強烈存在感一下子侵襲過來，手背上的溫度差、耳邊不易察覺的唿吸聲、落在脖頸上細微的癢意，每一樣都像剛滾過沸水再貼上來的，燙得喬棲人都要原地蒸發了。
她呆呆地坐在原地，慢吞吞地升溫。
螃蟹是如何從暗青到橙紅的，她就是如何被蒸熟的，喬棲呐呐張口，剛想提醒周澤楷前輩是不是靠太近了，就聽砰地一聲。
恍然迴神，樹後的小野豬已經倒在地上了。
喬棲驚呆了：“天呀一槍穿樹！”
周澤楷：“……”
一槍穿雲的使用者覺得這個名字不是很好聽。
不過，名字是真不好聽，姑娘也是真的可愛，周澤楷秀完技後，推推小姑娘的手，也推推鼠標，像給她推一盤點心，還挺期待地看著她：“你來。”
喬棲頓了頓，猜測道：“前輩是想讓我記住剛才的感覺？”
周澤楷很認真：“嗯。”
喬棲沉默了一會兒。
在周澤楷注視中，喬棲慢慢地、慢慢地低下頭，團得隻剩一對耳朵露給周澤楷，聲音很小：“我知道不應該分心的……但對不起，前輩，我們能再來一次嗎，麻煩你了，這次我一定專心。”
真的要哭了。
喬棲覺得周澤楷肯定不是故意的，本來要周澤楷長篇大論地教她就是不可能的事，可她真沒想到周澤楷的教法是這樣的呀。
這，這，誰頂得住啊。
然而周澤楷看著羞到抬不起頭的喬棲，語氣裏藏著不易察覺的笑，“好。”
其實這個還真不難練，周澤楷帶喬棲練了幾次，記住手感後，喬棲差不多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雖然是bug，卻也是個高難度bug，應用了新海灘地圖練的甩槍技術，還是個很微操的弧度，如果抓不住感覺，一般人確實練不出來。
喬棲覺得自己今晚不用睡覺了，一覺起來，要是忘了這手感怎麽辦啊。
可喬棲能熬，周澤楷卻不行，即使他自己不介意，江波濤也不得不背負全輪迴上至高層下至粉絲的愛意，來趕周澤楷去睡覺。
“那她……”周澤楷皺著眉，不太想自己睡覺喬棲訓練。
說實話，江波濤也不大讚同，但他一看向喬棲，小姑娘就先從練習中抽迴神，跟他們擺擺手：“我沒事我沒事，一個晚上而已，而且這場比賽對我很重要呀。”
很重要。
周澤楷垂下眼簾，唇瓣緊抿，他知道這個重要性來自於葉修。
然後喬棲接著說：“更何況，周澤楷前輩難得教我一次，我要是一覺起來忘光了，我絕對會哭的呀！”
好，這姑娘還是這麽會說話，江波濤感歎不已，真是幫自己大忙了。
於是輪迴副隊拉了拉周澤楷：“走吧。”
周澤楷牢牢注視著喬棲，說：“祝你獲勝。”
白熾燈下，周澤楷過分專注的目光，跟之前覆在手背上的溫度一樣，讓喬棲難以迴神，其實她明白，如果教女子隊三人的不是隊長，而是江波濤或是周澤楷自己，他一樣會教她們的。
一想到他也可能這麽教別人，喬棲總覺得不大開心，可她又比誰都清楚，正因為周澤楷前輩本就是這樣的人，所以才會願意傾囊教授的。
那道遠比自己更加高大的身影，在喬棲眼中和決賽後台，自己所遇到的周澤楷重疊在一起。
那個即使她失禮，也不曾怪罪她的周澤楷前輩……
“周澤楷前輩。”
女孩傾了傾身，情不自禁地喚他的名。
在對方又一次轉身看向自己時，她又想起什麽似的，忽而淺淺一笑，同樣專注地迴視那道目光。
這一次，熱切而又堅定。
“周澤楷前輩，恭喜你奪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