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武器都必須要操作要使用才能實現它的價值。


    如果單純放在武器庫裏封存,那麽哪怕是原子、粒子級別的武器也隻是一個概念而已。


    事實上,現在的科技能將核彈都便攜裝置,戰爭的綿延讓國家對於武器的科技點不斷攀升,倘若敵我不分、以不計犧牲為代價去換取殺傷力,讓整個荒野消失在地圖上也隻是分分秒的事。要知道要塞底下的武器庫將近一半都存放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


    人之所以為人,便需懂得克製。聯邦與帝國雙方都知道,有什麽能用,有什麽不該,星球隻有一個,沒有哪一方損失得起,於是就算兩邊打了兩百年的仗,還是保留著一定的默契。


    不過,像是那個讓戰堡全軍覆沒的負責人那般愚蠢又不幸的存在,在荒野實在是少見。畢竟憑借著堡壘與武器,哪怕隻是一個殘廢,長時間據守都不成問題。


    顧問海登本來就不是個扭捏愚鈍的人,在發現自己的暫時保留卻造成了最不利的局麵這個問題後,當機立斷拋棄所有的顧慮,采取強製措施,試圖挽救眼前漸趨落寞的局勢。


    代替總長發號施令完全沒有問題。他本來就是參謀部的領袖,荒野的戰事也好,要塞的建防也好,鮮少有策略不是他主導或參與製定的——唯一的名分上問題也不算什麽,就像他不會跟摩裏斯你死我活一樣,摩裏斯也不會想與他撕破臉皮徹底敵對,之前是以待定之態彼此觀望互相僵持,可是一旦哪一方表現出了絕對的強硬與必須要做某事的果斷,另一個隻會選擇讓步——存亡麵前,對權力的欲望畢竟是次要。


    於是,在外圈重炮營呈完全的廢棄狀態,而岩獸龐大堅硬的軀體幾乎將裝甲輸出口堵塞的危機狀況下,要塞顧問拒絕了先嚐試轟碎岩獸恢複輸出暢通的辦法,他直接解除鐳射防護網,開放內部堡壘啟動了備用通道口,第一軍團的機甲兵團駕駛著地行機甲如咆哮的洪流般衝出通道,加入戰場,與架設著導彈的無人機配合著突圍。


    而就在紅眼翼鳥們發現漏洞,用精神力驅使著低階獸類試圖衝擊防護網的缺漏之處時,根據命令早已抵達準確位置的向導營,已經在向導軍團長克雷爾的指揮下,構建起密不透風的精神防護牆——那恐怖又極具滲透性的精神力量,讓紅眼翼鳥們都為之驚懼。


    翼鳥們退縮了,層層疊疊奔湧進來的低階荒獸沙蛇與沙蠍卻不受精神力的影響,依然保持著突進之勢,但它們前赴後繼栽倒在另一堵銅牆鐵壁上。


    守衛營是個獨特的部門。守衛營長肯本人是黑暗哨兵,個性頑固孤僻,油鹽不進我行我素,不懂妥協也不知變通,在要塞高層中一直是個異類。而他的部下們幾乎絕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哨兵與向導寥寥無幾,這些人與他們的長官一樣,均固守一隅、毫無存在感。


    他們不參與要塞建防,獨立於軍團之外,隻對總長負責,相當於總長的親衛營。此刻巴奈特大校並未蘇醒,按理說守衛營長肯不該離開他上峰的身邊,但不知海登用了什麽辦法,竟然說服他出麵。


    此刻守衛營鋼鐵般的軀體與意誌組成了一道最堅實的防線,為向導們的精神控製提供了最強大的後盾。


    在內部矛盾不幹涉戰術指揮的前提下,想要破解這局似乎並不艱難?


    海登的這份從容在一聲尖銳又綿長的啼鳴聲中宣告破產。那鳴叫格外難聽,綿軟的原因大概是因為沾染上幾分剛睡醒一般的嬌憨,但這並不能改變它直接作用於精神、讓所有人為之頭暈目眩心靈震顫的本質。


    異獸軍團最後方那隻壓陣的岩獸有著比同類更為龐大堅實的軀體,它身邊團聚著的是最兇猛最可怖的荒漠獸類,此刻它們就像等待檢閱一般威風凜凜卻又恭敬到近乎“溫馴”地排列著。而在這隻岩獸的頭頂,隨著啼鳴劃破戰場,慢慢站起了一個粉白的毛團。


    它幾乎要刺穿大腦震懾魂魄的聲音將所有的注意都拉到自己身上。


    長長的柔粉的羽毛團著精致小巧卻又顯得肉滾滾的身軀,金色眼瞳,有著如同夢幻般的美麗,頸後突出的骨刺交纏著盤繞過頭頂,如同荊棘做的羽冠——荊兔雖以兔為名,但它並沒有兔的外觀,實則是一種鳥類,以強大的精神力著稱——與美麗可愛的外表截然不同的是它相當暴戾兇殘的個性。


    這才是真正能用“異獸”代稱的生物。紅眼翼鳥放在它麵前就跟不起眼的小嘍囉一般,完全不是一個等階。而有荊兔在場,意味整個荒獸兵團就都是它的傀儡。


    駕馭整個兵團如同操縱一子,這才是荊兔的可怕之處。


    “真歹勢,”瑞安放下軍事望遠鏡,微微歎氣,“荒野有很多年沒出現過荊兔了吧。”


    雷克斯站在她的身邊,好奇道:“您早就猜到有這種可能了?”


