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奴把柳思思壓至大理寺後, 便孤身一人騎馬前往白馬寺。哪怕他猜想王妃也許隻是鬧個幌子出來, 實際上人還好好地藏在什麽地方。可他仍是忍不住。


    忍不住想王妃若是真的死了,他該怎麽辦?或是王妃此時正惶恐著等人救援, 此時沒有人去尋她,她又怎麽辦?


    無數個念頭充斥在他的腦海, 讓他隻要想一想便快發瘋。白素問馬車掉下去的那個山崖已被護衛攔了起來, 無數的人都在亂石山野裏尋覓著王妃存在的可能。此時宮裏的消息還未傳過來, 可王妃馬車的蹤跡一點兒也看不見。可寄奴不行,他緊咬牙關,不顧身邊侍衛的挽留, 將一根長繩係在自己腰上便徑直順著山崖往下探,嶙峋的石頭、粗燥刮人的樹枝弄得身上又疼又癢。可他勸人不顧,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


    他要下去,確定王妃那輛馬車沒人他才能放下心。否則,若是王妃真的沒了, 那也該由他將她給背上來。寄奴生而隻能為奴, 看一眼王妃都便是越矩, 若王妃死了, 他願為她殉葬, 在黃泉的路上願做她腳下的泥、遮雨的簷便足夠了。


    不知下了多久, 寄奴能感受到山澗的風越來越冷,攀附的石頭也凝著一層水霧,頭上的枯藤爛葉滲出冰冷的水隱入衣服中,力氣也慢慢變小, 可寄奴仍是拗著一股勁兒硬生生地下到了崖底。腳下可淩亂地亂石,摔得沒有形狀的馬匹腥臭的讓人反胃,木製的馬車磕在一大塊巨石上,早就四分五裂,不過幸運地是,車內沒任何人的屍骨,寄奴揪著門簾,心差點兒蹦了出來,點了燈又細細將裏麵每個角落都看遍了,也沒有任何血跡。


    那顆心才慢慢迴落下來。寄奴感覺自己臉上有些涼,伸手一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在什麽時候不爭氣地落了淚。此時此地,沒人在這兒,他也無需掩飾他的脆弱還有那對王妃卑微地愛意。他用衣袖狠狠將眼淚擦幹淨了,站在破爛的馬車前,肌肉才遲鈍地開始發脹。


    抬頭看天,竟不知在什麽時候東方既白,山帽是淺淺的灰色,頂上依稀能看到一顆啟明星。寄奴躺在地上,伸出被枯藤、亂石弄得盡是傷口的手慢慢探著那顆啟明星。


    就像王妃一樣,是他晦暗無光的生命中唯一的光彩,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會憐憫地親吻他的神女。


    辛夷迴府的時候沒看到寄奴,便在院子裏找了一圈,仍是沒見到他,心裏有點兒亂糟糟的。此時蕭瑾瑜還跟在她身後,一道進了屋,麵色沉涼如水,坐在中堂的椅子上,沒什麽好氣兒:“和離書我已經當著皇上的麵給你簽了,柳思思那邊你打算什麽時候去銷案?”


    辛夷奇怪地瞧了他一眼:“我為什麽要銷案?東西是她要偷的,被我的人在我的院子裏人贓並獲,又不是誰冤枉她了。再說了,這有憑有據的事兒我又跟大理寺說這是誤會,難道別人不會說是我因為嫉妒而自導自演、栽贓陷害?”


    “姓白的!你別得寸進尺!”


    辛夷剛端著茶還沒飲一口,便被他氣的直接將茶盞砸在他腳前:“蕭瑾瑜,你給我聽好!你以為你想殺我的事,我不知道?我告訴你,這事不僅我知道、白家知道,就連皇上都有所耳聞,這事不明擺出來,讓你我和離,皇上就是想把這事給壓下去,你要是把我給逼急了,當心我直接去大理寺告你,看以後京城裏麵還有哪家姑娘敢嫁你為妻!”


    “你...”蕭瑾瑜臉色變了又變,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卻又不甘地伸出手指著他。


    辛夷在現世,誰敢這麽指著鼻子跟她說話,當下走到他跟前,一手將他胳膊打開,揪著他的衣領逼近道:“蕭王爺,兔子急了都會咬人,我被你殺、被你算計、連屋裏的財產都要被你的妾室給惦記,難道我都不該生氣麽?還想我做個活菩薩去救柳思思?你就做夢吧!忘了告訴你,你收買的那些流寇到現在都被白家的人扣在白府裏,你若是不把欠我的銀子一一還清,你我今年就在京城看一出汝南王寵妾滅妻、殺人買兇的好戲,看你的皇家臉麵往哪擱?”


    說完,嫌惡般地將他推開,院裏的丫鬟大氣兒都不敢喘,眼睛紅紅早就跪了一地。從床榻上剛從驚夢中醒來的綠翠此時臉色仍是唰白,今日所有發生的事兒都快超脫她的接受範圍。王爺要殺王妃,王妃將計就計同王爺和離,順便以此要挾王爺還銀子。若這事兒放在從前,綠翠想都不敢想王妃竟有這麽大的能耐。如今王妃不僅這麽做了,還做的這麽漂亮,她這個當丫鬟的自然不能再給王妃失了麵子,於是在辛夷口渴讓人奉茶上來的時候,綠翠二話不說,麻利地站了起來給王妃奉茶,還鼓起勇氣站在王爺和王妃之間。


    若是王爺此時喪心病狂,還想對王妃下手,她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將王妃護個周全!


