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準再次醒來,已是月上中天之時。


    他緩緩睜開眼睛,為他切脈的禦醫收迴了手:“好了,相爺醒了,這下沒有大礙了。”


    寇準聲音沙啞:“我這是……”


    禦醫陪笑著說:“相爺為國事日夜操勞,嘔心瀝血,這才偶感風寒,待老夫為相爺開幾副藥,相爺喝了,就可以痊愈了。”


    寇準點頭:“好,有勞禦醫了。”


    待禦醫走後,他抬手招來自己的隨從:“咱們府裏,有沒有哪處栽種了柳樹?”


    隨從迴憶了一會兒,搖搖頭:“咱們府裏,因為沒有池水,栽了柳樹不好看,所以一棵也沒栽。梨樹桃樹都有一些,唯獨柳樹沒有。”


    “不過……”他有些遲疑地道:“咱們府外西牆下,倒是有棵好大的柳樹。之前怕它越長越大,根係擠塌院牆,本想把它挖了。還是相爺您說,草木有靈,長到這麽大不容易,何苦去害它,才一直這麽留著的。”


    寇準激動地點頭:“對,對,就是西方!”


    掙紮著要起來:“快扶我去柳樹那兒!”


    隨從不敢不從,忙將他扶起,伺候他穿上衣服,攙著往西牆外去。


    寇府西牆外是一條清淨小巷,兩條街外就是汴梁城裏最熱鬧的瓦肆所在。


    瓦肆裏人聲鼎沸,隱隱傳到這條小巷子裏,月光之下,頗有意趣。


    那牆外果然有一株大柳樹,約有兩人合抱粗細,真不知它是怎麽長起來的。


    根係粗壯,將地麵拱出一大塊鼓包,更有幾條根係深深嵌入寇府院牆。


    時值初秋,柳葉凋零,光禿禿的柳枝隨風款擺,沙沙作響,更添寂寥。


    那柳樹下坐著一個人,拿著幾顆石子拋來拋去,嘴裏嘟嘟囔囔,不知在說些什麽。


    寇準忙上前去,定睛一看,大失所望。


    原來那隻是一個瘋瘋癲癲的老乞丐而已。


    寇準心下悵然,難道真是我病中糊塗,做了個虛無縹緲的夢嗎?


    果然什麽爛柯人誤入仙境,都是些謠傳罷了。


    搖了搖頭,正要打道迴府,忽然聽見老乞丐哈哈大笑,笑聲淒厲好似泣血:“寇萊公誤國!國將亡矣!”


    寇準心神大震,連忙迴頭:“你,你說什麽?”


    老乞丐緩緩流下兩行清淚,閉目搖頭:“寇公誤國!寇公誤國!”


    寇準跪在老乞丐麵前:“請仙長救我!”


    老乞丐睜開眼看他:“我能救你,誰能救大宋江山社稷呢?”


    寇準咬牙:“準雖不才,若得仙長指點,定能殺退敵酋,救萬民於倒懸。”


    老乞丐微笑搖頭:“癡兒,你還未了悟。”


    寇準愣愣地:“求仙長解惑。”


    老乞丐歎了一口氣:“如今之中原,外有強敵,內有弱兵,武曲星雖已臨世,猶未成人,無人可用,無才可舉,契丹虎視眈眈,黨項狼子野心,雖有你一個寇準,能保全自身已是不易,何談救萬民於水火呢?”


    寇準堅定地說:“事在人為。請仙長教我。”


    老乞丐定定地看著他,又談了口氣:“罷了,差強人意。”


    又恨恨地道:“若不是武曲星晚來了十年,又何須今日之狼狽。”


    寇準疑惑:“不知仙長所言武曲星是……”


    老乞丐詭異地看了他一眼:“文武曲星,乃是天上星宿下凡,說起來,他倆都和你有些淵源。武曲星注定與你有一段師徒緣分,文曲星嘛……”


    寇準問:“文曲星如何?”


    老乞丐笑道:“這就得等你死後才能知道了。”


    寇準也就不再追問。


    老乞丐又道:“既然你與武曲命中有一段師徒緣分,那我將這冊兵法交給你,也不算泄露天機,隻是借你的手傳給他罷了,橫豎也是他的東西。”


    說著,從柳樹下取出一方木匣,遞給寇準:“拿著吧。參透這卷兵書,不僅宋國燃眉之急可解,欲開百代基業,直至千代、萬代,也不無可能。”


    寇準忙拜謝:“寇準代天下蒼生謝過仙長!”


    老乞丐忙把他扶起來:“我也不過是受人所托,當不得這一聲謝。終究這東西要歸於武曲,我也隻是一介跑腿傳話的俗物罷了,離仙字還差著十萬八千裏。隻盼來日閻羅殿前,判官筆下,寇萊公能高抬貴手,叫我投成個人胎,老朽就感激不盡了。”


    寇準又拜謝一次,將木匣收好,忍不住問:“寇某失禮了,不知仙長一直所說的寇萊公到底是……”


    老乞丐一臉疑惑,掐指一算,恍然大悟:“啊呀,算錯日子了。不妨,待契丹事了,寇公自然明白了。”


    言畢,一揮手:“雞鳴了,寇公莫誤了人間皇帝的早朝。”


    寇準一陣恍惚,再定睛一看,眼前哪還有什麽老乞丐,隻有柳枝依依,東方一陣雞鳴,天亮了。


    伸手向懷中探去,木匣還在。


    他又向大柳樹拜了三拜,柳枝隨風飄揚,似在向他點頭示意。


    他轉身迴府,隻見他的隨從坐在牆角睡得正香。


    寇準扳著隨從的肩膀將他搖醒,隨從一睜眼:“娘欸,天怎麽亮了!”


