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Omega將軍總在撩我 作者：東方有靈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依舊是銀盤星係。
一座不起眼的小村莊裏，村長正和他的侄子爆發出激烈爭吵。
“你再攔個試試！信不信我這把老骨頭，立刻在你麵前磕碎，讓他們拿骨灰盒裝走？”
另一人言辭刻薄，語氣中卻暗含關心：“別逗了，人能看上你那把質地疏鬆的老骨灰？他們要的是能提槍衝鋒陷陣的大好青年，比如你侄子我。”
“你這個兔崽……嗷噢——我的胸口……好疼……我喘不上氣了……我的眼前……怎麽一片漆黑……”
村長踉蹌著倒了下去，他侄子是個瘦小的少年，手忙腳亂要去扶，結果兩人一起栽了下去：“叔叔，你下次要倒能不能給個提示，我好找人來幫忙……”
“我‘嗷噢’一嗓子還不夠嗎？你個小兔崽子，果然就想氣死我，好繼承我的遺產！！”
眼前亂作一團，作為半個罪魁禍首的哈瑞森本想上前幫忙，見柯賽維德一手一個撿東西似的把兩人從地上提起後，果斷沒去添亂。
來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料想可能會遭到全村人的排斥和抵製；又或是顧念舊情，客客氣氣請他們喝完茶，再客客氣氣請他們迴去，無論哪種，他們都沒料到自己的到來，先引發的會是一場家庭倫理戰。
最初確實和他們預想得差不多，兩人翻過一座小山頭，來到白頂村前，迎麵便遇上了扛著鋤頭歸來的村長侄子。
小夥子人長得瘦弱，行為舉止卻很是放.蕩不羈，口中銜一朵蒲公英吹得滿麵飛雪，斜眯著眼又賞了柯賽維德一個帶迴音的響亮口哨，直到餘光掃見哈瑞森，剛有點苗頭的色心才及時扼殺在搖籃裏：“你們是誰？來幹什麽的？”
他顯然是認識哈瑞森的，顧忌著兩人的來意，不肯給好臉色。
在來的路上，哈瑞森將雙方的一點小糾葛，大致給柯賽維德講了講。
當年他們戰敗後，星球上所有居民全都淪為了聯盟軍的俘虜，關押在一顆獨立的“監獄行星”上。
僥幸逃過一劫的人並不多，阿利葉他們幾個，便是其中的“幸運兒”。
國仇家恨近在眼前，侵略者狂歡的笑聲時刻刺痛著他們的耳膜。屈辱，憤怒，以及仇恨化為他們最深的動力，在阿利葉的帶領下，不到十人的小隊抱著必死的決心，毅然闖入監獄行星，不僅解救出自己的同胞，還鼓動獄中其他俘虜發起一場暴.亂，以壓倒性的優勢，圓滿完成了這次解救行動。
這是阿利葉的人生巔峰，也是僅有的巔峰，他躊躇滿誌，意圖帶領自己救出的同胞豎起複仇的大旗，可之後卻再沒有遇上半件順遂的事。鬥誌被一點點消磨，大家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在阿利葉心中，自己成了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不願意放棄，卻不能連累大家和他一起死守這份無望的堅持。
他遣散眾人，讓大家自謀出路。
不願就此各奔東西的菲克斯特同胞們最終在銀盤星係一顆不起眼的衛星上，安營紮寨了。
一切安頓好，他們將坐標發給阿利葉，希望他有空能來做客。覺得自己沒臉的阿利葉，一次也沒來過，一想到這次是要將他們從好不容易步入正軌的安逸生活中拉出來，他就更沒臉來了。
換了平時，他們幾個“重點人物”出現，村民們十有八.九會熱情的把他迎進來。可最近帝國要亂的消息在星際基本不是秘密，但凡村通網的地方都在熱烈議論，村長更是不顧自己年事已高，吵著鬧著要找阿利葉遞投名狀，想去大幹一場。
隻有村長這麽個親人的村長侄子，當然不能幹了，天天跟防賊似的，生怕老村長半夜背個行囊豪邁離家出走。好不容易人看住了，好嘛，對麵的“小妖精”親自上門來勾人了。
