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Omega將軍總在撩我 作者：東方有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挽鍾悲沉渾厚的聲音響徹整個螺旋星係，能引起這麽大陣仗的，除了帝國人民那碌碌無為的二世皇帝，別無他人。
對於他暴斃身亡的消息，許多人是敢不相信的，紛紛懷疑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搞出來的惡作劇……直至皇室的訃告正式出來，帝國民眾才炸了鍋一般，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官方給出的死亡聲明中，皇帝是由於突發性疾病，搶救無效才驟然過世。如此平淡的死因，眾人普遍不能接受，結合那日主星全球戒嚴的盛況，民間盛傳，皇帝其實是被刺客給暗殺了，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結論，陰差陽錯成為了大眾的主流看法。
皇帝這一生中，最後一樁轟轟烈烈的大事，便是入殮儀式。為了營造出悲涼沉痛的葬禮氣氛，主星的人造生態環境係統，調節成了為期一周的陰雨模式。
赫萊安此刻便在這連綿細雨中，抬頭看了看天。
眼前鉛雲厚重，耳邊哀樂不絕。
他那雙放空的深藍色眼睛，卻像是畫布上幹涸的一塊顏料漬，不見任何神采。他有些諷刺地想，自己死無全屍的哥哥，不知道算不算沾了皇帝光？
一塊陰影忽然罩了下來，赫萊安迴頭看去，眼角通紅的妹妹正努力把傘往他頭頂上舉。
“蜜莉安娜……“
注意到妹妹濕了大半的長發，赫萊安忙把傘推了迴去：”我不用，你自己打好。“
蜜莉安娜是個洋娃娃一般可愛漂亮的omega，赫萊安和哥哥的頭發都隨了母親，是接近玫瑰花一樣的深紅，隻有蜜莉安娜繼承到了父親淺亞麻的發色，長長的，蓬鬆的，一直垂到膝彎。
她衣櫃裏都是不怎麽實用，卻足夠好看的長裙，每一條還要配上厚度不同的裙撐，來使裙擺更加立體。今天是哥哥的葬禮，麵對一櫃子色彩斑斕不合時宜漂亮裙子，蜜莉安娜隻能將準備給人偶改小洋傘的唯一一條黑裙子，從廢布料堆裏撿出來，拆掉上麵所有的蝴蝶結蕾絲邊穿出了門，水窪裏一路趟過，光禿禿裙擺早已泥濘不堪。
赫萊安望著這樣的妹妹，心裏像是開了窟窿，不斷有涼風往裏灌著。他很想告訴自己，隻要一家人，一起跨過這個痛苦的難關，一切慢慢會好起來。
但是……“一切“已經變了。
一直如小公主般無憂無慮的蜜莉安娜主動褪去了天真的“外衣“，曾在自己眼中高大到無所不能的父母，不知是因為連日來擔憂哥哥的安危，還是為他一時衝動的”離家出走“而提心吊膽，僅僅小半個月沒見，已經瘦弱憔悴到需要彼此攙扶依靠著，才能在那一塊低矮的墓前站穩……
就連赫萊安自己，平時總覺得蠢哥哥在與不在，根本毫無分別，可當把那盒小小的骨灰放進墓裏的一刻，他分明覺得有什麽連係，從他們身上斷掉了。
恍如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被砸去了一麵牆壁，不再完整的同時，也失去了遮風擋雨的能力。
迴去的路上，蜜莉安娜捂著臉，沒忍住哭了。傘柄砸在她瘦弱的肩頭，為了不讓走在前方的父母發現，再勾起他們好不容易平息的悲傷，她強咬著牙關沒發出半點聲音，單薄的身體像是風中蘆葦，隨時可能被扯斷“根莖”卷走。
赫萊安接過她手裏的傘，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抹淚的她往前走。
沒關係的。
赫萊安在心中想到。
以後，我會連哥哥的份一起努力。
他沒有努力的部分，我也會加倍去努力。
你還可以，像過去一樣，繼續做你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迴到家中，父親把赫萊安叫進了書房：“你這幾天迴學校嗎？”
