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雪花一如往常在空中搖曳,將滿山露出地麵的山路都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白衣。而在這雪白的青雲山下,一紫衣女子駐足於雪地間,聽著手下之人的匯報,時不時地緊皺眉頭,望向青雲的方向。


    青龍見此,漫步走來,一眾鬼王宗弟子見狀,紛紛行禮,“聖使……”青龍微微頷首,走向幽姬。


    幽姬抬眸微撇,便揮手讓屬下散去各自著手自己的任務,青龍上前,看著弟子們離開的背影,問道:“如何?”


    幽姬搖頭,“青雲共有七大主峰,無名的小山峰又不知幾何,想找到通往通天峰深淵的小徑,宛如大海撈針。”


    “確實如此,即使我們有青雲的地圖,那深淵就像一道天塹,根本沒有路可以過去。”青雲也十分憂愁。


    “你來,可是宗主有令。”幽姬滿臉冷漠道。


    青龍無奈一笑,幽姬連稱唿鬼王為姐夫都不再了,可見她確實在怨鬼王,“宗主自有他的考量,不要怨恨他。”


    “哼,”幽靜冷笑,“考量?魔教大業難道比他的親身女兒都重要?碧瑤是姐姐和他唯一的孩子,他都可這樣不管不問!”


    “幽姬!”青龍大聲道,“你該知道,宗主若親自來青雲山,會發生怎樣的情景,到時青雲和鬼王宗必將大戰,死傷無數,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難道姐夫他現在不就是在準備正魔大戰嗎,他現在所做的一切不就是要大戰一場嗎,或早或晚有區別嗎?”幽姬不滿道,“他難道不知道,拖得越晚,碧瑤生存的幾率就……”幽姬不忍說下去,偏頭掩去眼底的濕潤。


    “哎,”青龍不知如何勸說,“宗主召集弟子在流波山,我依命前往,這裏……”


    “放心,你們都去忙著你們所謂的大業,”幽姬帶著一絲不滿,“青雲,我是不會離開,何時找到碧瑤,我就何時再迴鬼王宗。”幽姬握緊手心,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找到碧瑤。


    青龍見幽姬眼裏的倔強,不由開口,“幽姬,你無須自責,碧瑤的性子我們都知道,即使不是你帶她來青雲,她也會自己去青雲的。”幽姬垂首不語,他見時間差不多了,便最後再多嘴一句,“宗主已將青雲大部分主力引到流波山,你也可放心去深淵查探一番了。”


    幽姬聞言一頓,幾不可聞地點下頭,心裏對鬼王的怨憤卻少了一分。


    草木茂盛的觀星崖,在片片雪花的點綴下,變成了銀裹白衣的季節精靈,宛如春與冬同在,讓人移不開眼。地麵上一串串的腳印,延伸向觀星崖最外邊的大樹下,隻見一白衣女子一手持劍,一手指尖翻轉,用靈力驅動手中的劍,似要禦劍飛行,誰知就在她起身飛向半空之時,體內靈力空虛,身形一歪,便從空中摔下來。


    陸雪琪微驚,手腕一轉,連忙穩住身形,卻不盡人意,失重感仍不斷傳來,陸雪琪不由一歎,如今她體內的靈力所剩無幾,連最基本的禦劍都不行,又何妄飛出觀星崖?她認命般地垂下手,等待著與地麵的接觸,卻感到一絲柔軟之物擋在自己和堅硬的地麵之間。


    陸雪琪微怔,迴頭一看,不由驚訝萬分,“靈尊?”原本靈尊在天琊劍飛出去後,一直跟在後麵,又看見陸雪琪似要出觀星崖,便緊隨其後。隻是陸雪琪耗盡靈力,所以沒有察覺而已,靈尊一直在她身後,看到陸雪琪跌落,它毫不猶豫地飛身接住。


    崖主早已察覺到靈尊,所以跟來看看,“它一直跟著你。”


    陸雪琪不解,她從靈尊的背上下來,仍有些不自在,畢竟靈尊可是青雲的鎮山神獸,也算是青雲弟子的先輩,她怎能冒犯靈尊?