此刻，村長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長凳上哼哼唧唧，趁著侄子去給他倒水的功夫，他忙對著柯賽維德和哈瑞森狂眨眼。
眨的還是單側的眼……
老家夥“裝病業務”很熟練。
村長喝了水，依然很“虛弱”，他侄子生怕他當場嗝屁了，不敢直接跟他來硬的，於是出門搬了救兵。
來的是村長的表弟，是個各方麵看上去都很規整的老紳士，穿著樸素泛舊的燕尾服，戴著單片眼鏡，拄著手杖過來了。
他身後還跟了群抄家夥的幫手，都是青壯年，一個個看著就不好惹。
最不好惹的人，其實在屋裏。
柯賽維德一看這是不打算善了，便移駕到了外頭，這樣即使打起來，也能給他們挽迴點損失。
幾人在並不結實的小木屋外站定，什麽古怪的矛啊，射出的短箭，還有彈弓紛紛向柯賽維德飛去，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拔槍了。
金色星屑卷起的風暴，切豆腐似的將那些速度慢，質量堪憂的“鬧著玩”武器絞得渣都不剩。
雙方如同按了暫停鍵，誰也沒有再出手。
柯賽維德沒動，是看出對方根本毫無戰意，而對麵的人已經試探出自己想要結果，自然也沒有動手的必要了。
村長的老表弟將手杖交給身旁的人，恭恭敬敬對著柯賽維德行了個禮：“殿下。”
柯賽維德沒有避讓，垂眸看著，直到對方行完這個禮。
宛如一個儀式，他認下這個身份的同時，也將背負起這個身份背後所要承載的一切。
一個“短兵相接”的試探過去，對方的態度明顯軟化，他們簇擁著柯賽維德和哈瑞森擠進了村長的小屋裏。
村長這會“大病痊愈”了，滿麵紅光一手摟著他的老表弟，一手拉著哈瑞森熱情說著什麽。
村長侄子看到這一幕，氣得直跳腳：“你們別高興太早！村裏的事不是老頭一個人說了算，我要求開會投票表決！”
村長作為村中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遇上了需要決策的大事，還是得大夥聚在一起商量著來解決。
村長侄子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前後不過二十分鍾，他便將村裏能招唿來的人，都集結在村後一塊遼闊的空地上。除了柯賽維德和哈瑞森兩位“貴客”一人分到了一張小板凳，其他人多是席地而坐。
村長是被人直接連人帶長凳一起抬過來的，他本人極其不配合，一路上都在抱怨：“我自己去，又沒說帶你們，一個個多管什麽閑事？”
村長侄子一聽這話，當場修改了會議的內容：“行，那就聽聽大家的意見，看看你這個走兩步就跟零件卡殼，這兒動不了，那兒使不上勁的老家夥，適不適合去幹拋頭顱灑熱血的勾當！”
投票結果很快出來了，唯一的讚成票來自村長他老表弟的安慰票。
村長出乎眾人意料，沒有“撒潑打滾”，反倒脫口問道：“都不讓我去……那你們誰想去啊？”
沒有人表態，大家互相看看，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村長默認所有人都不想去：“不去就對了，我打從心底不希望你們去，好不容易過上了太平日子，大家自給自足，安樂無憂，幹嘛要輕易放棄這份安逸，投身於未知的危險中？再深的仇恨，也不能當飯吃啊。”
村長他侄非常不能理解：“那你還鬧這一通，吃多了撐的嗎？”
村長手在膝頭搓了搓：“我歲數大了，每天除了養養花，遛遛鳥，沒別的正事可幹……你們就不一樣了，你們還有未來，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舍棄現有一切，對你們來說，代價太大了。”
眾人靜靜望著他，容納了幾千人的場地，安靜得能聽見風聲，還有村長侄子氣哭的抽氣聲音：“臭老頭，你就因為這個，什麽都不要了嗎？”
“哪能啊！”村長忙道，“你換個方式想，這就是場豪賭，賭贏了‘一夜暴富’；賭輸了，以我現在這條件，也沒什麽損失嘛。”