赫萊安搖頭，把柯賽維德在亞波納斯邊防說過的那些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
父親似乎一點不意外：“不迴也行，三大軍校的停課通知就快下來了，你正好可以在家休息一陣。”他說著在赫萊安肩膀上拍了拍：“你很棒……你和你哥哥，都是我們的驕傲！”
赫萊安眼眶發酸。
他曾經覺得，還在成長中的自己，今後擁有無限可能。真正有所成長後，他才明白，命運的齒輪麵前，自己太過渺小，輕易的就能被碾成粉末。
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想放棄自己多年來所堅持的一切。
成功的希望或許不到0.01％，若決定放棄，就連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赫萊安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決定，對於剛剛失去一個孩子的父母來說有些殘忍，甚至是自私，可他還是想在能任性年紀，任性這麽一迴：“我，我想去參軍。”
赫萊安的父親果然沉默了。
軍校畢業出來，未來至少是個軍官，直接參軍便要從最苦最累最沒人權的小兵幹起，最重要的……赫萊安是個omega。
軍中失去了那位將軍的坐鎮和庇護，對於omega而言將會迎來一段“黑暗期”，但凡是有理智，有其他選擇的人，這段時間都不會再往那泥沼裏鑽。
赫萊安的父親沒急著對兒子說“不”。
他隻是希望赫萊安做這個決定時，頭腦是清醒的，不僅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更要明白自己今後將麵對什麽，隻有這樣，才能保有在難行前路上無數次摔倒後，毅然爬起來的勇氣。
“皇帝的死，毋庸置疑，是有預謀的。”赫萊安的父親開口說道，“謀劃這起刺殺事件的，是長期控製皇帝的克勞德曼親王及其黨羽。他們對皇位勢在必行，理應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皇子們，也不會甘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帝國的內戰不可避免，我實在不希望你在這種情況下，跑去淌渾水。”
“風險和收益向來呈正比。”赫萊安道，“克勞德曼親王為一己私欲殺皇帝，奪皇位，站到他的對立麵上，也算是為自己心中的正義盡一份力。”
見他吃了秤砣鐵了心，赫萊安父親隻能無奈歎氣：“孩子，‘正義’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可不是說，現在誰去打你認為‘惡’的一方，誰就是正義了。”
這道理聽上去並沒有多麽高深，赫萊安很快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自己會有判斷的。”
但願如此吧。
赫萊安的父親切入下一個問題：“信息素和發.情期的問題，你又要如何解決？”
赫萊安幹眨眼，不說話。
赫萊安的父親以為他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接下來還能定期有抑製劑供應給你們吧？帝國各部門機構目前已經處於混亂狀態，初代皇帝的革新理念是否還能繼續下去，這都是個未知數。”
赫萊安抿了抿嘴，他心裏其實隱隱有個想法，隻是怕父親聽完後，心髒吃不消：“您覺得……把腺體摘除，這個方法可行嗎？”
他父親果然開始捂著胸口找藥。
對於兒子的求知欲，他並沒有敷衍了事，耐心解釋道：“黑市曾經賣過類似的活體，有特殊需求的客人下單後，賣家會現場進行腺體摘除，這樣的omega領迴去，壽命往往不超過兩個月。”