    距離要塞的戰場其實還有很遠的距離,高階哨兵雖然有強大的五感,但也不足以叫他探知那邊發生的一切,但是有向導的好處就體現在這裏,精神力能抵達的地域就能為視力所延伸到,連上向導的精神網絡,對方所能看到的也是你能看到的。


    “隻是猜到不會如此簡單而已,畢竟精神與指揮雙重天賦的高階異獸太多種,也難猜到會是荊兔。”


    瑞安有些遺憾道:“人類的精神力與異獸的精神力不能同日而語。這幾乎是兩種不同的體係。所以精神力發達如哨兵向導,能影響異獸,但也無法與異獸溝通。不過荊兔是少數能影響到人類精神的物種——它無法像操控異獸一樣操控人類,但是它精神天賦所攜帶的狂亂、恐懼、威懾等特質對人類也是有效的。”


    對精神抗壓方麵有專長的雷克斯愣了愣:“那我們是不是離得太近了?”


    喬的表情一直很凝重,事實上對他來說,荊兔那一記叫聲同等作用在他身上,有那麽瞬間如墜深穀,很艱難才能控製住那種像是從靈魂中冒出來的燥亂,迴神的時候聽到哨兵的話,開口道:“不必。荊兔的影響更多作用於哨兵向導,我們這裏以普通人為主,受到的影響不大。”


    阿爾文對他翻了個白眼,他在荒野足有十幾年,但這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奇特物種,不熟,所以很有些惴惴。轉頭麵向瑞安時,卻即刻又恢複彬彬有禮風度翩翩的貴族儀態:“那麽,大人,您是怎樣看待接下去的戰爭的?”


    他看向瑞安的視線有著理所應當的信任。就像本能地就認為眼前的狀況早在她預料,這種難題對於她來說非常簡單一樣。


    “別無他法,除了以人命堆勝利。”瑞安慢慢搖了搖頭,雖然是非常消極的答案,但不知為何就是叫人無法反駁,“以血換血,以命填命。這就相當於兩軍對壘的攻防戰,有荊兔在,異獸大軍就算盡數戰死在這裏,也絕對不可能退……”


    她停頓了一下,又道:“事實上我也有點好奇,這隻荊兔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這種等階的異獸,雖然無法跟人類直接溝通,但是智慧與靈性比人類隻會高不會低,帝國絕沒有能力驅使它……那麽,它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而且是以這樣的方式?”


    沒有人迴答。


    喬思考片刻,咬牙道:“但是大人,您也是有準備的吧?”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您專門聚集起的這支由普通人組成的隊伍……也是有一方麵是出於這個考慮的吧。”


    精神力越是發達,也就越容易被更高階的存在操控,同等的,如果你的精神力高於強於別的人,那麽你就更容易影響到別人。反倒是普通人,雖然沒有精神力的加成,但反過來說,他們受到精神力施加的影響也越小。


    異獸對人類的影響是通過特質催發的,哨兵向導對此極為敏感,於是會被撼動。但這種影響本來就隔了一層,再到普通人身上時,特質的效果就會削弱很多。


    鑒於瑞安的普通人身份,她要拉起這支軍隊實在太簡單了。別說駐軍無法違背阿爾文軍團長的命令,連戰堡負責人都予以默認之後,那些從戰堡中分出的普通人隊伍更不會抗拒瑞安的指揮,甚至,這些長期駐紮荒野被荒野氛圍所感染的士兵們,單純熱血也更容易被煽動,他們幾乎是無比尊敬甚至將瑞安視為新的信仰。


    帶領著這一支軍隊,身邊又有極能承受精神攻擊的強大哨兵,大概就是她的一搏之力了。


    瑞安依然在微微皺著眉,無法得到解答的困惑叫她有些在意,但又不至於勾動她所有的注意力,畢竟好奇心都在異獸身上:“等吧。看海登大人什麽時候與我妥協——與一隻荊兔對壘,我也難以想象。”


    *


    隨著戰損節節攀登,要塞內部的壓力已經重得要將人壓垮。


    損失的是要塞的防護網,消耗的全是要塞最精銳的戰力,就像一刀捅進身體,剮出肉來一般的疼。


    “為什麽會有荊兔?!”統戰部長摩裏斯很想崩潰,但是海登在前線實時指揮,他隻能坐鎮指揮樞紐,死死盯著屏幕聲音近乎於咆哮了,“一隻荊兔!一隻荊兔!!誰能告訴我,為什麽它會出沉默森林?!”