村長侄子近乎懇求：“守好現在擁有的不行嗎？你覺得無所謂……可以拿去賭的東西……是我的全部啊！”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親人……這個人給他一個家，他每天卑微得像把夢境捧在手上過，生怕不小心顛一下，夢就碎了。
少年低著頭，淚水在地麵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要把我撿迴來……”
村長寬厚的手掌落在少年瘦弱的雙肩上，等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慢慢開口：“我在那裏出生，在那裏成長，如果有機會，也想在那裏長眠。”
“我有太多太多迴憶，留在了那裏。以那樣倉促的方式，被人從‘家’中趕出去，真的很不甘心，都沒機會好好告個別。”
村長一下一下在他侄子腦袋上摸著，像在撫摸一個上好的毛線團：“與其渾渾噩噩等死，埋進地裏爛掉，還不如趁這把老骨頭沒徹底生鏽前，再瘋狂一次。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麽可怕的了。”
“那也……別丟下我啊……”村長侄子一抬頭，鼻頭通紅，臉上掛了四道水痕，“你非要去，我就跟你一起走……隻要別把我一個人扔下……我害怕的隻有這個……”
少年是村長在“監獄行星”撿的。一個麵容姣好的beta在那樣的環境中很難有什麽好下場，每晚牢房落鎖後，少年會被單獨帶走，天亮之前，滿身是傷地扔迴來。
“監獄行星”發起暴動的那天，村長他們“兵荒馬亂”逃生之際，又看到了蜷縮在陰影裏，渾身青紫僵硬宛如屍體的小beta。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為了讓他走得更體麵，村長用自己的外衣把小少年蓋上了，對方卻在這時一動，衣領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這個眼神……著實刺痛了眾人的心。
一晃多年過去，村長以為，這孩子身上肉眼看不見的傷，已愈合不少，即使離開了他這個監護人，也完全可以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如今才發現，那些傷，隻是被這孩子很好的隱藏起來了。
村長的老表弟拄著手杖走到兩人身邊：“作為一個同樣無所畏懼的老年人，這場賭博，我是一定要參與的。”
“我也來。”
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我們也……”
越來越多人站了出來。
“不能讓他們搶了我們年輕人的風頭！”
沒有一個人還留在原處，大家整整齊齊在村長身後排好了隊。
村長望著身後一排排人頭，一時語塞：“你們……”
“誰不想迴家啊，我們也想。”人群中傳出聲音，“我們能在這顆低等文明的星球上建一個家園，也能在別的地方建第二個。隻要大家還在一起，家就還在，少了任何一個，家都會散。”
村長的老表弟站在人前，笑著道：“我們那位已故的王，一直相信著奇跡，他總是學不會放棄，不知不覺中也感染了身邊的人，讓我們也認為，‘奇跡’或許真的存在……”
所有人齊齊望向柯賽維德，這位殿下還能活生生站在他們麵前，這本身便是一個奇跡。
人群開始出現變化，所有人不約而同做了同一件事，一個接一個，對著柯賽維德行了村長老表弟之前行過的禮。
場麵十分壯觀。
哈瑞森眼眶濕潤了，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
自己……真是太小看這些過去的同胞了。
他很快意識到這樣的情形下，自己不適合站在柯賽維德身邊，於是後退兩步，單膝跪下，躬身行禮。
場地還是那個場地，卻一下子變得不再空曠。