赫萊安私下裏也做了點功課：“那種不規範的手術，隻是為摘而摘，並不考慮活體後續正常生活，買家也是抱著購買一次性用品的心態，去進行交易的。”
“那我們來說說規範的。”赫萊安父親道，“有關‘omega摘除腺體從根本上解決發.情問題’的提案，有人給生物研究院提交過一次，不過，被那位將軍給否決了。”
赫萊安條件反射：“斯維坦將軍？”
“不，是艾爾文將軍。”
赫萊安瞬間一臉“爸爸你在說什麽呢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出了問題我跟你講啊你不要汙蔑我偶像”的表情。
“沒通過的原因，主要集中在手術操作難度高，風險大，即便手術完成得很好，患者也不一定能撐過術後的恢複期，身體隨時可能產生各種病變。失去腺體對於omega而言，一定會有很大影響，無論是壽命縮短，還是平時嚴格繁瑣的日常護理，解決起來都不見得會比抑製發.情容易。這個提案提交不到半天，就讓那位將軍給打迴去了。”
赫萊安抓重點的方式比較清奇：“半天？”得出這些結論隻需要半天嗎？
不會是背地裏早就研究過了吧……
赫萊安想了想還是問道：“黑市賣那種活體的店多嗎？”
“不多，兩三家。”
“他們負責手術的醫生是隨便找的嗎？還是說，要進行崗前培訓？”
“之前是一家一個，後來冒出個成功率很高的醫師，幾家店就開始搶著約人。”赫萊安父親以為自己兒子想打什麽歪主意，警惕道，“你可別想了，那幾家店早不在了，你偶像親自帶人去抄的，想找醫師的聯係方式幾乎是不可能……”
話音戛然而止。
兩人到底是父子，腦迴路雖繞了點路，最終還是對上了。
對視了一眼，他們又默契否定了這個荒謬的猜測。
民間有幾個能人，一點都不稀奇，將軍他接到熱心群眾舉報去抄黑店，這也是很正常的嘛。
已經從帝國跑路的那位將軍，此刻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給他人帶來困擾。
這是艾爾文第三次從阿利葉眼皮底下晃過了，整整一個早上，他一會下樓端杯水，一會出去吹個風，跟得了多動症一樣。
這可能就是無業遊民加退休老幹部的日常生活的寫照吧……
“你是前列腺有問題嗎？”
柯賽維德沒頭沒腦一句，把阿利葉的神思拉了迴來：“怎麽可能有問題。”
柯賽維德就納了悶：“那怎麽說話跟擠尿一樣，還半天擠不出來？”
阿利葉怒了：“你前列腺長嘴裏麽？”
柯賽維德最煩這種藏著掖著吞吞吐吐的：“有屁你倒是放。”說兩句就跟老舊收音機卡殼了一樣，兩隻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瞟……
不合時宜的笑聲，在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響起，送花曬太陽迴來的艾爾文從柯賽維德身後經過時，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年輕人好好相處，不要吵架。”
柯賽維德頓了頓，挺給麵子點了下頭，同樣被歸結為“年輕人”的阿利葉，卻對他這種“倚老賣老”的行為暗暗不爽，滿打滿算，他和艾爾文也就隻差六歲而已。
艾爾文進房間後，貼心的把自己的房門關上了，這預示著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他們有什麽想聊的，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阿利葉頓時踏實多了，還沒等他打開話匣子“泄洪”，柯賽維德又道：“別自作多情了。”
阿利葉皺眉：“什麽？”
柯賽維德道：“他對你的計劃不感興趣，也沒想聽。”
阿利葉反問：“不想聽，他會在這裏晃悠？說我自作多情，那你倒是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柯賽維德掃了他一眼，用看單身狗的眼神，憐憫道：“為了看我。”