    “靈尊一直都是青雲的鎮山神獸,也青雲最尊貴的,連掌門都要敬仰三分,我怎能讓靈尊跟著我?”


    崖主不由一笑,“如今,你可還是青雲弟子?”陸雪琪微頓,垂眸搖頭,“那靈尊自從跟你出來,就已經不再是那個鎮山神獸了,你又何必拘泥於此?”


    “可是,”陸雪琪依舊不讚同,“靈尊是屬於青雲的,不能跟著我。”


    “它屬於誰,屬於哪兒,不是你們說了算,”崖主走到靈尊前,看著它,“這全權取決於它自己。”靈尊聽懂了崖主的話,它轉頭看向陸雪琪,然後微微點頭。


    陸雪琪一驚,仍不由疑惑,“可靈尊為何要跟著我?”


    “這……”崖主也搖頭不知,“它跟著你自有它的緣由,況且你靈力盡失,要如何在這人心險惡的世間行走,有它跟著,我也放心,否則我是不會答應讓你現在離開的。”


    “隻是耗盡靈力而已,隻需再繼續修煉,便可恢複,崖主擔憂過度了。”陸雪琪相信,隻要自己勤加修煉,一定會恢複往昔的水平。


    “是,修煉是可恢複,可是要等到何時?你必定不會等自己恢複了修為,才出去尋找魂魄,”崖主一語中的,“你該知,如今的你連我村中弟子都打不過,如何叫我放心?”


    陸雪琪抿唇,看著手中的天琊劍,手中的靈力微乎其微,根本驅使不了天琊劍,她抬手看著靈尊乖巧地站在一旁,眼裏閃過一絲猶豫。


    “就讓它跟著吧,或許能弄明白它為何跟著你。”崖主一再相勸。


    陸雪琪眼裏的猶豫終散去,“好,”她拱手對靈尊行禮,“以後要多勞煩靈尊了。”靈尊卻似乎不滿陸雪琪恭敬的態度,它偏頭看著自己的後背。


    “?”陸雪琪詫異不解,“這……”


    “這是讓你上去,它要載著你飛出去。”崖主不禁莞爾,感覺這靈尊似乎有些孩子氣。


    “什麽?”陸雪琪一怔,這怎麽能?靈尊見陸雪琪遲遲沒有動作,不滿地噴出一聲氣,然後它朝著陸雪琪前腿彎曲,似要陸雪琪坐上去。陸雪琪更加驚訝了,不禁後退一步,但見靈尊一直不動的樣子,似乎她不坐上去,不罷休的樣子。


    “快去吧,不是急著找碧瑤姑娘的魂魄嗎。”崖主一語驚醒陸雪琪,陸雪琪也知不是猶豫的時候,隻好放下對靈尊的恭敬,翻身坐在背上,靈尊滿意起身,對崖主微微點頭示意,崖主迴以頷首,靈尊便載著陸雪琪飛離觀星崖。


    崖主看著她們消失在結界,低聲一歎,“一路順風……”


    飛行於空桑山的上空,陸雪琪看著下麵的景色,一時百感交集,曾經和瑤瑤在空桑山上一起對付萬毒門,然後掉下懸崖,誤入觀星崖,往事種種宛如如昨日現,陸雪琪眼裏浸滿懷念。而如今她的身邊不再有對方的身影了,陸雪琪的眼角微紅,淚水不禁滑落,滴入下麵已經覆上白衣的草地上,誰知突然林中飄起了光點,在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


    而陸雪琪左碗上的金鈴忽然一動,清脆中閃著金光,她抬起左手,金鈴似乎一直對著下麵發光,陸雪琪靈光一閃,難道……她連忙對靈尊道:“靈尊,我們下去。”靈尊依言調轉腳步,穩穩地落在空桑山上。


    陸雪琪從靈尊的背上下來,踩著柔軟的雪上,發出哢吱哢吱地脆響,她順著金鈴的光芒一直前行,金光越來越甚,而那個地方竟是當初萬毒門的老巢。陸雪琪踏步走進去,裏麵早已荒無人煙,還是當初被她們搗毀的樣子,直到走到一處涼亭中,在萬千白色的光點中忽然出現一絲綠色的靈光,陸雪琪微震,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麽熟悉的靈力之光,她怎會認錯?