隻剩柯賽維德一個人還站著了。
他的目光自人群中一一掃過。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過去是否和他們有過交集，但從這一刻起，他會把這裏的每一張臉記住。
直到柯賽維德收迴目光，所有人還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神色無比虔誠。
在這宛如靜止的場麵中，柯賽維德率先動了。他轉過身，留下一個背影，頭也不迴地往前走。
他的衣角擦著哈瑞森過去，帶起一陣涼風，散在風裏的聲音，清晰飄進了所有人耳裏——
“走，帶你們迴家。”
一座不起眼的小村莊裏，村長正和他的侄子爆發出激烈爭吵。
“你再攔個試試！信不信我這把老骨頭，立刻在你麵前磕碎，讓他們拿骨灰盒裝走？”
另一人言辭刻薄，語氣中卻暗含關心：“別逗了，人能看上你那把質地疏鬆的老骨灰？他們要的是能提槍衝鋒陷陣的大好青年，比如你侄子我。”
“你這個兔崽……嗷噢——我的胸口……好疼……我喘不上氣了……我的眼前……怎麽一片漆黑……”
村長踉蹌著倒了下去，他侄子是個瘦小的少年，手忙腳亂要去扶，結果兩人一起栽了下去：“叔叔，你下次要倒能不能給個提示，我好找人來幫忙……”
“我‘嗷噢’一嗓子還不夠嗎？你個小兔崽子，果然就想氣死我，好繼承我的遺產！！”
眼前亂作一團，作為半個罪魁禍首的哈瑞森本想上前幫忙，見柯賽維德一手一個撿東西似的把兩人從地上提起後，果斷沒去添亂。
來之前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料想可能會遭到全村人的排斥和抵製；又或是顧念舊情，客客氣氣請他們喝完茶，再客客氣氣請他們迴去，無論哪種，他們都沒料到自己的到來，先引發的會是一場家庭倫理戰。
最初確實和他們預想得差不多，兩人翻過一座小山頭，來到白頂村前，迎麵便遇上了扛著鋤頭歸來的村長侄子。
小夥子人長得瘦弱，行為舉止卻很是放.蕩不羈，口中銜一朵蒲公英吹得滿麵飛雪，斜眯著眼又賞了柯賽維德一個帶迴音的響亮口哨，直到餘光掃見哈瑞森，剛有點苗頭的色心才及時扼殺在搖籃裏：“你們是誰？來幹什麽的？”
他顯然是認識哈瑞森的，顧忌著兩人的來意，不肯給好臉色。
在來的路上，哈瑞森將雙方的一點小糾葛，大致給柯賽維德講了講。
當年他們戰敗後，星球上所有居民全都淪為了聯盟軍的俘虜，關押在一顆獨立的“監獄行星”上。
僥幸逃過一劫的人並不多，阿利葉他們幾個，便是其中的“幸運兒”。
國仇家恨近在眼前，侵略者狂歡的笑聲時刻刺痛著他們的耳膜。屈辱，憤怒，以及仇恨化為他們最深的動力，在阿利葉的帶領下，不到十人的小隊抱著必死的決心，毅然闖入監獄行星，不僅解救出自己的同胞，還鼓動獄中其他俘虜發起一場暴.亂，以壓倒性的優勢，圓滿完成了這次解救行動。
這是阿利葉的人生巔峰，也是僅有的巔峰，他躊躇滿誌，意圖帶領自己救出的同胞豎起複仇的大旗，可之後卻再沒有遇上半件順遂的事。鬥誌被一點點消磨，大家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在阿利葉心中，自己成了徹徹底底的失敗者，他不願意放棄，卻不能連累大家和他一起死守這份無望的堅持。
他遣散眾人，讓大家自謀出路。
不願就此各奔東西的菲克斯特同胞們最終在銀盤星係一顆不起眼的衛星上，安營紮寨了。
一切安頓好，他們將坐標發給阿利葉，希望他有空能來做客。覺得自己沒臉的阿利葉，一次也沒來過，一想到這次是要將他們從好不容易步入正軌的安逸生活中拉出來，他就更沒臉來了。
換了平時，他們幾個“重點人物”出現，村民們十有八.九會熱情的把他迎進來。可最近帝國要亂的消息在星際基本不是秘密，但凡村通網的地方都在熱烈議論，村長更是不顧自己年事已高，吵著鬧著要找阿利葉遞投名狀，想去大幹一場。