“……”阿利葉被梗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柯賽維德卻很快輕描淡寫揭過了這個話題：“說點實際的，你打算怎麽讓你過去的同胞，自願加入你的，成為你的助力？”
對話終於如願步入了正規，在聽完阿利葉“宏大”的計劃後，柯賽維德難以置信：“沒了？”
阿利葉自知不妥：“嗯……”
柯賽維德替他總結：“也就是說，你要他們跟你去賣命，但你給不了任何保障，無法讓他們看到任何前景，從頭到尾全憑你一張嘴，賣賣慘，打打親情牌，來空手套白狼？”
“不然能怎麽辦？”阿利葉道，“我們現在確實什麽也沒有，總不能讓我去騙他們吧？”
“你手裏隻有一盤散沙，遠的不說，至少要把沙子壘成像樣的堡壘。”柯賽維德道，“一個便於長期活動和發展的基地，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阿利葉道：“我們目前隻在橢圓星係有一個小據點，地方足夠隱蔽，但位置太偏了。”
柯賽維德要來了坐標，在宇宙地圖上查了查：“離棒旋星係不遠。”
棒旋星係是阿利葉他們最初生活的星係，整個星係中唯一一顆適宜人類生存的星球，便是伊忒諾星。
這顆星球如今已被帝國占領，由於相隔距離實在太遠，不方便統治，加之帝國並沒有在這顆星球上挖掘出自己想要的東西，最終，這顆倒黴行星被他們用引力推進器驅趕到遠離恆星的位置冰封起來，杜絕他人窺探的同時，也給自己日後的探索研究留有轉圜的餘地。
“這地方還行。”柯賽維德給出評價。
他們最終的目的便是伊忒諾星，據點設在離它不遠的位置，行動起來反而方便。
兩人又對如何擴大據點，建立基地的問題討論了一番，阿利葉雖然覺得這想法沒錯，但卻沒有結合他們當下的實際情況來考慮，有些紙上談兵了。
“拋開人力不談，物力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對於自己的囊中羞澀，阿利葉毫不避諱，“我們能用的裝備也十分有限，還有一些大型武器，有錢也不一定能弄到。”
柯賽維德目光稍有偏移，略一思索後，他接通了語音：“艾爾，可以出來一下嗎？”
阿利葉不解：“你叫他幹什麽？”好不容易才把這尊大佛請進屋裏的！
聽上去有些愉悅的聲音已經響起：“好啊。”
隨後頭頂“吱呀”一聲，艾爾文開門出來，手在門前走廊的欄杆上輕輕一撐，身體騰空直線墜落，如絨羽落在水麵般，落在了柯賽維德身旁。
阿利葉：“……”一共就兩人在這兒，你裝什麽逼。
艾爾文隻看柯賽維德：“找我什麽事呀。”
柯賽維德勾住了他的衣袖，長睫像小刷子一樣眨啊眨：“你的小金庫裏還有錢嗎？我想借一點。”
艾爾文有心逗他：“一點是多少啊？”
柯賽維德扭頭衝阿利葉微一抬下巴，瞬間從“小心翼翼找家長要零花錢的孩子”，切換為沒有人性的剝削階級：“說，要多少。”
阿利葉哼笑：“我就是窮到去要飯，也不可能要他半個星幣！”
艾爾文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一點，你好像搞錯了，如果是你來找我借錢，別說半個，磕個角下來，我都不會借的。”
阿利葉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注視他。
艾爾文一攤手：“畢竟……以你的經濟水平，這輩子可能都還不上了。”
阿利葉撿起手邊的石子，憤怒地砸到地上。
柯賽維德簡直頭疼：“錢是我借的，早晚都要還給他，你別強的跟驢一樣，耽誤正事。”
阿利葉自己出去冷靜了一下，吹完了風迴來，咬著牙，有些屈辱道：“先來……三個億吧。”
三個億很快到位。
阿利葉對艾爾文偏見再大，這會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活像看到一座移動的金礦。
“拉人入夥的事，你不用管了。”柯賽維德道，“哈瑞森跟我去碰運氣，你帶著薇彌婭置辦物資，把基地建起來，至於有錢也弄不到的武器裝備……”
