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時節,本應是收獲之節,益州之地,為天下膏腴之地,自秦昭王時蜀郡太守李冰父子在前人鱉靈開鑿的基礎上組織修建了都江堰之後,這項工程一直發揮著很大的作用,使這座平原成為水旱從人、沃野千裏的“天府之國“。


    但是此刻放眼看去,綿竹城外昔日的良田之上,卻滿是野草和荊棘。


    城池之上喊殺連天,數十股濃煙直衝天空。


    雄偉的城牆已經被轟破多處,在甲兵的監督下,無數蜀地百姓被淒慘的驅趕著,螞蟻一般拚命向城中衝鋒,城頭的箭雨無情的朝同胞落下,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倒下。


    又一批被稱為“霹靂車”的巨型投石機,運抵前方,這是曹魏的利器,當年官渡之戰之時,曹魏曾憑借此,以做攻堅的手段。


    片刻,巨大的石彈劃破天空。


    “轟轟”連串巨響,在沙塵碎石中,一段城牆搖搖欲墜,頓時,整個戰場,歡唿聲山崩海嘯一般爆發出來!


    曹魏的征西將軍鄧艾,此時雄立在高台上,在他四周,上千旗幟飛揚,三千虎賁候命,再遠處,數萬健兒橫列開來,漫無際涯。


    虛空之上,肉眼不可見的白色龍氣,帶著赤金殺伐之色,直衝雲宵,如刺破天穹的巨劍,卷動著風雲。


    鄧艾此時凝視遠處,突然之間歎息一聲。


    “將軍,今有王師百萬,上將千員,皆陣列於此,將軍何故歎息?乃憂此戰否?”身邊一個道士稽首行禮問著。


    “哎,非憂此戰,而今,天下四方皆安,此刻這錦竹城一下,那蜀主懦弱不堪,大業已在眼前;雖有東吳安居東南膏腴之地,不過那東吳民不堪戰,更是難擋大軍,自此萬裏江山,盡在手中矣!吾何憂哉!”


    就在這時,遠處旌旗搖動,隻見空中一暗,又一片箭雨直衝而上,遮天蓋日。


    隨著唿嘯的箭雨落下,大片人應聲而倒,敵我屍體交錯的堆積起來。


    戰鼓雷鳴,一下接一下,直敲進每個人的心中。


    受此驅使,更多的百姓,被押解著不斷填補上去,絲毫不予守城之人喘息之機,幾處缺口,更有著洪水衝壩之勢。


    遠處又一段城牆,“轟隆”一聲巨響,頹然倒下。


    “殺,殺進去!”轟然號令吹響,虎視眈眈的曹魏鐵騎,終於發動,其前行帶起的聲音,就如雷霆一樣,奔雷般的馬蹄聲滾滾而去,給予最後一擊。


    “今日看巨石擊城,又想起了景侯,這霹靂車,還是他所創!”


    鄧艾此時視眼前激烈的搏殺如無睹,凝神遠望,目光幽遠:“隻是,劉子揚不識天時,發狂而死,倒是可惜了!”


    遠處戰陣隆隆,卻不掩其聲,身邊數人此時卻臉色黯然,低頭不語。


    劉曄,字子揚,淮南成德人,是漢光武帝劉秀之子阜陵王劉延的後代,劉曄年少知名,人稱有佐世之才,是曹操手下舉足輕重的謀士,他屢獻妙計,對天下形勢的發展往往一語中的。


    劉曄一生在曹操時代擔任過司空倉曹掾,主簿,行軍長史兼領軍,在曹丕時代但任散騎常侍,侍中等職務,雖然職務不算太高但是一直是曆代魏主的心腹,參與重大事情的謀劃決策,“而授曄以心腹之任;每有疑事,輒以函問曄,至一夜數十至耳。”始終是魏主的重要參謀。


    也正是有了一批這樣優秀的謀士,才有了魏武掃蕩群雄三分天下有其二的霸業。


    但是身為大漢劉氏子弟,曹魏終究不可能信任劉子揚,最終劉曄憂憤而死,這大漢天下,經過百年戰亂,至今為止終究也要換天了。


    隻是如今曹魏,也隻有其名,司馬氏之心,路人皆知,鄧艾想著其中的種種,卻是歎息一聲,轉過身來,道:“城破,許洗城,以令懾那錦官城中蜀主!”