隻有村長這麽個親人的村長侄子，當然不能幹了，天天跟防賊似的，生怕老村長半夜背個行囊豪邁離家出走。好不容易人看住了，好嘛，對麵的“小妖精”親自上門來勾人了。
此刻，村長正“奄奄一息”地躺在長凳上哼哼唧唧，趁著侄子去給他倒水的功夫，他忙對著柯賽維德和哈瑞森狂眨眼。
眨的還是單側的眼……
老家夥“裝病業務”很熟練。
村長喝了水，依然很“虛弱”，他侄子生怕他當場嗝屁了，不敢直接跟他來硬的，於是出門搬了救兵。
來的是村長的表弟，是個各方麵看上去都很規整的老紳士，穿著樸素泛舊的燕尾服，戴著單片眼鏡，拄著手杖過來了。
他身後還跟了群抄家夥的幫手，都是青壯年，一個個看著就不好惹。
最不好惹的人，其實在屋裏。
柯賽維德一看這是不打算善了，便移駕到了外頭，這樣即使打起來，也能給他們挽迴點損失。
幾人在並不結實的小木屋外站定，什麽古怪的矛啊，射出的短箭，還有彈弓紛紛向柯賽維德飛去，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拔槍了。
金色星屑卷起的風暴，切豆腐似的將那些速度慢，質量堪憂的“鬧著玩”武器絞得渣都不剩。
雙方如同按了暫停鍵，誰也沒有再出手。
柯賽維德沒動，是看出對方根本毫無戰意，而對麵的人已經試探出自己想要結果，自然也沒有動手的必要了。
村長的老表弟將手杖交給身旁的人，恭恭敬敬對著柯賽維德行了個禮：“殿下。”
柯賽維德沒有避讓，垂眸看著，直到對方行完這個禮。
宛如一個儀式，他認下這個身份的同時，也將背負起這個身份背後所要承載的一切。
一個“短兵相接”的試探過去，對方的態度明顯軟化，他們簇擁著柯賽維德和哈瑞森擠進了村長的小屋裏。
村長這會“大病痊愈”了，滿麵紅光一手摟著他的老表弟，一手拉著哈瑞森熱情說著什麽。
村長侄子看到這一幕，氣得直跳腳：“你們別高興太早！村裏的事不是老頭一個人說了算，我要求開會投票表決！”
村長作為村中吉祥物一般的存在，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遇上了需要決策的大事，還是得大夥聚在一起商量著來解決。
村長侄子是個雷厲風行的人，前後不過二十分鍾，他便將村裏能招唿來的人，都集結在村後一塊遼闊的空地上。除了柯賽維德和哈瑞森兩位“貴客”一人分到了一張小板凳，其他人多是席地而坐。
村長是被人直接連人帶長凳一起抬過來的，他本人極其不配合，一路上都在抱怨：“我自己去，又沒說帶你們，一個個多管什麽閑事？”
村長侄子一聽這話，當場修改了會議的內容：“行，那就聽聽大家的意見，看看你這個走兩步就跟零件卡殼，這兒動不了，那兒使不上勁的老家夥，適不適合去幹拋頭顱灑熱血的勾當！”
投票結果很快出來了，唯一的讚成票來自村長他老表弟的安慰票。
村長出乎眾人意料，沒有“撒潑打滾”，反倒脫口問道：“都不讓我去……那你們誰想去啊？”
沒有人表態，大家互相看看，不說去，也不說不去。
村長默認所有人都不想去：“不去就對了，我打從心底不希望你們去，好不容易過上了太平日子，大家自給自足，安樂無憂，幹嘛要輕易放棄這份安逸，投身於未知的危險中？再深的仇恨，也不能當飯吃啊。”
村長他侄非常不能理解：“那你還鬧這一通，吃多了撐的嗎？”
村長手在膝頭搓了搓：“我歲數大了，每天除了養養花，遛遛鳥，沒別的正事可幹……你們就不一樣了，你們還有未來，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舍棄現有一切，對你們來說，代價太大了。”
眾人靜靜望著他，容納了幾千人的場地，安靜得能聽見風聲，還有村長侄子氣哭的抽氣聲音：“臭老頭，你就因為這個，什麽都不要了嗎？”
“哪能啊！”村長忙道，“你換個方式想，這就是場豪賭，賭贏了‘一夜暴富’；賭輸了，以我現在這條件，也沒什麽損失嘛。”