柯賽維德看向還在身邊的艾爾文：“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艾爾文猜到了他的思維模式，自己沒有的就去有的人那裏搜刮，如果對方正好是個壞家夥那就更好了，掃蕩完可以名正言順不給錢了：“打劫星盜，對不對？”
柯賽維德點頭：“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幫助，無論人力還是裝備，你都得自己想辦法，還有一個過分的要求，你不可以受傷，一點都不行。”
艾爾文湊近他：“那……掉根頭發，少根睫毛這種可以嗎？”
“理論上不行，”柯賽維德彎唇笑了笑，“考慮到任務難度係數高，可以稍微通融下。”
艾爾文在他臉側偷了個香：“保證完成任務。”
柯賽維德突然轉頭，唇與唇之間，就這麽毫無間隙的貼上了。
這是艾爾文意料之外的情況，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很快又彎在一起，滿滿都是愉悅。
分開後，柯賽維德望著他，笑意還在眼中，沒有散去：“等你的好消息。”
對於他暴斃身亡的消息，許多人是敢不相信的，紛紛懷疑這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家夥搞出來的惡作劇……直至皇室的訃告正式出來，帝國民眾才炸了鍋一般，接受了這個不可思議的事實。
官方給出的死亡聲明中，皇帝是由於突發性疾病，搶救無效才驟然過世。如此平淡的死因，眾人普遍不能接受，結合那日主星全球戒嚴的盛況，民間盛傳，皇帝其實是被刺客給暗殺了，這種帶有神秘色彩的結論，陰差陽錯成為了大眾的主流看法。
皇帝這一生中，最後一樁轟轟烈烈的大事，便是入殮儀式。為了營造出悲涼沉痛的葬禮氣氛，主星的人造生態環境係統，調節成了為期一周的陰雨模式。
赫萊安此刻便在這連綿細雨中，抬頭看了看天。
眼前鉛雲厚重，耳邊哀樂不絕。
他那雙放空的深藍色眼睛，卻像是畫布上幹涸的一塊顏料漬，不見任何神采。他有些諷刺地想，自己死無全屍的哥哥，不知道算不算沾了皇帝光？
一塊陰影忽然罩了下來，赫萊安迴頭看去，眼角通紅的妹妹正努力把傘往他頭頂上舉。
“蜜莉安娜……“
注意到妹妹濕了大半的長發，赫萊安忙把傘推了迴去：”我不用，你自己打好。“
蜜莉安娜是個洋娃娃一般可愛漂亮的omega，赫萊安和哥哥的頭發都隨了母親，是接近玫瑰花一樣的深紅，隻有蜜莉安娜繼承到了父親淺亞麻的發色，長長的，蓬鬆的，一直垂到膝彎。
她衣櫃裏都是不怎麽實用，卻足夠好看的長裙，每一條還要配上厚度不同的裙撐，來使裙擺更加立體。今天是哥哥的葬禮，麵對一櫃子色彩斑斕不合時宜漂亮裙子，蜜莉安娜隻能將準備給人偶改小洋傘的唯一一條黑裙子，從廢布料堆裏撿出來，拆掉上麵所有的蝴蝶結蕾絲邊穿出了門，水窪裏一路趟過，光禿禿裙擺早已泥濘不堪。
赫萊安望著這樣的妹妹，心裏像是開了窟窿，不斷有涼風往裏灌著。他很想告訴自己，隻要一家人，一起跨過這個痛苦的難關，一切慢慢會好起來。
但是……“一切“已經變了。
一直如小公主般無憂無慮的蜜莉安娜主動褪去了天真的“外衣“，曾在自己眼中高大到無所不能的父母，不知是因為連日來擔憂哥哥的安危，還是為他一時衝動的”離家出走“而提心吊膽，僅僅小半個月沒見，已經瘦弱憔悴到需要彼此攙扶依靠著，才能在那一塊低矮的墓前站穩……
就連赫萊安自己，平時總覺得蠢哥哥在與不在，根本毫無分別，可當把那盒小小的骨灰放進墓裏的一刻，他分明覺得有什麽連係，從他們身上斷掉了。
恍如一間四四方方的屋子，被砸去了一麵牆壁，不再完整的同時，也失去了遮風擋雨的能力。
迴去的路上，蜜莉安娜捂著臉，沒忍住哭了。傘柄砸在她瘦弱的肩頭，為了不讓走在前方的父母發現，再勾起他們好不容易平息的悲傷，她強咬著牙關沒發出半點聲音，單薄的身體像是風中蘆葦，隨時可能被扯斷“根莖”卷走。