    將令傳下,眾將轟然應諾,大是歡喜,錦竹城是蜀漢舊都,倒也是有幾分富裕,蜀漢民富,他們這一番廝殺,也將會有不菲的收獲。


    片刻,城中殺聲四起,哭喊之聲數裏可聞,幾如地獄。


    有道眾立定高台,用法眼觀望,白金色殺伐之氣直衝天空,盤旋而上,白龍隱隱,大有王者之相。


    隨著屠城令,血光彌漫,直衝龍柱。


    “善,此方大難,皆是氣數所至!”高台下,數個道士再次各自行禮,眼中雖露憐憫之色,但是卻無人敢站出來勸諫,不然說不定他們就在被屠之列了。


    他們是五鬥米道,在亂世之中,左右搖擺,也是依附於強者;自太平道黃巾起義失敗之後,道門已經不可能再有機會建立什麽天下法度了,隻能依附統治者來生存。


    隨著這些道士施法,祥光直衝天上,清氣絲絲垂下,洋洋灑灑,道氣依於龍柱,隻見道氣所至,接連不斷的光輝,打在它們棲身的血光上,血光飛濺破碎,朦朦朧朧中,下麵的屠殺還在繼續。


    “此吾等之土,此吾等之國,殺賊!”


    “老父就戮,嬌妻遭辱,幼子死於非命!”


    “複仇,複仇啊!”


    無數冤魂不甘的長號,震動著靈界。


    “上帝大慈,普降甘霖,告爾眾鬼,解爾怨結。”清玉一樣的聲音震動虛空,消解著眾鬼的怨恨。


    就在這時,在場之士,突然之間臉顯驚容,目視蒼穹,茫茫天際,本來太陽照耀,雖有萬千星鬥,依舊晦暗無光,突然,此時天際,一道強烈白氣騰升而起,劃過天際。


    “是碧血丹青之意。”


    “萇弘放歸蜀,自恨忠而遭譖,刳腸而死,蜀人感之,以櫝盛其血,三年而化為碧玉,莫非是蜀地先賢?”


    “不好,有此意在,幹擾我等法力了!”


    隻見白虹貫穿天地,其氣至大至剛,塞於天地之間,幾無可禦,天空上打開的道門天帝甘露,被這氣一衝,頓時猛烈搖晃。


    而原本血光稀薄的怨靈,突然長聲,百萬怨靈同聲怒吼,天空上烏雲突然之間雲集,翻卷奔騰而來,猶如颶風來臨之前的海麵。


    唯有白氣貫穿,依舊傾瀉而來,亡魂不甘的長號,前赴後繼的撲向白光。


    在場之人,凡是察此異象,此時都不由猛打了個寒噤,大驚,立刻上前,向鄧艾勸諫道:“將軍,不好,快停止洗城!”


    說時遲,來時快,百萬怨靈猛的衝入白光,頓時,白光卷著百萬怨靈,形成著一個外白內紅的大光球,向上一衝。


    就在這時,天空之間,突然閃出一顆鬥大白星,光華灼灼,搖曳生姿,大有立刻出手搖撼乾坤,進而令天地翻覆之勢。


    星光直垂而下,與光球一衝,隻聽“轟”的一聲,天空猛的一暗,一個神秘旋渦出現。


    “不好,天機混亂了。”在場之人此時都臉無人色。


    一陣狂風吹過,隻聽“喀嚓”一聲,代表著中軍的魏字大旗,應聲而折。


    ……


    劍門關,先丞相諸葛以漢德縣有“大劍至小劍隘束之路三十裏,連山絕險”,於此地“鑿石架空為飛梁閣道,以通行旅”,又於大劍山峭壁中斷兩崖相峙處,倚崖砌石為門,置閣尉,設戍守,謂之劍閣,成為了至關重要的軍事要隘。


    左近的一處荒廢的村寨,此時一行人因為大雨滯留在此,雖然現在天色已經放晴,空氣中,卻還隱隱彌漫著水氣。


    關彝邁開大步,從林子深處走出來,他穿著一身甲襖,腰上帶著劍,顯然非是平民子弟。


    此時在他的手中提溜著的,是數隻野雞野兔。


    因為剛下過雨,身上一層的潮濕,已經初秋,涼意入骨,此時關彝卻無暇顧及這些,他隻想著營地的情況。


    “不知道殿下醒了沒有……”想到現在的情況,關彝臉上,露出了一絲焦急。


    昨天,遭遇襲擊,己軍大敗,主使黃崇當場陣亡,大軍潰敗,而副使關彝護著公主殿下及時撤走,但此時的情況也同樣是岌岌可危,偏偏此時殿下因為大雨路滑的原因從馬上跌下,昏迷不醒。


    大亂就在眼前,公主殿下昏迷,營中此時附庸的蠻軍有些喧鬧,這怎麽得了?