    隻見那一絲綠色靈光不停地飄蕩在空中,似乎在尋找著什麽,陸雪琪想起這裏是她和瑤瑤一起將毒神擊敗的地方。陸雪琪不由抿嘴微笑,伸出左手,金鈴清脆,那綠色靈光似乎一頓,轉而飄向陸雪琪所在的方向。


    陸雪琪看著不停在她在手腕間徘徊的綠色靈光,顫聲道:“瑤瑤……是、你嗎?”那綠色靈光似乎沒有聽懂陸雪琪的話,依舊不停徘徊著,陸雪琪歎氣一笑,想抬起右手撫摸一下,卻把那綠色靈光給嚇跑了。


    “別、別怕,是我,小琪……”陸雪琪微驚,連忙柔聲道,生怕再次驚擾那靈光,那靈光左右飄蕩,似乎在打量著她,陸雪琪站立不動任由它在自己身邊上下左右地飄著。而在陸雪琪身後的靈尊不由動了一下,忍得那靈光注意過去,隨即嚇得專進陸雪琪的懷裏,陸雪琪不由一笑,抬手輕撫那露出一角的靈光,“沒事,它是靈尊,不會傷害你的,”那靈光懵懵懂懂地朝後撇了一眼,見靈尊沒有再動作,它便放心地出來,陸雪琪眼裏一直柔光閃閃,看著靈光可愛的一麵,不禁想起碧瑤可愛的時候,“瑤瑤……”聽到陸雪琪的呢喃,那靈光突然一頓,對著陸雪琪不再亂晃,陸雪琪抬起左手,既然當初瑤瑤的一魄能被收進金鈴之中,那如今這一魂魄也可以。


    於是陸雪琪對金鈴施法,想將碧瑤的魂魄收進金鈴之中,但卻沒有任何反應,那靈光依然在她麵前不解看看她,又看看金鈴。碧瑤當初是使用癡情咒,而她如今靈力低微,根本發揮不了金鈴的力量,陸雪琪微皺眉頭。那綠色靈光看到後,便飄過去,輕輕地去觸碰陸雪琪那緊皺的眉頭,陸雪琪不由微驚,隨即溫柔一笑,“好,我聽你的。”然後就舒展眉頭,那綠色靈光看到後歡快地擺動著,以示它高興的心情,以致那綠光變得更加耀眼了。與此同時陸雪琪懷中的傷心花也發出微光,它感受到主人的靈力,自己飛到半空中,那綠色靈光也感應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它順著香味來到傷心花前,仔細嗅了嗅,然後飛入傷心花的花蕊中心。


    陸雪琪抬手接住飛迴來的傷心花,看見花蕊中心有一粒閃閃發光的綠光靜靜地躺在其中,她心下微動,不由握緊手心放在自己的心口上,“瑤瑤,終於找到你了……”


    下山途中,陸雪琪仍然恍如夢境一般,竟然這麽快就能找到一個魂魄,陸雪琪欣喜不已,嘴角也不由上揚。隨即腳下一拌,身形不穩,陸雪琪連忙用天琊劍撐地,支撐著自己半跪在地,靈尊急忙上前,探頭查看陸雪琪的狀況。


