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官製中,樞密使是掌握最高軍事權力的官員,但大多由文人擔任,以防止武將專權。


    趙受益不是很認同這種做法,外行指揮內行在哪裏都是最容易出事故的配置,更何況是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


    再加上宋朝為了壓製從五代十國流傳下來的尚武風氣,刻意貶低武人的價值,導致宋代的讀書人既不習武煉體,也不鑽研兵書,對領兵打仗不精通,更不屑於精通。


    然而真正到了戰場上,掌握最高決策權的竟然還是這幫文人,這也就不能怪宋朝外戰無能了。


    讓一群讀著聖賢書長大的文人統領千軍萬馬,還指望著能驅逐韃虜,保家衛國,這怎麽可能呢。


    也就是到了南宋的時候,因為被金朝打傻了,統治階級才稍稍放寬了對武人的限製。


    但嶽飛該殺還是殺,所以整個宋朝的尿性是從頭到尾一以貫之的。


    寧可被外敵摁在黃河裏打,也不願意給武將一點點自主性。


    寧予友邦,不與家奴,就是這麽有原則,略略略。


    寇準平生以“出將入相”自詡,認為自己是文武全才,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但放眼整個大宋,像這樣的人才太少了,一隻手可能不夠數,兩隻手肯定數得完。


    指望著這種社會風氣下能夠多出幾個善於統兵的文人,那不現實,還不如指望契丹幡然悔悟,願歸王化來的實在。


    想要徹底改變宋朝積弱的形勢,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趙受益隻能先治標後治本,把今年契丹入寇這個坎先跨過去再說。


    也不知道寇準領著十萬禁軍走到哪了。


    寇準領著十萬軍隊已經快要抵達邊境了。


    為了防止軍隊和民眾之間發生感情,宋朝軍隊頻繁換防,每隔三年就要把全國各地的士兵全都調換一遍,因此宋朝的軍隊,尤其是戰鬥力相對較強的禁軍,對於打仗可能不太擅長,但對於遷徙那是十分的擅長。


    沿途的官府民眾也早已習慣了軍隊每隔幾年就要打家門口經過,征集物資補充軍糧按部就班得有些麻木,有些地方甚至直到軍隊開走了都不知道這一支是要去打仗的,隻是有些疑惑怎麽這支軍隊路過的時候沒到城裏瓦肆找幾個姑娘樂嗬樂嗬。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寇準帶隊來到了河間府。