赫萊安接過她手裏的傘，一手撐著傘，一手牽著抹淚的她往前走。
沒關係的。
赫萊安在心中想到。
以後，我會連哥哥的份一起努力。
他沒有努力的部分，我也會加倍去努力。
你還可以，像過去一樣，繼續做你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迴到家中，父親把赫萊安叫進了書房：“你這幾天迴學校嗎？”
赫萊安搖頭，把柯賽維德在亞波納斯邊防說過的那些情況，原原本本告訴了父親。
父親似乎一點不意外：“不迴也行，三大軍校的停課通知就快下來了，你正好可以在家休息一陣。”他說著在赫萊安肩膀上拍了拍：“你很棒……你和你哥哥，都是我們的驕傲！”
赫萊安眼眶發酸。
他曾經覺得，還在成長中的自己，今後擁有無限可能。真正有所成長後，他才明白，命運的齒輪麵前，自己太過渺小，輕易的就能被碾成粉末。
即便如此，他仍舊不想放棄自己多年來所堅持的一切。
成功的希望或許不到0.01％，若決定放棄，就連那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都沒有了。
赫萊安低下了頭，他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決定，對於剛剛失去一個孩子的父母來說有些殘忍，甚至是自私，可他還是想在能任性年紀，任性這麽一迴：“我，我想去參軍。”
赫萊安的父親果然沉默了。
軍校畢業出來，未來至少是個軍官，直接參軍便要從最苦最累最沒人權的小兵幹起，最重要的……赫萊安是個omega。
軍中失去了那位將軍的坐鎮和庇護，對於omega而言將會迎來一段“黑暗期”，但凡是有理智，有其他選擇的人，這段時間都不會再往那泥沼裏鑽。
赫萊安的父親沒急著對兒子說“不”。
他隻是希望赫萊安做這個決定時，頭腦是清醒的，不僅清楚自己在做什麽，更要明白自己今後將麵對什麽，隻有這樣，才能保有在難行前路上無數次摔倒後，毅然爬起來的勇氣。
“皇帝的死，毋庸置疑，是有預謀的。”赫萊安的父親開口說道，“謀劃這起刺殺事件的，是長期控製皇帝的克勞德曼親王及其黨羽。他們對皇位勢在必行，理應名正言順繼承皇位的皇子們，也不會甘心放棄唾手可得的皇位。帝國的內戰不可避免，我實在不希望你在這種情況下，跑去淌渾水。”
“風險和收益向來呈正比。”赫萊安道，“克勞德曼親王為一己私欲殺皇帝，奪皇位，站到他的對立麵上，也算是為自己心中的正義盡一份力。”
見他吃了秤砣鐵了心，赫萊安父親隻能無奈歎氣：“孩子，‘正義’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可不是說，現在誰去打你認為‘惡’的一方，誰就是正義了。”
這道理聽上去並沒有多麽高深，赫萊安很快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您放心，我自己會有判斷的。”
但願如此吧。
赫萊安的父親切入下一個問題：“信息素和發.情期的問題，你又要如何解決？”
赫萊安幹眨眼，不說話。
赫萊安的父親以為他不知道事態的嚴重性：“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接下來還能定期有抑製劑供應給你們吧？帝國各部門機構目前已經處於混亂狀態，初代皇帝的革新理念是否還能繼續下去，這都是個未知數。”
赫萊安抿了抿嘴，他心裏其實隱隱有個想法，隻是怕父親聽完後，心髒吃不消：“您覺得……把腺體摘除，這個方法可行嗎？”
他父親果然開始捂著胸口找藥。
對於兒子的求知欲，他並沒有敷衍了事，耐心解釋道：“黑市曾經賣過類似的活體，有特殊需求的客人下單後，賣家會現場進行腺體摘除，這樣的omega領迴去，壽命往往不超過兩個月。”
赫萊安私下裏也做了點功課：“那種不規範的手術，隻是為摘而摘，並不考慮活體後續正常生活，買家也是抱著購買一次性用品的心態，去進行交易的。”
