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淵看著百花慢慢走近的婀娜身影,神色疲倦,“如果我求你呢?”


    “......”故彥低頭不答,其意昭然,“如果連自己在乎的人都保護不了,得道成仙,神者孤獨,餘生無期,有什麽意義?”


    “在你眼裏,除了禦邵湮,就沒有其他在乎的人了嗎?”重淵覺得有些心寒,仿佛不認識眼前的歸墟了一般,“七天,不交出禦邵湮,我們都得死。”


    百花娉婷而至,碎花緞子臨空浮動,一雙秋水眸柔情百轉,手下毫不含糊的在重淵腰上掐了一把,“又偷偷摸摸說我壞話呢?”


    “姑奶奶,我怎麽敢呢?”重淵裝模作樣的唿痛,扭著腰躲開,“我跟歸墟還有事兒要談,晚些時候在去百花閣找你。”


    “你可別忘了!”百花撇了撇嘴,嗔道,“我剛才見過沈書錦,邀了他晚上來百花閣吃酒,你可早些來,莫害我被占了便宜。”


    “......”


    怎麽看沈書錦都像是被占便宜的那一個吧?!


    百花飛了個香吻,又狠狠瞪了故彥一眼,翹臀一扭,細腰擺動,踩著蓮花碎步翩翩而離,帶出浮動的花香,甜的醉人。


    不如禦邵湮身上的好聞。


    這節骨眼上,故彥竟還有心思想別的事情。


    重淵看著百花消失的身影,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般,“我們沒有選擇。”


    “不是我們。”故彥依舊麵無表情的看著他,一字一頓,“我絕對不會背叛,絕對不會。”


    “哪怕犧牲我和百花?”


    “......”故彥心裏一震,話出口卻是言不對心,“是。”


    “......”重淵覺得已經無話可說,徹骨的寒意泛濫上心頭,眼前的人無比陌生,“自從遇到這個小魔頭,你就變了。歸墟,你是仙者,要做的是匡扶正義,除魔衛道。可是你看看,現在的你,被他迷的神魂顛倒,自私自利,冷血無情,難道你也要染滿血債,眾叛親離嗎?”


    “如果我交出他,就不算是自私自利了嗎?”


    重淵氣急敗壞的道,“你擔心什麽,他又不會死!”


    “你說什麽?”故彥瞳孔驟縮,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你怎麽知道,禦邵湮不會死?”


    “...我...”重淵不露聲色的抽出自己的袖子,“禦邵湮不是普通的身份,異星魔頭,仙帝自然不會這麽快處死他。”


    “不會這麽快?”故彥黑眸暗沉,“那就是說他還是會死?”


    “你...”


    “不必說了,我不會改變主意。”


    重淵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知道多說無益,袖袍一揮,轉身就走。歸墟不肯,不代表禦邵湮不肯,隻要有機會...


    故彥縮在袖裏的手將凝聚著的靈力散去,他總覺得重淵的態度不對勁,剛剛脫口而出的那句話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慮。


    就好像重淵一口咬定的禦邵湮不會死,那種斬釘截鐵的的語氣絕對不是揣測。如此前後矛盾,怎能不讓他懷疑。


    可重淵幫了他們很多,這一點絕對毋庸置疑。


    故彥剛踏進自己的仙山裏時,就看見禦邵湮正靠著桃花樹閉目養神,溫順的眉眼,長睫輕顫,白袍上堆積的桃花瓣,不知道已經在這裏等了多久。


    “小心著涼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禦邵湮睜開眼,帶著點朦朧迷茫,像是小時候的眼神,依賴與信任,讓故彥心底一片柔軟。


    “最近容易乏。”禦邵湮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仙帝說什麽了?”


    “仙界事情總是很多,不理會也罷。”故彥搖了搖頭,被推著往林裏的住處走,“近日神使宴請,我不能缺席,事後我們就離開仙界。”


    “想去哪裏?”


    “除了仙界,哪裏都好。”


    “......”禦邵湮停下步子看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所以這麽敏感完全瞞不住啊,故彥眨了眨眼睛,“答應我,這幾天除了我,誰跟你說話都不要相信。不,除了我,不要跟任何人說話。”


    其實現在離開仙界也可以,但是有件事情故彥想要調查清楚。以及,所謂神使宴會,他必須去求一樣東西,否則...


    禦邵湮近在咫尺的臉無論看多少遍都不會厭倦,愈顯疲倦的神色,強撐著的精神氣...隻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吧。


    物極必反,煉魔雖可讓修為日進高鬥,但是反噬的後果也絕非輕易承受。弑神錄裏男主被神使收為坐下弟子,前往更高位麵的神界修煉,一筆提及的是反派不堪反噬之苦,強搶神界之物,與沈書錦大戰三天三夜,最後負傷逃離。


    或許是因為故彥的關係,禦邵湮的修為一直在沈書錦之前,比原書裏還要迅速的修煉,導致反噬的征兆初顯的也早了一大截。


    隻怕還等不到他修煉成神,就已經先被反噬的神魂俱散了,哪裏還來得及去偷什麽神界之物。所以這一趟,故彥勢在必得,就算是了解了解神界的情況也是好的。


    禦邵湮沉默了半晌,還是鄭重的點了頭。隻要不和師父分開,做什麽都願意,別說是不跟別人說話,就算是變成啞巴,也甘之如始,“好。”


    不遠處桃花飄零,風吹四起,紛紛揚揚。


    仙界神宴,百年舉行一次,來參加的均是仙人及以上修為的仙者,以及從神界來的神使。也就是說,像沈書錦這種剛剛位列仙班的是沒有資格見到神者的。


    那麽問題來了,沈書錦到底是怎麽借用金手指勾搭上神使的呢?