    於是,關彝走的越發急切了。


    這時,秋雨又下了,走了一段路,前麵已經出現了一條小道,越過那條土道,再進去一個小山穀,就是這支隊伍的暫時藏身之所了,也不知……


    關彝正要從樹後走出去,忽然,他猛的伏下,躲藏在一處叢林中,取出了長弓,傾耳而聽,眼睛露出警惕的光。


    屏息半刻,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關彝眸子一寒,抽出一支箭,搭上,等待著。


    不一會,數個騎兵,就從路的一麵飛馳而來,觀察穿著,關彝此時不禁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支奔來的騎兵人人著甲,臂上還掛著短弩,這是敵人無疑,還俱都是精銳。


    天下經過多年混戰,就是當年被諸葛丞相竭力維持的蜀地民生,都已經凋敝之極,中原之地,更是災劫不少,蜀地雖然封閉,受災較小,但這麽些年來辛苦維持漢統,民力也是凋零,比起全盛之時也是十不遺半。


    因此這精兵更是重中之重,別小看區區數騎,單看馬匹甲胄兵器齊全,就知道這是下了血本的精銳,蜀地之中,就是遍數,此等精銳,恐怕也就千餘騎而已,還都是集中起來使用。


    此數騎奔馳而去,當那隊騎兵行的遠了,關彝才從樹後走了出來,望著他們遠去的影子,棱角分明的臉上,除了警惕,還有著些許恐懼。


    “是虎豹騎,居然到這裏了!”關彝的心砰砰砰的劇烈跳動著,他沒想到,這麽快,敵方就已經察覺到了重要目標的丟失,還追到這個地帶了。


    “不行,我要立刻迴去!”提著野物,關彝向對麵奔去。


    就在關彝采集草藥時,荒廢的村寨中,大約百十人正聚集在一起,其中大部分人此時正橫七豎八的坐坐倒倒,休息著。


    這些人的穿著雜亂,隱隱劃分出數個陣營,有二十餘人,皆是穿著薄皮甲,圍繞著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這男人臉色剛毅,摸著刀不語,似是沉思。


    還有一處近十人,皆是穿著華麗的服飾,可是這裏的每個人臉上卻都帶著驚慌頹廢之色。


    還有數十人,看身形就很是剽悍,衣著卻很是簡陋,皆是山民打扮。


    還有一處,卻是女子,卻也都提著劍,一身戎裝,大多卻是警惕的看著周圍這些人。


    這些人,誰都不說話,大多數的人都在休息,他們現在是在這個村寨中,一處騰出來的宅院,院中有著一個營帳,那些女衛皆守著營帳。


    本來停歇的秋雨忽然又開始灑落,過了一會,雨下的更大了一些,密集的雨點從天而下,空曠的田野上西風肆虐,時密時疏。


    頓時,本來安靜的所在,頓時發出雜音,抱怨聲、斥令聲,腳步聲,混成一片,給這處軍營雨夜憑空增加了幾分恐怖和不安。


    在營帳中,一個臨時的木板床上,躺著一位少女。


    這少女約莫也就十六七歲,相貌嬌美,膚色白膩,別說北地罕有如此,即令到了那水鄉江南也極為少有,她身穿一件蔥綠織錦的華服,顏色甚是鮮豔,但在她容光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也已顯得黯然無色,隻是少女現在眼睛緊閉,似是昏迷,在她的周圍,有著四個容貌清秀的女衛。


    “殿下的情況,應該說還可以!”一個稍微有些纖柔的女衛此時將手從少女的手腕上拿開,說著。


    “你的意思……殿下沒事?”一聽這話,其它三個女衛,都看向了這個依舊昏睡中的少女,都暗中鬆了一口氣。


    見那少女總是不醒,其中一個女衛忍不住說著:“那殿下為什麽一直不醒?張寧,你不是家傳醫術嗎?知道是怎麽迴事嗎?”


    “我雖然是有家傳,但我又不是神醫,我也隻會這點看脈的本事!”名叫張寧的少女此時反駁說著。


    “這倒也是。”三人卻也沒多說什麽,隻是點點頭,無奈的說著,隨後都沉默了下來。


    見此,張寧想了一下,才說著:“我也不清楚殿下現在到底怎麽了,不過,如今大漢仍在,殿下是天潢貴胄,有百靈護佑,自會吉人天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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