村長侄子近乎懇求：“守好現在擁有的不行嗎？你覺得無所謂……可以拿去賭的東西……是我的全部啊！”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一個親人……這個人給他一個家，他每天卑微得像把夢境捧在手上過，生怕不小心顛一下，夢就碎了。
少年低著頭，淚水在地麵留下一個個深色的圓點。
“既然這樣……當初為什麽要把我撿迴來……”
村長寬厚的手掌落在少年瘦弱的雙肩上，等他情緒漸漸穩定下來，才慢慢開口：“我在那裏出生，在那裏成長，如果有機會，也想在那裏長眠。”
“我有太多太多迴憶，留在了那裏。以那樣倉促的方式，被人從‘家’中趕出去，真的很不甘心，都沒機會好好告個別。”
村長一下一下在他侄子腦袋上摸著，像在撫摸一個上好的毛線團：“與其渾渾噩噩等死，埋進地裏爛掉，還不如趁這把老骨頭沒徹底生鏽前，再瘋狂一次。對我來說，已經沒什麽可怕的了。”
“那也……別丟下我啊……”村長侄子一抬頭，鼻頭通紅，臉上掛了四道水痕，“你非要去，我就跟你一起走……隻要別把我一個人扔下……我害怕的隻有這個……”
少年是村長在“監獄行星”撿的。一個麵容姣好的beta在那樣的環境中很難有什麽好下場，每晚牢房落鎖後，少年會被單獨帶走，天亮之前，滿身是傷地扔迴來。
“監獄行星”發起暴動的那天，村長他們“兵荒馬亂”逃生之際，又看到了蜷縮在陰影裏，渾身青紫僵硬宛如屍體的小beta。大家都以為他死了，為了讓他走得更體麵，村長用自己的外衣把小少年蓋上了，對方卻在這時一動，衣領下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這個眼神……著實刺痛了眾人的心。
一晃多年過去，村長以為，這孩子身上肉眼看不見的傷，已愈合不少，即使離開了他這個監護人，也完全可以開始自己新的生活。如今才發現，那些傷，隻是被這孩子很好的隱藏起來了。
村長的老表弟拄著手杖走到兩人身邊：“作為一個同樣無所畏懼的老年人，這場賭博，我是一定要參與的。”
“我也來。”
一個年輕人站了出來。
“我們也……”
越來越多人站了出來。
“不能讓他們搶了我們年輕人的風頭！”
沒有一個人還留在原處，大家整整齊齊在村長身後排好了隊。
村長望著身後一排排人頭，一時語塞：“你們……”
“誰不想迴家啊，我們也想。”人群中傳出聲音，“我們能在這顆低等文明的星球上建一個家園，也能在別的地方建第二個。隻要大家還在一起，家就還在，少了任何一個，家都會散。”
村長的老表弟站在人前，笑著道：“我們那位已故的王，一直相信著奇跡，他總是學不會放棄，不知不覺中也感染了身邊的人，讓我們也認為，‘奇跡’或許真的存在……”
所有人齊齊望向柯賽維德，這位殿下還能活生生站在他們麵前，這本身便是一個奇跡。
人群開始出現變化，所有人不約而同做了同一件事，一個接一個，對著柯賽維德行了村長老表弟之前行過的禮。
場麵十分壯觀。
哈瑞森眼眶濕潤了，強忍著沒讓眼淚流出來。
自己……真是太小看這些過去的同胞了。
他很快意識到這樣的情形下，自己不適合站在柯賽維德身邊，於是後退兩步，單膝跪下，躬身行禮。
場地還是那個場地，卻一下子變得不再空曠。
隻剩柯賽維德一個人還站著了。
他的目光自人群中一一掃過。
他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也不記得自己過去是否和他們有過交集，但從這一刻起，他會把這裏的每一張臉記住。
直到柯賽維德收迴目光，所有人還維持著同樣的姿勢，神色無比虔誠。
在這宛如靜止的場麵中，柯賽維德率先動了。他轉過身，留下一個背影，頭也不迴地往前走。
他的衣角擦著哈瑞森過去，帶起一陣涼風，散在風裏的聲音，清晰飄進了所有人耳裏——
“走，帶你們迴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