    誰知,此時突然一聲叫喊,“妖怪啊!”陸雪琪抬眸看去,原是一個上山砍柴的農民偶然路過,看見靈尊這個龐然大物,必然嚇一跳。


    正待陸雪琪開口解釋之時,那個農民已經跌跌撞撞地跑下山,陸雪琪起身,頭腦一陣眩暈,讓她不禁再次跌坐在地,靈尊發出聲響,擔憂地看著她。


    陸雪琪輕輕搖頭,七七四十九天的連續輸送,已讓她耗盡了體內靈力,如今更是一刻不停地出來尋魂,此刻剛找到碧瑤的一魄就安下心來,渾身的疲憊感便接踵而至,“無事,”但看著靈尊那擔憂的眼神,陸雪琪壓下即將出口的話,轉而道,“找個隱蔽的地方休息一下,不要讓別人發現了。”


    靈尊聞言,深深點頭,用腦袋拱著陸雪琪,讓她坐在自己的背上,陸雪琪有些無奈,隻好依它,靈尊見陸雪琪坐穩後,才足下一蹬,踏空飛去。


    青雲一如既往是一片白茫的世界,林驚羽站在祖師祠堂的院內望著門外,眼裏的擔憂一閃而過。


    萬劍一走到他身後,和他一同看著外麵,“在擔心?”


    林驚羽微頓,然後緩緩點頭,“此次流波山之行,兇險非常,我……擔心小凡。”


    “那為何不一起去?”


    “……”林驚羽搖頭,“如今的我沒有見小凡的資格,何況……”林驚羽自嘲般地看著自己的手,“我的修為已廢,去了,也隻是徒添煩惱罷了。”


    萬劍一抬手虛空一抓,斬龍劍從祠堂內憑空而出,萬劍一眼神一凜,豎起劍指驅使著斬龍劍在空中閃現出一陣陣耀眼的劍花,林驚羽瞳孔微張,目不轉睛地看著萬劍一驅使斬龍劍,直到最後他劍指一收勢,斬龍劍化為一道光瞬間迴到他的右手中,消失不見。


    林驚羽驚異地看著萬劍一,“師叔,這……”


    “劍法的最高境界,就是人劍合一。”萬劍一剛一伸展右手掌心,斬龍劍便出現在他手中,他將斬龍劍遞給林驚羽,“修仙一途前路漫漫,修為高低主要取決於自己的心境。若修為已廢,那就重新開始,隻要靈力尚在,總有一天會達到你所想要的高,”林驚羽抬手握住斬龍劍,萬劍一欣慰一笑,“再者,你不是要為他開辟一片天地嗎,又怎能妄自菲薄,毫無信心?”


    林驚羽眼神逐漸堅定,他握緊斬龍劍,對萬劍一深深鞠一躬行禮,“師叔,請指教!”


    萬劍一頷首,擺出手勢,林驚羽閉眼迴想著之前所學招式,萬劍一卻阻止道,“將你之前所學全部忘記,重新開始,就要徹底忘卻之前的招式,才能更多地吸收新學之物。”


    林驚羽看著萬劍一點頭,以雜亂無章的劍法攻向萬劍一,萬劍一輕鬆避過,閃身於林驚羽身後,指導他哪裏的姿勢和力道,還有出招之時所要凝聚的靈力多少,一一詳解。這讓他久違地迴憶起當時的年少時光,曾幾何時,他也一招一式地親自教導一個師弟,如今他大有所成,而自己卻隻能隱居在祖師祠堂。


    “師叔……師叔?”林驚羽的聲音喚迴了萬劍一的思緒,林驚羽不解地看著萬劍一,“師叔,怎麽了?”


    萬劍一搖頭,“沒什麽,隻是想起過往而已。”


    林驚羽也麵露懷念,“師父也常常如此,每次親自指導我的時候,都會有片刻的走神,就像剛才的師叔一樣。”


    “是嗎?”萬劍一有些詫異,“原來……”他也一直記得,萬劍一不由歎息一聲,抬頭望向天空,那時的記憶是他最無憂無慮的時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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