    寇準笑道:“雞鳴了,天自然就亮了。快些迴府更衣,再磨蹭就趕不上早朝了。”


    說罷,整理衣冠,大踏步迴府。隨從跟在身後,嘀嘀咕咕:“怪事,不說來看柳樹嗎,怎麽我就睡著了……怪事,怪事……”


    寇準失笑。


    坐上進宮的轎子,寇準才把收在懷裏的木匣子拿出來。


    匣子是普通的匣子,沒有任何紋飾。


    打開匣子,是數卷泛黃的書。


    寇準壓下內心的激動,翻開第一卷。


    朝堂之上,趙受益偷偷瞄了寇準一眼,見他神遊天外,就知道他看了自己辛辛苦苦給他編出來的軍事教材。


    劉恩果然適合演戲,看把寇準忽悠的一愣一愣的,應該是真以為自己得了仙人授書吧。


    其實真實曆史中的寇準對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不怎麽感冒,但誰讓這是魔改版玄幻宇宙呢,寇準本人死後都要去當閻王,活著的時候得了幾卷天書兵法又怎麽了。


    完全沒問題。


    那幾卷兵法還是他和劉恩辛辛苦苦照著係統提供的資料編撰出來的,主要是指導寇準該怎麽發動群眾,怎麽訓練民兵,怎麽打遊擊戰,怎麽堅壁清野。


    契丹屬於侵略者,非本土作戰,本身地利人和一個也不占,再加上不可能攜帶很多糧草,所以隻要把戰線拖長,不讓他們搶到糧草,契丹沒有糧吃,不戰自敗。


    畢竟契丹對宋軍的優勢就是騎兵多,而騎兵都是耗糧大戶,沒有糧草,人還不說,馬先餓得走不動道了。


    所以宋軍想要抵禦遼軍的侵略,一種辦法是深溝高壘堅守不出——這個做不到,邊境沒有天險,還修不起來防禦工事。


    另一種辦法就是堅壁清野,組織人民群眾打遊擊。


    沒有山林,那就挖地道,敵進我退,敵疲我打,耗到契丹沒了糧草,這一仗就算打贏。


    但遊擊戰也不是那麽好打的。


    邊境城市常年被契丹騷擾,對於契丹有畏懼,有仇恨,對於中央朝廷卻隻有輕蔑——別人不知道,邊境上的人還能不知道你宋軍的底細?


    都是軟腳蝦,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這時候你讓他們跟著朝廷派來的人一起抗戰,怎麽可能呢。


    所以趙受益要派寇準去。


    寇準曾在澶淵之盟那時候帶領宋軍抗擊過契丹,結果不能算太好,也不能算太壞,但已經是這幾十年裏很漂亮的一仗了,至少比當年太宗皇帝禦駕親征要強的太多了。


    邊境人民對於寇準是有信任在的,隻有讓寇準去,此役才有勝算。


    畢竟他們也不求能贏得多漂亮,隻求別輸的太慘烈。


    況且邊境民風彪悍,和契丹也有血海深仇,地利人和宋軍這邊都占了,勝算還是很大的。


    至於寇準會不會擁兵自重圖謀不軌的……


    趙受益隻能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不是宋真宗,更不是宋太宗宋太.祖。想要強大的軍隊,就要承擔武將造反的風險。


    想要降低這種風險,辦法有的是,但把軍隊改造成一坨*,讓軍隊無力造反,更無力禦敵,則是其中下下乘。


    反正他有金手指,隨時監控寇準的忠誠度就好了。


    想到這裏,趙受益打開寇準的屬性值麵板。


    由於他查看寇準數值的次數太多了,係統已經把寇準設置為了經常訪問的界麵,快捷方式就在首頁,根本不需要麵對寇準,就可以查看。


    看見那依舊高達97的忠誠,趙受益滿意地點點頭。


    雖然我架空皇帝,操控朝政,幹預立儲,但我知道,我是個忠誠值高達97的大忠臣。


    至於那高達99的野心……


    趙受益隻能選擇性失明。


    反正依照寇準的行事邏輯,他是不可能起兵造反的。


    而且寇準年紀大了,在朝廷裏人緣也說不上好,等過幾年到了退休年齡就可以直接致仕,這種臣子,你防他造反都是白廢力氣。


    所以趙受益還是挺信任寇準的。


    遼國入侵如何抵禦這種大事不是在大朝會上能夠商討的,散朝後,劉娥把趙受益打發去寫作業,領著寇準和幾個文武重臣去了禦書房。


    趙受益寫著作業,把劉恩打發去聽牆角。


    一個時辰後,劉恩迴來了。


    寇準和劉娥達成一致,由寇準兼任樞密使,帶兵十萬,至河間府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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