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迴到住處的時候正是上午十點,隔絕了外麵那些沸反盈天的動靜,他的小少年正坐在門廊下,輕輕晃悠著雙腿,安心地等待著他迴來。


    “安西爾?”神父喚道,“你已經準備好了嗎?”


    安西爾迴過神來,跳下了門廊,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神父,您迴來了!”


    神父揉了揉送上門來的小腦袋,“等了我很久吧?”


    安西爾不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可是他總察覺到一些合適的示弱時機,於是他輕輕點了點頭。


    神父心裏果然產生了些奇妙的感覺,他將安西爾抱了起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臂彎裏,“好了,我們要出發了。”


    安西爾將手圈在神父的脖子上,眼睛亮晶晶的。


    未來某一天的神父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他一直以正常方式引導的孩子會歪成那樣。他不知道,因為他滿足了安西爾關於一切親密關係的幻想。從來沒有得到過的孩子怯於索取,但他一旦擁有什麽,他會偏執地將其視作比生命還要重要的珍寶。


    神父將安西爾從門廊處抱到了馬車邊,然後將他輕輕放下。


    馬夫布茲看見了這一幕,他不禁露出了一個微笑,然後又突然想起了自己家的小兒子。他同安西爾年紀相仿,卻遠不如小少爺這樣乖巧,抱在手裏如同活魚一樣撲騰,叫他這個做父親的難以同他親近。


    “那麽,出發嘍!”布茲吆喝一聲,驅趕著兩匹棗紅馬。


    神父的馬車行駛在威利大道上,不得不說是引人注目。


    純白的車身,金色的邊緣,車廂外雕飾著繁複的薔薇圖案,車內鋪陳著暗色的錦緞,華麗有餘而沉穩不足,叫人看來不像是神職人員的馬車反而有點像是一位花花公子的座駕。


    不過這並不是神父本人的品味。


    神父的住宅、馬車、仆從,都是富有的哈裏斯家族為他供養的門麵,不然按照普通神父的待遇,可支撐不了神父現在這樣如同貴族一般的優渥生活。


    當然哈裏斯的支持並非基於親情的不求迴報,畢竟每個哈裏斯都是天生的商人。


    馬車在威利大道與中心地區的交界處停下,再往裏麵就需要步行了,倘若執意要駕駛馬車的話,可是會被攔下來的。


    神父看著安西爾從馬車的最後一階上跳下來,他伸出手想接,可安西爾穩穩地站住了。


    真是個活潑的孩子,神父想到。


    安西爾彎著眼睛同馬夫布茲道別,“謝謝您,布茲先生。”


    “啊。”馬夫布茲道,“祝您玩得開心。記得買個漂亮麵具!”


    這裏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神父不得不牽著安西爾的手以免他被不慎帶離身邊。


    街道上的人都戴著麵具,那些麵具有的誇張華麗,飾以亮片、羽毛,有的以水彩繪飾,色彩駁雜卻詭魅別致,有的被做成動物的形狀,精致奇異,非常討孩子們的喜歡。神父也戴著麵具,這是他早就準備好的,以免因為太受歡迎而不能好好享受完這場節日。


    “安西爾?”神父低頭。


    安西爾像是誤入了一場綺麗的夢境,他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夠用了。唯有將他牽住的那雙手,溫暖又熟悉,叫他從仿佛置身夢境、天空的虛無感、漂浮感中脫離出來,重新站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


    “為什麽不說話呢,安西爾?”


    安西爾神情裏帶著些無措,但他依舊乖乖地迴答了神父的問題:“我從來沒有參加過這樣的節日,神父。在北邊,人們是不會慶祝冬天的到來的。”


    神父了然,誰又會為死亡和饑餓歡慶呢?


    “或許你會想要一個麵具?”神父笑道,“如果沒有一個麵具可不算真正參與了這場節日。我知道有個人的麵具做得比其他人都要出色。”


    **


    攤主是個戴著小醜麵具的中年男人,有著滑稽的胖肚子,他遞給自己的小客人一個兔子麵具,“喜歡這個嗎?多可愛的麵具啊,摸摸這些絨毛吧。”


    在神父帶著鼓勵的微笑中,安西爾接過攤主手裏的麵具。


    麵具之下無貧富與貴賤,它是華美的裝飾物,亦是某些人的遮羞布。


    安西爾手裏的麵具明顯不合格,它遮擋住了麵具主人的下半張臉,卻將那雙濕潤的眼睛完完整整地露了出來,使得那叫人心憐的倉皇與依賴毫無遮擋。


    某人卻偏愛這幅稚嫩的模樣。


    一隻幼年期的小獸,他足夠聽話,也足夠柔軟,誰第一個將他撿迴去,誰就能將鎖鏈套上他的脖頸。即便今後他再如何兇狠、強大,也不過隻是一條失去主人憐寵便會死去的惡犬。


    “真漂亮,安西爾。”神父不知說的是麵具還是安西爾本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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