    辛夷終於抿了口茶順了順氣。仍是覺得蕭瑾瑜戳在這兒讓她覺得惡心,於是讓綠翠將他哄了出去。而後才在院子裏去尋寄奴。


    這次和蕭瑾瑜地戰鬥來得又兇又急,辛夷走得極為艱險,除了朝白府借來私兵,這計劃幾乎沒跟任何人說。如今等事兒完結了,她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妥。寄奴那個人,雖然接觸得不多,也看得出他是個死心眼,若是聽到自己已死地消息會不會嚇得臉色蒼白、魂不守舍?


    辛夷一想到他那樣子,有些不合時宜地笑了笑。從前在現世,不管商戰有多麽兇險、敵人有多麽可怕,她總是一個人單刀匹馬闖天下,有什麽直接去做,很少會想若是有個人知道後會不會擔心。從前她的身邊不是生意上的朋友便是公司裏地下屬,都是虛情假意、泛泛之交。如今有了那麽點兒“軟肋”,倒是怪稀奇的。


    天色慢慢暗下來,寄奴仍沒見到人影,辛夷有些想他,便喊了護衛去尋,說想在他那兒聽聽柳思思究竟是怎麽偷竊主家。其實這隻不過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實際上辛夷想見到他,抱著他,摸摸他的脊骨,聽見他的聲音。


    今日的事又多又亂,辛夷累急了,坐在軟榻上撐著腦袋就睡了過去。等醒來的時候,身上已經被人蓋了軟毯,瞧這細致活想都不用想,必然是綠翠做的。屋內的燭光暈了一地,寄奴還沒來。


    辛夷的心微微有些亂,這麽晚的天,寄奴能上哪去?她握住門扉,欲讓更多的護衛去尋。


    厚重的門向內一張,屋外站著一個衣衫襤褸,手、胳膊、腿盡是劃傷的男人。他的眼睛在看到她的一瞬兀然變亮。辛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挑了挑眉,抱著胳膊:“喲,哪兒去了啊?”


    寄奴看著她,眼角有些紅,唇亦有些顫抖,卻不說話。


    辛夷慢慢湊近,就那麽對著那張像花貓一樣的臉,憐惜地感慨:“還好你的臉沒傷,不然就沒地兒看了。”說著,故意逗他,聲音壓得很低:“要是有一天,你變醜了,我就不喜歡你了,然後把你拋棄了再找新的行不行?”


    怎麽可以這樣?寄奴眼睛不爭氣地又暈染了層水氣,咬著牙死死盯著她,然後拋下所有卑微的矜持,跨進門緊緊地將她鎖在懷裏。


    辛夷將他抱了個滿懷,手掌落在他滾熱的腰腹上:“不迴答,就當你答應了?”


    “想得到美!”寄奴越想越氣,他今天為她提心吊膽了一天,沒想到她迴來第一件事兒就是故意來氣他!想著更是生氣,恨不得將她勒入骨腹。


    辛夷的鼻間盡是他的味道,腰間的桎梏弄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即是這樣她仍感覺到一種溫暖的滿足,她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輕點兒,沒想到更是將他惹怒,報複性地更將她往他身體裏壓。


    這樣子真的像一隻可憐地小狗啊。辛夷悶笑,伸腳將房門給帶上。一動一扭,又不知惹了寄奴地哪兒,讓他渾身覺得燥熱,好像有什麽東西從自己四肢的神經末梢一直燒到腹部。


    炙熱地僵硬抵在辛夷地腹部,隔了好幾層衣服,辛夷仍能感覺到它悶熱地戰栗。她壞心思地伸出手指頭輕輕撫摸他凸出地喉結。


    寄奴為難的吞了吞口水,在陌生的情緒掩蓋他之前偏過頭:“別...”


    “別什麽?”辛夷像是深海裏專門勾人心魂的海妖,慢條斯禮又極為嫵媚地誘著自己的獵物沉入纏綿的深水裏。“我感覺你很喜歡。”


    辛夷用唇碰了碰他的下巴,之後感覺腹部抵著的東西跳了一下,火辣的濕熱不知從什麽地方滲漏出來。


    寄奴羞愧地快要發瘋。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如今在王妃麵前怎麽能這樣的難堪...王妃會不會覺得他惡心,會不會討厭他?


    他變得急躁起來,鬆開辛夷,想找個洞把這樣的自己給藏起來。他在王妃麵前永遠都這麽狼狽,這樣的他又有什麽資格能留在她的身邊呢?


    辛夷察覺到他的抗拒,深深地凝視著他的眼睛,讓他無處可逃、無路可躲。纖細的手指輕輕捧著他的下頷,眼神在他的臉上慢慢描摹,鼻尖碰了碰他的山根,筆直向下,然後溫柔地、堅定地告訴他:“寄奴,你在怕什麽呢?我喜歡你難道不好嗎?”


    燈芯炸了一下,屋內陷入濃稠的黑暗,寄奴的唇碰上一個很熱卻很溫柔的東西。她攻城略地,他繳械投降,生平第一次覺得,原來認輸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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