“那我們來說說規範的。”赫萊安父親道，“有關‘omega摘除腺體從根本上解決發.情問題’的提案，有人給生物研究院提交過一次，不過，被那位將軍給否決了。”
赫萊安條件反射：“斯維坦將軍？”
“不，是艾爾文將軍。”
赫萊安瞬間一臉“爸爸你在說什麽呢你是不是年紀大了記性出了問題我跟你講啊你不要汙蔑我偶像”的表情。
“沒通過的原因，主要集中在手術操作難度高，風險大，即便手術完成得很好，患者也不一定能撐過術後的恢複期，身體隨時可能產生各種病變。失去腺體對於omega而言，一定會有很大影響，無論是壽命縮短，還是平時嚴格繁瑣的日常護理，解決起來都不見得會比抑製發.情容易。這個提案提交不到半天，就讓那位將軍給打迴去了。”
赫萊安抓重點的方式比較清奇：“半天？”得出這些結論隻需要半天嗎？
不會是背地裏早就研究過了吧……
赫萊安想了想還是問道：“黑市賣那種活體的店多嗎？”
“不多，兩三家。”
“他們負責手術的醫生是隨便找的嗎？還是說，要進行崗前培訓？”
“之前是一家一個，後來冒出個成功率很高的醫師，幾家店就開始搶著約人。”赫萊安父親以為自己兒子想打什麽歪主意，警惕道，“你可別想了，那幾家店早不在了，你偶像親自帶人去抄的，想找醫師的聯係方式幾乎是不可能……”
話音戛然而止。
兩人到底是父子，腦迴路雖繞了點路，最終還是對上了。
對視了一眼，他們又默契否定了這個荒謬的猜測。
民間有幾個能人，一點都不稀奇，將軍他接到熱心群眾舉報去抄黑店，這也是很正常的嘛。
已經從帝國跑路的那位將軍，此刻正在以另一種方式，給他人帶來困擾。
這是艾爾文第三次從阿利葉眼皮底下晃過了，整整一個早上，他一會下樓端杯水，一會出去吹個風，跟得了多動症一樣。
這可能就是無業遊民加退休老幹部的日常生活的寫照吧……
“你是前列腺有問題嗎？”
柯賽維德沒頭沒腦一句，把阿利葉的神思拉了迴來：“怎麽可能有問題。”
柯賽維德就納了悶：“那怎麽說話跟擠尿一樣，還半天擠不出來？”
阿利葉怒了：“你前列腺長嘴裏麽？”
柯賽維德最煩這種藏著掖著吞吞吐吐的：“有屁你倒是放。”說兩句就跟老舊收音機卡殼了一樣，兩隻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瞟……
不合時宜的笑聲，在兩人劍拔弩張的氣氛中響起，送花曬太陽迴來的艾爾文從柯賽維德身後經過時，伸手在他頭上揉了一把：“年輕人好好相處，不要吵架。”
柯賽維德頓了頓，挺給麵子點了下頭，同樣被歸結為“年輕人”的阿利葉，卻對他這種“倚老賣老”的行為暗暗不爽，滿打滿算，他和艾爾文也就隻差六歲而已。
艾爾文進房間後，貼心的把自己的房門關上了，這預示著他短時間內不會再出來，他們有什麽想聊的，可以放心大膽地說出來。
阿利葉頓時踏實多了，還沒等他打開話匣子“泄洪”，柯賽維德又道：“別自作多情了。”
阿利葉皺眉：“什麽？”
柯賽維德道：“他對你的計劃不感興趣，也沒想聽。”
阿利葉反問：“不想聽，他會在這裏晃悠？說我自作多情，那你倒是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柯賽維德掃了他一眼，用看單身狗的眼神，憐憫道：“為了看我。”
“……”阿利葉被梗得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
柯賽維德卻很快輕描淡寫揭過了這個話題：“說點實際的，你打算怎麽讓你過去的同胞，自願加入你的，成為你的助力？”
對話終於如願步入了正規，在聽完阿利葉“宏大”的計劃後，柯賽維德難以置信：“沒了？”
阿利葉自知不妥：“嗯……”
柯賽維德替他總結：“也就是說，你要他們跟你去賣命，但你給不了任何保障，無法讓他們看到任何前景，從頭到尾全憑你一張嘴，賣賣慘，打打親情牌，來空手套白狼？”
“不然能怎麽辦？”阿利葉道，“我們現在確實什麽也沒有，總不能讓我去騙他們吧？”