    四百年的桃花釀,加上百花仙子那兒所剩不多的藏酒,整個園子裏都是醉人的酒香,相比蟠桃會的盛況有過之而無不及。


    鶯歌燕舞,琴簫和鳴。就連故彥這個音樂白癡,都不得不承認,這些表演當真是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聞。


    歸墟老祖作為侍酒仙者,顧名思義,就是負責侍酒。別小看這個仙職,穿梭在宴會上倒酒的仙者,可均是他教出來的門生。


    什麽酒用什麽樣的碗,需要斟多少量,何時飲用才是最佳......其中的門門道道,大有學問。可故彥非彼歸墟,喝酒他會喝,倒酒卻隻能見樣學樣。


    按照慣例,他侍奉在神者的頭領身旁。手裏的青玉壺毫無雜色,酒色透過青碧,一點點斟入金樽裏,酒香霎時誘人。


    故彥手一抖,滿杯的酒就撒了出來,弄濕了神者麵前的桌案。


    就當他以為對方會大發雷霆的時候,神者淡然起身,輕聲道,“歸墟是嗎?陪我走走罷,好些年不曾迴來了。”


    故彥擱下青玉壺,默然的點了點頭,跟著神者兜兜轉轉,走了半柱香的時間,最後不知道繞到了什麽地方。


    瓦闕雕甍,簷牙高啄。亭台樓閣此起彼伏,浮霧騰雲。荷花搖曳,圓葉裏露珠滾落,仙鶴獨立其中,隨著水聲姍姍而舞。


    “仙鶴居。”神者看著池中的倒影,緩緩開口,“當年我便是住在這裏。”


    故彥不解他的用意,秉承著多說多錯的原則,抿著唇不語。


    “歸墟,你猜猜我為什麽帶你來這裏?”


    “不知。”


    “嗬,你倒是實在。”


    神者輕笑了一聲,從袖裏變戲法似的取出一把魚食,朝著水池上空一拋,躍起搶食的金紅色錦鯉均有人腦袋那麽大,落水時濺起的水花暈濕他們衣袍的下擺,轉眼沉入水底不見蹤影,連仙鶴都被驚的縮了縮腦袋。


    “得道的想修仙,成仙的想修神,成神的卻隻能守著天機看世間蒼涼。”神者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魚食,惹得水底的錦鯉又浮上水麵蠢蠢欲動,“你知道這池水有多大嗎?”


    “頂多不過方圓二十丈。”


    “非也。”神者搖了搖頭,“仙界的水源於天河,止於浮雲,地下相通。仙界有多大,這池水就有多大。”


    “......”


    “人界魚有大小之分,大水養大魚,小水養小魚,仙界卻並無此說。”神者蹲下身,指尖輕輕在水麵上劃開漣漪,層層漾開,嚇跑了錦鯉,“因為仙界有魚仙,魚仙養魚,用的是同樣的飼料同樣的方法。魚群沒有善惡之分,它們因為魚仙的養育之恩而對其言聽計從。那些偶然出現靈識的魚,最後不是因為與魚群不和而被吃掉,就是被魚仙殺掉。”


    “......”


    “能夠忍辱負重,隱藏好自己的實力,最後魚躍龍門,是他們唯一的活路。”


    “仙帝是魚仙,其他仙者都是魚。”故彥看著四散的錦鯉,瞳色深深,他不曉得神者的用意,卻不難聽出他話中的映射,“你希望我怎麽做?”


    “不是我希望你怎麽做。”神者的手往下一撈,浸在水中不動,周圍突然遊來大量的魚,不停的啄他,“而是你要怎麽帶著不屬於魚群的外來魚躍出龍門。”


    “...你究竟知道些什麽?又想告訴我什麽?”


    “魚仙善則魚善,魚仙惡則魚惡。”神者猛地抽出手,掌中攥著一條隻有寸長的黑色小魚,遞到故彥眼前,看著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嫌惡而低笑出聲,“聽到的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要讓任何人看出來你的不信。”


    說來說去都沒有重點,故彥真的被他繞的迷糊了,“你到底想說什麽?”


    “成神者有口難言,泄露天機則灰飛煙滅。”神者依舊淺淺的笑著,眼底是遮蓋不住的博哀蒼生,“雖然我無法算出你究竟經曆過什麽才會變成這樣,但是所謂人無完人,盡管我對你並無好感,但是命運如此,我也隻能順應。”


    “......”


    “神界祭祀卜卦,六界災禍將至,異星不是雙生,而是三生——魔頭、救世者、解鈴人。聖非聖,賢非賢,善非善,惡非惡。正邪相生而相克,解鈴還須係鈴人。”


    “你...”故彥驚訝的發現神者的身體在一點點變透明,可所謂泄露天機灰飛煙滅,這天機未免也太過草率,“你說的明白一點。”


    “歸墟,要救這個世界很簡單,找到天命法則,找到製定他的人,阻止他拋棄這個世界。”神者搖了搖頭,目色愈發蒼涼,“否則,所有的犧牲就都沒有意義。”


    故彥心中焦躁不已,“你讓我拯救世界?”


    “在那之前,先拯救你自己...”


    神者的聲音隨著他身體的消失戛然而止,一條黑色的小魚隨後掉落在地板上,撲騰了幾下竟然重新跳迴水中。


    故彥久久不能迴神,指尖都被攥的泛白。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救世界,但是有一點很確定,神者在仙界的地盤上消失,他現在絕對是要遭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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