    雖然不知道原因,但是高階異獸等閑不會出沉默森林這是慣例。千百年來都是這樣的,否則要塞早不知多少年前就毀於一旦了,那種級別的存在,任何一隻都不是人類能輕易抗衡的。然而事實是,現在不但荒獸圍城,還有一隻高階精神天賦異獸做總指揮——這時候坐在指揮樞紐的都是些老兵、年長的參謀,第一想法是,要塞是否有東西吸引了荊兔的到來?


    總長莫名其妙出事已經驗證了要塞中有間諜或者說內鬼的存在了,再挾帶些東西致使異獸發狂找上門來,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事!


    沒有誰迴答摩裏斯,然而摩裏斯也並不想聽到別人的迴答,他隻是單純地發泄自己的憤怒而已,畢竟誰也無法想明白一隻荊兔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現在是真的想找個人商議,想知道接下去該怎麽做,但總長還生死未知,接掌了指揮權的海登直接在戰火的最前線,他被迫站在這裏卻完全無能為力。


    這個時候想起軍部空降來的指揮官是很正常的事。


    摩裏斯想到瑞安,有些想罵人,但最終閉上了嘴巴,陷入沉思。他有多抗拒這個人到來的意義,就有多厭惡她。但麵對著她的所作所為,又沒有什麽開罵的底氣。


    荒野崇拜強者。而這實在是個再厲害不過的家夥了。


    選擇在戰堡降落,直接避開了要塞的衝突,得到了最佳的入手點。在邊境開始發展,悄無聲息就卷集了最厚重的底氣。最重要的一點,她將第三戰線的所有的戰堡都聯係在了一起,等同於織成了一張聯防的網絡——陡然加強的實力讓他們成為最堅實的後盾,至少要塞不用擔心會有異獸漏過第三警戒線影響到荒野之外了。


    現在,她帶著她的軍隊就駐紮在站圈外,等待著異獸與要塞的戰爭現出結果……摩裏斯不相信要塞會戰敗——但這付出的代價絕對讓他們難以承受——所以他不甘心,不甘心將要塞拱手相讓。


    但事實或許隻能如此……這位空降的指揮官的確是奔著救星的姿態前來的。


    要不是確信軍部絕對不可能與帝國同流合汙,他都懷疑這個人與那潛藏的間諜是一夥的!可是她的身份確實沒有任何存疑的地方,再怎麽說,白塔都是不可能讓自己的公主放棄驕傲的——隻能不情不願地承認,她確實就是如此強大。


    屏幕上ai艾伯特統計的戰損數據已經大到足以讓摩裏斯心疼至極的地步了。尤其是第一軍團——最強大最精銳的第一軍團,死的傷的全是荒野哨兵的中堅力量啊!


    出於對於哨兵首席唐納德的尊重,他雖然不太彰顯自己對於第一軍團的掌控權,但這畢竟是他名義上最強大的手下了,損失如此慘重他眼都快瞪紅了。


    戰損還在繼續……


    摩裏斯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以為他怎麽都能等到海登作出他的決定的,但他發現他完全做不到。如果可以讓他的士兵少一點傷亡,如果可以讓要塞的損失再小一點,接受一位新的指揮官領導並不是一件無法做到的事。


    “求援吧。”他艱難道,“在內網發布這位指揮官大人的軍部調令,並以我的名義再發布一則轉移領導權的告示……然後向那邊求援。”他的神情堅毅,“試一試。”


    他的下屬在旁有些遲疑:“海登大人那邊……”


    ——“他會感謝我先做出決定的。”


    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短短數個小時裏發生的戰事可怖到叫人懷疑人生。要塞外側成了一個堆積屍體垃圾的場所,異獸失去了生機散發出流膿腥臭的軀體與人類的斷臂殘肢混雜在一起,廢棄的鋼鐵與裝甲散落得到處都是,卻還是有源源不斷的荒野獸類前赴後繼死戰。


    尖銳又高亢的難聽叫聲如唱歌一般,高一聲低一聲鑽入腦殼,明明並不響亮,但因為是作用於精神,所以如雷霆霹靂般叫人無法忽視。


    荊兔似乎將這一切當成了一場有趣的遊戲,興奮地等待著那些對自己實施自殺式襲擊的戰機與機甲,然後以精神力影響他們自相殘殺。


    它並不在意人類上演多少可歌可泣的故事,它隻是本能地渴求著淋漓的鮮血與消亡的生命。


    遠處的高地上,喬在某一個瞬間猛地睜大眼睛,條件反射轉過頭:“大人!”


    他還未將話說出口,看到他表情的瑞安已經明白他接收到了什麽消息。


    “拔營出發,”她的眼中難得出現一種躍躍欲試的期待感,“到我們上場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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