“你手裏隻有一盤散沙，遠的不說，至少要把沙子壘成像樣的堡壘。”柯賽維德道，“一個便於長期活動和發展的基地，是很有存在必要的。”
阿利葉道：“我們目前隻在橢圓星係有一個小據點，地方足夠隱蔽，但位置太偏了。”
柯賽維德要來了坐標，在宇宙地圖上查了查：“離棒旋星係不遠。”
棒旋星係是阿利葉他們最初生活的星係，整個星係中唯一一顆適宜人類生存的星球，便是伊忒諾星。
這顆星球如今已被帝國占領，由於相隔距離實在太遠，不方便統治，加之帝國並沒有在這顆星球上挖掘出自己想要的東西，最終，這顆倒黴行星被他們用引力推進器驅趕到遠離恆星的位置冰封起來，杜絕他人窺探的同時，也給自己日後的探索研究留有轉圜的餘地。
“這地方還行。”柯賽維德給出評價。
他們最終的目的便是伊忒諾星，據點設在離它不遠的位置，行動起來反而方便。
兩人又對如何擴大據點，建立基地的問題討論了一番，阿利葉雖然覺得這想法沒錯，但卻沒有結合他們當下的實際情況來考慮，有些紙上談兵了。
“拋開人力不談，物力也是一個很大的問題。”對於自己的囊中羞澀，阿利葉毫不避諱，“我們能用的裝備也十分有限，還有一些大型武器，有錢也不一定能弄到。”
柯賽維德目光稍有偏移，略一思索後，他接通了語音：“艾爾，可以出來一下嗎？”
阿利葉不解：“你叫他幹什麽？”好不容易才把這尊大佛請進屋裏的！
聽上去有些愉悅的聲音已經響起：“好啊。”
隨後頭頂“吱呀”一聲，艾爾文開門出來，手在門前走廊的欄杆上輕輕一撐，身體騰空直線墜落，如絨羽落在水麵般，落在了柯賽維德身旁。
阿利葉：“……”一共就兩人在這兒，你裝什麽逼。
艾爾文隻看柯賽維德：“找我什麽事呀。”
柯賽維德勾住了他的衣袖，長睫像小刷子一樣眨啊眨：“你的小金庫裏還有錢嗎？我想借一點。”
艾爾文有心逗他：“一點是多少啊？”
柯賽維德扭頭衝阿利葉微一抬下巴，瞬間從“小心翼翼找家長要零花錢的孩子”，切換為沒有人性的剝削階級：“說，要多少。”
阿利葉哼笑：“我就是窮到去要飯，也不可能要他半個星幣！”
艾爾文不在意地笑了笑：“有一點，你好像搞錯了，如果是你來找我借錢，別說半個，磕個角下來，我都不會借的。”
阿利葉用充滿敵意的目光注視他。
艾爾文一攤手：“畢竟……以你的經濟水平，這輩子可能都還不上了。”
阿利葉撿起手邊的石子，憤怒地砸到地上。
柯賽維德簡直頭疼：“錢是我借的，早晚都要還給他，你別強的跟驢一樣，耽誤正事。”
阿利葉自己出去冷靜了一下，吹完了風迴來，咬著牙，有些屈辱道：“先來……三個億吧。”
三個億很快到位。
阿利葉對艾爾文偏見再大，這會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活像看到一座移動的金礦。
“拉人入夥的事，你不用管了。”柯賽維德道，“哈瑞森跟我去碰運氣，你帶著薇彌婭置辦物資，把基地建起來，至於有錢也弄不到的武器裝備……”
柯賽維德看向還在身邊的艾爾文：“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艾爾文猜到了他的思維模式，自己沒有的就去有的人那裏搜刮，如果對方正好是個壞家夥那就更好了，掃蕩完可以名正言順不給錢了：“打劫星盜，對不對？”
柯賽維德點頭：“我不會給你提供任何幫助，無論人力還是裝備，你都得自己想辦法，還有一個過分的要求，你不可以受傷，一點都不行。”
艾爾文湊近他：“那……掉根頭發，少根睫毛這種可以嗎？”
“理論上不行，”柯賽維德彎唇笑了笑，“考慮到任務難度係數高，可以稍微通融下。”
艾爾文在他臉側偷了個香：“保證完成任務。”
柯賽維德突然轉頭，唇與唇之間，就這麽毫無間隙的貼上了。
這是艾爾文意料之外的情況，他的眼睛微微睜大，很快又彎在一起，滿滿都是愉悅。
分開後，柯賽維德望著他，笑意還在眼中，沒有散去：“等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