    河間府就在邊境附近,與契丹遼國的南京離得不遠。


    遼國若南下,第一站必定是河間府。


    若占據河間府,不僅可以以此作為攻占宋國全境的橋頭堡,更可以向東至黃河邊上,逆流而上直抵宋朝國都汴梁。


    汴梁附近無天險,還有條黃河流經,黃河上邊又不能加蓋,是個人都能劃條小船直入京師。


    難怪宋朝皇帝一開始打仗就想著遷都,不打仗的時候就想著給都城修城牆。


    就是沒有安全感鬧的。


    後來黃河入海口數次北遷,宋朝皇帝害怕入海口最終遷到遼國境內,被人順著黃河摸到老家,還開展了史稱“三易迴河”的大工程,曆時三代人,妄圖以人力幹預黃河的入海口遷移。


    入海口遷沒遷迴來不知道,反正黃河下遊是因此發了大水災,直接衝毀半個河北,淹死平民無數,傷天害理,無過於此。


    河間府下轄有瀛洲,寇準駐軍瀛州,傳令城中,接管一切軍民政務。


    寇準在朝中是宰相,出兵在外又加封了樞密使,級別不可謂不高。


    瀛州長官見他來了,二話沒說就讓出府衙,恭請相爺入城接管瀛州。


    寇準到瀛州的第一天,就命人揀選耳聰目明的人充作斥候沿著邊境日夜瞭望,看到遼國大軍來了就迴城稟報。


    又翻閱了州府內的戶籍,將瀛州下轄幾縣、每縣各下轄幾村都記得清清楚楚。


    州縣有城牆和護城河,遼軍到來想要攻破還須費一番力氣。


    村子就很少能有像州縣一樣堅固完善的防禦工事,大多是村民自發修建的塔樓鄔堡,大軍一到,根本堅持不了多長時間。


    而遼軍就是靠搶劫這些手無寸鐵的村子,才得以補充糧草物資,能夠在州府下圍城的。


    寇準要做的,就是一邊在州府駐紮大軍嚴陣以待,一邊動員村民堅壁清野,組織青壯和遼軍打遊擊。


    隻要撐過最初的幾日,遼軍沒了糧草,自然退去,他也就可以功成身退迴京受賞了。


    河間府地處北方,收獲季要比靠南的州府晚一些。


    南邊的蘇州杭州已經秋收完畢準備押解稅糧入京了,瀛州的糧食還在農田裏沒有收獲。


    如果不抓緊收獲糧食的話,待遼軍一到,一定會將田地踐踏,將作物燒毀,屆時瀛州今年的收成又打了水漂。


    這就是遼軍的目的,隻要連年來邊境處破壞生產,就可以削弱邊境諸城的實力,讓他們無力與遼國對抗。


    糟蹋糧食之餘,還可以順道掠奪一些,充作遼軍的軍糧。


    但他們根本帶不走那麽多的糧食,即使裹挾著平民充做役夫,也隻能帶走一小部分。


    所以他們糟蹋的永遠比搶走的多,為的就是惡心人。


    邊境諸城鎮對付契丹人也有一手,一邊組織民兵監視契丹動態,一邊下地搶收,搶收完後就該挖地窖的挖地窖該往山裏藏的往山裏藏,誓不讓契丹帶走一個人、一粒糧食。


    也算是人民群眾在鬥爭中獲取了珍貴的對敵經驗吧。


    但這些經驗對付契丹是遠遠不夠的,畢竟是以一村一鎮之力對付人家一個國家的優良正規軍。


    所以邊境人民的自發抗敵行動基本上是輸多贏少,每年還是會被契丹搶走不少的東西。


    而寇準的出現,給瀛州人民帶來了希望。


    瀛州人是知道寇準是誰的。


    十餘年前,遼國太後皇帝禦駕親征,大舉入寇,馬上就到了瀛州城下,來勢洶洶。


    瀛州的百姓還沒有忘記當年幾乎淪為俘虜的恐懼。


    但是寇準帶著皇帝出現了。


    自從寇準一出現,便穩定了軍心民心,還斬首了契丹敵酋,逼退了遼軍。


    澶淵之盟在士大夫中毀譽參半,和寇準關係不好的一些人更是將之貶低得一無是處,認為這是城下之盟,寇準喪權辱國,遺臭萬年。


    但百姓不會知道什麽是城下之盟,也不懂什麽叫喪權辱國,他們隻知道,寇公擊退了契丹,寇公是瀛州百姓的大英雄。


    時隔十餘年,契丹再次入寇了,當年的青壯如今也老了。


    但他們的兒子正年輕。


    一聽說寇公打算組織民兵和契丹打什麽遊擊,這些人馬上就把自己的兒子們送到了寇準的眼前。


    這就是民心。


    寇準不討士大夫們的喜歡,但在民間卻是頗有威望。


    這也是趙受益選擇寇準作為此次抗擊契丹的統帥的原因。


    宋朝的統治階級早就爛到骨子裏了,士大夫救不了宋國,隻有百姓自己能救宋國。


    而寇準就是此時,將士大夫與百姓連接到一起的那個人。


    他是最合適的,除了他,大概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人了。


    寇準不止在架空皇帝方麵有經驗,在抗擊契丹方麵也有經驗。


    他在瀛州打退過一次契丹入侵,如今有了天賜兵書,再打退第二次,也不是什麽做不到的任務。


    他花了三天的時間說服各個村莊裏的鄉老們組織青壯搶收糧食,又將健壯些的婦女、兒童編做巡邏小隊,一有風吹草動,立刻報告給田地裏的壯丁。


    糧食搶收完後,他又組織這批壯丁將糧食收入地窖——地窖都是現成的,這個不用再挖。


    地裏的糧食收完藏好後,寇準將所有村莊的壯丁抽調了大部分,編做民兵訓練,在組織之前巡邏隊的婦女兒童將自己家裏的存糧和值錢的物事都搬到地窖裏。


    等到遼軍一到,所有人往地窖裏一藏,管教遼軍看到的是一座光禿禿的荒村,小麥秸稈都不剩的那種。


    做好了一切準備後,邊境的斥候終於來報,契丹入境了。


    寇準命斥候火速通知各村鎮備戰,自己穩坐中軍,嚴陣以待。


    成敗在此一舉。


    契丹軍隊裏有一位百夫長,姓耶律,是遼國太宗耶律阿保機的子孫。


    他今年三十餘歲,南下打穀草已經十餘次了。


    每年秋收前後的南下,是他最興奮的時候。


    不僅可以搶來宋國的糧食、奴隸,還能積攢軍功。


    宋國邊鎮土兵雖然厲害,但在大遼的鐵蹄之下,還是要瑟瑟發抖。


    更何況……


    他望向大軍中間那頂最威嚴、最奢華的黃帳頂——


    更何況,這一次和任何一次都不同。


    這一次,他們有皇帝禦駕親征。


    這一次,他們的騎兵比任何一次都多,他們的準備比任何一次都充分。


    他明白,這次南下,絕不會像往年那樣,搶些糧食和女人就迴來了。


    這一次,他們要更往南走。


    越過白溝,越過黃河,直到大宋的都城——開封府。


    一定可以的,大遼的鐵蹄,一定會踐踏在宋國的京城之上。


    這次南下,一定會完成十幾年前太後未竟的事業,統一南北,征服宋國。


    一定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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